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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落观音 pharmacy 6186 2024-09-19 12:43:40

安乐汽水工房内,垂危吊灯打下昏黄光晕一圈,堪堪挑明三公分范围,教人正好能够看清刑架上鼻青脸肿的男人。

在他面前的西装男子鼻梁上架著一副平光眼镜,油头抹足油膏同定型啫喱,拳戴尖刺指虎,铁莲花因饱饮鲜血,正绽放娇媚。此人似乎未将俘虏当作生人,只视为练拳沙袋。

偶尔因著对方失血过多,润滑过度,导致打击声听来不够饱满悦耳,守在一旁的小弟便会快步上前,为对方倒头泼盆冷水,再为男人递上干净软帕。

此人对待俘虏温柔耐心,细致擦拭对方脸上血迹污秽。贴近时深深呼吸,五羟色胺过量分泌,鼻尖沿那瘦削下颚描摹,停在耳屏。

“不要急,我是professional的artist,制作artwork时,一定求精。”

细肥两手被镣铐悬吊在十字架两端,窝成爪状,末端指甲早被拔空,此刻闻言抬眼,用尽浑身力气,一口血痰狠啐。

新血又自耳蜗出涌,梁施玉伸出舌尖,细细舐净。

他张开双臂,与对方十指交扣,呈伏抱姿态,指虎上的铁锥再度刺入对方血肉模糊的甲床,感受到身前男人痛至周身剧烈颤抖,他便发出了头皮酥麻的深深叹息。

“林然把你交畀我,真是再对也没有了。”

十月七日,黑市医师许洛文被紧急带到油麻地安乐水房,细肥生命体征濒危,需要抢救。

十月十日,双十节又至,即便九龙暴动迄今过去数十年,港民仍是心有余悸,荃湾街头戒严,人人蜗居,避免外出。

同夜,荃湾不远处,油麻地这一出血腥好戏,终于演至高潮部分。

林然叮嘱留下细肥活口,但17k其余马仔,鱼上刀俎,难逃活宰命运,许洛文与肢解现场保持十米距离,白大褂纤尘不染,冷静指点梁施玉入刀角度,力求保留完美尸块。

梁施玉带来袖珍唱片机一只,播放山口百惠经典浪漫一曲赤的疑惑,梅艳芳倾情献唱,当飞花要片片飞,似夕阳要散余晖,化作绵绵无尽爱恋。

当飞花要片片飞,别离时刻切勿再改,细肥眼睁睁望见出生入死兄弟残躯支零破碎,滚落满地肉块,尸身鱼目暴凸,被梁施玉温柔摘取,送到他面前,笑念:“個句点讲,忠心反骨,三刀六眼,照此——莲花?”

他抬手接住男人眼角滑落咸涩眼泪一滴,抹在那眼珠上,又撕开他嘴上胶布,人说舌根似蜗身,软滑粘腻,比牙齿坚强,细肥右侧那枚虎牙早被扳手拔落,齿列钢琴键上空缺一块,他便塞入他过命兄弟眼珠,填补这一抹孤单留白。

“我记得你说,要砍亓蒲,先得踏过你尸体,是不是?”

梁施玉钳制著他下颚,不许他反呕吐出,轻声细语道:“我想你如若亲眼看到亓蒲死在自己面前,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细肥口含异物,囫囵不清:“我叼你……”

梁施玉抬起一根手指,止住他未尽脏话,道:“我已经放出你在这里的消息,可惜现在亓安同九指华都深陷与和胜会粉档纠纷,你说亓蒲会不会人手不足,单枪匹马就来?到时候我把他那双漂亮眼睛摘来送你,你可不可以再流泪一次,专门哭给我看?”

细肥冷笑一声,分明口齿模糊,却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你这点人,就能困住他?”

“我当然知道亓蒲很能打,”梁施玉微微笑道,“可惜他这样看重马仔,你想看到这满地尸块,他会不会流泪?”

“你看,连你都崩溃。”

“我真喜欢,最喜欢看到这样的表情,”梁施玉贴近道,“不过其实好怪,你说你们17k的红棍,怎会与我们的小少东,长到这样肖似?我早想看向潼哭,这么看,也许能用亓蒲来满足。”

梁施玉走后,许洛文上前替细肥处理伤口,细肥不细不肥,人瘦身高,身份证明上有个正经名字,但早被他不知多少年前就弄丢。

唯一记得那人,此刻正在金巴利街,面色阴沉,枪口抵在九指华脑门:“所以,你就把宋小天交出去了?”

九指华茫然抬头:“宋、宋小天?宋小天系边个?”

“细肥,”无人拦得住亓蒲发疯,他一脚踹在父亲结拜好友啤酒肚上,冷笑:“方志华,你以为你命就比他值钱?我兄弟你都敢卖,你他妈系咪买咸鱼放生,嫌自己活到太长?!”

亓安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甫一进门就见到这种景象,指间烟斗一掉,急忙出声:“做乜啊,快他妈放手!”

亓蒲充耳不闻,枪口抽在九指华脸上,咬牙切齿:“宋小天要是出事,我他妈一定送你去给他陪葬。”

舞厅外停雪弗兰Chevrolet corvette魔鬼鱼一辆,亓蒲推门上车,不理身后匆匆跟来众人,打首亓安向来管不住他,此刻也只能拉高声音怒喝:“你要去水房找死?!”

亓蒲点根烟睨著他,不声不响,亓安头疼道:“现在这种情况,水房满街都是和胜会嘅人,我空不出人手畀你,你腰上枪伤又才好,受激气冇用啊,你少发羊吊啊!”

“粉档嘅事仲谂乜?一猜就知系新记搞鬼,”亓蒲猛吸口烟,不耐烦道,“周国雄就系个屎坑关刀嘅衰人,乜用都冇,净会败事。九指华也净系衰佬一个,你要我因为他们犯失魂,就拉我兄弟埋单垫背?”

亓安又气又急:“新记那边线人回讲,是林然点名找细肥有事要问,现在林然还没回九龙,他们暂时不会轻易动他,你现在打草惊蛇有什么用?!”

“可新记派来是苏三,向文没几天命活,林然都舍得让苏三来,虽说是细肥先去招惹向潼,但向潼到底没死,我看林然是盯上细肥有段时间,趁机捡个借口下手。”

亓安怒道:“苏三已经回元朗,现在水房是梁施玉话事。总之你先等我调人过来,再联络上警署那边,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冲动?”

“那我更得去,梁施玉咁核突,苏三也许还能听进林然几句话,”亓蒲烟抽很凶,香烟一根飞快燃到指间,他将烟蒂在手心按熄,冷道,“但细肥落到梁施玉手里,只怕我晚到一步,连他全尸都要找不到。”

亓安来不及开口说话,亓蒲已经一脚踩下油门,冇尾飞堶,扬尘而去。追到门口的九指华揩着冷汗,道:“你仔真系黐线,下手他妈的半点情面不留!”

“我拿他冇法,周国雄那边,他毕竟从前拜在你码头,余款两千万,我畀你,速去结清,”亓安道,“不要再与和胜会纠缠,空出人手全部跟去水房,死个细肥无所谓,但我個仔,绝对不能出半点事。”

“何况先前我倒确实忘记另件紧要事情,绝对不能等林然回到九龙,亲自审讯细肥。”

魔鬼鱼里那张精致狠戾面容,与亓安粗犷五官,只有三分阴冷如同复刻。

五十年代,内陆自然天灾外加政治迫害,导致江浙与潮州一带大量难民逃港,偷渡非法居民们无处落脚,蜗居九龙城寨,广府人讲西关口音广东话,而本埠港民多用英文,客家话同吴语无法融入本地,生活水平与政治立场的差异则愈发扩大了偷渡客与原住民之间的鸿沟。

一九六六年十月,天星小轮向政府申请头等舱涨价五仙,引起舆论不满,该班轮渡是往来中环与尖沙咀维港码头主要交通工具,系关重要民生,市政议员叶生收集市民签名两万,代表众人提出抗议。

可惜高等公民罔顾底层死活,委员会除叶生外,竟全员票选通过涨价议案,甚至公开放言,不愿买账,就自降去坐三等客舱。

十二月初,有后生仔身着书写“反对加价,支持叶生”口号上衣,走上中环码头绝食抗议,不过一时,便被巡警逮捕。民愤一举激起,次日尖沙咀弥敦道上,千人游行示威,十年前九龙暴行重演,数百人开始向油麻地警署掷石泄愤,沿途纵火打劫,扰乱治安。

事态逐渐失控,总督翌日宣布实行宵禁,令步兵配刺刀上阵,在弥敦道投放近千枚催泪弹镇压,逮捕大批滋事分子。

就在一九六六那个多事之冬,林然守在元朗医院病床前,于而立之年得弄璋之喜,BB呱呱落地,哭声响亮,中气十足,似乎很不愿意来到这样动荡世界。

而与林甬鲜花环绕的降临不同,参与闹事的17k马仔亓安途径旺角某处后巷,正撞上一出刚刚收尾的轮奸犯罪。临产孕妇遍体鳞伤,攒着最后一丝力气,咬断身下相连脐带,拉住陌生路人裤脚,眼泪流到嘴边,颤抖里托付遗言。

亓安心神剧震,难以迈开步伐,却也无法直视那双凄凉眼睛,对方用血肉模糊的指尖,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写下初生儿的名字。

芥苓。

女人气息微弱,却用尽浑身力气,攥紧了这陌生路人的裤脚。

“求求你,求求你…让他…活下去…”

十年前的荃湾宝星纱厂,数十女工在暴徒兽行下无辜身陨,其中就有亓安的亲生母亲。那年他刚过十六生日,动乱后提刀走上街头,在新记名声最盛之际,选择了加入其敌对社团17k。

那时他不知她的名,亦不知这男婴本该冠用的姓,芥是草,可这个字眼总让他想起那日旺角的惨烈场景,然后又会想起他的阿妈——四岁时,他抹去了他的苓,送给了他另一样更坚强的植物。

是夜,魔鬼鱼一路疾驰,于十时抵达油麻地,驶停弥敦道一处十字路口前。

驾座上的男人咬下扳指,雪白拳击绷带环手缠绕,两把左轮满弹上膛,枪托敲击虎口预热,左右松动肩胛,预备完毕,踹门下车。

宵禁街道空无一人,风扫秋叶,亦将他眼前过长的刘海拨向了两侧。

宋小天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在天台放风,阳光热烈,围在面前数名人高马大囚犯却投成阴霾,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听讲你在外面生意做很大啊。”为首肥佬伸手来捏他后腰,“山口组那批枪械,就是你搞到货偷运过去?”

“唔知你讲紧乜,放手!”

“讲你妈鸟语,”一旁有人巴掌扇来,“是不是你们香港仔叫床也讲鸟语?叫个来我听听?”

宋小天被打得歪过脸去,犹在兀自冷笑:“I、fuck、you、mother!”

场景切换,夜半三更,他被挤上床的几个男人弄醒,有人心急火燎将他裤子扒下,鲁莽地就要将硬挺事物塞进来。他骂声未出,嘴里就被塞进另一根腥臭长茎,冲撞得他头晕眼花,反呕不出,奋力挣扎反抗。

“小册佬还他妈挺嫩。”有人语带狎昵,在他耳边低声道:“白天就想干你。”

狱警间早有约定俗成,对夜间牢房发生一切都坐视不理。铁床激烈晃动,宋小天几乎快将床单扯破,面如死灰。比侵犯更绝望是羞辱,他埋眼不看,却无法控制生理本能,泪在疼痛里一滴一滴往下淌,肥佬伸出舌头来接,笑道:“哭什么?爽到了?”

万念俱灰之际,身后忽然有人吹响警哨,一脚踹开铁门,周身夹风,一棍子甩在肥佬头上。

那人力度恐怖,不似惩戒,似乎真要杀人,肥佬当头爆浆,腥甜液体落到宋小天嘴里,夜色昏暗,他其实已经遗忘偷袭几人具体面容,却清楚记得月色透过铁窗,落在那人下巴一枚黑痣上。

肉体与肉体的沉闷撞击,其实听来都是一样,但是宋小天却永远不会混淆,两种不同音色。

肥佬同那几人都被打到半死,丢去黑屋蹲禁闭。医务室里,年轻狱警丢了一包ok绷给他,不知为何却是猫咪图案,与对方满脸戾气风格迥异,宋小天勉强勾起嘴角:“阿sir,你几岁啊?呢D系乜嘢,哈喽凯蒂?”

那人在他身旁坐下,摘下惩教署黑色棒球帽,冷道:“衰人一条,还来挑三拣四。”

宋小天转过头,道:“救我做乜?不怕他们找你晦气?”

“废柴一班,佢哋敢点?”

年轻柳记棒球帽下竟生一副格外张扬眉目,袖口紫荆花下灿灿十字星一如他眼底锋芒,口吻亦是格外不屑:“他们就是再多两倍来堵,也得哭着滚蛋回家。”

宋小天盯他半晌,忍不住笑了:“阿sir,你叫咩名? ”

那人将小指上一枚银色盘蛇粗环摘下来,丢到他怀中:“Elias。想跟我混,以后就戴着它,戴了它,别人就知道我是你老大。”

“你小我快十岁。”

“所以呢?”亓蒲反问。

“你不服啊?”

后来出狱那天,听闻亓蒲漂洋过海,跑去参加东南亚自由搏击赛,决赛单挑日本拳王,两轮大获全胜,最后一局更是45秒ko制胜,消息传回港九,震动黑白两道。

那日亓安大手买下银白色雪弗兰敞篷,亓蒲开来载他,跑车停在尖沙咀最繁华一条街道前,亓蒲指着新开舞厅的霓虹灯牌,懒洋洋笑道:“这间铺以后就记你名下,出册就好好做人,我会罩你。”

十八岁时亓蒲五官长开,风华正茂,骨骨官仔,却不知为何,点掉了下巴上那枚黑痣。

当宋小天问起,他便无所谓道:“我看书上讲这位置长痣不太吉利,散财又招小人。”

很久后宋小天才知道,那天晚上在惩教署里,究竟亓蒲为何暴走。

“讲个秘密给你,我阿妈就是这样被人害死。”

某日夜深人静,金巴利双行道中线,亓蒲跷脚坐在钢色交通护栏上,低头把玩一对双折蝴蝶刀,对他道:“所以看到这种事情,我都没办法忍。”

宋小天仰面大口饮落剩下一半烈酒,抬手将空瓶伸到他面前,道:“好,我听完,明天就会忘掉。呢系你嘅伤心事,我不会再提!”

后来九指华被人寻仇,尖沙咀冰室门前,光天化日下,数十打手持砍刀包围餐桌,狠话放下,阎王三时要你九指华前往地府报道,周围保镖肚腩比老板还多一层,几回交手过后全被放倒,生死攸关,万分危急之时,红色魔鬼鱼急掣如天神降世,一个漂移甩尾,轰垮路边护栏,冲进街边人行地带。

科尔维特敞篷座内,年轻杀神撑臂跃出,双手翻转飞刀抛掷,命中就近两位咽喉,当场送去地府。

“三时?”

亓蒲偏过头,仿佛好生不解,困惑笑道:“阎罗王差我来探病,问你哋点解仲未死啊?”

宋小天跟在他身后,持关刀青龙偃月,穿孔尾旄,刀柄龙形吐口,背串十八铜环,挥杀时丁零当啷,悦耳清脆,是亓蒲专门前往日本请加藤清志出山,重金手工打造,亓蒲对心腹马仔向来大方,人生格言古惑仔人人两位女友,右手同好刀,一定要又靓又珍重。

也就是那次混战之中,亓蒲以寡敌众,拦在九指华身前,替他挡下一刀,从此深得九指华重用,不久便被派去接管尖沙咀地段。但他后背遗留那道刀伤豁口过深,缝合后愈合不佳,伤口如扭捏爬虫,从胛骨过肩,细缝四十五针,足长二十七厘,异常丑陋。

宋小天内疚非常,认为是自己无能,没能护下对方,日本堂口因历史原因,一般不会出境,因此走私武器多委托外界人士,他入册前与山口组交情颇深,此时看着亓蒲身上刀疤,忽然想起山口组御用三代目雕右西,以日式传统闻名那位文身大师。

从横滨请来老先生,圆三排五长针,即兴花背半胛遮盖,分七日二十个钟完成。亓蒲嘴含凤梨口味波板,趴在工作台上,单手翻看东映年初开始放送的《龙珠》原著漫画,背上刺针入墨,他自面不改色,看得津津有味。

鸟山明老师笔下,海胆头小猴子悟空来到龟仙人的小岛学武,与同样前来求师的克林逐渐成为朋友,亓蒲棒棒糖一根吃完,讲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克林这种光头咸湿佬,对著漂亮女孩便轻易动摇意志,怎样成为地球最强?

老先生忙道:“动らないほうがいいです!(不要动为好)”

宋小天蹲在一旁,怀抱糖果盲盒,忽视自己傻仔姿态,问他幼稚大佬,下一个想要什么口味?

回忆美梦,被当头一泼冰水打断。

宋小天被冻得眼睛都睁不开,疼痛后知后觉,自四肢百骸爬来,冷颤之中睁开双眼,下一秒耳边忽然有子弹擦面错过,击断身后十字架木杆,锁链应声脱落。

“宋小天!宋小天你嗰死扑街仔!”

来人浑身是血,雪白恤衫上已被血浸至渗黑,隔着走廊边开枪边骂:“你四白纸画狗头啊!我来都来,你要敢先死,我他妈一定拿你骨灰混猪食!”

面前脑浆崩如飞雪,越来越多马仔闻讯从二三楼赶到水房地下室,宋小天见亓蒲身陷包围圈中,扳机连扣,还要应付背后偷袭,独力不支,喉管撕裂到咳血,难以自抑泪如泉涌,扯着嗓子嘶吼:“老大,跑啊!你傻啊!”

梁施玉被保镖护在身后,冷笑望向亓蒲:“没想到你真白痴到两把枪,就跑来演英雄本色,小细佬,系咪冇人话你,戏片唔好睇太多?”

“你以为你是Mark啊?”

男人戴上手套,子弹颗颗上膛,瞄准混战中亓蒲:“不过你放心,young beauty,我不舍得你死的!”

“老大——!”

宋小天目眦欲裂,可恨声波无法撼动子弹轨道,亓蒲右臂中弹,躯体僵硬片刻,身后马上有人趁机一刀砍在他腰间旧伤,一瞬间血如海棠,大片大片自他身前绽放。宋小天一声嘶吼,竟似回光返照,爆发出惊人力量,拖著遍体鳞伤残躯,咆哮中向梁施玉奋身扑去,奈何赌上浑身气力,亦不过被对方一脚便踢飞在地。他人如败犬,佝偻匍匐,双目通红,垂死挣扎般抬手拽住梁施玉小腿,在他左脚连胫处一口咬下,任其失态怒骂,猛踢狠踹,耳鼻血涌如瀑,视线愈渐模糊,只定格般咬死牙关,不肯松口。

“好啊,好一出兄弟情深,你们倒真他妈是来演英雄本色了!”梁施玉怒极反笑,摘下右脚长靴,俯身将鞋尖狠狠扎进宋小天右眼,楼梯处传来密集枪声同混乱脚步,有人大喊着“少东”“老大”冲下楼来,随着一声爆破巨响,宋小天彻底失聪,只见得17k打仔全副持枪,火力横扫,水房飞沙走石,硝烟四起。

地牢结构无力支撑混战,头顶墙灰砖块纷纷掉落,眼见此处快要坍塌,终于梁施玉一刀扎进他手腕,宋小天大脑空白一瞬,可笑是脱力松手瞬间,竟连自己惨叫都再听不见。

“老大——”他茫然张口,只见一片灰白烟雾中,有道黑影朝他拼命跑来。

宋小天努力凝神,只能睁开单只左眼,可是烟灰这样脏,眼前这样黯,他这样努力,这样努力——却终究是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其实他都想说多谢,努力比出口型,像回到二十七岁,在医务室里,接过那枚银色戒指,对著这傲气后生仔,喊出第一声“老大”。

可是他说不出的,亓蒲也听不见了。

在世界彻底昏暗下去之前,宋小天想起最后一件事情。

那天他游手好闲,蹲在麦当劳前,叼一根万宝路香烟,看著彩电里四眼学生妹五分钱买到一份薯仔,背景旁白“嚟麦当劳噗番阵,日日都系咁抵”,隔窗见有情侣嘴对嘴喂朱古力新地,好油腻好甜蜜,烟头烫至指根,才惊觉自己看到出神。

他是接到亓安命令,守在九龙湾附近,盯梢向文远藏伦敦十六年,初次回港的独子向潼。

但是大抵误机,他已经闷闷无聊等过好久,连广告都看到快对学生妹起反应,也不见那位金贵宝贝现身。终于十二点过,毒辣日头烤焦地面,他跳脚暗骂一句脏话,刚准备换个凉快地方,却不知哪位无良市民不守公德,果皮乱扔,他刚转身便一个跟头栽倒,骂声中艰难抬头,却见面前伸来一只干干净净,只茧未生的手。

“先生,你没事吧?”

向潼俯身逆光,午日在他身侧镀上柔软金辉一层,如同那夜亓蒲踢开铁门,冰凉月色落满双肩,是荷马史诗里,战神阿瑞斯自魔花中降世。

17k再无人似他,对十七岁时的亓蒲印象这样深刻,此刻他目似触电,脑海中忽生荒诞猜想,一时间竟骇至头皮发麻,忘记作答。

亓蒲十八岁加入17k前早就已经点痣,因此道上知道这件秘密,也许已经只剩自己。

昏迷前最后一刻,宋小天想起梁施玉凑近耳边,问他,你说为何未来新记龙头,会与你们17k红棍,面容这样肖似?

当初亓蒲给他的那枚环蛇戒指,此刻终于无声脱落在地。

他退学太早,k书不紧,遗忘一件重要事情。即便阿波罗与阿瑞斯同为宙斯血脉,可是嗜血杀神,又怎能媲美光明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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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译

买咸鱼放生:不知死活。

屎坑关刀:文(闻)又唔得,武(舞)又唔得。

二五仔:背叛兄弟的人。

受激气有冇用,你少发羊吊啊:生气有什么用,你少发羊癫疯啊!

核突:恶心。

黐线:黐,音同痴,犯神经。

嘅:的。

佢哋、你哋:他们、你们。

四白纸画猪头:面子好大。

Mark:《英雄本色》中的小马哥,在兄弟子豪出事后,独自闯入仇敌聚会的枫林阁,以一敌众,持双枪与仇家火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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