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架上的横杆从1米7一口气升至1米95。

观众们的视线随之从平视变为仰视。

这个高度看着就让人望而却步。

众人心中不禁为两位参赛选手捏了把汗。

按照抽签顺序, 本轮依旧是程继强先试跳。

裁判示意他可以开始后，程继强大喝一声，助跑至起跳点，纵身一跃, 擦着杆过去, 臀部微微蹭到了横杆, 横杆摇晃两下后跟着他掉了下来。

第一次试跳失败。

“哎呀，就差一点啊。”

不少观众为他感到可惜。

程继强从垫子上爬起来, 神色略有些遗憾，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状态，重新进行第二次试跳。

助跑，起跳, 过杆。

他像一只敏捷的猎豹灵巧地越了过去。

横杆一动不动，稳稳停留在原处。

试跳成功。

现场立马响起一阵无比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YES！”

程继强激动地从海绵垫上翻腾起来, 高举双手绕场一周, 尽情享受观众们为他发出的欢呼。

“操，不是吧，这小子还真跳过去了......”

潘哲帅简直傻眼了。

他还以为程继强是在虚张声势，没想到他真有狂妄的底气，居然能跳过尹煦去年创下的校记录。

尹煦回望着程继强朝他投来的挑衅目光, 淡淡道：“他进步很大。”

潘哲帅看了尹煦一眼, 心想可不能先乱了自家阵脚, 赶忙宽慰道：

“没事，老尹, 你别有压力, 正常发挥就行。”

“没错尹哥，你不用怕他, 你也能跳过去的！”姜福满也说。

“加油！”其他人鼓励他。

尹煦点头：“嗯，我知道。”

紧接着裁判示意尹煦上场试跳。

尹煦小心翼翼地蹩着右脚上了场，望着不远处的那条横杆深吸一口气。

现场观众随他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尹煦做好准备，一鼓作气助跑，后四步加速，爆发起跳——

“唔！”

“碰——”

脚踝深处猛然传来的刺痛让尹煦一阵战栗，小腿失控地撞上横杆，整个人像只折了翅膀的飞燕跌倒在海绵垫上重重颠了两下。

“尹哥！”

众人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赶忙上前搀扶他。

沈确第一个冲到尹煦跟前，轻轻扶他起来：“还好吗？”

尹煦扯了扯嘴角，咬牙答：“......没事。”

可他这泛白的嘴唇和脸色哪像是没事人的样子。

潘哲帅心疼坏了：“老尹，别跳了，我们认输，拿第二也很厉害了。”

尹煦摇了摇头：“我还行，我再试试。”

他站起身，示意裁判可以继续比赛，然后重新站上了助跑道。

可第二次试跳依旧以失败告终。

现在只剩最后一次试跳机会了。

而他的对手程继强现在俨然是悠然的观众姿态，一副势在必得的得意模样。

潘哲帅望着尹煦明显泛肿的脚踝，眼眶都不争气地红了：

“老尹，不行就算了，就比到这吧，咱还不差这两分的。”

尹煦不吭声。

“尹煦。”沈确柔声道，“别跳了，先去医务室看看。”

尹煦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沉默片刻，再抬眼，他扬起一个微笑，目光笃定：

“道理我都懂，但我不想听话，我要再试试。”

沈确没再说话，皱眉盯着他，眸色深深。

潘哲帅仍是不放心：“你这还能行吗？”

“行。”

尹煦说。

“我的脚还够我撑过一杆，但也只有最后一杆了。”

潘哲帅见他这么坚决，一咬牙，妥协道：

“那好，咱跳完这一杆就不跳了，千万别再继续强撑了！”

正说着，裁判吹哨打断了他们：“19号选手，你可以继续比赛了吗？”

“可以。”

尹煦抬头望向裁判，对他比了个手势：“这轮我申请免跳。”

裁判闻言愣了愣：“你确定？”

尹煦坚定地点了下头：“对，我确定，请继续下一轮试跳。”

裁判意外地打量他两眼，目光中的欣赏意味更加鲜明：

“好，19号选手本轮免跳，比赛继续，把杆升到1米97！”

突如其来的赛况变动引发现场一阵热议。

“免跳？”姜福满惊呆了，“居然还能这么操作？”

“对啊！还能免跳，我怎么给这茬忘了！”

潘哲帅激动地一拍脑门。

姜福满实在不懂：“可这不算犯规吗？”

“不算，根据跳高比赛规则，运动员可以在任何一个高度上选择免跳，直接进入下一轮比拼。这算是比赛的战术之一。”

周济琳解释着，语气跟着担忧起来。

“不过在下一高度上试跳的次数只能是前一高度试跳失败后所剩余的未跳次数，所以，尹煦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次的试跳机会了。”

“这是一步险棋，看来阿煦是想险中求胜。”

江鹤呈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压力又重新回到程继强那里了，就看他怎么接招了。”

程继强也没想到尹煦居然大胆到会在这么关键的节点选择免跳，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现在高度升到了1米97，这是他从未跳过的高度。

他有些紧张，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

因为如果他今天跳过去了，那他就能打破校运会记录，改写尹煦的记录。

程继强壮志勃勃地重新走上场，准备完毕后，猛地冲出起跳，但是小腿肚蹭到横杆，人落地后杆也跟着掉下来。

试跳失败。

“好耶！”

潘哲帅和宋星允没忍住幸灾乐祸地欢呼出声，立马引来对方亲友团的一堆眼刀。

第二杆依旧落下。

接连两次都挑战失败，这让程继强的心情有些烦躁。

就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陶帆看出了他的急躁，扬声招呼道：“强哥，你也申请免跳吧！”

“我不！”程继强立马反驳，“我能跳过去！”

“可是——”

“没有可是！”程继强倔强地说，“我一定能跳过！”

他重新调整好状态，再次试跳，可这次的结果还是失败。

程继强泄愤地一拳头砸到垫子上，在观众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下了场。

“太好了！他没跳过去！”

姜福满振臂欢呼。

“还早着呢。”

潘哲帅却对眼下的形势十分清楚。

“如果这一杆老尹也没跳过，那他就输了。”

“为什么？”姜福满不解，“他们的成绩不都是1米95吗？不是并列第一？”

“你忘了，老尹上一轮是免跳的，所以他的实际成绩只有1米7。”

潘哲帅神色凝重。

“而且不管怎么说，他浪费的试跳次数都比程继强要多，所以按照比赛规则，程继强才是第一名。”

姜福满哑然，周济琳却忽然开口：“除非......”

“除非什么？”姜福满立马问。

“除非他能跳过1米97。”沈确接话。

周济琳又叹口气：“可是......”

“又可是什么？”姜福满快急昏了。

“可是阿煦之前从没尝试过这个高度，而且他现在只剩最后一次试跳机会了，这意味着他必须一次跳过，不能出现一点失误。”江鹤呈道。

“天哪......”

听完这通分析，姜福满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简直要比尹煦本人还紧张，可眼下她能做的只有祈祷和祝福：

“拜托了老天爷，信女今年愿少看一百部偶像剧保佑尹哥这杆跳过！”

现场观众们议论纷纷，声音嘈杂。

可尹煦什么也没听到。

此时此刻，他站在赛场上，只觉得脚下的土地沉闷发烫。

他全神贯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努力将身体上的疲倦与疼痛都暂时忘却，将赛场上的一切干扰都强行屏蔽。

再睁眼，他的目光坚毅明亮，如火焰灼灼，似剑刃出鞘。

尹煦迈步助跑，一步紧接一步，最后四步蓄势爆发，整个人一跃而起——

飞扬的红色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少年的身躯矫健轻盈，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而优美的曲线，带起一阵微风。

尹煦翻滚一圈后落垫。

目之所及，那根横杆稳稳停留在高处，把蓝天分割成两片寂静的海洋。

一只黑色的飞鸟掠过，然后消失无迹。

这一瞬，整个世界好像都被按了暂停键，只剩下胸膛震荡的心跳。

全场安静两秒后，爆发出如山如海的雷鸣掌声。

他跳过来了。

他赢了。

他再次创造记录了。

尹煦躺在海绵垫上，听到好多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哭着的，笑着的，骂着的，赞着的......

好像在做梦一样。

天空好漂亮，湛蓝澄澈，阳光正好。

一滴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至耳后，落进鲜红的发丝里，炽热滚烫。

余光中，他看到伙伴们激动地朝自己涌来，把他包围。

沈确俯身朝他伸出手。

尹煦抬起胳膊握上他的手，借力坐起身，刚要站起脚裸处却立马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疼得他牙根都酸得直打颤，人又重新跌坐回垫子上。

“不行，你让我缓缓......”

尹煦说话的声音都发虚了。

沈确松开他的手，在他跟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尹煦看着他的脊背，犹豫了一下：“可是我很重哎。”

沈确却不由分说地拽过尹煦的胳膊强行把他拖到自己背上，稳稳起身：“你都这样了还想自己走着去？”

尹煦双脚离了地面，生怕自己掉下去，没再挣扎，紧紧环上了沈确宽阔的肩膀。

“你要带我去哪儿？”尹煦问。

沈确答：“去医务室，看看你的脚废了没。”

虽然看不见沈确此时正脸的表情，但尹煦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沈确未加掩饰的不悦，于是悻悻地闭了嘴。

本来姜福满几人都想跟着他们一同去医务室看看情况的，但尹煦却说他只是扭个脚，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搞得像抢着见他最后一面似的，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最后，只有沈确和潘哲帅陪着他前往校医务室。

半路上，尹煦望着沉默不语的沈确的后脑勺，思量了半晌，最后还是说：

“......沈确，还有老潘，对不起啊。”

潘哲帅没明白：“什么对不起？”

“让你们担心了。”尹煦说。

“哎哟祖宗，你快闭嘴吧，我刚刚真差点被你吓得心脏病突发了！”

潘哲帅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子。

“你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哭成狗，黑历史又多了一条，这事我跟你没完！你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啊。”

尹煦轻轻笑起来：“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沈确沉默半晌后开口：“你明天的比赛别参加了。”

尹煦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不行，我一定要参加，这事关我们班的荣誉。”

沈确微微向后偏头，声音沉了几分：“尹煦，你听话点能死吗。”

尹煦噎了一下。

他刚想再反驳两句，潘哲帅却也附和道：

“沈哥说的对。老尹，明天你就好好休息，别管比赛的事了，到时候我随便找个人替你上场。”

尹煦：“你找谁？”

“我。”沈确插话道，“明天的跳远，我替你比。”

尹煦立马支棱起来：“你？”

“嗯。”沈确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