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煦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他是被饿醒的。

尹煦一边舒展着懒腰一边下楼觅食时，不禁感慨，年轻就是好，饱睡一觉后他的精气神就全然恢复了。

不过眼下这个时间点挺尴尬, 午饭过了, 晚饭未到, 只能先吃点下午茶点心垫垫肚子。

尹昌建正坐在沙发上品茶看电视新闻，见尹煦下来, 便抬手招呼他过来。

尹煦走过来坐在他身旁，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陪尹昌建看电视机上重播着的今早刚举行的阅兵大典。

尹昌建忽然说：“对了，我今天晚上有个酒会, 不回来吃饭了，你就跟你妈两个人在家吃吧。”

“哦。”尹煦剥着橘子, 淡淡道, “不过妈说了她也不回来。”

尹昌建一愣：“为什么？”

“她昨天已经跟朋友出去旅游了，她没跟你说吗？”

“是吗。”

尹昌建捧着茶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那可能是她忘了吧。”

尹煦没再说话，免得场面更尴尬。

“你呢？难得放假，你想不想哪儿玩？”

尹昌建岔开话题, 温和地笑起来。

“爸出钱, 请你几个朋友一起。”

“不用了吧, 我们都是未成年人，出远门不安全。我们要是想聚, 那在附近吃个饭唱个K, 一起打打游戏就挺好的。而且国庆也就七天，我有很多作业要写, 还要去找沈确补课，没那个闲工夫。”

“沈确？”

尹昌建偶尔会听尹煦提及他那几个常来往的朋友，比如江鹤呈潘哲帅他们几个。

但今天又多出了个新名字，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是我一个同学。”

尹煦随口解释道。

“就是我之前送他打火机的那个。”

送打火机这事挺稀奇，尹昌建倒还有些印象。

当时尹煦只说想找那人帮个忙，尹昌建没多问，却在心中隐隐把对方描绘成了一个爱抽烟的不正经小混混学生模样。

此时听到尹煦居然说他要跟这样的人补课，尹昌建不禁吓了一跳：

“你找一个这样的学生帮你补课？这靠谱吗？我看我还是另找人教你吧。”

“不用担心，沈确挺靠谱的。”

“一个在校高中生能靠谱到哪儿去？你就是没见过世面，再说，我这不是关心你，怕你被人忽悠了么。”

尹煦吃着橘子的动作停顿一下，然后继续不动声色地嚼下去。

他偏头看向尹昌建，忽然没由来地问道：

“爸，你知道我最近每天几点起几点睡的吗？一天要上多少节课做多少道题吗？你知道前两天是我们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吗？”

“......”

尹昌建噎了下，答不上来。

他当然答不上来，因为他压根就没关心过。

一个月前尹煦就提到过自己想要好好学习的事，可尹昌建当时觉得他就是一时兴起，三分热度，只当玩笑话听过就罢。

一个月后听尹煦再度提及，他才想起来关心一下。

而他所谓的关心也只是问一嘴，然后断章取义地否定尹煦所做的决定和选择。

尹煦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却又觉得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说到底，还是失望罢了。

尹煦继续吃橘子，静静地望着尹昌建，看他脸上渐渐显露出尴尬的神色：

“阿煦，爸最近太忙了，把你的事给疏忽了，你不会怪我吧？”

“没怪你。”

尹煦摇了摇头，释怀地笑了下。

“我只是想说，我的事情，我自己最清楚。”

“我要是不想学，你把清华教授请来教我都没用，我要是真想学，我自己会找门道好好钻研的。”

“而且沈确他真的很厉害，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各种竞赛奖项都拿过，不比外面那些老师教得差。我跟着他学得挺好的，你看我最近考试成绩——”

尹煦顿了顿，想起月考结果还没出来，他总不能乱编一通。

于是含糊地补了句：“反正成绩有在慢慢进步了。”

尹昌建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你一个月给他多少钱啊？”

“咳！”

尹煦被这个问题呛到，心虚答：“......没给钱。”

“没给钱他肯帮你补课？”

尹昌建很是惊讶。

在他的认知中，有钱能使鬼推磨，同理，钱不到位就办不成事。

“我跟他提过补课费的事，但他说他不要钱。”

尹煦回想起当时他跟沈确提这事的时候，沈确貌似还挺不高兴的，看他眼神有种“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就拿钱来侮辱我”的意思。

尹煦心想，这家伙莫不真是菩萨转世普度众生来了。

“反正他这人性格挺古怪的，不是单纯能靠金钱收买的主。”

“那你靠的什么？”

尹煦望着天花板想了半晌，最后摸着自己的胸口一脸严肃地答：“靠一颗真心。”

尹昌建：“......”

他似是被尹煦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畅快地大笑起来：

“别说，你跟你这朋友还挺有意思的。我最近比较忙，等下次我得空了，你带他来咱们家，请他吃顿饭吧。”

“啊？”

尹煦心里咯噔了一下。

“有这个必要么？”

“这怎么没？他帮我儿子补课，还不收钱，我于情于理都得感谢他一下。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尹昌建抠门到家了，连个小辈的便宜都要占。”

尹煦慢吞吞地嚼着橘子望着他，欲言又止。

尹昌建：“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爸，你看着有些吓人。”

“我哪儿长得吓人了？”

尹煦不说话了。

你不是长得吓人，你是鹿禾市首富的身份吓人。

尹煦之前也跟潘哲帅等人提及邀请大家来他家里玩的事，但他们一听要跟尹昌建一起吃饭，吓得能把头给摇掉。

“我被贾宗成叫去校长办公室喝个茶都能胆战心惊一整天，你现在让我去跟贾宗成都要敬畏三分的你爹那种人物同桌吃饭？你不如把我的胆子挖出来摆桌上当盘菜吃了好了！”

潘哲帅同学如是说。

尹煦虽然不太理解，但也只能尊重他们的想法。

至于沈确么，尹煦不太确定他对自己这个传闻中的有钱老爹的看法。

不过正常人多半是好奇又加敬畏的吧。

但眼下尹昌建都这么说了，他要是把实话说出来，多少有些折他的面子，索性敷衍道：“行吧，回头我找机会问问他。”

-

不过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尹煦抛之脑后。

因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月考成绩的事。

据说学校安排了两天阅卷时间，所有科目的成绩大致会在2号下午出来。

于是尹煦翘首以盼了整整两天，写作业时都有些坐不住。

总是写几个字后，就忍不住翻看一下Q/Q群的消息或者短信，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通知。

直至傍晚时分，陶明照率先在小群里冒泡。

【陶明照】：我刚刚打电话问了季老师，他说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你们收到通知了吗？

【尹煦】：没。

【潘哲帅】：还没呢。

【宋星允】：没有+1。

【陶明照】：那可能有些班级正在汇总，过会儿就能收到短信了吧。

【尹煦】：急急急，感觉我像在等死亡通知书。

【潘哲帅】：莫慌，你死了哥几个给你陪葬。[玫瑰][玫瑰][玫瑰]

【陶明照】：要不你直接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唐得了。@尹少丶孤傲の一生

尹煦纠结了一下。

他此时的心头既爬满焦虑的蚂蚁，又蓄着万分期待。

有种产房前徘徊等待的新手爸爸既视感。

尹煦一咬牙，敲下：“行吧。”

通话键按下去两秒后，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音温柔地告知他唐笑桐的电话正在占线，请稍后再拨。

好吧，也能理解。

毕竟这个时候肯定还有别的学生也急着打电话给她问成绩的事。

尹煦就这样不间断地拿着手机试了好几次，终于在两分钟后拨通了唐笑桐的电话。

“喂，哪位？”

“喂老唐，我是尹煦，成绩是不是出来了？”

尹煦寒暄的话都懒得说，直接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的唐笑桐顿了一下：“沈确没告诉你吗？”

“沈确？”尹煦一愣，“关他什么事？”

“他刚才打电话问了我你成绩的事，我还以为他已经跟你说了呢。”

唐笑桐回忆着三分钟前那通电话。

她着实没想到沈确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询问成绩有没有出来。

在唐笑桐的印象里，一年多以来大大小小的无数次考试，沈确向来不会主动关心成绩的事。

因为考试结果一向毫无悬念，他每次都是稳稳的年级第一，还是断层的领先优势。

可这次他居然直接打电话过来问了。

难不成他觉得这次考试难度不小、压力很大吗？

于是唐笑桐赶忙安抚道：“出来了，不用担心，你还是第一。”

“不是。”沈确说，“我想问的是尹煦的成绩。”

-

跟唐笑桐这边的通话一结束，尹煦想也没想，就立马又在通讯录里一阵翻找，拨通了另一则电话。

“喂。”沈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悦耳。

尹煦则略显急切：“是我。”

“我知道。”

“成绩出来了，我考了年级734名，也就是倒数66名，比上次进步了65名。”

尹煦此时的嗓音还带着丝兴奋未散尽的颤抖，心脏在胸膛中汹涌震荡。

“沈确，我做到了。”

“是么，恭喜。”

沈确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太大波澜，尹煦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装什么呢你，你不是早就知道这结果了么？刚刚我打电话问老唐了，她说你比我还先问到了成绩。”

电话那头微微停顿一下后，才说：

“作为老师，关心一下学生的考试成绩，有问题？”

“是是是，没问题，老师关心学生，天经地义。”

尹煦莞尔，“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沈确道：“我想，你应该更想自己亲耳从唐老师那里听到这个结果。”

尹煦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总要自己亲自确认一番才肯放心。

“沈老师如此尽心竭力，无微不至，教导有方，我应该给你颁一个感动中国十大好老师奖！谢谢沈老师这段时间对我的悉心指导和帮助。”

“不用谢，这跟我关系不大，是你自己足够努力，所以考得好是你应得的。”

这番话夸得尹煦心中那叫一个舒坦，当即捧着电话傻乐起来：

“那我给自己也颁个奖——全宇宙最争气学生奖。”

沈确似是轻笑了一下：“尹同学，这才只是起步，不要骄傲。”

“明白，学海无涯嘛。我会继续跟着沈老师您好好学习的，还请您多多指教。”

“看你表现了。”

“那明天你有空么？我请你吃饭吧。潘哲帅他们肯定吵着要让我请客，正好一起。”

尹煦的尾音不自觉扬了扬，似是撒娇。

“沈老师赏脸来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