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愿的提议让尹煦意外得微微睁大了眼睛：“我今晚......在这睡？”
沈晴愿：“不然呢, 外面雨那么大，你还怎么回得去？”
尹煦没法反驳。
他本来只是想到沈确家来歇歇脚等雨停再走的，但这雨势大得显然超乎了他的想象。
现在的道路都被雨水淹没了，一些地势较低的地方水位几乎能到膝盖弯, 刚刚他和沈确几乎是淌回来的, 外头狂风不止, 天色又黑，沈晴愿肯定是不放心他一个人走的, 太危险了。
想到这里，尹煦发现眼下好像也只有在这留宿一夜这个选项了。
他抬眼看向沈确，见他也正盯着自己，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留下, 听我妈的。”沈确说。
“方便吗？”尹煦问。
“方便。”
沈晴愿也说：“家里没别人，小尹你就安心在这住一晚, 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沈晴愿说着, 就麻利地上楼收拾客房去了，留下尹煦和沈确在客厅面面相觑。
沈确的目光落到尹煦湿透的半边肩膀上：“衣服。”
尹煦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沈确：“脱了。”
“哦。”
尹煦听话地脱了外套，沈确侧身指了指旁边一角：“浴室在这边，你先洗。”
“要不你先洗吧，我还——阿嚏！”
客套话还没说完, 尹煦就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沈确蹙了下眉：“你先, 我去给你拿换的衣服。”
尹煦摸了摸鼻头, 闷闷应了声：“哦。”
尹煦平时虽然没心没肺的，但面对眼下这种意外留宿同学家的情况还是难免不好意思了一下, 生怕给别人添了麻烦。
抱着要是感冒就不好了的想法, 他没再客气，赶紧进了浴室, 脱下湿衣服冲了个热水澡。
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等尹煦洗完悄悄推开磨砂玻璃门探出半颗湿漉漉的脑袋，就看到沈确给他准备的干净衣物和毛巾安静地躺在门边的一个小凳子上。
尹煦拿起来看了看。
一件休闲长袖和一条阔腿长裤，都是柔软宽松的舒适手感，以及，一条黑色平角内裤。
尹煦一时间心情有些微妙。
他还是第一次跟人的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了，物理意义上的，连跟发小江鹤呈都只是嘴上打个比方而已。
反正都是男的，没什么好矫情的。
尹煦没多纠结，换好衣服走出卫生间，跟在门口站着的沈确撞个正着。
沈确没说话，眸中透着一丝深沉的黑，静静打量着尹煦。
他一头吹了半干的红发散下，乖巧地垂至肩颈，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清透，蓬松的额前碎发微微遮了他精致的眉眼，却没遮住他被热气闷得透着点绯红的脸庞，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
尹煦被他盯得有些不太自在，清咳一声：“那个，谢谢你的衣服。”
沈确：“合身就好。”
尹煦：“嗯，挺合身的。”
他和沈确的身高本就差不太多，这套衣服是宽松款，尺码容错率高，穿起来很舒服。
“你的房间我妈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二楼左手边第一间，不过那间屋子没有配书桌，你要是想学习的话就去隔壁书房。”沈确说。
尹煦点点头：“好，谢谢。”
沈确没再多说什么，进浴室洗澡去了。
尹煦路过客厅，看到沈晴愿正在厨房里忙活做晚饭。
他没有去打扰，兀自上了楼，来到他今晚要睡的房间。
这屋子空间充足，但配置的家具很少，一目了然，只放了一张床，一个小型床头柜和一面衣柜，显得空落落的。
尹煦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杯热水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扑到了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床单和被子是沈晴愿刚换好的，柔软舒适，还透着浅浅的皂香和阳光气息。
窗玻璃被外面的风雨拍打得呼呼作响，尹煦的心此刻却奇妙的无比安定。
他没躺一会儿，就起身拿着书包去了隔壁书房，打算做会儿题。
书房的电脑开着，尹煦瞥了眼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难怪他感觉有些饿了。
尹煦刚打开书包准备拿出练习册，忽然听到电脑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音效。
是Q/Q消息提示音。
尹煦定睛一看，果然看见右下角的小喇叭一直在闪动。
他下意识点了进去后才想起这不是他的Q/Q，是沈确的。
但聊天界面已经弹出。
【周济琳】：沈同学，你安全到家了吗？
尹煦愣了愣，没想到会是周济琳发来的消息。
他正琢磨是当做没看见还是替沈确简单回复一个“嗯”字，以免她担心，可对方的另两条消息紧跟着就冒出来了。
【周济琳】：其实我本来想在放学后约你出来见一下的，没想到下暴雨了.......
【周济琳】：虽然这些话可能当面跟你说比较好，但是我不想错过今天。
尹煦心头一跳，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大脑，他赶忙抬手敲击键盘。
可他的回复还是慢了对方一秒，聊天界面上几乎同时闪现出两条消息。
【周济琳】：我喜欢你。
【沈确】：不是本人。
窗外一道惊雷劈下，网速似乎都跟着凝滞了一秒。
消息撤回都救不了眼下的致死极尴尬，尹煦简直想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周济琳】：那你是谁？！
隔着屏幕，尹煦都能感受到周济琳的崩溃，他只能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敲下一行：
“......我是尹煦。”
【周济琳】：你怎么会登他的号？
尹煦顿了一下，总不能说他今晚要在沈确家留宿所以不小心看到他Q/Q消息了吧。
于是回：
【沈确】：偶尔帮忙登一下，攒攒经验值。
【沈确】：抱歉啊，真不是故意看你消息的[狂汗]......
周济琳那头陷入沉默，估计正又羞又恼又无言以对，毕竟平日里一向沉稳的她此时打字都带好几个问号和惊叹号了。
几秒后，消息提示音又响起。
不过这次不是来自电脑，而是来自尹煦的手机。
他拿起来一看，是周济琳给他的Q/Q号发的。
【周济琳】：你别告诉别人！特别是潘哲帅他们（＞＜）
【尹煦】：放心大小姐，除了沈确，我谁都不会说的。
【周济琳】：沈确也不行！
【尹煦】：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他么？
【周济琳】：用不着你转达，这些话我想自己跟他说。总之你别管了。
【周济琳】：你把刚刚的聊天记录删了，别让他看见。
【尹煦】：好，这就删。
尹煦了解周济琳，这姑娘自尊心强，脸皮薄，好点小面子，可能这一次的外向换来一生的内向，所以不免有些担心她现在的心情。
【尹煦】：小周，你别多想啊，喜欢一个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找机会再跟沈确说清楚就行。
对方没再回复了。
尹煦叹口气，把手机放到一旁，默默把电脑里沈确Q/Q上的聊天记录删除了。
刚操作完，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在做什么？”
尹煦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沈确。
他立马顺了顺胸脯，心有余悸地埋怨道：“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都没声的？”
沈确瞥了眼电脑屏幕上的Q/Q界面：“是你做贼心虚吧。”
尹煦若无其事地移开眼：“我哪儿心虚了。”
沈确扯了张椅子坐到他身侧，单手扶着毛巾擦头发，漫不经心地问：“有人给我发消息了？”
尹煦弱弱答：“......没。”
沈确没再问，眯眼盯着他看。
尹煦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半晌后，小心翼翼地来了句：“沈确，今天光棍节，是不是有很多人跟你表白？”
沈确没吭声，但答案显而易见。
尹煦又问：“你是不是谁都不喜欢，来一个拒绝一个？”
沈确动作一顿，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尹煦一咬牙，把椅子挪了挪，正面向沈确：
“那个，我有一个非常非常小的请求，最近要是还有人向你告白的话，你能不能温柔点拒绝？”
沈确略微一思索，就回过味了：“你朋友？”
尹煦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周济琳？”沈确又问。
尹煦一愣：“你知道啊？”
沈确想起上个月自己生日时收到的周济琳送的礼物，说：“挺明显的，我又不像某些人神经那么迟钝。”
尹煦感觉他这话意有所指，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继续问：“那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沈确想也没想就说。
尹煦噎了一下：“......你还真是直接。”
好吧，他还是先想想怎么安慰周济琳的事吧。
沈确不置可否，望着尹煦有些担忧的神色，扯下毛巾搭在肩头，状似不经意地接着问了句：“你喜欢周济琳？”
尹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她是我最好的异性朋友，我们都太熟悉彼此了，熟到就像是家人一样，早就不可能对对方有那方面的想法了。但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她算是一个很不错的交往对象吧？反正从小到大喜欢她的男生多了去了，毕竟小周成绩好性格好有教养，还长得好看。”
沈确听完，神色温和了许多：“你喜欢长得好看的？”
尹煦没想到他抓的重点会是这个，有些无语：“废话，哪会有人会不喜欢？”
沈确：“你自己不也好看。”
尹煦没明白：“啊？”
沈确神色坦然地看着他：“你自己就长得好看，所以不缺好看。”
尹煦被他的逻辑逗笑了，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他微微向后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悠悠道：
“那怎么能一样，谈恋爱不就得找个看着赏心悦目的来谈？爱情这种东西本就不长久，保质期很短，热恋期多少还能靠着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奇效糊弄过去，一旦爱得没那么盲目了，一看到对方的脸就反胃，天天吵架怎么办？要是对方长得好看，我看到那张脸好歹还能考虑原谅一下。”
沈确的眼眸似点漆，透过半湿的碎发直勾勾望过来：“我也好看。”
尹煦：“什么？”
“我说，我也很好看。”沈确又缓慢地坚定地说了一遍。
尹煦愣了一下，看着他笑出声，抬起脚丫踢了沈确小腿一下：“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要不要脸。”
话音刚落，手机里Q/Q消息提示音再度响起。
尹煦拿起来一看，周济琳给他发了一长串文字过来。
【周济琳】：没怪你，这次是我一时冲动了。我重新考虑清楚了，暗恋其实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我就这样继续默默喜欢他好了。其实仅仅是这份得不到回应的喜欢，就能带给我很多力量。至于告白的事，我还是等到高考过后再跟他说吧，免得打扰他学习。
尹煦反复读了两三遍，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惊讶。
【尹煦】：怎么暗恋这事被你说的这么玄乎？
【周济琳】：你又没喜欢过谁，你懂个屁。
尹煦好笑又无奈，这姑娘今天火气真大，语气都带小刺了，难得啊。
【尹煦】：是是是，我不懂，但你要是有什么牢骚想发的，都可以扔给我。
【周济琳】：唉，还是算了。
【周济琳】：跟你这种母胎单身人士没什么好说的，一点都不了解我们这些单恋人士的心情......
【尹煦】：你这心情潘哲帅懂啊，你去跟他聊聊。
【周济琳】：滚。
尹煦呵呵一笑，为自家兄弟默哀两秒。
暗恋者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其实他们的心早就无所遁形了。
放下手机，尹煦只好重新把事情跟沈确解释一遍：
“那什么，怪我多嘴，小周又说不打算跟你告白了，你就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免得她尴尬。”
沈确“嗯”了一声，显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尹煦却望着天花板，多愁善感地叹了口气：
“真搞不懂她们这些女孩的心思，喜欢一个人却要憋着不说，还说暗恋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对方知道。”
沈确沉默片刻后，开口：“她说的没错。”
尹煦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为什么？”
沈确垂眸，睫毛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嗓音极轻极淡，似乎掩藏着某种克制的情愫：
“有些痛苦一个人承受就够了，没必要说出来让两个人一起纠结。不合时宜的情感只适合隐藏在角落里滋生腐烂，不见天日。”
尹煦听完，心里泛起一股说不上的酸涩。
但他实在没什么情感经历，一时间连句反驳或者宽慰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只能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风雨飘摇的夜色，轻声评价了句：
“......你对爱情的理解还真是够扭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