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你究竟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
周一上午,赵思礼照例上了趟楼,瞿秘书不在,办公室收拾得不染纤尘,丝毫看不出在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激荡。
他直入主题:“资料发你邮箱了,你抽空看看,明天下午我要请假。”
瞿江郁掀起眼皮:“怎么,生病了?”
“办点私事。”他约了人搬家,但不打算昭告天下。尤其不想瞿江郁知道。
瞿江郁不知从哪掏出一只雪茄,觑着他的脸色:“昨天没睡好?”
赵思礼不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浮出的全是林世桉染了污浊的脸。而就是那副委曲求全的样子令他辗转了整整一晚。
赵思礼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昨天之前,林世桉对他来说还只是一个举足轻重但无关任何私人情感的甲方,可偏偏是那副无论赵思礼做什么他都可以无条件接受的态度,让赵思礼没办法不在意。
当然,这些话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说给瞿江郁听。
他提前付了租房定金,只等周二去签合同,为此特意请了半天假,收拾了二环房子里剩下属于他的物品,叫来了搬家公司,中介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等他再次拨去电话,对面已经显示为空号。
早在对方第一次推脱时他就该察觉出端睨了,可他偏偏没有。
赵思礼深深叹气。
为自己的疏忽和不谨慎反省。
他去了派出所备案,民警给他打预防针,说这钱十有八九追不回来。
赵思礼点头:“没关系。”
他损失的不多,本意也只是过来备个案,防止对方用相同的手段去欺骗其他人。
离开派出所,转头去了另一家中介公司。
他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供磋磨,于是吸取教训,选了几个合适的房型一个个看。
第二家房主是位退休许多年的老人,年纪渐渐上来,上楼下楼不方便,一个人住也不安全。家里人另外给买了房子,请了保姆好照顾。
老人不想房子空着,说是空着空着就空坏了,便想租出去,收点房租给孙子减轻压力。
“芳水园的房子都买得起,哪差这点房租。”中介笑着开了个玩笑。
整个小区都是过去交管局分发给员工的宿舍,年头久了,环境倒还不错。
主要是地段好。
中介侃侃其谈,夸得也是交通方便。
“市中心这个价位的房子可不多,也就是老了点,没电梯。”他刷开门禁,挡着让赵思礼先走:“不过这家房子收拾得很干净,管道那些也都好好的,不存在漏水电器老化的问题,就是五楼高了点,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爬楼梯了。”
这倒是。
赵思礼大学毕业后就没走过四层以上的楼梯。
小区虽然老,但胜在幽静。住的多以家庭为单位,老人居多,不会吵闹。楼下种着不知名的花,看不出品种,家家户户窗台上也摆着各式各样的绿植。
楼梯较窄,只能容纳两人并肩。
“这家老人今天刚好在,咱们一块看看。”中介敲响房门。
有风拂来,带起阵阵桂花香。赵思礼偏头,听见门锁拧动的声响。
中介热情打招呼:“林先生,原来是您在家。”
赵思礼眸色微动,抬头,果然撞入那双熟悉的淡眸。
他越过中介径直望向赵思礼,接着笑了起来:“看房子?”
真应了那句,无巧不成书。
家里打扫的很干净,家具前些年换过,原木风。
地板擦得一尘不染,中介来过两回,自觉戴了鞋套,赵思礼也想戴,林世桉手臂横过,几乎蹭着他的左耳擦了过去。
拿出和他脚上一个款式,崭新还没来得及穿的男士拖鞋。
看房子穿人家拖鞋,这怎么看都不太妥。
一块来的中介已经套好走了进去,赵思礼微一蹙眉,林世桉立刻放下:“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别做多余的事。”赵思礼声音很低,略有些不自然。他拿了鞋套,听见房间里穿出老人的声音,问:“是不是小张来了?”
心头一跳,下意识拉开和林世桉的距离。
私人物品搬得七七八八,老人担心有遗漏,林世桉特意空出时间陪着回来。
老太太今年七十五,精气神比许多年轻人都好。她带赵思礼看她窗台养的剑兰和杜鹃,问他会不会养花。
赵思礼答得谨慎:“一点点。”
五十平的房子一个人住刚刚好,环境地段都合赵思礼的心意,只是……
他看向门边听中介说话的林世桉,对老人说:“我考虑一下。”
“应该的。”
林世桉看过来,赵思礼状似不察避开了他的视线。
天色还早,老太太去隔壁送水果,被挽留吃饭,林世桉便独自送他们下楼。
中介接到电话,说他们下面要去的那家刚刚已经租出去了。第四家有点远,三室整租的新房,对赵思礼来说有些大材小用了。
其实以他的要求,这家是最适合不过的。地处闹市,价格公道,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步梯。
中介告辞前提出送他一程。
“不麻烦了。”赵思礼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那有什么麻烦的,一脚油门的事。”
“赵先生去哪?”一旁沉默的林世桉突然开口。
赵思礼报出公司地址。
林世桉淡定道:“我正好去那边办事,不如坐我的车?”
“我弄错了。”赵思礼改口:“不回公司。”
中介不疑有他:“那您去哪,说不好跟我顺路。”
赵思礼换了个地址。林世桉面不改色:“这么巧,我刚好住在那附近。”
四点一刻,阳光没有下午那么刺眼。楼下种了几棵桂花树,香味飘满了整个小区。
林世桉打了个电话,转身对上副驾里赵思礼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么?”
赵思礼说:“我在想,你究竟有多少处房产。”
林世桉走近:“不多,够住。”
细碎斑驳的日光洒在林世桉面颊,给那双淡得快要化开的眼睛染上了几分不一样的神采。
他停在副驾驶门外,低头拿了赵思礼指间的烟,自然,亲昵,呼出的白雾仿佛在二人中间隔出一道若有若现的屏障。
“不问问我在想什么?”
烟雾散开,林世桉的五官清晰无比,他无法将这样斯文的脸和那天为他做那种事的人联系上。
视线下移,停在翕合的唇瓣上。
心思渐飘渐远,几乎是在他牵动下问出了这句话:“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世桉同样看着他:“你究竟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