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沈确离开后, 尹煦独自一人靠在校门口的围墙旁平复自己的心情。
比起被冤枉作弊赶出考场,他更接受不了沈确因为自己而放弃什么,光是想想,他就头皮发麻, 一阵后怕。
如果因为他的重生而害得沈确既定的完美人生路线出现偏差, 那他宁愿自己不要回来这一遭......
正胡思乱想间, 沈确背着书包的身影再度朝他走来。
尹煦傻眼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确走到他跟前,解释道:“监考老师说他以为我是要提前交卷, 所以已经把我卷子收上去了。”
尹煦慌了:“那你写完了吗?”
“只是作文题没写完。”沈确思忖着,淡淡补一句,“不过总分得第一,应该问题不大。”
尹煦吐血。
什么叫只是作文题没写完?那可是二十多分啊!
就这还有信心考第一呢?!疯了吧。
但看着沈确这幅淡定坦然的模样, 尹煦又觉得如果是他,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了。
尹煦叹口气, 目光又落到沈确的嘴角, 那道渗着血迹的伤口很是刺眼。
“疼不疼?”他问。
沈确眸光微动,小声说:“疼。”
尹煦顿时既心疼又愧疚,暗恼自己刚刚怎么就冲动了呢。
他抬手想碰一下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了他,只能柔声道歉:“对不起啊, 唉, 我不该打你的, 要不,你也揍我一下消消气?我保证不还手, 我——”
话还没说完, 沈确低头,高挺的鼻尖蹭过他的, 一个吻覆了上来。
尹煦的第一反应是:靠,这是在外面。
但好在这会儿学校还在考试,这围墙角落也足够偏僻,没人经过。
可尹煦还是不敢瞎动,生怕不小心用牙齿或者舌头蹭到了他的伤,只能乖乖张着嘴任由他亲。
沈确吻得很温柔,用舌尖轻轻舔舐他的温软的唇肉,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寻求某种安慰。
直至考试结束的铃声在耳边响起,这个青苹果味的吻才算结束。
两人额头相抵,微微缓神。
沈确垂眼看他:“这样就消气了。”
尹煦被亲得气短,也不忘吐槽他:“嘴都裂了还这样呢,我看你也不是真疼。”
“是真疼。”沈确固执地装可怜。
“你活该。”尹煦已经不信他了,“你下次要再做这种蠢事,我是真的真的不会再理你。”
沈确:“嗯,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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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考试全部结束,学生们收拾好东西,回到各自的班级复原座位。
尹煦和沈确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迎面遇到了准备来找他们的潘哲帅几人。
“尹哥,我听说你英语考试被赶出考场了,怎么回事啊!”姜福满焦急地问。
尹煦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通,众人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靠!季思扬怎么这么能不要脸啊!”宋星允骂。
姜福满:“季宇轩也是,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潘哲帅:“我现在觉得,跟季宇轩那个混蛋比起来,胡毅都显得眉清目秀了。”
江鹤呈黑沉着脸,二话不说转身就朝办公室去,尹煦见状,立马拦住他:“你干嘛去?”
江鹤呈言简意赅:“提季宇轩的狗头。”
尹煦皱眉:“你别瞎激动,又想被学校开除吗?”
江鹤呈:“难道就看他这么欺负你吗?”
尹煦摇了摇头:“别急,这事我已经想好怎么解决了。”
江鹤呈一怔:“你打算怎么办?”
尹煦微微眯了眯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要让他知道,踢到我算是踢到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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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二,晚自习是要照常进行的。
不过考试结束得早,留给大家的休息时间比往常多一个小时,不少住得近的学生都慢悠悠地回家吃晚饭,还有一些人不想吃食堂,就在校门口的小摊或者餐馆买点东西吃。
李响一人魂不守舍地闷头走在回家的路上,神色恍惚。
夕阳把他的影子一旁拖到红色的围墙上,瘦小而微弱。
忽然,面前出现几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响抬头,看到沈确江鹤呈和潘哲帅都冷脸盯着他看,压迫感十足,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他脚步一顿,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就往后退,可一回头,就撞见了另一张更不好惹的脸。
李响看到尹煦,吓得一个激灵,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没等尹煦说什么,他就抱头缩在墙角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可季思扬他爸是季主任,还是我班主任,我没法不听他的话,求求你别打我!”
“我不打你。”尹煦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我问什么你老实回答就好。”
李响睁眼看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季思扬这不是第一次找你考试作弊了吧?”尹煦问。
李响如实道:“嗯......他、他几乎每次大考都会找我帮忙传答案,我都是被他胁迫的,真的。如果我们不在同一个考场或者座位离得远,他就会让我在考试的时候在某个约好的时间点去厕所碰头,然后把答案带给他。如果我不去,他就会找人打我。”
尹煦闻言皱眉:“他还找人打你?”
李响点点头,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认识很多校外的小混混,有时候还勒索我,我的零花钱都被他们抢去上网了......”
众人一时默然。
原来这人被季思扬霸凌这么久了,也是个可怜虫啊。
“想不想报仇?”尹煦忽然说。
李响一怔:“什、什么?”
尹煦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扔到他手里:“拿着,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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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依旧是个风和日丽的大好晴天。
清晨七点,三中校园里准时响起朗朗读书声。
李响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钟表,放下语文书,起身跟老师说他想去上厕所,然后走出了教室。
两分钟后,季思扬也跟了出来,走上六楼。
六楼全是空教室,一般没人会来这层。
走廊尽头空阔的厕所里,李响把自己口袋里的硬币一枚一枚掏出来,搭在掌心里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季思扬有些不耐烦地朝他伸手,催促道:“快点儿,磨叽什么。”
李响一哆嗦,把手里的钱全都交到了他手上。
季思扬粗略扫一眼,啧一声:“就这么点啊?”
李响小声解释:“我早上买包子,用掉了两块钱。”
季思扬摆摆手,懒得听他废话,转身就要走,李响却叫住他:“季、季思扬。”
季思扬:“干嘛?”
李响弱弱开口:“昨天考场的事,我们这么做不好吧,把责任都推给尹煦同学,我总感觉良心过意不去......”
季思扬看着他,嗤一声笑了:“你他妈有病吧?你清高你有良心你大义凛然,那你怎么当时不说这是我让你做的啊?现在来跟我装什么无辜?李响,你最好搞清楚,你跟我是共犯!”
李响皱眉盯着他,嘴角微颤:“......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季思扬见他不服气,搡他一下:“怎么,你还想去告状?去去去,你快去!你去跟教导主任说,说昨天考试是我要挟你传答案作弊的,是我故意诬陷尹煦冤枉他的,你看他是会信你还是信我?我告诉你,教导主任是我爸,有他在,我季思扬在三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响没法反驳,只是固执地说:“可是尹煦同学是无辜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我管他呢,反正他这坏学生的形象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作个弊怎么了,没人会不信这是他干的。”季思扬幸灾乐祸地笑,“凭什么他一个普通班的学生能进步这么快,看着就来气,我找他给我传答案他还不乐意,妈的,装什么装,还把自己当小少爷呢,假清高,我看他这下还怎么嘚瑟,哈哈!”
季思扬说完,扬长而去。
李响确认他走远后,才松了口气,转而对身后说:“可以出来了。”
下一秒,尹煦几人从厕所隔间走了出来。
李响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交给尹煦:“录好了。”
尹煦满意点头:“辛苦了。”
随后把录音笔扔给潘哲帅:“老潘,交给你了。”
潘哲帅两指搭额前一挥,来了个wink:“组织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尹煦勾着嘴角,搭上沈确的肩:“走吧,去完成最后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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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习下课后是早操时间,做完操还有十五分钟才上课,学生们各自解散去自由活动。
季思扬伸个懒腰,准备回教室打盹,一同学忽然走过来塞给他一个纸条,说刚刚有人让转交给他的。
他不明所以地摊开一看,跟着脸色一变。
两分钟后,季思扬按照纸条上留的地址来到了三楼楼梯间,他看到在这里等着的人是尹煦和沈确后反倒松了口气。
“是你?”
季思扬看着尹煦,不屑地哼一声。
“你特意把我叫出来,不会就是想教训我一顿吧?好心提醒你一下,这里是学校,你要是打了我,信不信你明天就不用来上课了?”
尹煦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微微一笑:“今天不打你,送你个惊喜。”
季思扬不解:“什么?”
话音刚落,学校广播发出两道电流声后,忽然响了起来。
下一秒,季思扬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去去去,你快去!你去跟教导主任说,说昨天考试是我要挟你传答案作弊的,是我故意诬陷尹煦冤枉他的,你觉得他是会信你还是信我?教导主任是我爸,有他在,我季思扬在三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季思扬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变幻得十分精彩,他恶狠狠地瞪着尹煦:“你他妈给我下套!”
说着,他气急败坏地扑过来揍人,却被沈确一脚踹开。
尹煦则跑到走廊上睁眼说瞎话,恨不能敲锣打鼓:“打人啦打人啦!火箭班的季思扬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年级第一啦!快去叫老师啊!”
季思扬:“......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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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三人齐聚教导主任办公室。
季宇轩黑着脸狠瞪季思扬,一言不发,胡毅则愤怒地把潘哲帅交给他的录音笔朝桌上一摔:“季思扬!你自己听听你都干了些什么!啊?考试作弊、栽赃陷害、还欺负同学!”
胡毅说着,朝一旁站着的沈确脸上一指,痛心疾首:“你看看人沈确被你揍的,嘴都破了!”
季思扬忙道:“我没有打他!是他打我的!”
胡毅:“还狡辩!你当我瞎呢?那么多同学都看到了!”
“我——”
季思扬刚想再说什么,沈确开口打断他:“胡主任,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
说着,沈确小心翼翼掀开自己的校服袖子,露出小臂上的淤青:“还有这些。”
胡毅难以置信地看过来,尹煦则默默在心里给姜福满的化妆技术点了个赞,这伤乍一看还真能以假乱真了呢。
“你这伤,都是他打的?”胡毅问。
“嗯......”沈确垂眼哽咽,“他一直在勒索我,说我要是不给钱好让他去网吧玩,就找人揍我。”
胡毅更震惊了:“居然还有帮凶?都是哪些混蛋!”
“都是一些外校的混混,不知道叫什么。”沈确微微红了眼,楚楚可怜的模样看起来破碎又坚强,“我的奖学金,都被他们抢走了,那钱,本来是我打算给我妈买膏药的,她最近腰不太好,是我没用,不能为她分担什么......”
胡毅听了,心疼得要死,他捧在手心里的年级第一居然被人这么欺负,跟着又灵光一闪:“你该不会是昨天考试写到一半,伤口疼,所以才提前交卷离开的吧?”
尹煦咳一声,咬着下唇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他真被胡毅的脑补折服了,这他妈也能圆回来?
沈确却面色不改地应了声:“嗯。”
“唉,好孩子。”
胡毅郑重拍了拍他的肩,无语凝噎,眼中都泛起泪花了,估计已经脑补出一部学霸少年身残志坚勤学苦读只为挣取奖学金补贴家用的年度励志大戏了。
尹煦看不得沈确这幅装模作样哭唧唧的姿态,在一旁憋笑憋得十分辛苦,猛掐自己胳膊,总算是疼出几滴泪来,乍一看还以为是被感动的。
他抱着沈确,肩头直打颤:“呜呜,我们沈同学,太......可怜了......”
季思扬傻眼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你他妈在这胡说八道什么!你少冤枉我!”
胡毅已经完全看他不顺眼了,当即回怼:“他无缘无故冤枉你干什么?你跟他又无冤无仇的。”
“那是因为我跟他——”
“季思扬!”
季宇轩高声打断了季思扬,及时把他的话头堵了回去。
季思扬又急又气:“爸,作弊的事我承认,但这些我真是被冤枉的!沈确有多讨厌我你还不知道吗,他分明就是——”
“够了!”季宇轩拍桌而起,“别在这胡闹了,你还嫌不够给我丢人的吗?我平时真是太惯着你了!滚回去!”
季思扬从没被他爸这么吼过,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他瞬间红了眼眶,攥紧的指节泛白,然后愤然推门离去。
办公室的门被他摔得不轻,胡毅看着他的背影,很是愤慨:“季主任,你这儿子真是给你丢脸!居然做出这么多违反校规校纪的事,必须给他记处分,再停课三天,回家好好反省!”
季宇轩顺了口气,压下怒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的温和的笑来:“思扬的性子我了解,他本质不坏的,估计都是小孩子间小打小闹,闹着玩的,我看,就念在他是初犯,口头警告了一次得了,我会督促他改正的。”
没等胡毅说什么,尹煦冷笑一声,道:“季主任,你不是说你一向公事公办、问心无愧吗?如果这事发生在我们这些普通学生身上,恐怕早就被记大过了吧。”
季宇轩笑容一僵,没接话,有些尴尬地看向胡毅:“胡主任,这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快上课了,你先回去准备吧,辛苦你了。”
胡毅看他一眼,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季宇轩这才把目光转向尹煦,冷冷道:“昨天的事,是思扬做得不对,我会让他跟你道歉的。但该怎么处罚他,是我们老师的事,就用不着你一个学生来操心了。”
尹煦不慌不忙地点点头,语气悠悠:“季主任,比起你儿子的这些事,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季宇轩被他这话说得眉头一皱,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陶明照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季老师,不好了!出事了!”
季宇轩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刚刚我路过学校公告栏看到一群学生在那围观,然后就......哎呀,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陶明照说完,把手里拿着的一张海报放到了他桌上,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默默离开了。
季宇轩拿起来一看,浑身的血液瞬间凝滞,鼻子都快气歪了。
因为这份大字报的标题赫然是:鹿禾三中教导主任季宇轩:婚内出轨!衣冠禽兽!猥亵学生!师德败坏!
中心印着他的高清大头照,旁边的配文是更加详细的描述,但是受害者的信息一概没提,全是针对他兽行的严厉抨击。
季宇轩气得面目狰狞,心脏病险些都犯了,攥着海报的手不住颤抖:“谁干的!”
“是我。”
回答他的人是沈确,他冷眼看着季宇轩,语气毫无波澜。
“本来我们没打算闹到这一步的,但你实在一次又一次刷新我们对你下限的认知,很遗憾,这是最后一次了。给你一天的时间写辞职信,明天就从三中离职,滚出鹿禾,否则这份告示不光会出现在三中的公告栏上,还会出现在教育局的举报信箱和鹿禾市的每一条街道上。”
“哦对了,我还特意差人给您夫人的工作单位也发了一份哟。”
尹煦贴心补充道。
“说起来这招还是跟她学的,她不就是喜欢宣扬别人的丑闻,利用舆论胁迫人吗,那就也让她尝尝这种滋味有多不好受。如果你们还要死皮赖脸地待在鹿禾,我们就会雇人在街上疯狂发传单和小广告,上到八十老人下至三岁小孩,确保做到人手一份,还要在出租车上绑个小喇叭绕道宣传,三天之内,鹿禾市要是还有一只蚂蚁不知道你这姓季的畜生干的破事就算我输!”
季宇轩听完,绝望地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这会毁了我的一切的......”
沈确和尹煦没再给他一个眼神,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