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初雪飘了一夜, 次日早晨才歇下，天地之间染成了白茫茫一片的雾色。

街道、屋顶和树梢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衣，给三中校园增添了些许别样的风趣。

不过这两日随之而来的寒风愈发凛冽了些，而姜福满找来排练节目的教室里的空调很不幸的罢了工, 维修师傅要过几天才有空来修, 害得大家这几天念台词时牙关都被冻得直打哆嗦。

好在很快就来到了晚会节目筛选的日子。

三中的学生们对于每年的文艺汇演都热情似火, 今年也一样，上报的节目数量再度突破历史新高, 但质量参差不齐，有待观望。

节目筛选是28号下午两点在学校大礼堂进行，按照班级顺序进行审核评选。

尹煦等人到礼堂的时候，观众席已经坐着了不少同是前来参加筛选的其他班级表演者。

此时, 舞台上的一男一女正在翻唱徐良和阿悄的《犯贱》。

“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因为看见你/我会有安全感。”

台上那位留着斜刘海的男生念完这段经典非主流开场白，忽然掏出裤兜里的眼药水, 仰头对着自己没被刘海遮住的那只眼滴一滴, 然后45°仰望天空默默流泪。

台下众人：“......”

“不是，他怎么还搁这演上了？”宋星允百思不得其解。

潘哲帅跟着音乐感同身受：“痛，太痛了。”

陶明照不屑一顾：“切，这水平，还没我在KTV唱得好。”

这话连尹煦这个音痴都没法反驳。

连着上场表演的好几个唱歌节目大多都是KTV水平, 跑调的, 破音的, 忘词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翻车状况都有, 跟快男超女海选现场的抓马程度有的一拼。

还有两个翻跳某男团舞台的, 动作力度比不上跳广场舞的大妈就算了，还边跳边喘成狗, 堪比车祸现场。

坐在台下评委席上的老师早已被尴尬得脚趾扣地，时而掩面憋笑，时而摇头叹气，时而崩溃得直抓头发。

这位年轻的男老师名叫方群，性格随和风趣。

他是三中的音乐任教老师，也是学校的宣发委员，近两年学校文艺汇演都是由他全权负责的，每年的节目筛选环节都让他如坐针毡。

三中大多高中生都是普通文化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个人才艺。

而唱歌这事门槛最低，所以报上来的节目数量最多最杂，可真正唱得好的却寥寥无几。

语言类节目则更可怜了，数量本就最少，有也是模仿经典春晚小品。

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家就已经看到三对形态各异的山寨版白云黑土组合了。

于是，在这么一堆堪比拆盲盒的节目混子人中，尹煦等人上台刚亮相报了个幕，一排俊男靓女光是站在一起就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而当听到饰演白雪公主的是鹿禾三中这位鼎鼎大名的年级第一时，方群更是惊讶地看向沈确，确认道：“你演白雪公主？”

沈确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嗯。”

姜福满立马趁机王婆卖瓜般的自夸起来：“没错老师，反串只是我们这个节目的亮点之一，惊喜还多着呢，您且看着吧！”

方群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好啊，那开始吧。”

事实证明，姜福满的话并没有夸大的嫌疑。

他们整场戏演下来，台下的观众嘴角就没掉下来过，方群也一直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表演结束，台下围观的其他学生立即给了他们认可的掌声。

方群直接提笔在他们的节目名字后面打了勾，确定保留。

众人高兴地在台上击掌庆祝。

方群作为晚会所有节目的表演统筹和指导老师，例行问了句：“你们的道具和服装准备得怎么样了？”

姜福满说：“道具差不多都准备好了，服装的话我们打算等节目通过筛选了就去影楼租借一下。”

方群却用笔尖点一下沈确，道：“影楼里怕是没有你们这位白雪公主能穿的衣服吧？”

风格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大概率没有合适的尺码。

姜福满却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这个我早就想到啦，我妈妈以前是做裁缝的，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如果我们的节目通过筛选，就让她帮忙按照沈哥的尺码量身定做一件合适的裙子出来。”

这事姜福满之前只跟周济琳说过，其他人则是头一次知道，很是惊喜：“厉害啊姜导，想不到你还留了这一手！”

姜福满下巴一扬：“那当然，跟着小姜有饭吃！”

方群笑着点了点头：“那行，这节目你们回去继续准备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再来找我。”

“好的，谢谢方老师。”

-

隔天，一行人趁着午休来到鹿禾市中心的一家影楼租借演出服装。

众人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好奇地在店内四处闲逛，看有没有适合自己角色的服装搭配。

姜福满和周济琳则走到挂着假发的架子旁给白雪公主物色假发，边聊边乐。

尹煦走过来看了看，问：“姜导，我这头发怎么办？要不要我也戴假发？”

姜福满却说：“不用，你就红色，挺好的。反正你演的是妖怪嘛，再怎么奇怪也不会奇怪的，到时候我找人给你做个发型就成。”

尹煦想想也是，反正不戴假发倒更省事。

潘哲帅却盯着他的头发细细打量一番：“老尹，你这发色是不是要补一下了？感觉都有点掉色了。”

“是么。”

尹煦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颜色好像是有点不如从前鲜艳了，从张扬的莓红变成了微微泛着点橘色的橙红。

他每天跟自己的头发朝夕相处，一些细微的变化他本人很难察觉得到，总要在某天早晨打理它时，才惊觉，怎么又长出几厘米的黑色发根了。

其实这小半年来，他已经陆陆续续去理发店补过两次颜色，都混成那里的熟客了。

尹煦叹口气，看来明天又得去一次了。

-

一切准备妥当，总算迎来了周五晚上的正式演出。

一大早，校园里就处处涌动着兴奋而期待的喜悦情绪，不少学生身在教室，心思却早已飞至学校大礼堂去了。

参演节目的学生正大光明地请了半天假，各自去做最后的登台准备。

这一时期学生们的化妆技术普遍为零，基本上都是到附近的理发店或者化妆品店花钱请人帮忙做造型。

姜福满一早就把她妈妈裁制好的裙子带过来了，一进店，就把装着衣服和假发的包朝沈确怀里一塞，让他去试试效果。

尹煦的服装也早就搭配好了。

上身是白衬衫加黑色小马甲，再系一个褶皱漂亮的领巾，下身是笔挺西装裤加小皮靴，颇有童话故事里的贵气小王子风范。

不过点睛之笔当属外面罩着一件黑色披风，长度及脚踝，走路酷飒生风，属于黑山老妖神秘又邪恶的气质立马彰显出来。

两种截然不同的角色气质在他身上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了一起，令人赏心悦目。

尹煦刚换完衣服出来，就又被姜福满拉到梳妆台前摁着坐下，任由发型师在他头发一顿猛虎操作。

看着尹煦帅气十足的单侧边背头发型，姜福满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卧槽！这还是我认识我沈哥吗？”

潘哲帅的一声惊呼让店里众人齐齐扭头朝试衣间门口望去。

全身镜前，穿着红白蓝经典配色公主裙的高挑美少年亭亭而立，一头顺直的黑色齐肩短发衬得他的皮肤白皙透亮，少年眉眼如画，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气质清冷出尘，而头顶上戴着的红色蝴蝶结装饰又给他增添了几分难得的可爱气息。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发呆，沈确有些不自在地提了提裙摆：“很奇怪吗？”

尹煦最先回过神来，笑着打量他：“不奇怪，没想到你穿这身还挺合适的，真有公主殿下那味了，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沈确的嘴角微微一抽：“听着不像是什么夸奖。”

尹煦：“真是夸你，换做是潘哲帅我只会觉得他辣眼睛。”

“哎哎哎，夸人就夸人，怎么还拉踩我一下啊？我招你惹你了？”

潘哲帅不服气对着尹煦挥舞了两下他的狼爪子。

尹煦立马灵巧一闪，躲到了沈确身后：“白雪公主！护驾！”

潘哲帅鄙视他：“你丫才是王子，怎么还让人公主保护，丢不丢人！”

尹煦跟他玩起了沈王绕柱：“我乐意，王子殿下的事你少管！”

潘哲帅：“呔！你别以为你穿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你分明是妖怪！我潘大帅今天就要为民除害！”

这妖最后肯定是没除成的，毕竟晚上还得靠他上台表演。

晚会是晚上七点准时开始。

六点半左右，学校就组织观众们陆续进场，还有一些学生家长跟来凑热闹，给自家有表演的孩子撑场。

临近节目开场，各位领导和大佬才优哉游哉地压轴登场，互相客套一番后，才姗姗落座。

尹煦坐在观众席上，远远地看见坐在第一排C位的尹昌建回头张望了三次都没找到他这个儿子的身影，怪可怜的。

他一心软，离席走到第一排的领导席旁，弯着腰小声跟尹昌建打招呼：“爸。”

尹昌建眼睛一亮：“哟，我找你半天了，你今天这扮相不错嘛，够帅的，不愧是我儿子！”

尹煦赶忙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小声点！低调低调。”

尹昌建配合地压低了声音：“你演的什么节目？”

“《白雪公主和黑山老妖》。”尹煦说，“我演黑山老妖。”

尹昌建笑起来：“有点意思，你们这节目是第几个出场？”

尹煦无奈地答道：“倒数第二个，前面还有31个节目，估计要等好久，你一会儿要是看累了，就先回去休息。”

尹昌建点点头：“没事，我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短一点的歌舞类节目三五分钟就能结束，长一点的语言类节目一般二十分钟左右才可以完成表演。

节目一个接一个地上，应接不暇，潘哲帅看得都有些犯困了，连打了三个哈欠，小声嘟囔道：

“服了，为什么要让我们等到最后啊，我都怕我演到一半直接躺台上睡着了。”

“你懂什么，越晚出场越有排面。”

姜福满依旧精神满满。

“方老师说我们这节目有噱头，观众呼声很高，所以把我们安排压轴出场了，好提高观众留存率，不然大家看到一半就都回家睡觉了。”

宋星允震惊：“还有这回事？”

姜福满：“是啊，听说那天节目筛选完，好多围观的同学回去就说我们的节目很有意思，还是尹哥和沈哥演男女主角，大家都想看呢。”

尹煦眨眨眼：“真的假的啊，搞得我都有些紧张了。”

姜福满：“不紧张不紧张，按咱们平时排练的来演就行，就当台下的观众全是大白菜！”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份期待感总是会给人带来些许无形的压力。

尹煦一紧张，就容易不停喝水，没过一会儿，一瓶矿泉水就要见底了，又后知后觉感到小腹涨得慌。

眼见着他们的节目越来越近，趁着台上两个主持人串场的空挡，尹煦起身离席。

沈确抬头看他：“你去哪？”

尹煦答：“上厕所。”

沈确跟着起身：“一起。”

礼堂的卫生间位于观众席后上方的穿廊里，这里没什么人经过，静悄悄的。

走廊上的几扇窗没关，冷风簌簌地灌进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半路上，沈确塞了两个暖宝宝给尹煦。

尹煦惊奇：“你还带了这东西？”

沈确：“我妈给我准备的，她怕我感冒了。”

“那你自己贴着啊。”

“我不怎么怕冷，贴一个就够了，这两个你用，等会我们上台的时候它差不多就能变暖了。”

“哦，那谢了。”

尹煦这身装扮看着遮得挺严实，其实衣服料子都偏薄，多少还是觉得冷，于是没再客气，收下了。

趁着上厕所，他把暖宝宝贴到衣服里，等它慢慢生出暖意来。

两人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一端迎面遇见一大一小两个人。

被沈晴愿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惊喜地指着沈确唤了声：“沈确哥哥！”

沈确看清来人，有些意外，朝她们走过来：“你们怎么过来了？”

沈晴愿轻笑着说：“是小尹邀请我过来看节目的，冬冬她听说你今天有表演，也要跟过来看你。”

见沈确把目光转向自己，尹煦解释：“今天学校难得对外开放，好多家长都过来凑热闹了，我就邀请晴姐过来看看，也不枉我们这节目排了这么久嘛。”

原本沈晴愿不太敢来的，但尹煦说今天来的家长多，观众席也只集中在最后几排，大家都在看节目，没人会注意到她的，于是她鼓起勇气带着冬冬来了学校，混在了观众群中。

刚刚她注意到尹煦和沈确一起去了洗手间，这才悄悄带着冬冬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

尹煦早就听沈晴愿提起过这个领居家正在读小学一年级的小姑娘，是沈确哥哥的小迷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余冬冬扎着羊角辫，模样生得白净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确看：“沈确哥哥，你今天好漂亮呀，你演的是公主吗？”

沈确满脸黑线，无奈地点了下头：“嗯。”

尹煦替他多介绍了两句：“沈哥哥今天是白雪公主哦。”

“啊！”余冬冬睁大眼睛惊叹一声，想起之前看过的白雪公主童话故事，立马又问，“那谁是你的王子呀？”

尹煦神气地扬起下巴指向自己：“是我。”

“你？”

余冬冬闻言看向尹煦，偏着脑袋用黑溜溜的眼珠仔细打量着他红色的头发和黑色的长袍，最后得出结论，皱眉指着他说：“胡说八道，你明明是妖怪！”

尹煦吃瘪，没想到这小丫头竟一眼看穿了他的身份。

他搭上沈确的肩，眉梢一挑，故意逗她：“我没有胡说，我是王子，他是公主，我们是天生一对。”

余冬冬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变得结巴起来：“可是、可是故事书上说了，王子最后是要把白雪公主亲醒的，那你们......也要亲亲吗？”

尹煦愣了愣，看着余冬冬逐渐变得红通通的小脸，憋着笑继续逗她：“是啊，当然要亲了，王子亲公主，天经地义。”

余冬冬做最后的挣扎：“......真的亲吗？”

尹煦：“真的哦。”

余冬冬的嘴角瘪了瘪，眼眶里瞬间泛出水光来，小奶音都沾上哭腔了：

“不要不要！沈确哥哥的初吻是要留给我的！你是大坏蛋！你不许亲他！”

沈晴愿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尹哥哥跟你逗着玩儿呢。”

担心冬冬的哭闹把打扰到其他观众，沈晴愿赶紧把她带到礼堂外安抚情绪去了。

尹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刚刚就是跟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沈确看起来没什么所谓：“没事，等看正式表演的时候，她的反应只会更大。因为她会发现跟白雪公主在一起的不是王子，而是黑山老妖。”

尹煦忍俊不禁：“天哪，原来我们这个节目这么少儿不宜，简直是在毁人童年啊。”

“或许吧。”沈确想了想，又道，“那你觉得，公主应该喜欢王子，还是黑山老妖？”

尹煦笑：“我管她呢。公主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她喜欢就够了，别人管不着。”

沈确看着他，目光沉沉，没再多说什么。

-

舞台上的节目继续进行。

等到有工作人员来通知姜福满一行人去后台候场时，已经临近晚上十点了。

“接下来，请大家欣赏由高二一班、高二五班和高二七班合作带来的舞台剧表演——《白雪公主与黑山老妖》！”

主持人话音未落，礼堂里就已经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毫不夸张地说，这节目从报幕开始，现场的笑声和掌声几乎就没断下来过。

先是陶明照夹着嗓子反串的颠婆王后和一味唱反调的高冷毒舌魔镜出场交代了一番故事背景，给整个故事定下一个喜剧基调。

紧接着，白雪公主在黑森林里遇到被猥琐大灰狼追杀的小红帽，沈公主二话没说，踩着小皮鞋提着长裙就对潘大灰狼来了一记干脆利落的回旋踢，一秒KO对手，帅炸全场。

观众热情的掌声让在台上连滚带爬努力飞出八米远后装死躺尸的潘大灰狼险些都乐得绷不住笑了场。

随后，一头红发的黑山老妖以病弱美少年的姿态登场，楚楚可怜。

不料吃了七彩蘑菇的白雪公主没有受其妖术蛊惑，直接无视黑山老妖疯狂朝自己抛来的媚眼。

黑山老妖不死心，死皮赖脸地抱着她的大长腿追问：[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白雪公主心如止水地答：[没有。]

黑山老妖：[我不信，我这么帅，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我。公主殿下，你看着我真诚的眼睛，告诉我，你愿意给我一个吻吗？]

白雪公主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别耍流氓。]

黑山老妖：[......]

钓鱼失败后，黑山老妖把白雪公主哄骗回家，各怀鬼胎的两人开启鸡飞狗跳的欢乐宅家日常，逗得观众捧腹大笑。

可好景不长，伪装成可怜老奶奶的恶毒王后带着毒苹果找上门来，黑山老妖识破了王后的诡计，危急时刻他替白雪公主吃下了毒苹果。

奄奄一息间，黑山老妖选择向白雪公主坦白一切：[对不起，我一直都骗了你，其实我就是黑山老妖，大家都说我是个坏蛋，但我只是想要活下去。现在，我就要死了，可我并不觉得难过，因为遇见你之后，我找到了比活着更令我想要珍惜的东西。]

白雪公主：[我早就知道你是黑山老妖了，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坏蛋，你只是个笨蛋。]

[是么......那我只有最后一个心愿了。]

黑山老妖露出虚弱但幸福的微笑。

[第一次遇见你时，我问了你两个问题，现在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已经知道了。那第二个呢？你愿意......给我一个吻么？]

可是黑山老妖没等到白雪公主开口回答，就在他怀里合上眼，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再也醒不过来了。

白雪公主一动不动地低头注视着怀里人安静的睡颜，久久都一言不发。

舞台上一片死寂，好像连呼吸和心跳都不存在了，连着他爱的人一同死去。

台下的观众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黯然。

先前的喜剧氛围一扫而光，酸涩与哀伤悄悄填满了现场每个人的心脏。

不知是谁哽咽着小声说了句：“......他愿意。”

怀着无限的期待与祝福，观众们看着白雪公主把沉睡的黑山老妖抱到舞台中央的长桌上平躺着放下，然后俯身，朝他越凑越近......

尹煦闭着眼，敬业地躺平扮演尸体。

他的身下是由三张桌子拼成的简易床板，仅盖着一层红布，躺起来有些不舒服，此时他的后脑勺和背脊骨都硌得难受。

好在这场戏时间不长，他只需要等待沈确给他一个背对观众的错位吻就能睁开眼睛起身了。

就像每次排练时那样。

尹煦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台下也出奇得安静。

或许是因为周遭的环境过于寂静，此时此刻，尹煦几乎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脏正一下又一下地在胸膛里收缩震荡。

一秒、两秒、三秒......

他听到沈确俯身时衣服布料轻轻擦动发出的细微声响，面前透过细薄的眼皮传来的光亮渐渐暗了下去，他的下巴被轻轻托起。

沈确微凉的鼻尖擦过他的，随后，尹煦的感觉自己唇上一软，有什么东西轻轻覆了上来——

草。

不是吧……

好在尹煦的大脑宕机一秒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唇上的触感好像比吻要稍厚实一些，还有那蹭在他下巴处的来自绷带的细微磨砂感——

这不是真的吻，而是沈确的拇指指腹。

这一刻，尹煦能清晰地感受到沈确指尖的温度传到了他的嘴唇上，害得他几乎是被烫了一下，心跳和呼吸都随之一凝。

沈确的发尾垂下来落在他脸上，有点凉，有点痒，鼻尖萦绕起了淡淡的青苹果香气。

这个吻只停留了三秒后，就克制地撤离。

但台下的观众隔得稍远，看得不够真切，从他们的视角，这两人就是真亲上了。

现场愣了半秒后，直接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亲了！”

“卧槽！真的假的啊？！”

“牛逼，这么拼！”

后台看到这一幕的潘哲帅等人也都惊呆了：“不是，他俩彩排的时候是这么亲的吗？”

观众们的反应如何尹煦已然无暇顾及，他的脸庞和耳根早已涨得比自己的头发还红，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指腹吻震惊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妈的，不如让我与世长眠得了。

沈确见状，不动声色地抬手掩住耳麦，悄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可以醒了，王子殿下。”

尹煦依旧闭眼装死，沈确又说：“你想让我再亲一次？”

“......”

尹煦闻言，心头猛地哆嗦了一下，生怕这人说到做到，立马一个激灵坐起来，宛若医学奇迹。

与此同时，姜福满充满激情的旁白音在礼堂中响起：

“啊，奇迹发生了——白雪公主的真爱之吻让黑山老妖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