◎她决定背誓一次。就一次。◎

发生什么了？

元妩手一松, 玄乌剑自动弹回剑鞘中。她抬起头望向天际，神情晦暗不明。

“有人打起来了？”

游星臣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看着天边的灵光, 脸上带了幸灾乐祸。

元妩越上树，眺望着发出响声的地方。那地方处于两人所在位置的东北方, 但由于林木茂盛, 她没看见什么线索。

那一声灵爆过后，森林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这林中恐怕还有其他危险。”元妩目光扫过游星臣, “可能来自于他人，也可能来自于森林本身。”

游星臣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 那些人遇到了来自森林的袭击？”

“那些？”元妩轻笑了一声, “没有那些，只有一个人。”

还是一个她认识的人。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那灵爆应该是徐琳搞出来的。

元妩之前和徐琳一起执行过无道雪山的任务, 对她的招式也有了解, 因此一眼就判断出搞出灵爆的人可能是她。

虽然不知道徐琳遇到了什么麻烦, 但她搞出来的动静成功救了游星臣一命。

元妩正了正脸上的面具, 道：“我们先向前走吧。”

游星臣不疑有他。

两人一同在树木间穿行, 随着天色愈来愈暗，周遭树木化成道道幽影, 森林中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噗！！”

剑身从皮肉中划开,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血腥味。元妩拔出剑, 将尸身扔在地上，对游星臣道：“烧了。”

游星臣不满地咂咂嘴, 一团火焰扔过去, 尸体顷刻间化作灰烬。

这已经不是第一波识图袭击两人的修士了。

毕竟, 不是所有人都见到了元妩一招斩断金丹双手的一幕。就算见到, 也会有人认为她是侥幸。

自信自己能够对抗她，因而凑上来找死的人不少。对于这些人，元妩从不留情。

人杀了，尸体让游星臣烧了，灰烬化作森林最好的养料。

游星臣嗤笑道：“不知死活。”

元妩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微抬剑尖，下一瞬，剑气喷薄而出，几乎凝成实体，朝着林间某处斩去。

一声钝响传来，有什么东西被懒腰斩断，无力地落在土壤中。随后，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周围响起，伴着在树叶中穿行的声音。

“蛇？”游星臣皱起眉。

“不。”元妩上前捡起那落在土中的东西，“是藤蔓。”

她所拾起的，正是小臂长的一截翠绿色藤蔓，上面还带着几片小小的嫩绿色树叶，看着和普通的植物并无不同。

可刚刚，便是这看似普通的植物趴在树上，借着夜色的伪装，默默地窥视着二人。

元妩看着藤蔓，呼出一口浊气。

她认识这种植物。

这种藤蔓，名为窥视藤。没有什么攻击力，也不会主动攻击人。顾名思义，它唯一会做的，就是“窥视”。

窥探人类、亦或是妖兽的行踪，而后释放出一种只有其他妖兽能感知到的特殊气味。

其他妖兽受气味吸引赶来，同窥视藤的猎物做争斗。无论哪一方获胜，胜利者在带走败者尸体后，都会留下一些残羹剩饭。窥视藤就靠着这个过活。

“这森林中，这样的藤蔓想必还有许多。”元妩用灵力将藤蔓碾成飞灰，“刚刚的灵爆，恐怕和它脱不了干系。”

窥视藤藏得隐蔽，一不小心就会被它盯上。幸而她足够谨慎，发现了这根正欲通风报信的窥视藤。

游星臣没太当回事。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一根藤蔓而已，掀不起多大风浪。

元妩不知道以他的性格是怎么平安长到大的。

不过想想也是，就初见那次，他对她一个无辜小孩赶尽杀绝，对上温席玉就懂得权衡利弊了。

可见这人也不是完全的傻，只是太过自负，觉得没有小心的必要罢了。

两人继续深入森林。这次没走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条小河，拦住了两人向前的路。

元妩用灵石照了照河面。因天色黑暗，探照灯的光照不亮河中水，只能见到一片黑色。

河上没有桥，也没有供人落脚的石头。但修士们身姿轻盈，渡江渡海对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更别提这样一条小河了。

元妩目光转向游星臣。

这河出现得突兀，其中有什么危险埋伏尚未可知。倒不如让游星臣当小白鼠，打头阵试探试探。

这样想着，元妩放缓了声音：“我觉得这河古怪，贸然渡河恐怕会遇险。”

游星臣是个喜欢和人唱反调的，闻言果然上钩，道：“魔修都像你这般胆小吗？看好了！”

说罢，也不等她反应，调动灵力径直一跃，身体便化作红色凤凰虚影，几个呼吸间便停到了河对岸，重新变回人形。

他叫嚣道：“我过来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元妩观察他几个呼吸，没发现问题，这才动身，轻盈跳过小河，稳稳地落在地上。

河边的泥土松软潮湿，让她有些不适。周围仍是那样安静，安静到没有任何生物的声音。

元妩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并非是她察觉到了什么异常，而是源自她的直觉。或许通过直觉来判断并不理智，但对于修士来说，直觉是比证据还要可靠的存在。

“我觉得不太对。”元妩凝视着那黑色的河水，“这……”

话音未落，一道灵爆声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相较于之前那次，这次灵爆声势更大，光芒更盛，几乎将大半个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又是徐琳……她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妩垂着眼，思忖片刻，心中到底不安。她道：“去看看。”

第二次灵爆的地点仍然是在东北方，且距离二人更近，即使过去查看一下情况，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爱看热闹的游星臣自然不会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于是两人一同朝着东北方赶去。

而另一侧，正如元妩所料，徐琳陷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之中。

因并未及时发现窥视藤的存在，放任窥视藤传达了信息，现在许多大的小的、强的弱的，各种诡异的妖兽都朝她涌来。

纵然徐琳实力不弱，但蚁多咬死象，这么多妖兽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的攻击，也使得徐琳相当烦躁。

况且她像是被锁定了一般，妖兽们甚至追着她过了河。若只是她也就罢了，她的师妹吴桃也在她身边。

吴桃实力稍低些，她不得不看顾着她。一来二去，徐琳身上也挂了彩。

迫不得已之下，她蓄了个大招，一波灵爆带走了大多数妖兽。

但她知道，这波灵爆会赶走没有灵智的妖兽，却有可能吸引来心怀不轨的人类。

“师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徐琳站直身体，“我们先离开这里。”

吴桃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她知道那声势浩大的灵爆对灵力的消耗必然是极大的。但吴桃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徐琳身后一侧，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徐琳稳住身体，转身欲走，却忽地目光一厉，猛然转身，高声道：“什么人？！”

说着，手上一道法诀飞速凝成形，若有不测，灵力就会立即注入，倒是等待着地方的，将是毫不留情的攻击。

看着徐琳戒备的模样，元妩蹙了蹙眉。

被发现了啊。

不过也是，现在的徐琳本就处于高度警惕中，而元妩藏得也很敷衍，会被发现并不奇怪。

她索性不再遮掩，撤掉隐蔽的灵诀，自黑暗处现出身来，身后还跟着游星臣。

徐琳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元道友啊。”

元妩眉心一跳。

游星臣疑道：“她怎么知道你姓原？”

元妩之前为了避免魔修身份引来麻烦，让魔修妖修们称她为“原道友”。虽然游星臣仍然肆意地高声叫她“厄都”，但却也把这个称呼记住了。

此时，他理所当然地想岔了。

也幸亏是他，要换做心思缜密、做事沉稳的游紫君，绝对会想得更多。

听到游星臣的疑惑，元妩心中一松，又立马提起警惕，谨慎道：“从前认识。”

目光扫过徐琳身边的吴桃，又看了眼游星臣：“我想单独和徐道友说几句话。”

虽然不知道徐琳是怎么认出她身份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与她无冤无仇没错。但在徐琳认出她的一刹那，两人便已不死不休了。

游星臣冷笑：“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你我可是有婚约在身。”

徐琳瞥了游星臣一眼，若有所思：“我却是不知元道友已有婚约。”

元妩摸了摸玄乌剑的剑柄，声音冷了几分，对游星臣道：“你若想知道，等我解决完这些再同你说。”

游星臣又笑了一声，这才背过身离开。

元妩又朝在场的第三人看去：“这位道友呢？可否让我同你师姐说些悄悄话？”

吴桃看了眼徐琳，徐琳冷静道：“你尽量走远些。”

想了想，又小声嘱咐她：“即使听到打斗的声音也别过来。若是……一炷香的时间我还没去找你，你便先行离开。”

吴桃微微睁大眼：“……师姐？”

“无事。”徐琳别过头，“按我说的去做吧。”

下定决心后，她反而变得异样平静。

平静到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事。

在抢下徐琅身份的那一刻，徐琳心中发誓。自此必定行走正道，不行不义之举，不做不端之事，若有违背，必教她死于非命，死无葬身之地。

正如她承诺的那样，徐琳并未以徐琅的身份做任何坏事。恰恰相反，她披着这皮囊，关爱弟子、尊敬师长、赏罚分明，赢得了人人称赞的好名声。

在她的推波助澜下，冗城家族被清算，几位家主业已身陨。而她的过去，同那满山云紫石一般埋葬在陷落的矿山之下。

可是无道雪山之行后，徐琳心中隐隐扎了一根刺。

不，还有一位知情人。

她知道一切——她那卑劣、阴暗、狠毒的过往。她知道一切。

尽管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评价，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疤，提醒着徐琳过去的一切。

徐琳捏紧了手中的法诀。

她决定背誓一次。就一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