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有一瞬间的安静。
莱拉很快反应过来，一脸歉意地走向法阵中央，“不好意思，布莱恩老师现在意识混沌、神志不清，可能会有一些反常的举动。”
布莱恩近乎虔诚地伏跪，任莱拉怎么拉扯都一动不动。
诺克挑眉，这可不像是意识混沌啊，分明是极度敏锐。随口一蒙，就是正确答案。
“布莱恩先生，是亡灵法师？”阿兰娜没想到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亡灵法师会是这种情形，而对方还是“半面骷髅”。
“是的，”莱拉解释，“布莱恩老师是虔诚的亡灵教徒。只不过他天赋一般，又没有教会指引，至今也只是行使层次。”
“能让我和他说两句吗？”阿兰娜问。
“当然，”莱拉往旁边退了一步。
“布莱恩先生，请起来吧。”
刚才还如同石雕一般的布莱恩立即抬头，却只是改为半跪在地，“吾主，我背弃了信仰，请您宽恕我的罪过。”
阿兰娜下意识看向莱拉，但对方一脸哭笑不得，显然不认为布莱恩是认真的。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需要我的宽恕？”
布莱恩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蓝色的火焰弱了不少，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我，我本该死去的，但我活了下来。”
“不不，这不是活着。”
阿兰娜定定看了他一会，没有随意说什么“宽恕”的话，“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吗？”
布莱恩拧眉，突然激动起来，“那一天，月亮圆的那一天！我，我们再也走不出那一天，我们死在了那一天。”
莱拉轻轻叹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布莱恩的肩膀，“还是我来给您解惑吧，虽然我知道的也只是真相的一部分。”
“我来自一个叫纳塔的小村庄。”
“十岁以前，我的生活过得普通又充实，每日除了种地、摘果，就是上学、写课业。”
“布莱恩老师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超凡者。他本来可以信仰黑夜女神，成为牧师或者巫师，住到大城市来的。”
“但他偏偏信仰亡灵之神，一心成为法师，也不敢与四神教会打交道，就在我们村里教我们读书写字。”
“某一天夜里，村里突然起了大火。我醒来的时候，窗外到处都是哭喊声、怪物的嘶吼声。父母把我藏在床底下，告诉我不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然后，他们就拿着武器出去了。”
“我躲了很久，直到浓烟让我呛到快昏厥才爬出床底。我想到厨房去弄湿衣服，结果撞到了爬进来的三头怪兽。”
“它的眼睛是红色的，就像恶魔一样。”
“我脑子一片空白，以为下一秒就会被咬死。结果一个高大的影子闯了进来，他半张脸是布莱恩老师的模样，另外半张脸却成了骷髅。”
“我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布莱恩老师砍碎那只怪兽，抱起我就往外冲。”
“天亮时，怪物都死光了，纳塔村却只活下来十一个人。七个孩子，四个成年人。而这些成年人全都变成了‘半面骷髅’，需要服下药剂才能短暂恢复人类外貌。”
“我们这些孩子的‘骷髅’状态是隐藏的，只有受到致命伤害才会被激活。”
“我以为大家会重新找个地方一起生活，谁知道大人们让我们分开，离彼此越远越好。隐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过往。”
阿兰娜思考了一会，“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布莱恩会变成骷髅？”
“是的，”莱拉遗憾地摇头，“我只能猜测和那一晚的事情有关。”
“这些年，你一直带着布莱恩生活，直到三四天前和那个名叫‘克里斯’的神使？”
“不，不是的。”莱拉否认，“布莱恩老师说，他留在我身边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当年将我秘密送到圣赛尔济贫院以后就离开了。”
“那时他说，我们这辈子可能永远不会再见，让我保护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努力活得长长久久。”
“直到四天前，他突然出现在圣赛尔。”
“那个名叫克里斯的神使是冲着我来的，他想抓我，结果被布莱恩老师打伤。后来，为了混淆视听，也为了引开执法队，我利用【诡异049】制造了‘骷髅病’。”
阿兰娜与诺克对视一眼，事情比他们想得复杂。
“最后问一句，你刚才说的红色眼睛的三头怪物，是噬魂兽吗？”
“是的，”莱拉在成为超凡者之后专门查过相关的资料，“这一点我很确定。”
兜兜转转，命运的两条线竟然相交了。
噬魂兽袭击纳塔村，会是和达斯村一样的情况吗？
如果莱拉所说不假，莉兹就是从纳塔村活下来的七个孩子之一。那名叫克里斯的神使想要抓当年活下来的孩子，又是为了什么？
“抱歉，”莱拉轻声说，“没能帮到您更多。”
“不，”阿兰娜面上温和依旧，“你的讯息相当有用。”
“首先，噬魂兽是群居生物，不大可能单只出现，那晚袭击纳塔村的噬魂兽数量一定不少。而我与这些东西交过手，要杀它们可不容易。”
“正常来说，要杀死一群噬魂兽，至少需要圣者带队、十多名圣使或神使辅助。但纳塔村的四位成年人杀尽了它们，让七个孩子活了下来。”
“因此，不论他们变成半面骷髅的原因是什么，必定与获取力量有关。与某些存在进行了交易，或者使用了禁术等等。”
“你们与他们的状态有着微妙的差别，他们始终是半面骷髅，在药剂的辅助下才能维持人类外貌。但你们是在极端情况，才会显露为骷髅。”
“我们姑且将骷髅状态称之为诅咒，那么他们是被诅咒的主体，你们更像是附带伤害。”
莱拉慢慢张大嘴巴。
好，好厉害。她这些年冥思苦想，各种翻阅资料，始终觉得真相如一团没有头的丝线，让人无处下手。
而这个年轻女孩仅仅是根据她刚才的口述，就能得到这么多推论？
“其次，你被人盯上了。或者大胆推测来说，你们这些幸存下来的孩子被人盯上了，对方目的未知，但十有八九是因为你们特殊的身份。”
“这世界上很少有人知道‘半面骷髅’这种生物，那个叫克里斯的神使要么是偶然撞破你的身份起了坏心，要么是当年事件的知情者，一直在暗中追捕你们。”
莱拉忍不住跟着点头，心中已对阿兰娜完全信服，“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阿兰娜看向诺克，刚才他收到了传讯。
“亚瑟说，有两位神官进入了五公里范围，或许是例行巡视，或许是在找布莱恩。保险起见，我们得在十分钟内撤离。”
莱拉一惊，“那我现在收拾东西？”
“对，”阿兰娜说，“把【诡异049】交给队长，拿好你最重要的东西。”
莱拉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布莱恩，面露难色，“叔叔怎么办？我之前也试过带他转移，但他听不懂我说的话，也不知道配合。”
“高阶的修复药剂或许能让他恢复人类外貌，但家里没有。”
话说到这，不用阿兰娜发话，贝琳达就显露了身形，从怀里取出准备好的药剂递上去，“这是我自己调配的，药效不错。”
莱拉没想到还有一位亡灵高手隐藏，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看向阿兰娜，“原来，您也是亡灵法师？”
所以布莱恩老师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才错认的？
阿兰娜点点头，没多解释。
莱拉将药剂打开，试着喝了一小口，感受到身体灵性力量的修复后，露出笑容搀上布莱恩的胳膊，“叔叔，喝药。”
布莱恩扭头看向莱拉，警惕地退后一步，仿佛认不出她，“这位小姐，你在做什么？”
莱拉暗道不妙，“叔叔，我是莱拉。前两天有人要伤害我，是你救了我，记得吗？”
布莱恩眼中满是疑惑，看了看自己的白骨手掌，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
莱拉求助地看向阿兰娜，“怎么办？难道要将叔叔打晕，直接将药剂灌下去？但他在半面骷髅状态下的战斗力很强，没这么容易晕。”
“让我试试。”阿兰娜从她手中接过药剂。
莱拉小心地退到一边，观察着布莱恩的神态。这些巡夜者是来帮忙的，如果叔叔突然暴动伤到对方，那麻烦就大了。
“布莱恩先生，喝下这支药剂。”
布莱恩一怔，幽蓝的火焰再次跳跃起来，恭恭敬敬地跪地接过。
“感谢您的恩赐！”
说完，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药剂灌到了嘴里，那动作之迅速、姿态之洒脱，让在场几人叹为观止。
知道的，说这是喝药，不知道的，以为是“赐死”。
莱拉没想到自家叔叔“中毒”这么深，真的一门心思认定这年轻女孩是“主”。
但这实在太离谱了些，就算亡灵之神真的正在回归，也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很好，”阿兰娜继续，“从现在开始保持安静，跟我们离开。”
“是，”布莱恩眼眸坚定，“誓死遵从您的意志。”
阿兰娜：“……”
只是换个地方住，倒不用这么悲壮。
搞定布莱恩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诺克传讯给第七小队撤回到172号地下室，莱拉快速收拾东西。
贝琳达开启灵界通道，众人从灵界绕道离开。皇冠旅馆已经不安全，在莱拉的提议下，众人安顿在了上城区某栋空置的别墅中。
“我以前接任务需要临时落脚点的时候，会来这边。这屋子的主人住在斯特兰大陆，只有每年冬季过来度假。”
“任务？”说到这，阿兰娜刚好想问了，“你真实的职业是什么？”
“赏金猎手，”莱拉诚实道，“如果我真的没有任何超凡天赋，或许会远离一切超凡，成为普通市政文员。”
“但我在自然途径的天赋不错，又有半面骷髅的隐藏状态，所以便决定好好利用起来，或许有一天能找到当年的真相。”
“哪个职业啊？”一旁的蒂娜好奇地问。
“铸造师，”莱拉将脖子上戴着的魔器项链拉了出来，“这是我自己铸造的隐匿魔器，如果拿到超凡商店，能卖出一金镑以上。”
“那你是怎么弄到【诡异049】的？”阿兰娜之前是借助魂仆契约问了艾琳与斯宾塞，才知道这东西来自银月城黑夜大教堂。
在黑夜教皇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有点牛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