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一过, 就又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日子。

尹煦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带着认真完成的寒假作业到校报名，唐笑桐对他越看越是满意，拍着他的肩头鼓励道：“你上回期末考得不错, 继续努力, 争取再上一层楼, 冲进年级前十！”

猛然听到这个数字，尹煦别扭地咳一声, 哼哼唧唧地应下了。

当他回到教室时，潘哲帅正埋头在自己座位上苦哈哈地补着寒假作业。

一见到尹煦，潘哲帅立马毫不客气地伸手：“哎，老尹, 语文阅读题借我抄抄。”

尹煦坐下，爽快地掏出作业本：“喏, 给你。”

“谢啦。”

潘哲帅接过道谢, 笑着扫他一眼后，忽的又皱了下眉：“你又跟人干架了？”

尹煦眨眨眼：“没啊。”

潘哲帅却指着他的颈侧说：“那你这儿怎么磕红了？还是过敏了？你看看。”

“啊？什么玩意儿？”尹煦茫然地接过潘哲帅递过来的镜子，这才发现自己颈侧白皙的皮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块暧昧不清的红印。

卧槽——

尹煦一惊，下意识抬手捂住，脸颊飞速窜上一阵莫名的绯红。

“哦, 这、这个啊。”尹煦脑子一抽, 道, “蚊子叮的。”

潘哲帅惊奇：“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蚊子？”

尹煦硬着头皮说：“家养的。”

潘哲帅：“你把蚊子当宠物养？”

“我乐意！”尹煦赶他，“滚滚滚, 抄你的作业去！”

等十分钟后沈确来到教室, 他一眼就注意到尹煦脖子上的那个创口贴。

他蹙眉：“受伤了？”

尹煦恶狠狠瞪他：“你干的。”

沈确不解：“我？”

“你……”尹煦不知想起什么画面耳根一红，压低了声音, 骂道，“还不是你昨天一直在那啃啃啃，你是狗吗？”

沈确这才恍然。

创口贴遮住的不一定是伤痕，也可能是吻痕。

“哦，我下回......”他慢吞吞眨一下眼睛，状似反省，“换个地儿，不明显的。”

尹煦：“......”

这特么是重点吗。

哎，算了，穿几天高领就能消了吧。

他正趴桌上郁闷，沈确的手忽然覆上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跟一句：“明天考试加油。”

尹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明后两天还有返校考的事。

他侧过脸不看他，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耳根却又更红了几分。

一想到昨天稀里糊涂跟沈确立下的约定，尹煦就头疼不已，甚至盘算出了要不要考试时控下分的念头。

不过再想想自己现在的成绩，好像也没那个必要，毕竟他上学期期末考拼尽全力总分才考607，排年级第53名，任凭他这个寒假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进步到前十吧？

果不其然，三天后返校考成绩出来，尹煦考了年级第41名。

这个成绩对于他来说已经相当好了，但距离约定的年级前十还是差了一大截，以至于沈确在看到他的成绩单后沉默整整三分钟，最后吐出来一句：“......笨死你算了。”

尹煦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说哎呀那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嘛。

沈确对他这幅嬉皮笑脸不求上进的态度很是不满，愈发尽心尽力地督促起了他的学习。

尹煦稍一偷懒打盹，沈老师就掀开他的眼皮：“睡什么睡，起来做题，数学能考140分了么你就睡？你看看哪个年级前十数学像你一样只考130分的。”

尹煦翻着白眼抗议：“真学不动了，你让我歇会儿吧......”

沈确拿出单词本：“再学一首歌的时间，我给你报单词听写。”

尹煦眼睛一亮，一首歌而已，撑死四五分钟，于是咬牙点头：“好！”

然后他就看着沈确拿出手机，神色淡定地播放了一首《情歌王》。

尹煦：“......”

靠，十三分钟哇！

如此接连被摧残几天过后，尹煦总算是回过味来，不对啊，凭什么我拼死拼活地学习，最后获得奖励的却是沈确？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每当这时，他不禁就想起那句流传大街小巷的俗语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正所谓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还要交学费，不如参加黑涩会，有钱有吃有地位。

于是笔一扔，人一躺，摆烂了，不学了，我要去——

没等他天马行空的咸鱼梦想哀嚎完，就会被沈确恨铁不成钢地拎到床上打一架。

在被男朋友身体力行地教育不好好学习的孩子只有任人“欺压”的命，连带着嘴皮子都被啃破几次后，尹煦只得秉承着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的精神，继续含泪苦学。

-

就这样在与题海和单词本的战斗中，寒潮渐渐褪去，落日西斜的脚步一日比一日得要慢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毛毛雨过后，柳叶萌芽，夹杂着早春讯息的第一缕凉风悄然吹拂动了教室后排的窗纱。

三月初，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终于如期来临。

这次考试是由鹿禾市的几所高中和隔壁几个市的重点高中一起联考的，考试难度和规范全都对标高考，算是提前让考生们感受和适应高考氛围，因而从老师到学生都很重视。

跟之前的月考不同，这次考场座位安排全凭电脑随机生成，力求公正透明。

一对照考场信息，尹煦才发现他和沈确一个在五班教室，一个在六班教室，仅一墙之隔。

考试头天一早，尹煦和沈确在校门口碰到，停好自行车后又一同朝教学楼走去。

尹煦忍不住感慨一下：“难得啊，咱俩还是第一次考场挨这么近的。”

以往都是沈确雷打不动在第一考场，而尹煦则根据每次成绩的波动被分配到不同的考场去。

沈确瞥他一眼：“怪谁？”

“行，怪我，怪我没能力到第一考场去。不过你等着，这次我一定——”尹煦顿了顿，觉得自己大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比较好，“一定考出好成绩！”

他说完，迈步就要走进考场，却被沈确抓住了手，掌心里塞进两颗青苹果硬糖。

沈确轻轻捏了捏他纤细柔韧的手腕：“考试加油。”

尹煦攥着糖莞尔一笑：“嗯，我会的。”

-

尹煦走进教室，循着黑板上标注的考号信息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是第二列最后一排。

一抬眼，看到正坐在自己座位前排的那人后尹煦脚步一顿，皱起了眉。

季思扬看到他，也是神色一僵。

怎么好死不死的被分配到了同一考场，还是前后连坐，这就是冤家路窄么。

尹煦收回视线，自顾自坐下收拾起东西，把季思扬当空气，不想因为他影响自己的考试状态。

或许是因为今天这场考试很重要，季思扬难得没有来找他茬，反而走向尹煦隔壁桌的一个考生，搭着他的肩说起了悄悄话。

尹煦瞥一眼那人座位一角贴着的考生信息，他名叫李响，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只，耷拉着两撇八字眉，鼻梁上架一副厚厚的眼镜，一脸倒霉相。

尹煦觉得他有点眼熟，想了想，好像是有几次去火箭班找陶明照，都是他给传的话，因为李响个子矮，就坐在教室第一排离门最近的座位。

季思扬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李响面色十分为难：“这......不太好吧？”

季思扬不耐烦地拍一把他的肩：“叫你做你就做，哪儿那么多废话。”

李响被他拍得一个激灵，唯唯诺诺地点头：“知、知道了。”

尹煦直觉季思扬没憋什么好屁，果不其然，考试的时候，季思扬趁监考老师没注意轻咳一声又抖了两下腿，然后李响就像是接收到暗号一样，悄悄把什么纸条扔到了他脚边，季思扬若无其事地勾着脚把纸条拿起，闷头一通抄。

教室里没有监控设施，李响的座位又在教室第一列最后一排，除了左手边隔着一个过道坐着的尹煦，没人看得见这两人的勾当。

他想起陶明照之前说季思扬成绩下滑得厉害的事，又看他那副脸不红心不跳的熟练样，肯定早已作弊成瘾，但尹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考试重要，他不想招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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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多的考试顺利度过，第二天下午，尹煦照常来到考场。

他正默背着自己摘抄的英语作文模板，坐在前面的季思扬忽然转身看向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

尹煦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皱眉道：“有事？”

季思扬微微一笑：“尹煦，哦不，尹哥，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有些误会的。”

尹煦冷眼地看着他，没接话。

季思扬继续道：“要不是因为沈确，我跟你还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你说呢？我这人比较大度，之前那些事我都不跟你计较了，同学一场，我劝你还是趁早离沈确远点，他就是个瘟神，你跟他走那么近，结果呢，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啧啧，我都忍不住同情你啊。”

尹煦眯了眯眼，慢悠悠地说：“所以呢，你想干嘛？”

季思扬就等他这句话，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最后一门英语考试，你借我抄抄呗。”

尹煦了然，扫一眼隔壁坐着的李响，道：“你找那位不就行了？”

“他？他数理化还不错，但英语拉胯了点，不如你，我记得你英语能考120多分吧？”季思扬自顾自盘算着，“待会儿考试的时候你把答案传给我，有好处的，我可以给你钱，反正你现在的日子估计也不太好过吧？”

“想让我帮你作弊？”尹煦勾着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一字一顿道，“你、他、妈、做、梦。”

季思扬闻言脸色一变，刚想再说什么，监考老师已经走进教室：“来来来，大家把该收的东西都收起来，放到教室前面啊，都自觉点。”

他只好睨尹煦一眼，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尹煦没把这当回事，考试正常进行，放完英语听力，大家就埋头各写各的。

考试过半后，季思扬又是轻咳一声，跟着抖腿，李响见状，在草稿纸上誊写下自己的答案，悄悄揉成纸团。

他刚准备扔给季思扬，教室后门忽然走进来一个人影，没等李响反应过来，他手一抖，纸团已经飞出去，轻轻滚到了尹煦脚边。

尹煦正专注做着题，忽然身旁一个人影弯腰捡起什么东西，他抬头，就跟不知何时出现的季宇轩对上视线。

季宇轩打开手里的纸团，脸色阴沉下去，扭头看向李响：“这谁的？”

李响早已冷汗直冒，低着头不敢出声，季宇轩抬高音量又问了一遍：“我问你扔给谁的？”

教室里其他考生被这一突发状况弄得不明所以，纷纷扭头看来，这才反应过来是教导主任来他们考场巡视正巧抓到有人作弊了。

李响怕得直打哆嗦，战战兢兢地抬眼看了季思扬一眼，季思扬心一沉，站起身，大义凛然地抬手一指：“季主任，我知道是谁，是尹煦。刚刚开考前，我听到尹煦威胁李响同学让他帮忙作弊，不然就找人揍他。”

尹煦抬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季思扬，万万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季思扬，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是你找人作弊的。”

季思扬不搭理他，面色不改地看向季宇轩：“季主任，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李响自己。”

季宇轩沉着脸扫了教室其他人一眼：“继续考试，别分心。”

然后低声示意：“你们三个都给我出来。”

三人起身，跟着季宇轩出了教室站到走廊上，他一脸严肃地发问：“李响，真有这回事？”

“他......我......”李响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也憋不出个屁来。

季思扬接着怂恿：“说啊李响，怕什么，有我爸在这给你做主呢。”

他还特意把“我爸”两个字着重强调了一下。

在季思扬眼神的威逼与暗示下，李响缩着脖子点了下头：“嗯，是真的，是尹煦让我给他传答案的......”

尹煦简直无语到极致，气笑了：“靠。”

季宇轩一看他这样，立马呵斥：“尹煦！你什么态度！”

尹煦抬眼看他，不卑不亢：“我什么态度？难道别人冤枉我我还要给他叫好吗？”

“冤枉？”季宇轩冷哼，“李响都说是你了你还不承认？”

“我没有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承认？明明就是季思扬作弊未遂还反过来对我倒打一耙，季主任，你只相信他说的不相信我说的？总不能因为他是你儿子你就这么包庇他吧？”

“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你少在这狡辩！”季宇轩义正言辞道，“我季宇轩从教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公事公办、问心无愧，更不可能包庇或者冤枉任何一个学生！你这样的学生我见得多了，你嘴硬也没用，证据确凿，我作为本场考试的监考老师，绝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心术不正的考生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弊、搞这些歪门邪道！这试你不用考了，收拾东西回家吧，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问心无愧？”尹煦冷笑一声，讥讽至极，“季宇轩，你也不怕出门遭雷劈的。”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尹煦抓起自己的书包，愤然离开了考场。

这层楼的其他考场几乎都听到了走廊上隐隐传来的争执声。

连监考老师都好奇地小声议论起来：“怎么了这是？”

“好像是作弊被抓了吧。”

沈确也听到了，没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隔着教室玻璃窗看到尹煦背着书包黑着脸快步路过。

他心头一紧，放下笔，没等监考老师反应过来就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

三月的风带着凉意，柳絮纷飞，像尹煦现在有些纷乱的情绪。

他闷头快步向前，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尹煦。”

尹煦回头，看到朝自己走来的沈确惊讶不已：“你怎么出来了？”

沈确不答，反而问：“发生什么了？”

尹煦急了：“我在问你为什么出来了、为什么不考了！现在考试还没结束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沈确蹙眉，“但你不考，我也不想考了。这场考试没有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尹煦看着他，呆了呆，胸腔里涌起一股无名恼火，烧得他几乎要窒息。他哽着喉咙又问了句：“如果这是高考呢，你也跟着我跑出来？”

“嗯，我——”

没等沈确把话说完，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到他脸上。

沈确有些懵，被牙齿磕破的嘴角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可他无暇思考，因为他面前的人已经红了眼眶。

“沈确，你的未来就这么贱吗？”

尹煦无力地揪着沈确的衣领，手指和嗓音都在发颤，明明是在骂，湿意汹涌的眼眸里却满是慌乱与哀求。

“我求你，我求你清醒点，我求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因为我而放弃你应有的东西。我这辈子怎么样都不要紧，但你不行，你的人生太宝贵了，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它出现任何一点纰漏，我受不起......”

沈确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涨，他伸手揽过尹煦，把他轻轻抱在怀里，温柔而无措地一点点亲吻他眼角的泪：“好，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细密而潮湿的轻吻不断落在脸上，不带一点欲望，全然是安抚与歉意，最后循着泪痕落到嘴角，尹煦气鼓鼓地别开脸：“别他妈趁机占我便宜，我气还没消呢。”

尹煦是想正经一下的，可他此时的嗓子带着微弱哭腔，又黏又哑，毫无威慑力。

他见沈确仍盯着自己看，后知后觉有些丢脸，胡乱擦一下泪后推他：“快滚回去考试，不考到年级第一就别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