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章

落观音 pharmacy 7988 2024-09-19 12:43:40

date:1986-9-25

我对天发誓我林甬,早晚一定怼冧17k呢个扑街。

当年怀森离职前以17k把柄相胁,将尖沙咀油水抽成提至七十巴仙,嗰阵差人正开展大型扫黑,O记派人日夜轮班在九龙和新界盯梢,这样天罗地网布局,最后都叫扑街仔老豆找到机会偷渡离港,独身前往伦敦杀上怀森府邸,将他带到野外暴揍一顿,挑断手筋,一战扬名,大杀差佬威风。

个句点讲,青乜蓝乜,词典揾唔到…总之扑街仔如今话事尖沙咀,行事比他老豆嚣张百倍,向潼赶鸭上架,实在青涩,此去尖沙咀做嘢,只怕凶险万分,但我老豆一意孤行,不仅驳回我所有反对意见,还勒令我不许随行。

连纪叔同江叔都讲,向潼必须学会长大,我即便护他一时,不可能护他一世。我倒奇怪,凭什么我不能护他一世,如今香港地界,几人当我敌手?

既然老豆都不打算听我,那我便也不必听他。

这趟尖沙咀,我去定了。

————

五十年代的香港街头,有一句话人人知讲,警察管黑帮,黑帮管香港。

一九五六年十月十日,国民旧党的残兵败将依照往年惯例,一大清早便在香港各大街头巷尾升起高旗,青天白日,遥向蒋生致意。午后三时,九龙深水涉区,李郑屋邨的徙置职员收到上级指示,听命行事,拆去门前的双十徽章与旧党旗帜。一个钟头后,屋邨便被闻讯赶来的大批亲台人士彻底包围,该群不法分子不仅要求港英政府燃放十万头爆竹致歉,还勒令奉命拆旗的职员在蒋生雕像前磕头谢罪。

遭到断然拒绝后,午后四时二刻,一场滔天大火冲天而起,这群反动人士将无辜职员拖上街头痛殴,徙置办事处付之一炬,前来增援的港警立刻释放催泪弹驱散人群,并将几名主要肇事人员拘捕带回。

但事态远未就此结束。当时旧党在港的最大本营便是前任国民少将向章一手建立的洪门新记,拆旗纠纷事发四个钟头后,夜八时,石硖尾邨交通主干道上暴徒集结,数百名社团成员全副武装,沿弥敦道一路南下,沿途砸车纵火,强迫两侧商家购买旗帜,每当警察追至,他们便散入横街,待警察离去后,复又重返干道。暴乱一直持续至夜半三更,直到警局派出消防车前往顺宁道救火,司机被暴徒乱掷的石块砸伤,车辆失控撞入侧面人行道上,造成行人三死五伤,终于一夜之间,震动全港。

翌日午后一时,瑞士领事恩斯特先生乘车途经青山路口,十字路口红灯前,暴徒窥见的士后座异国面容,一哄而上,推翻的士,点燃汽油,竟将恩斯特夫人当场活活烧死。事态彻底失控,下午三时,港英政府便以铁腕手段下达了开枪令,出动英军戒严九龙市区,夜七十至次日晨十时,实行全面宵禁。

但另一头,荃湾宝星纱厂,正当五百暴徒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之时,包围在外的荃湾警署署长不仅视而不见,数十分钟后更下令撤离所有驻警,领头作乱分子直接放下狠话,今日杀人唔使填命,香港政府亦怕我哋,警察唔敢嚟此!

*(今日杀人不用偿命,香港政府也怕我们,警察不敢过来)*

青山道双十庆祝牌下,纱厂女工或被押赤裸游街,或遭反复轮奸,男性职员被迫下跪磕头,忍受轮番毒打,短短七个钟头,荃湾便已血流成河,沦为人间炼狱。

蒋政残兵颠沛流离已久,五三年九月,当局将新记前龙头向章列为危险人物驱逐出境,此后三合会曾多次集结小规模骚动,直至十月悬旗纠纷事发,终于彻底将导火索点燃。

仅统计荃湾一役,无辜死伤数便愈百,港英军警在九龙戒严市区内枪杀近三十名暴徒,但在暴动最为血腥的荃湾地区,警方不仅一弹未发,甚至收队撤离,任由荃湾成为法外之地,如此行径,著实令人费解。两个月后,港英政府发表《九龙及荃湾暴动报告书》,将此次事件责任尽数归咎黑社会所为。

报告书中特将矛头指向17k与和胜会两大社团,是年初秋,警方开展大型扫黑行动,拘捕近一千五百名三合会活跃分子,九成投入漆咸监狱,百人递解出境。但若想了解真相究竟如何,就不得不将时间再回掉三年,将目光投向三年前被赶出香港、流亡台湾的新记前任龙头,旧日国民少将向氏向章。

五十年代的新记在向章的带领下,仅用极短时间便将势力发展至遍布整个九龙与新界地区,建立起庞大的地下黑色帝国,然而树大招风,好景不长,五三年九月,当局以非法组织政治活动罪名将向章列为危险人物,下令驱逐出境,剧变陡生,新记群龙无首,登时陷入风雨飘摇之境。

彼时辅佐向章左右的得力干将,即后来名震一时的新记大管家林然,在事发后毅然决然,抛下香港家业,独自追随向章去往台湾。向章一朝虎落平阳,在一次台湾旧党成员组织的饭局上,遭到国民高官轻蔑侮辱,对方言辞佻达,从前叱咤风云的黑道龙头却只能忍辱负重,低头缄默,一旁林然见状,再难按耐心中怒火,当即掀桌抄椅,朝该名高官当头砸去。

当夜返家途中,林然便被数十蒙面打手包围,打晕后塞入麻袋,带至海边,向章闻讯赶来,林然至今未知,对方最后究竟是如何将自己救下。

林然生于潮州,幼年随母南下,偷渡至港,十八岁前蜗居龙城,码头苦力生活暗无天日,直至十八岁那年,鲤鱼门前遇见向章,前为国民少将、今为黑道龙头的向章伸手将他拉出泥沼,在他面前展示了一片血腥却宏大的黑道江山。

自此生死轻许,刀山火海,林然冲锋陷阵,义无反顾。

破晓时分,台南高雄港集装码头前,浑身是血的向章将新记托付给他。

“我在台湾无需挂念,我只要你记住,新记永远,只能姓向。”

那是一九五三年的深秋,二十三岁的林然只说了一个好,从此用了整整一生,直到临死之前,脑海中浮现起的,依旧是高雄码头前向章的这一句话。

从台湾返回香港之后,林然迅速扶持向华长子向文上位继任,安抚元老、稳定军心,又大刀阔斧地将向章败走期间新记内部分裂出的几支势力重新合并,并自此确立了新记的世袭制度,无论未来如何发展,龙头永远都只能是向家后代。林然手段雷霆,眼光毒辣,招兵买马,亲自带出左右手纪添、湾仔虎江雪平等一众风云枭雄,更以重金拉拢警部高官,重新建立白道人脉。

但新记到底元气大伤,向章出局、向文青涩,过往屈居次位的17k趁此乱局,大肆抢夺新记地盘,逼得向家步步退让,不过两年时间,自油麻地一路退回元朗,著实屈辱。17k本是与新记同根同源的洪门组织,其创办人葛兆琪亦是旧党军统中将,但五十年代的香港洪门成员大多皆为旧党弃子残兵,早已放弃政治理想,转投黑色势力。然而彼时港英政府正以抑左扶右政策巩固殖民统治,未料养在府邸的旧党败犬竟生谋逆之心,行事与日俱妄,年年双十悬旗,终于一朝导火索起,引发一九五六年九龙暴动事变。

即便旧党人士反手捅刀,当局却仍未弃棋,依旧需要利用其遏制在港亲共势力,故索性一纸报告公文,将17k与和胜会等黑社会组织拉来顶罪。此番暴动背后牵连颇深,黑狗得食,白狗当灾,三合会分子一时人人自危,半数出逃海外,偏偏混水之中,唯有这两年卧薪尝胆的新记幸免于难。

在暴乱中犯罪最为猖獗的荃湾地区,带头肇事者分明系属新记干事,参与暴行的亦均为新记成员,究竟收兵撤队的荃湾警长收落林然几多油水,时至今日,到底也无从得知了。九龙暴动过后,新记终于东山再起,不仅收回新界地盘,更将17k重新踩在脚下,自此香港黑道,新记向氏重登顶峰,一家独大。

三十年风起云涌,一九八六年的香港街头,又有一句话人人知讲,向家江山,林家来打。

新记有大管家林然在幕后运筹帷幄,三十年来几乎稳坐黑道头号交椅,17k即便怀恨在心,亦始终未能再起波涛,直到新记即将第三代世袭更迭,似乎终于出现可乘之机。

新记现任龙头向文两度重病入院,不知是否因其半生嗜血好杀,福德有损,后代竟唯有独子向潼,新记这位独苗太子年方十八,临危受命,自伦敦返回香港,石湾公仔冇肠肚,天真烂漫,晕血晕针,初出茅庐,只会念书,恐怕难以令人慑服,林然思虑再三,决定让对方亲自领阵尖沙咀一战。

尖沙咀此地,位居九龙命脉,上接佐敦,下至尖东,把关维港入口,五三年被17k从向家手中抢走,其后三十年过去,新记始终都没能再夺回这块黄金沃地。如今若得攻克,一石二鸟,不仅能为向潼立威,更是一举雪去大仇,但此地驻守打仔个个龙精虎猛,林然此番调集大量人手随同掠阵,又特命新记二员得力干将江雪平同纪添辅佐向潼左右。

未料年轻少东虽身后马仔备齐,脑筋未能及时跟进古惑仔特殊行事逻辑,面对尖沙咀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17k红棍大佬,两军对阵,竟石破天惊,冒出一句何不放下刀来,有什么事大家不如先坐下一起商量,何必一上来就要舞枪弄剑?

本篇故事主角终于登场,该位大佬五岁抱沙袋,六岁习双刀,十四年西洋拳术话事尖沙咀,杀人如杀鸡,面对浑身上下与古惑仔只有最后一字沾边的细皮嫩肉男孩,不知是否受到对方与世无争气质感染,竟是同样搭错脑筋般,眉头一挑,收了蝶刀,点头说好。那便请你立刻带着你的马仔离开这条街道,先前所肇事端,我哋皆可以既往不咎。

少东身边江纪二人纵横江湖多年,听了这话纷纷冷笑,只当他一声屁响,手中刀棍蓄势待发,亟待少东挥手令下,未料少东又是轻叹口气,说我诚心同你商谈,难道除了动手,当真没有其他办法?

对方竟当真又点下头,回道:“你讲亦有道理,不如这样,如你愿意留低同我春宵一度,别说这条街道,整个尖沙咀,17k就此让畀新记,也未必没有商量余地。”

“少东,你同佢话有撚用,我屌鸠佢个嘴啊——”纪添怒啐一口,当即挥刀就要向前砍去,不想身后向潼急急一声“叔父不可”,抢先一步拦在自己身前,长刀登时僵在半空,进退不是,纪添低头望向这位拎不清状况的单纯少东,嘴唇上下翻动半天,脸色憋得铁青。

“原来你也觉得这提议很好,怎么——”他二人自演一出,亓蒲旁观少时,点起根烟,走上前来,微微欠身,对着向潼呼出一口浓雾。

他笑道:“小少爷,你亦对我一见钟情啊?”

向潼从未食过香烟,不知是否世上烟草燃烧本该就是这样刺鼻却又甜腻的味道,亓蒲比他要高上五六公分,如此低下头来,烟雾散去,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庞便只余咫尺远近,向潼这样距离看他,忽然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不等他想明那古怪究竟为何,便听得对方开口又道:“若早知新记少东长了这样一张漂亮脸蛋,新记想要什么,我还不都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这下连向潼都惊了一惊,飞快后退半步,沉声道:“亓先生,请你自重。”

“自重系乜意思,我念书太差,不如你教下我吧,”亓蒲却迈步再近,甚至抬手揽至,借掌三步丈量,“二尺一吋,小少爷,你好瘦。”

不等向潼挣开对方,新记方阵便忽然飞快冲出一人,手中铁棍呼啸带风,伴着暴怒一声狂吼扑面而来:“仲唔放手,我屌你母嗨啊!”

危急关头,被亓蒲以毫厘之差惊险错开,来人见突袭落空,当即丢掉铁棍换拳抡来,然而亓蒲身法殆如鬼魅,眨眼间屈膝侧身闪过,反手一记勾拳借胯带力,朝他上腹径直砸下。向潼方自惊悚回神,这一轮过招便已飞快结束,回首只见来人捂紧胃腹,欲呕又止,面如金纸,朝向亓蒲怒目而视。

“这不是苏三那个废物徒弟,姓林,林什么来着?”亓蒲微微眯起眼看向来人,几秒思索过后,忽地笑了一声。

“想起来了——林甬,”他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一字一顿,促狭万分,“点啊,嘴那么臭,你、含、撚、啊?”

林甬面色登时一黑,铁棍重提,杀招再至。身后掠阵的新记百名门生亦于怒吼声中冲锋入阵,混战里纪添自侧突袭,暴起一刀,向亓蒲前心劈去。

亓蒲听声辨位,折腰后倾,刀尖自胸口掠过,下一秒起胯借力,纪添刀招未老,他已屈膝抬腿,一鞭侧踢朝向纪添颈侧横甩而至,膂力之强,刚狠之至,连纪添亦不得不避其锋芒,向后几步急退。亓蒲一招未得,方才旋身落地,转眼已提足点地,借力一跃而起,半空转体,数记连环高踢,一道强似一道,腿间劲力狭疾风打下,纪添手持巨刀,却也只能并同林甬步步后退,别说正面接下,亓蒲数招连逼,间无余隙,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此刻亓蒲以一敌二,竟是不落下风,数十余连招过后,纪林二人便已相形见绌。

被江雪平护在一旁的向潼眼观情势不利,脸色煞白,亓蒲以攻为守,头也不回,提声高喊道:“小少爷别怕,晚上我便来找你!”

连连退避的林甬闻言眼神忽冷,禁枪限令抛之脑后,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把灰色左轮,枪口对准亓蒲,咬牙道:“发梦发到发晒颠,死畀我睇啦,扑街!”

板机扣下,击锤释放瞬间,再快的拳也快不过子弹了。

身后江雪平大喊向潼名字,林甬收枪回身,只见向潼直愣愣望向亓蒲雪白衬衫上逐渐扩大一片血红,僵在原地。林甬心道不妙,当即冲返向潼身侧,抬手遮在他眼前,低声道:“潼潼,闭眼,不要紧,已经结束了,我这就带你回——”

话音尚未落地,那遮在眼前的手指忽然重重一抖,捕捉到空气中一丝甜腻腥气,向潼颤声道句“Liam?”,抬手就想将他的手指移开。

但林甬只是将手愈发按紧在他眼前,不动分毫。从来他只着深衣,因此只要挡在向潼身前,晕血的男孩便永远不会目眩,可为何今天尖沙咀这样酷热,尖刀没入手肘,血沿掌纹流经指缝,自指尖一滴一滴,淅淅沥沥,似向地面下起一场大雨,令他平生初次,后悔未著正装长袖。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半分钟前,中枪倒地的亓蒲抽出腰间蝶刀,朝小臂一刀扎下,热烈的疼是清冷的药,须臾之间,他便已无声贴近了纪添的背后,没入对方小腿的蝴蝶刀身旋如飞螺,借起身一刻瞬间爆发的力量,刹那间他带刀一跃而起,血自指缝间趵突而出,纪添目眦欲裂,顷刻跪倒在地,刚要出声,那被喷涌的血浆溅满了半张脸的男人就卡住了他的下颏,在他尚未作出反应之前,便从口中捏了他的舌头,毫不留情地一刀割了下去!

鲜红的血沾落他的刀尖,忽而成了更近妖冶的艷色,冷光下透出一种流动的华彩,七步断魂,毒如赤练,世上竟真有一把刀,祭了血方能开刃,世界上竟真有这样一种人,舐了血方自亢奋,年轻红棍甩掉手中捏着的肉块,纪添的肉是粉色,纪添的唇是紫色,而那疯子腰侧的枪伤业已将雪衣染成了血衣,他用衣血拭了刃血,热烈的色却被更热烈的色吞抹了,刀尖复再醒出了鬼森森的莹光,他放倒身后已近废了的人,提刀散发,一步冷似一步,向那一心护着怀中男孩,浑然未觉的林甬走去。

两侧的刘海是被汗或是被血湿尽了,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海风有声,刀尖无声,他骤然递出的手腕似是带起了火石电光,尖刃自背面蓦地刺入林甬右臂。黑发藏起了他此刻眼底的神情,他在那伤口中再度旋刀,林甬将向潼护得愈紧,那伤口便扩得愈深,直至血肉模糊,在地面终于积成一片血泊。

“结束?”

一字一字,阴冷轻蔑,他俯身附于他耳畔,轻声道:“尖沙咀呢度地头系我话事,喺呢度,只有我话结束,先算结束。”

血战杀至夜半,17k细肥携带马仔五百来援,丁字路口前,见满脸血污的大佬回过头看向自己,话未出口就被身后爬起的林甬一脚踢翻在地,霎时双眼通红,一声怒吼。临走前他扶起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男人,对林甬丢下一句:“你他妈给我等着。”

葵涌玛嘉烈医院,值班站年轻护士正值昏昏欲睡,一道冰冷枪口忽然抵在后脑,回头见位不速之客,半搂血人一条,声音沙哑,面积黑云:“马上给他处理。”

是日清晨,17k金教父亓安听闻独子重伤入院,失去意识,怒不可遏。亓安此人身为17k最大财主,早年利用港市期货交易漏洞,在九龙大办伦敦金业务,揽财过亿,不过为人体弱多病,不善拳脚功夫,常年深居幕后,行事低调,但独子亓蒲风格异常狠戾,十七岁便远渡重洋,前往泰国挑战日本拳王,其后更是仅用短短三年便打到双花红棍位置,深得17k龙头看重,如今却在自己地盘上被人放了冷枪,亓安当即找来羊牯发布追杀悬赏,明码标价,林甬手指一根三饼,人头千万,先到先得,再速再赏。

林甬得知自己身价一夜暴涨,当即驱车离开医院,返回元朗找到林然,开口便问能否将苏三派往尖沙咀,如今局势恶化,只怕江雪平一个,已经不够护住向潼。

“向文病重,苏三现下不能离开。”林然直接将他提议驳回,林甬又急又怒,想也不想便道:“向叔早死晚死又有几差,向潼如果出事,新记才是真的完蛋,更何况亓安如今根本疯狗一条,见人就咬,我答应过向潼会永远护他,阿爸,你怎么能要我言而无信?”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讲,我看你是昏了头,”林然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冷笑不止,“既然急成这样,不如你带人去新界北拿两百公克k粉,三天后送去皇后码头,找一个叫鸡仔佬的拆家。”

林甬怒道:“阿爸,你明知我从来不碰这些——”

“17k十三太保里有个毒枭客,从前在澳门做叠马仔,后来犯事躲到香港,拜在17k九指华门下,常年泡在新界粉岭,九指华与金教父是结拜兄弟,如果出事,亓安未必不会帮他。”

林然道:“但这件事无论你做成或不做,对目前局势都不见得能减缓几分,只不过总比你帮不上忙或只会添乱来得要好,只看你明知杯水车薪,

是否仍然愿意为向潼去碰一件你从来不碰的事。”

新界北邻近元朗,南接荃湾,其间粉岭毒品泛滥,臭名昭著,十岁小儿也会啤灰,曾一度带动香港吸食氯胺酮的比率达到全球最高。

自别元朗,翌日林甬便点上数十马仔来到粉岭,让手下分头在附近挨家挨户敲门问讯。他蹲在街边,一根香烟还未食过三分之一,就有马仔回头来报,对方有话,五十公斤以上拿货,直接去后山那间工厂。

“和他们讲先付三成定金,送到维港给鸡仔佬,剩下钱款货到结清。”

林甬看起来今天比平时脾气更差,马仔只能愈发小心翼翼:“Liam哥,他们要买家亲自去见。”

林甬闻言碾碎烟头起身,警告道:“进去之后不要东张西望,都给我盯紧脚尖走路。”

离厂房五六呎距离,已是酸味刺鼻,屋前空地废水横流,工厂房内屈质烂臭,废弃纸箱与泡沫饭盒堆在角落,铁皮反应壶里盛满混合原料同成型晶体,引客的制毒技师矮细瘦蜢,奀挑鬼命,黑口黑面,堵在门口,一双三白眼上下打量林甬。

“你就是鸡仔佬派来的人?他什么时候搞到个细佬仔当脚?”对方狐疑,“两千公克不是小数目,你确定和胜会都能吃下?”

“鸡仔佬同你们大佬的关系,你还信不过?”

“先交定金,六成。我信得过鸡仔佬,只是信不过你。为什么不派之前的人?”

林甬当即从怀中掏出支票簿,在祈付人一栏划线两道,填上17k毒枭周国雄大名,递到技师面前:“Check上鸡仔佬的签字你总认得吧?之前那人被追债的丢去种荷花,以后都由我负责接洽。”

“好,讲好三天,如我发现你耍我,”对方眯眼检查半晌,威胁道,“我一定屌七你老母,再送她到香江同呢个衰仔作伴。”

不知数十公里外正在元朗雪茄室里吞云吐雾的他家老豆,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见林甬面带阴鸷从厂房走出,等在门口的马仔山猫眉精眼企,很识眼色,立刻懂事上前递烟搓火,笑嘻嘻道:“Liam哥辛苦受累,收工万岁,荃湾個边新开一家夜总会,事头婆系我阿嫂,新来学生妹好多,个个又靓又charming,使唔使我搵人递话过去,一定畀Liam哥安排满意。”

林甬停顿半秒,到底点头,道:“好,你喊阿原揸车过来。”

北上德士古道,两公里距离,林少也要请平治代劳。西楼角前十字路口,霓虹灯牌标明左转五十米天堂极乐,青天白日之下,光明正大便开始揽客,阿sir也是人,需求面前人人平等,阔佬寻春,条女谋生,一拍即合,何必拆分?林甬推门下车,已经有妈妈桑点头哈腰迎上来,自称山英惠口女士,林甬眼角睨著小弟山猫,心想你什么时候扯出一位东洋阿嫂?

将贵客一路引上顶层,总统包间黄花梨沙发雕龙刻凤,六角香炉里紫奇楠年轻婀娜,油脂丰富。蜜棋慢火熏煎,营造暧昧氛围,青涩越泰正妹,热辣北美熟女,还有俄罗斯白妞咬唇放电,荃湾选妹赛过皇帝选妃,林甬看完一圈,亦无太多表情,妈妈桑二话不说,立马拍手换下,等待过程中又找来温柔靓女端茶送水,帮忙放松大佬疲劳肩背。

“我们每晚有八十位小姐驻台,”妈妈桑笑道,“林少慢慢挑,一定会找到中意一位。”

“Liam哥喜欢皮肤白、头发长、话要少,不如直接请来你们这里最纯那位。”山猫轻咳一声,开口指点。

妈妈桑一愣,连忙吩咐waiter重新找人,waiter刚离去不到几分钟,便有人轻轻敲门。门扉轻启,却是步入了一位身着旗袍的高挑女子。

未曾想香港如今还有穿旗袍的女人。她身上并非寻常夜场小姐偶尔身着的那类用廉价布料作出的拼接款式,银通的日本正绢,真丝中细织的银线,在门顶一盏冷色的明灯光照下似是披了一身流动的月华,鸦青色的四分袖旗袍,两侧及裙角开满尾峨佐刺绣的蝴蝶兰,四排扣的方襟高领,完全包裹了脖颈,未见半寸肌肤,反却更添三分孤高不可渎的雅致。满月扣系至膝沿,因而开叉亦只齐膝,走动间偶然惊鸿一瞥的小腿,与无省版型下只若隐若现的曼妙曲线同样,愈是不可窥见,便愈是引人遐思无限。

她仅着淡妆,黛青的眉眼并不夺目,薄唇却另有海棠般的妩媚,蓬松的发似大朵大朵乌色的云堆在两肩,不仅端庄保守得少见,连高挑的身量亦是与男子几近平齐。一个旧却旧得令人耳目一新的女人——面上却有点少女的纯情。

她只环视一周,便招魂幡般吸走在场所有视线,几位马仔眼睛都忘了要眨,而妈妈桑脸上的神情亦是格外缤纷多彩。偏生谁不看她,她便看定了谁,绕过众人,径直走向沙发正中那位。

骨节分明,十指纤纤,玉似的手,递来一张写著字的纸条。

林甬低垂着头,似是心不在焉,此刻刚想出言回绝,话语却在抬眼看清少女五官那一刻,生生自嘴边跑丢。魂还留在原地,手已下意识伸向前去,女孩未做防备,便被林甬忽然地揽进了怀中,开口便是:“——你叫乜名?”

数秒鸦雀无声后,妈妈桑率先打破沉默:“林少,林少,误会,误会哈,玲妹不陪客,她一定是走错房,我这就赶她出去,她嗓子受过伤,讲话不好听的,只怕会扫了林少的兴致——”

山猫脸色当即一沉:“搞错没有,你给大佬送个哑巴过来?”

众人都回了神,林甬却似失了魂,一动不动盯着那双眼睛,加重语气:“我问你话,你叫乜名?”

妈妈桑连忙道:“小玲,林少,她叫小玲。”

阿原怒斥:“呢女仔系咪冇嘴,用你替她答?!”

怀中女孩偏头避开林甬视线,林甬却伸手掐住她下颏,迫使她不得不微微仰面,然而视线对上的一刻,呼吸却又窒了一窒。

——怎么可能,却连下巴上一枚黑痣,都与向潼生在同样位置?

“都出去。”

妈妈桑急道:“林少,真的不行——”

林甬冷笑道:“分明自己走嚟我面前,走来了却又扮哑,要卖还要扮,倒只显得我成个咸湿佬。”

到底山猫反应最快,当即回头朝几位候场小姐凶神恶煞道:“让走就快走,再看把你们眼睛挖了!”又与阿原一左一右按住妈妈桑,几乎是拖着对方退出了包厢。

偌大空间,眨眼便只剩了二人,林甬面色晴雨不定,指尖移动到对方下巴那颗黑痣,似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空气中奇楠香味太浓,叫人头重脚轻,不知过去多久,女孩终于握住他另一只手掌,用指尖在他的手心写了两个字。

林甬低头看着那空空的手心,沉默片刻,语气复杂地问:“你姓向?”

林甬见她回望着自己,定定望定了,半晌后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细得古怪,几分沙哑,落尽他的耳中,一字一句却又这样清晰。

“向苓。”她说。

“我叫向苓。”

--------------------

注:本章林向父辈剧情、正文社团部分设定及历史有真实原型参考,但本文为杜撰,情节有美化,主角无原型。

附译

怼冧:干掉某人。

老豆:老爸。

巴仙:percent。

佢:他,她。

睇:看。

嘴咁臭,你含撚啊:嘴这么臭,你含屌啊?

O记:OCTB,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

石湾公仔冇肠肚:思想单纯。

双花红棍:社团里最能打的打仔。

冚你家铲:杀你全家。

羊牯:黑话,帮派之外的中立人士。

四九:社团最底层马仔。

啤灰:同抽草,吸毒。

氯胺酮:k粉。

奀挑鬼命:瘦骨如柴。

脚:毒品运输人员。

种荷花:将人包起来后投到海里。

点解:为什么。

点:怎么。

无省:传统旗袍版型,省即调整腰围和胸围的一种制版工艺。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