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鸡店的老板涨筱乐正在后厨指导一个今天新来的暑假工怎么把鸡排均匀地裹上鸡蛋液和面粉时, 一个员工慌里慌张地掀开布帘跑了进来：“不好了乐姐，有客人打起来了！”
张筱乐一听，立即摘了一次性手套，拍了拍身上的面粉, 快步走出后厨来到隔壁的用餐大厅, 就看到一个红头发的少年正把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以擒拿姿势脸朝下地摁在地板上。
仔细看的话, 被摁住的男生脸上还挂了彩，模样很是狼狈。而红发少年毫发无损, 稳占上风。
张筱乐一愣，这哪是打起来了，这分明是单方面的碾压。
而周遭的客人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回事，居然没一个上前拉架的。
甚至还有几个人悠闲地在一旁看戏, 分明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一看就是跟红发少年一伙的。
“给我住手！”
张筱乐大喝一声, 走上前把趴在地上的季思扬从尹煦的钳制中捞起来。
她刚想再来一句“你们怎么这么欺负人”, 一旁围观的一个老熟客见她来了，立马指着被打的季思扬道：“乐姐，这人活该的！快把他赶出去！”
紧接着就有其他客人附和：“对！这人说话也太难听了！”
张筱乐噎了一下，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她看着灰头土脸的季思扬, 有些尴尬地问了句：“孩子你……没事吧？”
季思扬并不领情, 甩开张筱乐的胳膊, 扶了扶鼻梁上歪掉的眼镜后，这才发现自己的眼镜腿居然被尹煦揍坏了。
他一时间更为恼火, 摘下眼镜, 眯着眼不耐烦地上下打量张筱乐：“你是这儿的老板？”
张筱乐如实道：“我是。”
季思扬下巴一扬：“你们的员工江鹤呈和他朋友一起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客人，你必须给我的说法。”
江鹤呈眉头一皱, 忍不住插话：“那你想怎么样？”
“现在就把他开除了，还要再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季思扬掷地有声道。
尹煦被他的不要脸程度震惊到，冷笑一声：“好啊，正好把你爸也叫来，让大家评评理，看看最后丢脸的人是谁。”
说着，他扭头看向陶明照：“陶小明，你应该有存你们班主任的电话号码吧？”
陶明照配合点头：“哦，有。”
尹煦挑眉：“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眼见着陶明照已经在低头找手机了，季思扬顿时就慌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尹煦和江鹤呈道：“你们给我等着！”
说完，他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匆匆离开了，留下众人在这面面相觑。
“不是，他就这么走了？”潘哲帅纳闷。
陶明照把手机收起来，表示理解：“不然呢，这事闹大了对他没什么好处。”
刚刚几人的争吵没头没尾的，唯一一次提及季宇轩的名字还是江鹤呈在蒋瑶耳边轻声说的，围观群众压根没听清他们口中的那个“烂黄瓜”是谁，吃瓜吃得云里雾里。
而季思扬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江鹤呈和蒋瑶，替他爸出口气，但现在沈确在场，总不能真把季宇轩叫来当场对质，让别人来看他们家的笑话，于是只能暂时回避。
张筱乐见当事人就这样走了，很是不解，但心下不由地松了口气，笑着招呼道：“对不住啊各位，打扰大家用餐了，大伙继续吃饭吧。”
客人们见没戏看了，也就坐回各自的座位，一边吃饭一边继续八卦刚刚的冲突。
等众人都安顿下来了，张筱乐才注意到一旁独自坐着的一个女生正掩面抽泣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筱乐吓一跳，走过来问：“姑娘，你怎么了？”
蒋瑶只是抽抽搭搭地继续哭，摇着头，回不上话。
江鹤呈叹口气，解释：“乐姐，她是我朋友，刚刚那个人闹事的人一直揪着她骂，她应该是被吓到了。”
张筱乐见蒋瑶情绪实在有些崩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缓过来，一直坐这哭的话实在影响其他客人用餐，于是对江鹤呈说：“小江，你先带她去楼上包间歇会儿，让她冷静一下。”
“好，谢谢乐姐。”
尹煦目送着江鹤呈把蒋瑶扶到二楼包间去了，一扭头，忽然又看到张筱乐指向自己：“你，跟我过来。”
尹煦愣了下，没有推脱，跟着她朝二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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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鹤呈把蒋瑶带到空闲的3号包间坐下，又给她倒了杯水，蒋瑶接了却没喝，哽咽道：“你可以出去吗？我想一个人静静……”
江鹤呈了然，没多说什么，默默起身出去了。
一推门，他就看到二楼走廊里张筱乐正在找尹煦谈话。
张筱乐见他出来，招招手，一脸严肃地说：“小江，你也过来，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没等江鹤呈开口，尹煦抢先一步解释起来：“对不住老板娘，是我先动手的，跟江鹤呈没关系。他一直在尽力满足刚刚那位客人的需求，是对方得寸进尺，故意刁难他。虽说顾客是上帝，但你们家的服务员也不能任人欺负吧？那不就是在您的地盘折您的面子吗？刚才的事在场的人都看得很清楚，您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其他客人。”
张筱乐闻言愣了愣，一时间竟还无法反驳。
“一码归一码，就算别人挑事，那你也不能直接在我店里打人吧？闹出了事怎么办，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对，是我冲动了，我的错，哪儿需要赔偿的话我都认。”
尹煦毫不还嘴，从善如流，一双黑润润的眼珠无比真诚地望着她，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
“还有打扰到了店里其他客人这点，我也道歉，麻烦您给他们每人送一杯可乐，记在我账上就行，我请。”
张筱乐彻底噎住，有些惊讶地多打量他两眼。
一开始她看尹煦染着一头张扬的红发，还以为他就是个来砸场子的无理取闹小混混，结果没想到他认错态度如此良好，连赔礼方案都想全乎了。
“行吧。”
张筱乐对此无话可说了，转而看向江鹤呈：“至于你，小江，看在你这半个月以来表现还不错的份上，这事我就不追究了。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客人处理不了的，你直接来告诉我，我去会会他，别动手，影响不好。”
不被开除对江鹤呈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当即点头：“嗯，我明白。”
张筱乐看向一旁3号包间的房门，示意道：“等你那朋友情绪稳定下来了，就送她回去吧。今天店里不需要你帮忙了，相应的，我扣你一天的工资没意见吧？”
江鹤呈：“没有，谢谢乐姐。”
张筱乐没再多说什么，鼓励性地拍了拍他的肩，下楼忙去了。
江鹤呈长长松了口气，看向尹煦调侃道：“可以啊，你这检讨得也太熟练了。”
尹煦耸耸肩：“那当然，我可是检讨书小王子。”
两人劫后余生般的相视一笑。
尹煦朝包间的方向看了看，问：“蒋瑶呢，她还好吗？”
江鹤呈摇了摇头：“应该是吓到了，我再去看看她。”
说完，他就进包间去了。
尹煦转身离开，刚到楼梯口，就见沈确迎面走了上来。
尹煦一怔：“你怎么过来了？”
沈确：“老板娘为难你了？”
尹煦：“没有，都解释清楚了，还好没有连累老江丢了工作。”
沈确走到他身侧，看着他，问：“不是说忍忍的吗？”
“算了吧，一看到姓季的那副嘴脸我就忍不了一点，他说话那么难听，揍他两下都算是轻的了。”尹煦无奈地笑，“我算是明白了，过分的忍让就是对傻逼的纵容，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只会得寸进尺。”
沈确对此深表理解。
刚刚要不是被尹煦抢先动了手，砸在季思扬脸上的那拳大概率就会是他的了。
“刚刚那个女生，她怎么样了？”沈确忽然又问。
尹煦答：“好像还在哭，江鹤呈去安抚她了。”
沈确：“去看看。”
尹煦闻言有些意外。
毕竟沈确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蒋瑶跟他没什么关系，但看他神色认真的模样，尹煦忽的心念一动：“你想问她季宇轩的事？”
沈确坦然：“嗯，我想，她和江鹤呈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们家的事。”
尹煦回想起刚刚蒋瑶提及季宇轩时过激的反应，确实有些不对劲，于是点点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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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3号包间的门口，敲了敲门，发现没锁，于是推门走了进去。
蒋瑶原本坐在椅子上捧着杯子发着呆，抬头注意到有人进来，立马警惕地缩了缩身子：“你们别过来！”
尹煦和沈确配合地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不敢上前。
江鹤呈安抚道：“别怕，蒋瑶，他们是我朋友，不会伤害你的。”
“你朋友？”蒋瑶却狐疑地打量着沈确，“可我刚刚分明听到季思扬说你也是季宇轩的儿子！”
此话一出，包间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江鹤呈皱眉看向沈确，刚刚季思扬指着沈确鼻子破口大骂的那番话的意思他也差不多听明白了，不禁生出诸多疑问：“季宇轩真是你爸？”
沈确眉心动了动，尽量面不改色地应了声：“嗯。”
江鹤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表示怀疑：“怎么可能，那你岂不是跟季思扬是兄弟？可你们不是同龄的吗？”
“不是亲的，同父异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确只能坦白，“季宇轩婚内出轨，骗了我妈和我，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早就有家庭了的。”
江鹤呈听完，泄愤般的一拳砸在桌上：“那个人渣，居然出轨......”
蒋瑶也是吃惊地望着沈确，眸光微动，她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尹煦看他们这反应很是不解：“老江，既然你不知道季宇轩出轨的事，那又是怎么知道他是烂黄瓜的？”
江鹤呈顿了顿，看起来很是为难，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旁坐着的蒋瑶沉默半晌后，攥紧了手里的水杯，面色惨白，微颤着开口：“......因为我。”
尹煦一愣：“因为你？”
江鹤呈扭头看向她，语气担忧：“蒋瑶？”
“没关系。”
蒋瑶摇了摇头，看着沈确苦笑了一下：“我原以为我是最惨的人，没想到还有人比我更惨。跟你这位朋友比起来，我的那些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江鹤呈闻言皱紧了眉头，却没有再打断她。
蒋瑶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开始缓缓地叙述自己的经历：
“你们应该知道，季宇轩以前是一中的老师，因为教学成绩好，人前还总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所以身边的同学和老师们都很信任他，我也是。他除了在创新班带课，还在我们班教物理，对我很耐心很负责，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好老师，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其实就是个衣冠禽兽……”
“高一那年暑假，季宇轩在自己家里开设补习班，我就跟很多其他同学一起报名参加了，想着利用假期多学点内容。结果有一次下课后，他特意把我留下，说要给我讲题。可等其他人都走了，他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的……”
“我当时吓坏了，还好那天江鹤呈离开后又发现他的笔记本落下忘拿了，于是折返回来，正好撞见这件事，揍了季宇轩一顿，把我救了……”
蒋瑶的声音渐渐变得颤抖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下，她掩面哽咽了一下，继续往下说：
“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一点证据都没有，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我也很害怕被别人知道这件事，只好请江鹤呈帮我保密。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爸妈，他们很生气很生气，说一定要找季宇轩算账。”
“但他们觉得因为我是女孩子，这种事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我爸妈就只能想办法私下解决这件事。他们随便找了个由头，去教育局举报季宇轩私下开设补习班，让他受到处罚，又威胁季宇轩自己离开一中，否则就去学校揭发他。后来高二再开学时，季宇轩就自己从一中离职了，不然我真的连学都不敢去上了，我一想起他的脸，就直犯恶心……”
尹煦听完，目瞪口呆，一股无名恼火直窜胸膛。
过往的种种信息一并涌进大脑，让他忽然就明白了许多看似巧合的事情。
季宇轩是因为猥亵了女学生才被家长举报与威胁，不得不找借口离开一中的。
恰好当时鹿禾三中要效仿一中开设火箭班，校长贾宗成有意拉拢他，于是季宇轩顺势跳槽去了三中。
而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了钱和野心才过去的，他就这样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继续心安理得地受尽学生与家长爱戴，简直可笑。
包间里陷入久久的沉默，气氛哀伤愤懑又压抑。
蒋瑶擦了擦泪，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信你。”沈确说。
“嗯，我们早就知道季宇轩是个烂人了。”尹煦道，“不过这件事确实不太好处理，毕竟你没有确凿的证据，他只要一口咬死不承认，你就拿他没办法。”
“我知道，不过我告诉你们这些不是要你们帮我做什么，只是有些事在心里憋了太久，实在太折磨我了，我总不能一直陷在过去的阴影里不出来吧。”
蒋瑶抬眼，故作轻松地笑一下。
“我马上就要去别的地方念大学了，就当是跟过去告个别，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这些，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尹煦望着面前这个像梨花一样纯净的女生，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与憧憬，还有直面生活的勇气与坦荡。
他微微笑起来：“你的想法是对的，祝你前程似锦。”
蒋瑶跟着莞尔一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