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7章

落观音 pharmacy 11310 2024-09-19 12:43:40

“潼潼?”

雪白水袖,及肩处接驳一色湖蓝,长发垂纬如雨云漫山,黑,一望无际的乌黑,拦腰将这幅水墨阻断。一个侧脸而已,出声又是这样笃定。

天边忽生一道惊雷,寒风夹雨,惊声一片,行人似鸟兽四散,安全岛正中,向潼仰首望向天空,单薄只影,瓢泼大雨中渐湿渐瘦,林甬双脚似落镣铐,无来由感到心慌,然而任他如何费力前行,仿佛芝诺的运动场悖论一刻成真,终点永有半程之距,有限之时间如何穿越逻辑上无限里程之点,车行道恍若梦淹大水,冲去他所有徒劳无功努力。

向潼寸寸叠袖,一截细白腕段,伸手去接空中银针般的雨,而那雨亦真化作了针,街景只余一人,便似千夫所指,针锥刺破体肤,满手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袖。

随后向潼朝着林甬的方向偏过头,黑发白面,微微露出一个笑来。他对他说了句什么,看口型似乎是“阿甬”,林甬闭眼复睁,那身戏服忽成一袭深深猩红,面前的人恶鬼一般,那张脸的眼眶处只余两道窟窿,血如泪落,未及心悸,再闭再睁,面前又成孤伶伶的向潼。

胸口是迟滞的,呼吸是迟滞的,雨声亦是迟滞的,暮色暴雨,铜锣湾前交通岛正中,似梦似真似钝似痛,雨如冰雹,砸落体肤,每一次都似一记鞭刑,一波又一波的侵袭将他推到幻境与现实的边缘,那是一片盲雾地带。其间魔豆疯长,红鞋狂舞,锡兵跃火,姜饼开裂,雨之精魄重重叠叠,如一辆脱轨而坏刹的绿皮火车,无力停下齿轮,无法阻止结局,或他睁眼猝醒,或他碎骨粉身。骇然与疼痛与渴望与悲哀太沉,拖着不允他的离开,却又是太轻了,动摇不了仓狂劈斩之雨纠缠不休,往复袭来。

他不能至,向潼便动了,他是唯一清明真实的片段,足以支配这一场鬼雨,向潼在他面前停下,伸出手,喊了他一声:“阿甬。”

向潼衣袖下露出的小臂上布满发黑针孔,林甬不能再视,却又无法移开目光,只不过望着那些针孔,呼吸便逐渐急促起来,可呼吸愈发急促,身体却愈发无法吸入氧气,眼前景物终也逐渐变得模糊,耳畔向潼还在唤他的名字,他努力定睛凝神,画面却愈发模糊。

“阿甬,闭气。”向潼用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向潼的力量重且沉闷,可声音这样飘忽不定,分明若即若离,却又似比这冰雹般的雨刑更压得他喘不过气,向潼的手心全是血的锈味,林甬勉强抬起头,想要望清这究竟是不是向潼,抬起头方才惊觉,那张脸上当真没有瞳孔,原本是眼的位置,只留触目惊心两个血洞,连血都像泪落。

那没了眼睛的人却在对他说:“不要哭了,林甬。”

林甬猝然睁开了眼,自梦中惊醒,发觉身上压了个重物,光线昏暗,他摸出那是他的猫,入夜降了温,猫便趋着暖,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胸口。梦中令他喘不过气的罪魁祸首睡得正香。他却真不舍得推开它,睁着眼,在黑暗中发了一会呆。

梦中认不清的,醒后便反应过来,不是向潼,那发黑的针孔是毒瘾深重的标记,向潼怎么会去碰毒?是他又认错了,梦中仍又认错了。强悍凶险的毕竟是梦,现实皮毛温暖,还会小小打鼾。他仗着臂长,倒也不起,只往床头柜熟悉的位置一捞,便摸到了烟盒,咬着烟擦了火,房间太静,连搓轮的动静都显得刺耳,这下狗的梦也惊醒了,愠怒地叫了一声,挠了挠他的肩头。

“大佬,知唔知你快压到我死啊。”林甬将它往一旁推搡,猫咪却不肯走,反而往他的被窝里钻,本就只是张单人床,位置睡他一个都嫌舒展不开,猫的体格又日渐丰满,林甬叹着气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令它躺到足够满意了,自己让到了床边,侧着身,边抽着烟,边哄孩子一般拍着它的背。

“给你改个名字吧,”林甬思考着,“乱喊不太吉利,不然怎么会做这么晦气的梦?”

猫听不懂他的话,好似只嫌他吵,不耐烦地用前爪拍了他一下,林甬拉开床头的台灯,替它捂好被角,在地上拣了件长裤套上,走到阳台上去继续抽烟。普吉岛白天这样热,入了夜却连海风都冷得刺人,他心里想下次去哪里都得带本通胜,否则每日吉凶无法卜定,难免思绪混乱,莫衷一是,前瞻后顾。

阳台角落有一小盆枯萎了的石斛兰,他蹲下身,将那烂了瓣的花连根拔了出来,记得初搬入时这花还长势喜人,平日里他不开阳台,即便二层也不算高,仍怕猫咪贪玩出了闪失。这花倔强地在犄角里生了那么久,如今凋零得没声没息,他甚至想不起是何时败去的,林甬咬着烟皱起了眉,想起陈月那日给过他的警告。

砂秀未必运来,但突死的植物必然象征屋内风水生了异变。他用手平了平盆里的土,在栏上熄了手中的烟,重自烟盒内取出三根,含在指间,烟嘴朝外平放,手举至烟与眉齐,向着东南方拜了一拜,按先中再左,最后至右的顺序,以烟替香,插进了花盆。

他回屋收好了窗,动作很轻地推开门,没有惊动猫咪,往楼下走去。已是深夜,厨房却还有光亮,他见是Julia在处理明日的食材,Julia似也没料到他会突然下楼,在围裙上仓促地擦了擦手,同他鞠了个躬,神情有点不安,小声问他是不是需要什么?

“煮碗面畀我。”林甬随口给她找了个事做,绕过厨房往门厅走去,Julia却追上来问他是不是要出门,要不要自己替他找件外衣,林甬摆了摆手,差她回去煮面。

泰国与香港时差无几,已是深夜,他拨号却没有一点扰人清梦的自觉,一通不接,咬着烟又拨出第二第三遍,直到那头的人骂骂咧咧接起来,背景吵吵嚷嚷,歌声都似鬼哭狼嚎,一听便是在歌厅或夜总会。林甬说了几句话对方都没听清,但却认出他的声音,几秒过后便换了个相对安静些的地方,恭恭敬敬喊了一声Liam哥。

林甬问:“系边蒲啊?call你三遍才听见?”

山猫立刻响亮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林甬道:“行了,找你有事要你去做。”

“之前你带我去的荃湾那个夜总会,说事头婆是你阿嫂那个,记不记得?”

山猫愣了一下,忙道:“记得,老大你不是还带了个女仔回去,”他反应很快,马上道,“是不是那女仔有问题?”

“记性不错。”林甬夸了一句,又讲了些闲话,问他是在佐敦还是元朗,山猫揣不清他深夜来电的用意,只能老老实实陪着他答,林甬问候到最后,问他:“山猫,记不记得你跟我多久了?”

山猫说:“快一年了,Liam哥。”

“一年,”林甬重复了一遍,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猪肉斌?”

山猫登时下了冷汗,迟了好几秒,才说了句记得。林甬说:“那你应该都知我最憎系乜嘢。”

山猫立刻道:“Liam哥,你但凡讲西,我山猫身上有一根毛敢往东走,我自己就第一个毙我自己。”

林甬又问:“猪肉斌那个细妹,还在龙城接客,还是已经死了?”

那头山猫支支吾吾了半天,林甬便替他答了:“想来肯定没死,疯人是最不容易死了。何况你一直找人照顾她那么久,其实我都知你这个人心肠最好,都跟我一样都好讲江湖道义,哪怕兄弟其实是差人,被人割了皮挖了脑,你都一直把兄弟当人看,所以我最欣赏你这点,个句点讲?”

等不到山猫的回答,他自己便又替他背出来:“你兄妹姐妹即我兄弟姐妹,男人发过的誓就不能忘,所以哪怕兄弟都去喂狗食,兄弟的细妹都要照顾好。”林甬安慰道:“你唔好惊,我唔怪你架。”

“Liam哥,”听他替自己开解,山猫声音竟开始发颤,“我上有老母下有阿妹,你都知我哪敢有异心,猪头斌嘴巴都系我亲手去割,我都憎死他,只是他阿妹才十四岁,我看她年纪好小,我自己又有阿妹,觉得她可怜而已,我都只是给过她两次钱,没有别的了。”

“Liam哥,你信我啊,我怎么可能敢有二心?”

林甬道:“净系畀佢两次钱?冇叼啊?做慈善?不像你啊,叼就叼,你讲实话我听,难道我还会骂你?”

“真的没有,”山猫连忙自证清白,“人家才十四岁,Liam哥你都知我不搞未成年,我看到她都想到我自己阿妹,哪里下得去手——”

林甬却骤然冷了声音,对着电话那头骂道:“还来同我讲这种鬼话,轮奸她个阵未见你想到你阿妹,她疯了就想到了,点啊,你阿妹都是神经病?不如我亦帮她找个工做?”

山猫当即慌了神,对着电话连声求饶,声泪俱下,林甬吸着烟听他哭了好一会,才不紧不慢地再度开了口,仿佛先前翻脸不过是山猫错觉一般,只道:“道什么歉啊,我都讲,其实你一开始就讲实话我听,我又怎么会骂你?我这个人最喜欢讲义气的人,不然怎么会让你跟了我一年?这些事我早便知情,却也不过只眼睁只眼闭,又哪里怪罪过你?”

他讲电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哪怕未转身也知道Julia听得见,这间公寓才几步大,他在自己的屋子里难道还有什么秘密需要藏?林甬又说:“荃湾那个事头婆是你养的,其实这个我都知,你喜欢叫人阿嫂,喜欢搞一夫多妻,这是你的情趣,这都无伤大雅。”

山猫求饶道:“Liam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你让我做什么事我都一定做,该受什么罚我都认,只要不动我阿妹,我一人做事一人担,Liam哥——”

林甬打断道:“我都说不是大事,有什么好罚?你都跟了我一年,应该最了解我,我从来不乱罚人。现在我只要你去找你阿嫂,把那天那个叫向苓的女仔,什么来路,怎么进的夜总会,在那边做了多久,都接触过哪些客人,身份,年龄,照片,全部都要搞到,做两份文件,一份寄过来给我,一份送到元朗给我老豆,就这一件事情,能不能做到?”

山猫没有半秒犹豫,立时便说了好,林甬说:“我知道你做事向来很聪明,多的也不用我再讲,要么是你阿妹的尸体,要么是你阿嫂的尸体,事情问完,记得影一张给我,一齐寄过来。”

山猫噤了声,又不敢挂他电话,林甬一支烟抽完,歪头夹着话筒,抬手搓火重新再点一支,道:“滚吧,喊阿原过来听电话。”

“Liam哥,有什么事我可以都一次办好——”山猫急着向他效忠,林甬不耐烦地说:“别废话,找他来。”

林甬也没问阿原是不是同他在一块,但等过半支烟不到时间,那头就响起了阿原略微喘着气的声音,显然是一路跑来的,努力压着气息,开口便喊了声Liam哥。

阿原虽和山猫同样,如今都是跟在他身边做事的马仔,却是在林甬十六岁还没拜堂口时便被林然调过来保护他,此前跟了林然七八年,比林甬年长许多,只是面相圆润,挂得住肉,不大显老,乍一看也不过二十出头,一向少言寡语,声音听起来要比山猫稳重。

“Kevin,”林甬说,“我有要紧事问你。”

阿原马上说了句稍等,挂了电话。林甬放下听筒,耐心地抽着烟,半分钟后,墙上的挂机再次响起,他接了通话,对面背景的杂音已经完全消去,只有阿原冷静的声音:“少爷,这个号码我查过,没有窃听,有什么事您放心问。”

林甬成年后就再没喊过他的英文名,因此阿原也跟着不再唤他少爷,林甬扯了下嘴角,靠着墙的身体也放松了许多,说:“你以前一直跟着我阿爸,那你知不知道,我阿爸从前同许咏琪私下有过什么接触?”

阿原仔细想了一圈,过了好几秒,才答:“据我所知,没有。”

“一次都没有?”

“许小姐很少参与社团事务,为了避嫌,林生一般也不会主动联系许小姐,那几年里,林生连许小姐的电影开幕式都没有去过。”

“这就奇怪了。”林甬笑了一声,说,“向文老婆不少,儿子却只有一个,她许咏琪的肚子可是个宝贝,我阿爸怎么也不怕她摔着碰着,说不准哪一天人就没了,向潼要也跟着出点什么闪失,新记这话事人的位置,可就没人能坐了。”

“真是奇怪,”林甬吸了口烟,道,“向文这么多老婆,怎么会就只有许咏琪能怀得上他的种?”

阿原没敢妄作议论,林甬自己思索了些时,又问:“那你对17k的金教父,有没有什么印象?”

阿原不确定道:“少爷是指哪方面的印象?”

林甬懒洋洋地说:“亓安和向文是不是得的同一种病,精/子质量都不行,所以也只有一个独生子?”

阿原谨慎地说:“向生应该没有这种隐疾……”

“好啦,我讲笑而已,”林甬又笑了,道,“向文精子质量高得很,不然怎么会生一个像一个。”

“去帮我查,向文从前和现在都有过哪些女人——不,”林甬想了想,又改口道,“暂时只查二十年前的,这几年的不要找,不要惊动我阿爸。”

阿原迟疑了一瞬,道:“少爷,二十年前不太好查,恐怕需要不少时间。”

“我下周五回香港,六天,够不够?”

阿原不打无把握保票,没作声了,林甬叹了口气,道:“那算了,六天是有点难,查个简单点的吧。去查一下亓蒲,我记得他是八四年开始冒头的,但从前十几年里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信他十八岁前没犯过什么事,不一定用的是亓蒲这个名字,多找几个人,去翻之前的新闻和报纸,按着照片找。”

阿原老实说:“少爷,这件事不比上件事简单,恐怕花的时间要更多。”

“既然花时间那就多找人,”林甬声音一冷,“元朗几千个马仔,六天,你就是找一百个人去翻,哪怕一八八四年的报纸也能翻到了,做事不要那么死脑筋,我这件就没讲要瞒着阿爸,你就不要怕动静大,放手去做,惊到我阿爸才最好,藏了二十年都没人知道,真是撞了鬼了。”

阿原犹豫着说:“少爷,其实如果不用隐瞒,您不如直接向林生打听,林生一直都帮到你,这些事情他了解得多,直接问会更快。”

“一直帮到我?”林甬不耐烦道,“他当然一直帮到我,他根本就拿我当小孩,所以什么事都不肯同我说,真正有危险的事从来不让我去做,现在我不用他帮,何况难道我能靠他帮我一辈子?说不定知道也不会当回事,如果他来问你再实话实说,没问就不用管了。”

阿原低低地应了声是。林甬平息了一下情绪,看了眼烟盒,全空了,手上便是最后一根,还剩半截,他一次抽完,深吸了长长一口,令烟完全毒过了肺,头重脚轻,颇为满意,随手将烟蒂扔在了旁边的洗手池里,下一秒方开口便是大片的烟雾往外窜逃,他在迷雾里对着电话那头交代:“顺便找个人跟着山猫,等他事情办完就做了,弄干净点,下周我回来时不想再看到他。”

将话筒挂回墙上,林甬便拔了水池的塞子,将烟蒂完全冲进了下水道,又洗了个手。他用沾着水的手将头发边往后捋边往屋内走,桌上已经放了碗清水挂面,最上一层卧了只荷包蛋,Julia站在桌旁,头一直低到下巴,眼睛望着脚尖前的地板,林甬拉开椅子坐下,用筷子戳了一下蛋心,溏心的流黄便散了出来,他抬起头,语气放温和了些,问她:“蛋也是你刚才煎的?用的是冰箱里的鸡蛋?”

Julia没听懂他的问话,只能点了个头。林甬回过首,望了一眼冰箱的位子便笑了,对她勾了下手指,说:“来。”

餐厅里太静了,静到Julia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她仍是盯着脚尖,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移动到了桌腿旁。目光既然垂着,便不能够不望见了那只被戳得袒胸露腹的荷包蛋,她听见林甬问:“你知不知我最讨厌什么?”

Julia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林甬便说:“我最讨厌的就是早餐里的溏心蛋,你真让我伤心。”

Julia同他生活了一个月之久,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人,也从来没见过他拔枪,所以也并不知道他拔枪的速度能有多快,只知道这是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见过掏枪和按下扳机最快的男人,因为她也没有机会见到下一个了。一个人一生见到一次枪口,死之前没有太多延长的痛苦,其实倒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迷信里有一个说法,便是一个自杀的人死后会一直困在他自杀的那一刻,不断重复这一过程,直到原本阳寿了尽,或是某次做出另一种选择。而这份循环亦不过是惩罚的最初一步,人身难得,万物至高,不珍惜便是最深的罪过,林甬心善,不愿令她多受折磨,早早结束,下辈子便不必再做一位只会煎溏心蛋的女佣,说不准转世就成下一位小国总统。

林甬轻轻一推,Julia便温顺地从桌上落到了地上,从额心的黑洞里汩汩流出的血不多时便染红了地毯,好在这地毯的颜色本就是红的,红最不怕同类,至深也不过黑,黑是最藏污纳垢的颜色,藏污纳垢便是宽容,宽容便是最高的美德。林甬刚做过噩梦,这一天里又说了太多的话,现在胃口很好,哪怕只是清水挂面,挑出蛋后,仍然是狼吞虎咽地食了个干净。不浪费也是美德,多行好事,攒的是自己的福报。

只怪家居摆放不对,坏了风水,冰箱怎么能放在离门厅这样近的位置?害得他现在又得重新再找一位家佣。要在大年初三的普吉岛找一个会说广东话的人可不太容易,好在他恰巧认识一位,昨日刚刚打过交道,广东话说得非常之好。

林甬将碗筷丢进水池,趁着天光未明,还有时间,便驮着Julia的尸体往屋外走,房东借他的车停在路边,他将尸体塞进了后备箱,驱车朝不远处的一处度假酒店开去。当然他不是去度假,酒店坐落在一座风光秀美的雨林,他要去听一听晨曦时山涧中的鸟鸣。他拉开副驾前的手套箱,翻出了几盘房东收藏的磁带,看到标签上手写的中文,忍不住就笑起来,Leslie有多红,红到台湾人哪怕跑到泰国,开车时都要听他的歌。

“想当初太自卫,将真心当是伪,当光阴已渐逝,方知它珍贵,你已有依归…负了你错爱…”他跟着哼唱起来,在Leslie的歌声中,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挂住咗香港,他怎么能够舍得离开香港这样久?唯有香港这样缤纷宽容的地方,方能够养出这许许多多面的他,能够养出这许许多多样可爱的人。停在路边,他找了块趁手的石头,在砸烂Julia的脸之前,礼貌地先暂停了Leslie的音乐,将她拖出了车外,方才开始动手。

离开香港便还有这一点不好,所有事情都得他亲力亲为。将Julia从高坡上推下了悬崖,他合掌对着日出的方向躬身拜了一拜,念了几句祈祷词,有头有尾地完成了这场葬礼。回到车上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刚过一分,他摸着下巴,忍不住觉得自己时间安排得太过完美。

昨日送亓蒲返屋时他就记下了来酒店的线路,但又不知他房间的门牌,只在前台处留了个口讯,走进一旁的咖啡厅,点了杯卡布奇诺,选了个靠窗的位子。热带海岛方才九点,阳光已很刺眼,他戴上墨镜,抱臂靠进椅背,边等边打起了小盹。

亓蒲来的时候他正做着一个不错的小梦。困得紧,但又睡得浅,隐约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便仗着优势欺负起梦里的男孩。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讲广东话时奶声奶气,却在被他丢到马背上在草坪带着跑了好几圈后,晕头转向里皱起小小的眉,那眉连发育都未完全,浅黄色的,疏疏落落,浅浅细细,一本正经地和他说“唔好再同我玩嘢”,林甬觉得他这副模样很可爱,便捏着他的脸蛋,令他喊自己哥哥,说:“喊了就抱你下去。”

小朋友腿太短,自己下不去马,又有点恐高,哪怕是在梦里,林甬不知怎么便很确定他是恐高的。他从林甬的怀里探出些脑袋,往地下的草地看了看,马上又将头转了回来,很生气地掐了一下林甬的大腿,对他说:“快啲放我落去。”

“个头小小,脾气好大,自己下咯。”林甬松了手,在他背后气定神闲地说。

小朋友一双大眼睛瞪着他,抿着嘴就是不说,眼圈却一点点红起来,林甬在梦里一点善心都没有,还恶魔一样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对他说:“不许哭,哭了我就自己下去,让这匹马带着你一个人再跑一圈。”

他一说完,小朋友吓得一眨眼,挂在眼角的那颗眼泪果然便落下来了,可还未落到他的手背上,还未令林甬得到一点成就感呢,林甬就被人猛地踢了一脚,他在梦里没来得及握好缰绳,一下失了平衡,重心向后倒去。

好在及时睁开眼,没令小朋友跟他一齐从马背上摔下来,林甬转过头,见另一位大个仔大佬正站在桌旁,戴着墨镜,嘴唇抿成一道没有感情的地平线。直直鼻梁,长长眉峰,立在他面上的横竖组成工字路口,桌面那杯卡布奇诺早就凉了,泡沫只剩下表面浅浅一层,亓蒲端起来抿了一口,立刻就皱起眉,又踹了他一脚。

“点的什么东西?”

林甬摘了墨镜,低头看了一眼表,抬起眼望着他说:“大佬,我都等你两个钟,睡到十一点才起,你算好时间约我吃午餐?”

“谁要约你吃午餐?”亓蒲放下杯子,支使他,“难喝,去重新再点一杯。”

“你站着我坐着,还要我帮你做事,”林甬嘴上说着,身体不情不愿却又很听话地站了起来,椅子让给他,问他,“你想喝什么?”

“点杯鸡尾酒。”亓蒲边说边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了。

亓蒲不听他的话,林甬就也不听他的话,点了一份牛油果色拉,一杯牛奶,又要了三份肉酱通心粉。他靠着吧台等餐时,回过头望向坐在那里的亓蒲,长大的小朋友今日只着一件素净的衬衫,两侧过长的刘海被他简单地往后梳起来,扎了一小丛马尾,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正午的日光从窗外落在他的身上,皮肤便全成了蜜色。甜却带了腥的蜂蜜。怎么会想到蜂蜜?他的脸本就很小,正低头翻着一本旅游杂志,大半的五官便都被落下的墨镜遮了去,仅是这样随意坐着,往来咖啡厅的游客目光却都有意无意地愿意往他身上多停留一刻。

谁都不能够不看着他,似乎是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有某一道太过灼人的视线,亓蒲翻页的手忽然一顿,摘了一些墨镜,抬眼往吧台的方向看过来,林甬托着下巴,对上他的视线也不心虚,大大方方继续盯着他看。亓蒲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了几秒,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杂志。

谁都看着他又怎么样?林甬端着餐盘朝他走去,边走边想,耍赖无赖泼赖,作弊舞弊私弊,反正他刚才有一秒钟只在看我。牛奶和色拉放到亓蒲面前,亓蒲打量这两样东西,说:“你玩嘢?”

想起小朋友惊魂未定那一句唔好同我玩嘢,林甬便没忍住笑了一声。亓蒲摘了墨镜,恶狠狠地从桌底下踩了他一脚,说:“把你的面给我。”

“那我就不够吃了,”林甬将二人面前的餐盘调换了位子,说,“面本来就是给你点的。”

林甬将色拉放到自己面前,说:“唔好食烟啦大佬,越食越瘦,咁瘦一个我都打不过,噉搞到我都好冇面。”

“三盘,”亓蒲本就晚起,无几食欲,吃了半份就饱了,将剩下两份推到一旁,抛出一个埋藏已久的疑问:“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吃这么多?”

“我不能啊,”林甬诧异地说,“下午要去拳馆,吃多了头晕,说了都给你点的。”

“你自己都不能,却觉得我能吃这么多?”

“不食三份怎么积攒体力揍我,”林甬将通心粉推回他面前,见他不动,又说,“那就当我求你,我怕你下昼还同我打,所以先消磨下你的战力,行不行?”

亓蒲懒得理他,戴回墨镜,起了身,捎上那本杂志,对他说:“你自己慢慢吃吧。”

林甬只挑拣着吃了几颗色拉里的坚果,其实那碗清水面还在顶饱,见他一走,拽起餐巾拭了下嘴,三两步就跟了上去。亓蒲往电梯间走,听出他的脚步,回头停立,说:“不是要去拳馆?”

林甬追到与亓蒲并排的位置,扫了一眼一旁偷看的一位清洁工,大手揽过他的肩头,说:“这不是还有几个小时吗,聊聊天不耽误。”

林甬一面说,掌心一面不轻不重地揉搓着他的肩头,亓蒲转过头看了他几秒,说:“林Sir一早过来找我,就为了这个事啊?”

“哪有什么事,怎么想得那么多,”林甬说,“我都只是来等你约我吃午餐。”

“那就拜托林Sir,不、要、动、手、动、脚。”亓蒲皮笑肉不笑,往旁一脚踩住了他的鞋背,林甬低头一看,这人当真就是下来饮杯酒,脚上穿的都是酒店的棉拖,视线再往上一点便看到了他光裸着的小腿,细白的皮肤上还有几处没消的淤青。白色白色青色青紫色,他从Soi-tia驾了一个小时的车,经过三十公里开到Keemala,Leslie一张专辑从侬本多情放到Monica,十二支曲唱完,其间还进了一次山林,黑色的皮鞋鞋面始终一尘不染,现在上面却有了两枚灰色的脚印。一脚是方才在桌下踩的,一脚是在电梯前踩的。他低头盯着亓蒲小腿那一寸皮肤,被他踩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欲念烧心,低声下气地说:“这怎么能算动手动脚,我看你穿这样少,怕你着凉而已。”

“我下来一次能待多久,还不至于便着了凉,”亓蒲扳正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问,“林Sir想跟着我上去,又是想待多久?”

“不会很久,Eli前辈之前不是讲我出招太慢,不如再畀次机会我,证明一下。”林甬的手边说着边从他的肩往下移,衬衫这样薄,指尖滑过时便好似直接触到了他背上的皮肤,这样薄,怎么能不着凉呢?他的手停在亓蒲的后腰处,亓蒲眼波侧睐,目有实质,飘羽似的搔他,动作却好粗鲁,甩开摁着林甬下巴的手,道:“昨天不是已经陪你打过,还要证明什么?”

林甬立刻便握回他那只手,十指扣锁,正人君子一般说:“Eli前辈哪里都比我快,但在床上一定只会是我更快,所以我来帮你证明,换到床上,我也还是技不如人,还是会输给你。”

他抬起另一只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我等了你两个小时,午饭用了二十分钟,其中十七分钟是我在等餐,”林甬望回亓蒲的眼睛,对他说,“但让我证明一次,我只需要Eli前辈给我七分钟便足够。”

亓蒲同他平视几秒,电梯到了,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林甬既牵着他的手,不进也得进了。

林甬是个从不说谎的人,但在一些情有可原的时候,他认为说些谎话无伤大雅。套房的洗浴间架上有润滑剂和安全套,林甬不会用也会认,从浴室走出时还在低着头研究,亓蒲趴在床上翻那本杂志,听见推门声,便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洗澡都只洗五分钟,看来是真的很快。”

成人时间不需要顶嘴,林甬付诸行动,解开下半身的浴巾,从床角压了上来。他直臂撑在亓蒲上方,单手解开了他的皮筋,指间梳过那又凉又软的黑发,低下头,从他唇间尝到了一点特别的味道。不是麻古,酸酸甜甜,成人时间可以调情,林甬抵着他的额头,说:“前辈尝起来像是macaroni。”

“别这么喊我,”亓蒲的话还没说完,林甬便挤了些润滑剂在手上,直接探进了两根手指,林甬这一次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见他的睫毛忽然闪动了一下,抿住了唇,不再继续说下去,就问他:“咁我点嗌啊?”

添到第三根时,又催他:“教下我,Eli哥。”

林甬手长脚长,于是指也很长,哪里都令人不舒服,抽出手指,换到性/器进去时,不懂规矩,前戏不到位,亓蒲没忍住漏出倒吸的气音,便知道了亓蒲原来也是会怕疼的,又忍不住想他原来也是会怕疼的。但他显然不是会说疼的那一种人,眉头紧皱,说出来的也只是:“停着干吗?不是说七分钟,七秒你就好了?”

亓蒲的声音没什么力气,林甬难得未受他的激,明白他说的并不是自己希望的那一样快,本可以误解,当然可以误解,可望着他别开不看自己的眼,便知了他疼,望着他睫上连一点泪花都没有,便知了他不会坦诚,于是进入的动作亦只愈发地放缓下来。他的手指没过亓蒲的指缝,将他的双手扣在床边,这样的行进令他忍得熬煎,汗从额上落到亓蒲胸前。撑开他身体的存在这样明显,亓蒲却似察觉了那一滴汗落的轻微动静,忽地收紧了与他交扣的指,转回视线,看着他,说:“分明厚着面皮说了那么多诨话,七分钟都可以说了,现在进都进,还忍什么,你当在可怜我?”

林甬身上忍得全是汗,湿漉漉的额头抵在他冰凉的锁骨上,道:“下面一点反应都没有,疼也不说,辛苦也不说,如果只会说谎,不如不要再说。”

林甬有多硬烫,亓蒲下身垂着的地方便有多疲软,亓蒲握着他的指闻言滞了一下,挤出一句:“是我自己有问题,同你无关——”

话音未落,林甬已然抬起脸,在他嘴唇上泄愤般咬了一下,说:“你几时可以不讲这四个字,不如看下我们在做什么,你硬不起。同我讲和我无关?到底是我在可怜你还是你在可怜我?”

在他身体里的东西也不动了,亓蒲不耐烦地说:“吸毒阳痿,你让我抽一口我就能硬,这样讲行不行?”

林甬登时没了声音,亓蒲僵硬地转过脸,看见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忍了又忍,咬牙骂道:“你能不能别老装可怜?”

林甬分明一脸受了伤地看着他,身下动作的幅度却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大了起来,顶撞得亓蒲那一句话也讲得喘至好急。这会听他说完反倒俯过身来亲他,这一吻落下便再不肯松了,吻至亓蒲上下都没了歇息的空间,分明侵犯来势汹汹,唇齿厮磨时却又与交合处鲁莽的顶弄是完全不同的温柔。烦人到吻变成雨,轻轻柔柔点点滴滴细细密密,读一本摊开的书,找一篇令他沉沦的答案,不知是因这温柔,还是润滑剂里催情的效用终于发散开来,又或是林甬误打误撞地找对了地方,亓蒲的下身竟在他这份身体力行的答复里渐有了点探头的迹象。

抽什么麻古?林生自我感觉太良好,要第一位报名来做他的药。亓蒲方才硬起一半,二人便都有了察觉,林甬与他分开了些,往下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看回了他,亓蒲面庞好似在那一记太过绵长的吻里渡上了几分他灼热的体温,提不起气力,嘴上却还在说他:“动啊,看什么看,你到底行还是不行?”

“看看怎么了,进都进,许进不许看,Eli哥恃靓行凶,好不讲道理。”林甬故意将他两条腿往后折,见青紫色的性器将他后穴入口处撑得一片殷红,肠壁融化了软膏,雪沫与莹液顺着他腿根往下淌,湿了一小片床单,他往上极深地顶进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交合处那漂亮的色差,直到手背被亓蒲狠狠地捏了一下,方才仰起面,可却是再度蛮不讲理地凑了上来,啄他的下颏,吻他的侧颈,揉他的指心,又缠又黏,烦人得紧,弄得亓蒲忍不住又骂了他几句,可是下身昂扬得这样诚实,林甬便松了一边的手,伸下去帮他纾解。林甬暂且未曾体验同女人做爱手空着可以放在哪里,此刻倒是无师自通同Eli哥做爱手空着应该放在哪里。

林甬从前只觉得亓蒲的肤色令他看起来格外孱弱,很似他扮猪吃老虎用来欺人的另一种恶劣方式,现在却发觉他连快慰时后仰的颈都似白瓷一般光洁,胸口凶厄的煞神刺青都抹不杀他有多勾人,不过平添一份琳琅冲突之美,只有面上浮起的一层浅粉写着他的情动,只一瞥便已足够摄人心魄,林甬分不清此刻是哪一样感官被满足更深,贴在他的耳边真心疑惑发问:“点可以咁得意啊,大佬?个样令我下昼点舍得返去拳馆?”

他愈发加快了手中与下身的动作,亓蒲大抵自己也得了些意趣,索性抬臂环在了他的颈后,脚跟在他的腰侧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林甬被他这样的小动作勾得心痒,又低下去说:“硬得我手都发痛,不是讲不抽就硬不起来?”

亓蒲答:“我做善事,畀个面你。”

林甬却挑起眉,道:“下次唔好嗌林sir,要嗌林医生,边有灵丹妙药可以同林医生嘅碌嘢一样成到咁犀利?”

亓蒲被他气至发笑,闭回眼不搭理他,林甬总结:“食乜麻古,林医生个kiss就包治百病。”

包治百病的kiss又落到他的唇上,一落就再没边了。林医生边治病边扑嘢,来不及请回Liam哥,晨练荒废完,午训也告缺。亓蒲善事做到底,任他缠着赖着行了两遍,从七分钟续钟到七十分钟,两位体力都不同凡响,但Eli哥中途发懒,第二遍非要食烟才肯点头,林甬这种时候真是什么都肯依,从自己烟盒里分他一条。亓蒲不愿躺下时烟灰落脏发梢,便与他换种姿势,骑坐在上,结果弄巧成拙,烟灰抖动间尽数碎在自己腿根,林甬偏偏十分着迷,伸手来搓,被他一掌扇在手背,咬着烟低骂一句唔好同我玩嘢。

事后各自浴在温泉池两侧,林甬在托盘里放了一只银壳火机,从水面上轻推过去,亓蒲转过视线,林甬便说:“我早上梦到你了。”

亓蒲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两个钟都能发梦?”

“梦到你小的时候,可能才七八岁。”林甬笑道,“你是不是怕高?梦里抱你骑马你都怕得要哭。”

“七八岁?”亓蒲道:“你梦错了,我很早就会骑马。下次梦到我,记得严谨点。”

“但你小时候一定已经有我梦里那么可爱,”林甬从水里慢慢往他那一侧移过去,亓蒲衔着支烟,他便主动拿起那只打火机,用手背为他挡着风,点上了火,望了他好一会,才说,“不仅会掉眼泪,边掉还会边喊我哥哥。”

亓蒲斜了他一眼,道:“点嗌啊?Liam哥哥?”

林甬伸手揽过他的脖子,在他额上吻了吻,道:“大佬,梦归梦,梦醒唔好嗌折寿我,要嗌不如身份证畀我睇下先,我嗌你哥哥都得。”

亓蒲下巴就近落在他肩上,歪过头吸着烟,漫不经心说:“系㖞,梦系梦,梦醒就唔好再问咁多。”

“那下次做嘅时候就要嗌。”

“唔系怕折寿,仲谂住下次?三分颜色就上大红,Liam哥准备一张票睇到笑啊?”

“先头我表现咁好,点解唔可以有下次?七分钟才一张票,害到我面子都不要,总归都怪我,都是我错,都是我不好,”这样的姿势令林甬只能听到他的声音,索性便搂着他说:“况且唔系话已经冇嘢呃我,唔睇就唔睇,防心咁重做乜?哪怕扑嘢我都好gentle,又大度又比你gentle。”

之后到了出浴也不过是些闲话,林甬走的时候亓蒲没来送他,林甬也没有在他的卧房里见到那枚玉佩。林甬毫不介怀,回程的路上又给阿原去了趟电话,这次阿原没能及时来接,他便留了个言,请他帮忙去马会查一查亓家父子的购入记录,又让他去找林然支笔账,名义就是自己想要买马。

拍卖会出售纯血马的时机并不常有,要从收藏众多的富豪手中横刀夺爱,林甬的存款又不够支撑这份财大气粗,好在他年仅二十,血气方刚,花用阿爸的钱送匹马去追人,怎么想都觉得合情合理。他阿爸赚咁多不畀仔仔讨心抱仲留系讨乜?

林甬已经意识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亓蒲,可这样一个满身都是秘密的人,问是问不到真话的,便只能够他自己来查。但他人远在泰国,身边无人可用,支使起香港的人手又颇为费事,林甬看得清亓蒲对他是存了几分纵容,可放在他身上的心思也就这么几分了,这几分还远远不够。只是他从来不怕挑战,哪怕只给他一分,他也能把这一分里该占的好处全占上,何况只要他握得够紧,顺藤摸瓜,揪也能揪出亓蒲胸口藏在纹身下的那颗真心。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的心是否真是结了层冰,有冰便能凿,一个活人的心总归得是肉做的,捂一捂还怕暖不了?凿不开便圈在身边哄着,他有得是时间陪他慢慢地耗。香港虽有香港的好,可泰国也有泰国的好,他身边无人可用,心思便可以全放在一个人身上,只要他脸皮够厚,赖得够紧,都说恶鬼怕钟馗,烈女怕缠郎,从前不满是他看都不看自己,可只要他望过来一眼,林甬便能缠着他无办法再度移开目光。

三分颜色怎么就不能上大红?亓蒲那头挂了电话,从起居室走回卧房,正准备往前台约部轿车,就见到了枕边多出的一张字条。现在倒换成林甬在备忘簿上留言给他了,亓蒲拿起来一看,上面是一串地址,林甬邀他速速退房提上行囊,前往林生公寓探讨泰拳技法。

亓蒲啼笑皆非,纸条揉作一团,扔进了一旁废纸箱里,随后他拣件风衣,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

附译

玩嘢:开玩笑。

碌嘢:荤话,那个大东西。

嗌:喊。

呃:骗。

一张票睇到笑:香港色情片戏院里只用购一张票便可以看一整天的三级片。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