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周六。
这对于广大师生们来说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9月10号, 教师节。
校园里随处可见手里拿着彩色塑料小花的学生，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教师办公室，趁老师不在，悄悄把花和贺卡放到对应的办公桌上。
要是不小心被老师撞见, 就甜甜地道一声节日祝贺, 平日里再严肃古板的老师此时也会回以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容。
而一大早, 高二七班的教室黑板一角就被周济琳就用粉笔写下了“教师节快乐”几个大字。
她还特意叮嘱今天的值日生别不小心擦到了，要保留到放学。
处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可尹煦的心思全然都在另一件事上。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礼盒，细细打量着。
这是他一大早特意拿到校门口的精品店请店主帮忙包装好的。
用米白色和浅蓝色细条纹相间的包装纸，搭配哑光丝滑的藏蓝色缎带，系成枚长长的蝴蝶结垂在一旁。
正出神间, 手里的包装盒忽然被人抽走：
“哇塞！老尹，你居然这么贴心, 还给老师准备了礼物啊？”
尹煦一惊, 赶忙起身从潘哲帅手里把礼盒夺回来：“边儿去，不是给老师的。”
“那是给谁？”
潘哲帅刚问完这话，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我靠，这该不是你给沈确准备的生日礼物吧？你这也太......”
尹煦见他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问：“很奇怪吗？”
“不好说。”
潘哲帅只觉得难以评价。
“主要是你确定沈确会喜欢这种少女风格的包装吗？弄得跟要向也他表白一样。”
“我哪儿知道啊。”
尹煦也茫然。
“我让那个店主帮我打包得用心一点, 说要送人, 结果等我转一圈回来, 就发现他给弄成这样了。他还说这是时下最流行的包装款式，他敢打包票没人会不喜欢的。”
于是尹煦只好硬着头皮把钱付了。
“好吧, 反正包装都是次要的, 主要还是得看你送的什么东西。”
潘哲帅说着，凑过来打量着尹煦手里的礼盒, 猜测道：
“看这大小，难道是一副耳机？”
尹煦摇头：“不是。”
“项链或者手链？”
“不对。”
“MP3？”
“No。”
最后潘哲帅一拍桌子：“你该不会是直接送他一部手机吧？你也太大方了！”
结果尹煦还是摇头：“你也太肤浅了，你觉得沈确是会被一部手机就收买的人吗？”
潘哲帅：“那是什么？”
尹煦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索性卖了个关子，神秘一笑：
“反正是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好东西。”
“嘶，我怎么感觉你这笑得别有深意啊，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
潘哲帅狐疑地盯着他看。
“你该不会是抓到沈确的什么把柄了吧？”
尹煦微顿，莫名有些心虚地摩挲着手里的礼盒。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他的把柄，反正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潘哲帅没再多问，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那兄弟就祝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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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上午，尹煦都怀着忐忑的心情思考着怎么把这份生日礼物给送出去。
如果是偷偷塞他桌洞里，沈确大概就像处理其他女孩子送的情书和礼物一样直接无视或者默默清理掉。
而如果是当着众人的面送，沈确八成又要拒收。
最重要的是这份礼物比较特殊，多少有些见不得人。
总不能让人知道他送沈确打火机，是因为发现了他会抽烟的秘密吧。
那沈确肯定要恨死他了。
于是尹煦打算等放学后，再找机会跟沈确单独相处一下。
今天是周六，上午的课结束后，照例全校放假，学生们便各回各家了。
尹煦刚收拾好书包，他的桌角就被人敲了敲。
抬头一看，是唐笑桐：“尹煦，你跟我来一下。”
尹煦心里条件反射地咯噔了一下。
他这种学生，每次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喝茶准没好事。
尹煦一边默默回忆着这两天他干了什么违反校规校纪的事，一边跟着唐笑桐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结果唐笑桐没有骂他，也没有让他写检讨，而是从桌旁的书立架里抽出一份文件夹，递给尹煦：“喏，拿去。”
尹煦不解：“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你整理的资料书录和一些试题卷，比较适合你现阶段的水平。不过只有英语，其他科目的我不是很了解。”
唐笑桐解释道。
“你最近的用功老师都看在眼里，不过学起来很吃力吧？”
尹煦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是有点......”
“你高一都没怎么听过课，现在跟不上进度很正常，毕竟高中课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临时报几天佛脚就能有大进步的。”
尹煦不置可否，上次返校考他已经为自己的不自量力深深吸取了教训。
他最近上课确实都有在认真听讲，但大多时间还是云里雾里的，一团乱麻。
只不过他没想到唐笑桐关注到了他最近的改变，还这么花心思地主动帮他整理学习资料。
“唐老师，你为什么帮我做这些啊？”
“你上次都在胡主任面前那样维护我了，我总不能坐视不管，让你一个人努力吧？不是你说我们现在是那什么什么体吗？”
尹煦提醒：“命运共同体？”
“对，就是这个。”
唐笑桐推了推眼镜，语气比平时柔和一百倍。
“反正我是挺意外的，没想到你小子也有转邪归正的一天。不过你这五十名的目标吧，说实在的，我觉得并不乐观，但没关系，你肯学就是好的。就算下次月考没达到目标，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总会慢慢进步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尹煦听完，心下有些感动。
他看着唐笑桐沉默良久，才说了句：“老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一个滥好人呢。”
唐笑桐：“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呢？”
尹煦笑笑，不答，反而说：“唐老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说好进步五十名那就是五十名。”
“行行行，你们这些小年轻啊，脾气就是犟，非得撞了南墙才肯服软。”
“我是说真的，我有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
唐笑桐狐疑。
“你别跟我说你到时候要靠作弊来提高分数啊？”
“哪儿能啊，我可是诚实的好孩子。”
尹煦立马说。
“而且如果不是靠自己的实力取得胜利，那这赌约还有什么意义？”
“那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尹煦支吾了一下，只能说：“暂时还没搞定，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行，那我等着，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沟通。”
“好，谢谢老唐。”
“啧，没大没小的，要叫我唐老师。”
“哈哈。”
尹煦拿着唐笑桐给的资料和试卷回到高二七班时，教室里早已空无一人。
再跑去校门口一看，车棚里沈确的自行车都已经不在了，估计他早已回家了。
尹煦顿感懊恼。
失算了，他应该先把沈确拦下的。
他又不知道沈确家住什么地方，连个Q/Q好友都没有，现在他上哪儿去找人？
这礼物今天还送不送得出去啊......
尹煦背着书包，沮丧地走出校门。
正值饭点，校门口的各种小吃摊前挤满了嗷嗷待哺的学生。
炸串、饭团、煎饼果子、烤玉米、包子烧麦......
空气中飘荡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勾得人垂涎欲滴。
即使很多学生马上就要回家吃午饭了，也还是没忍住先来排队买点小吃解解馋。
突然，旁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广场上原本安逸祥和的气氛。
众人纷纷停下手头上的事，齐齐将目光转向声响来源处。
尹煦也下意识顿住脚步，闻声望去。
只见广场角落里的晴姐炸串小摊被四五个痞里痞气的小混混包围着。
她的玻璃柜被砸得粉碎，就连她给客人准备的小方桌也被掀翻。
玻璃碎片、炸串和竹签散落一地，狼狈不堪。
晴姐望着满地狼藉，震惊又无措：“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为首的一个流氓长得高大又壮实，将手里吃了一半的炸串扔到地上：
“老子就是要吃霸王餐！你能把我怎么样？”
围观群众全都傻眼了，但没一个人此时敢上前主持公道。
晴姐刚想说什么，一旁突然有人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只见那群小混混身后走过来一个穿着鹿禾三中校服的少年，模样乖巧端正，脸上却是一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大妈，你还是快点收拾东西滚蛋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晴姐看到季思扬，瞳孔猛地一缩：“是你找这些人来的？”
季思扬举起双手以示无辜，笑得分外无赖：“你有证据吗？我可是好学生，你别诬赖我啊。”
晴姐攥紧了拳头，嘴唇微微颤抖：“你幼不幼稚，这么做有意义吗？”
“意义？”
季思扬故作沉吟，镜片下的眼中闪过锋利的光。
“毕竟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怎么能错过？就当是我送给你儿子的生日礼物吧！”
季思扬说完，朝身后的那群小混混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临走，他还不忘朝晴姐啐一口：“臭婊子！”
不料一转身，他就迎面被人揍了一拳。
这一拳力度不小，季思扬被砸得猝不及防，直接一屁股栽倒在地，模样分外狼狈。
他一脸懵逼地抬头看向来人，然后一阵恼火：
“尹煦？你他妈有病啊！揍我干嘛！”
尹煦甩了甩手腕，冷冷睥睨着他：“教你嘴巴放干净点。”
“靠！”
季思扬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气红了眼扑过来要跟尹煦算账。
尹煦没在怕的，刚要再赏他一拳，却被晴姐慌忙冲过来拦下：“别动手！别打架！”
尹煦怕误伤她，住了手。
季思扬却仍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愿轻易罢休。
“季思扬，你也不想我把你们老师叫来吧？”
直至听到晴姐说了这句警告后，季思扬才不情不愿地收了架势，恶狠狠瞪了她和尹煦一眼，拍拍屁股离开了。
见季思扬就这么轻易走人了，尹煦都替晴姐感到憋屈：
“晴姐，你就应该让我再多揍他两下，他都这样欺负你了！”
晴姐叹口气，敛下眼底的落魄：“随他去吧，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让让他吧。”
尹煦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都十六七了，还没长大呢？连最基本的尊重人都做不到吗？他爸妈平时都怎么教育他的，尽关注他学习成绩了吗？这都能报警处理，告他寻衅滋事了！”
“算了算了，他又没真把我怎么样。”
尹煦正色道：“晴姐，他那种人就是仗着你脾气好，这也让那也让的，才敢这么嚣张地来上门挑事。这种情况你要是一忍再忍，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可晴姐听完，只是苦笑了一下：
“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想再惹麻烦。谢谢你帮我说话，你的手没事吧？”
“......我没事。”
尹煦看着她，忽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他直觉晴姐和季思扬之间肯定有着什么不便道明的矛盾，不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既然当事人都这样说了，他一个外人即使再看不惯，也不好再插手别人的私事。
“不好意思啊小帅哥，让你看笑话了。”
晴姐说着，转身去收拾炸串摊旁的玻璃碎片。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也就散了。
尹煦却跟过来，蹲地上帮晴姐一起收拾残局。
晴姐惊讶：“你不用帮我的，快些回家吃饭吧。”
“没事。”尹煦道，“你就当我是爱多管闲事吧，平时看见个老奶奶过马路我都要上去扶一把的，就当给自己积阴德了，下辈子好投个好胎。”
晴姐被他逗笑了，原本阴郁的情绪稍稍卸了下来：“谢谢你啊。”
“不客气，下次我来买串，你给我加根肠就行。”
“哈哈好。”
两人把地上的垃圾收拾好后，晴姐今天也只好提前收摊回家了。
可当她准备推着三轮小摊朝前走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蹲下来一看：“呀，这怎么......”
尹煦也跟着弯腰查看，发现小推车的轮胎不知何时被人戳破了，干瘪瘪的，胎芯骨架都暴露出来了。
尹煦皱眉：“这八成是季思扬找人偷偷干的吧？”
晴姐叹气：“算了，就这样吧，我回去找人修修。”
尹煦见她一个人推这么大一个笨家伙实在吃力，天气又这么热，再度心软，上前帮她搭把手：“我帮你推回去吧。”
“你还不回家吗？你爸妈该等着急了吧？”
“没事，我爸妈中午不回来，就我一个人在家，去哪儿都一样。”
晴姐心下感动，她一个人要把这烂摊子推回去的话确实艰难，于是也就没再推脱：“那就谢谢你了。”
尹煦无奈：“姐，这话你已经说好多次了，再说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晴姐笑笑，没再多言。
两人齐力推着沉重的小三轮车走在大街上。
头顶的太阳很大，没一会儿，额角就出了不少汗。
路过步行街一家糕点店时，晴姐停下说：“小帅哥，你在这稍等我一下，我去买个蛋糕。”
尹煦会意，赶忙摆手客套道：“不用给我买，我不吃。”
晴姐愣了愣，然后轻笑：“是给我儿子买的，他今天生日。”
“......”
尹煦尴尬一瞬，只能打起了哈哈：“真巧，我也有个朋友今天生日，说明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哈哈。”
“是么，那挺巧。”
晴姐说完，笑着进了店里。
没过多久，她提着个6寸的蛋糕走了出来，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小型杯子蛋糕。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单独给尹煦买的。
尹煦看见了没多问，毕竟她买都买了。
两人继续推着摊车前进。
“晴姐，你儿子今年多大啊？”尹煦搭话道。
“他......”晴姐迟疑了一下，才答，“他跟你差不多大。”
“那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嗯。”
“巧了，他哪个班的，说不定我还认识他呢。”
晴姐顿了顿，眼神略有些闪躲，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嘴角：
“他跟你不是一个年级的，你应该不认识。”
“哦，这样啊。”
不知怎的，尹煦隐隐感觉到晴姐似乎不太乐意继续聊这个话题，他也就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又推着小摊车走了一段路，穿过几个街道，来到一处城中村的居民区。
尹煦打量着这一杂乱却热闹的地方。
一街之隔就是林立的高楼和商城，这一片却是挤挤矮矮的自建房，最高不过四层，像高山之中的一处洼地。
不过这里极具生活气息，道路旁各种早点店和小超市紧密相接，热闹非凡。
行人穿着随意，有一种在自家门口散步遛弯的松弛感。
尹煦看着周围的建筑和景色，渐渐觉得有些眼熟：
“这地儿......我好像来过一次。”
晴姐有些意外：“是吗，你是有亲戚住这儿吗？”
“不是。”
尹煦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他只是那天跟踪沈确时才被他带进这片居民区的。
晴姐带着尹煦弯弯绕绕走了两分钟后，停在了一栋两层半的独立小楼前。
非常普通的建筑样式，带着个简简单单的庭前小院。
小院打扫得干净整洁，里面养着的花花草草缠绕在栏杆上，生机盎然。
“小帅哥，你就送到这儿吧，我家就住前面，我自个回去就行了。”晴姐道。
“没事，我再帮你把车推进去吧，反正也不差这两步路的。”
“真不用——”
两人正说着，身前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妈。”
尹煦闻声看去，跟出现在小院门口的那个清隽少年对上视线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谁能告诉他沈确为什么会在这？？？
沈确微皱着眉头，似乎也十分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人面面相觑。
空气中弥散开一阵诡异的沉默。
尹煦愣愣地注视着沈确推开低矮的小院门，朝这边走了过来，看向晴姐：“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等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破损不堪的小推车后，眉头倏然蹙起：“发生什么事了？”
“我......”
没等晴姐想好怎么解释，一旁的尹煦实在忍无可忍地插话道：
“等会儿，我刚刚没听错吧，她是你妈？”
晴姐赶忙否认：“我不是——”
“嗯。”沈确却打断晴姐的话，淡定道，“她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