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将我们的关系合法化。”
人总会在环境气氛的趋势下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甚至匪夷所思的事。他们前前后后加起来认识两个月不到,突然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林世桉有合作的律所,车子停稳,律所的招牌抬头可见。直到踏进去,坐下来,赵思礼都还没从突如其来的转折中回神。
律师姓王,和林世桉有些交情,接到电话特意留下来等他们。
直到协议摆在面前,赵思礼才真正相信了林世桉在车里说的那些话。
他是认真的。
“有问题?”林世桉问。
赵思礼翻到最后:“我想追加条款。”
王律师下意识去看林世桉。
在他看来,这份协议的偏向性已经很强了。他从业这么多年,服务的客户非富即贵,婚前协议列了不知多少,可这种通篇都列着不利于雇主的条款还是第一次见。
按照协议内容,林世桉一旦有了任何背叛性行为,不管是思想还是身体,结果都有且只有一个。
净身出户。
可这几页纸里,却无一个字是针对赵思礼的。
林世桉没犹豫就点了头,完全不在意赵思礼要加的是什么。
王律师挪开目光:“您说。”
律师内灯火通明,灯光在赵思礼脸上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手搭在膝头,轻轻摩挲,缓慢,认真,无遗漏地报出他工作后的每一分所得。
“我这些年存了些钱,当然,跟你比是有点大巫见小巫。”他说:“在你看来我的这些或许不值什么,但这已经是我工作以来的所有存款了。”他看向王律师:“辛苦您补充两条,如果责任方在我,我同样愿意净身出户,这是我的诚意。”
最后一句是说给林世桉听的。
既然他做出了保证,赵思礼认为,他有必要回以相应的尊重。
林世桉没立刻回答,而是借了王律师的办公室和赵思礼独处。
有些话当着律师不方便说,他走后赵思礼反而没了顾忌,直言道:“还有,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可以暂时保密。”
林世桉静静看着他,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方说:“期限呢?”
赵思礼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粗略说:“半年,抱歉,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时间。”顿了顿,解释说:“因为一些原因,我需要向长辈隐瞒前一段感情结束的事实,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跟他的确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林世桉低头,拇指在关节上摩挲,看起来有些失落。但赵思礼隐隐有种预感,觉得林世桉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
他再次抬头,好似说服了自己:“还有吗?”
“公司那边我也希望可以保密。”
林世桉点头:“好。”
他这样好说话,委曲求全全然没有自己的脾气,让赵思礼不禁反思起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尽管林世桉不止一次说过,愿意接受他给的一切结果和要求,赵思礼却没有欺负人的癖好。
换位思考,如果对方提出这样近乎不合理的要求,不仅要隐瞒关系,甚至连对方的家门短期内都不能进,他多半会因不被尊重而选择一拍两散。
“你可以拒绝。”赵思礼沉吟道:“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同样可以告诉我。”
林世桉问:“什么你都答应吗?”
“……我会斟酌。”
“那就不加补充条款了。”
赵思礼立刻道:“不行。”
那岂不是更欺负人。
林世桉抿唇:“你连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我还怎么敢说别的。”
“这不一样。”赵思礼眉头蹙着:“我必须这样做。”
“没必要。”林世桉注视着他,分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却让赵思礼无端感到了一些不寻常,竟然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
林世桉并不在意,他的神色淡淡的,眼神却是炙热的,带着烫人的灼意,透露出一种平静的疯狂:“思礼。”他缓慢道:“如果你背叛我,我会去死,财产一样是你的,所以,补充条款毫无意义。”
赵思礼愣住了。
林世桉望着他:“你现在还有机会,但如果你签了字,就不能反悔了。”
赵思礼怔片刻,嘴唇张合,欲言又止,似不理解,不认同:“你认为伤害自己是对背叛者的惩罚?”
“不。”林世桉否认了他的说法:“我从不这样认为,我只是觉得……”停顿,低头,仿佛在思考,试图理解某种行为方式,与其说是回答,倒更像一种猜测:“只是失去了活着的动力。”
赵思礼眉头拧得很深:“爱情不是全部,你难道没有想过,你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会多痛苦?”
“开个玩笑。”话锋一转,他眼底的郑重渐渐化成了抱歉:“吓到你了?”
见他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林世桉这才意识到不妥。离开座椅半蹲在赵思礼面前,难得露出了几分无措:“你别生气。”
赵思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我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你。”
静默让时间和空气的流速变得缓慢,林世桉舔舐干紧的唇缝:“你后悔了?”
赵思礼想了想,摇头。
虽然不认同林世桉刚刚的玩笑,但在内心最深处却滋生出了一些病态的渴望。
大约是受到赵建于和秦怀的影响,忠诚这两个字已经快要成为了他的一种执念。
所以林世桉的保证在他眼中才会尤为珍贵,以至于,让他决定和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步入婚姻。
林世桉带着些许试探向他靠近,在赵思礼的默许下,按住了他的后颈。
额头轻轻抵着,形成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密姿态。
他说:“我永远不会那样对你。”
更亲密的事他们不是没有做过,赵思礼却无端端颤了眼睫,清晰感受到了正在加速的心跳。
不管这种珍视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都喜欢并享受着这种感觉。
最终,还是按照赵思礼的意思加上几条补充条款,正如赵思礼所说,这是他的诚意。
从律所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还差一张证。
林世桉打开车门:“明天我去接你。”
赵思礼下意识问:“干什么?”
对面楼里突然涌出一大批人,笑着讨论哪个餐厅味道更好,大概是加班后的犒劳。短暂的喧闹后再次归于宁静。
城市里很难看见星星,霓虹和灯火使得星光黯淡,仅零星可怜的几颗能为肉眼捕捉。
林世桉扶着车门,路灯和霓虹不如他的目光明亮:“去将我们的关系合法化。”
“明天?”赵思礼迟疑:“会不会太匆忙了?”
明天上午有会,他不保证可以准时结束。
秋意刚刚露了个头,夜风拂过耳畔,树影晃动。赵思礼突然意识到这么说可能会造成误会,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赵思礼的影子延伸至林世桉脚下,他挪动脚尖,让人影重叠,开了个半真半假的玩笑:“但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