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聚精会神的学习让尹煦在听到放学铃声时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他来到校门口, 从送饭保姆手里接过今天的晚餐后，低头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微皱着眉认真思索着什么，思绪逐渐飘远。
一不留神, 一旁飞速窜过一个不明生物, 险些将尹煦撞飞出地球。
撞他的人连句道歉都来不及说完, 就继续朝食堂狂奔而去。
尹煦拎着餐盒朝旁踉跄了两步，被身后一人抓着肩, 才稳住了身型。
扭头一看，是沈确。
尹煦愣愣地说了句：“谢谢。”
沈确放开他：“发什么呆？路都不看。”
“哦，没什么。”
尹煦回过神来。
“我刚刚只是在想没解出来的那道数学题，不知道辅助线该画在哪儿。”
“别想了, 先去吃饭，回去我教你。”
“好。”
两人并肩朝食堂走去。
放学铃刚打没五分钟, 这会儿路上人头耸动, 来来往往全是准备去吃晚饭的饿鬼学生。
尹煦望着周遭不少像刚刚那位撞到他的仁兄一样疑似赶着投胎的潦草背影，心中唯有感慨。
他不禁想起潘哲帅之前跟他吐槽过的话：
高三学生吃饭像打仗。
饭不是吃进嘴里的，而是倒进胃里的。
从放学铃响起到人直奔食堂再到人返回教室，整个用餐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直接省略了食物在口中充分咀嚼这一关键步骤。
当然也有例外。
如果这样吃饭的人不是高三生，那就一定是火箭班的人了。
那群尖子生变态, 几乎从高一开始就养成了这样争分夺秒的习惯, 恨不得将每天必要的吃喝拉撒睡的时间缩减到最短, 给学习腾空位。
可尹煦回忆了一下陶明照吃饭的样子，倒也没有潘哲帅说的那么夸张, 顶多就是饿狠时狼吞虎咽, 不顾形象了些。
食堂的阶梯近在眼前时，尹煦才想起来问沈确：“对了, 你平时在几楼吃？”
鹿禾三中的食堂有三层。
一楼全是饭菜窗口，二楼是各类面食窗口。
三楼没几个学生去过，据说是仅供教职工就餐的场所。
“一楼。”沈确答。
“一个人吗？”
“嗯。”
“那以后我们一起吧？”
尹煦得意地拍了拍手里的保温餐盒。
“我家大厨每天准备的菜都很多，份量也很足，我一个人吃不完。”
沈确考虑片刻后，淡淡道：“没必要。”
“谁说没必要，你现在青春期正在长身体，还要费脑教我功课，每天跟我吃营养大餐超有必要的好吗？”
尹煦说着，直接上手将沈确手里的餐盒抢了过来。
又生怕被他抢回去似的，尹煦提着两个餐盒小跑着进了食堂，回头招呼他：
“我去占位置，你去帮我买杯绿豆冰汁来，就在2号窗口那儿，谢啦！”
尹煦一边朝里走，一边四处张望着，看哪儿还有空位。
忽然听到潘哲帅的声音从旁传来：“老尹！这儿！”
尹煦扭头一看，潘哲帅和宋星允坐的地方旁边还有两个空位，于是他朝这边走了过来。
“可以啊老潘，眼神真好，每次都能精准在人群中发现你尹爹的身影。”
“滚。”
潘哲帅骂。
“就你顶着这一头西红柿一样的红毛杵那儿，谁瞎眼才能发现不了你吧？”
尹煦噎了一下，无力反驳。
好吧，最起码不用担心待会儿沈确会不会找不到自己了。
宋星允则率先发现了不对劲：“尹哥，你今天怎么拿了两份饭？”
潘哲帅也立马将目光投来。
尹煦常用的餐盒他是认识的，于是他指着另一个陌生餐盒问：“这是谁的？”
“沈确的。”
“那他人呢？”
“买饮料去了。”
潘哲帅闻言，纠结一秒后，偷偷拆起了沈确的餐盒。
尹煦一惊：“你干嘛呢？”
“我看看学霸每天都吃什么，脑子长那么好。”
结果一打开沈确的餐盒，潘哲帅就被晃了满眼金光。
有荤有素有汤，塞得满满当当，香味扑鼻，卖相一流，膳食均衡，看起来不比尹煦家大厨做的差。
再对比一下自己在食堂窗口打的饭，潘哲帅不禁有些哽咽：“沈确他家......也有大厨？”
“没有吧。”尹煦眨眨眼，“这应该是他妈做的。”
尹煦看着沈确的晚餐不免有些泄气，难怪他说没必要。
在亲情面前他这充满金钱气息的豪华晚餐算个屁。
宋星允随口问：“尹哥，你怎么知道是他妈做的？”
尹煦答得轻巧：“昨天去他家吃过一次饭。”
宋星允被这话吓得刚夹起的丸子都掉桌上了。
潘哲帅满脸惊恐：“......你俩的关系这么突飞猛进的吗？”
“巧合而已。再说了，我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看我最后不就成功把他说服了么。”
尹煦回想起昨天处处充满惊喜的沈家半日游，总结：
“他妈妈做饭很好吃，难怪他发育这么好。”
宋星允又问：“尹哥，你怎么知道他发育得好？”
潘哲帅刚想说你瞎眼吗，沈确个头长那么高，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发育良好，结果却听到尹煦回答道：
“我抱过。就上次在富裕路被老唐追杀，我拿他当挡箭牌来着。”
潘哲帅：“啊？”
宋星允也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他哽了一下，又问：“......手感如何？”
尹煦望天，默默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手感，嘴角轻扬，半开玩笑地评价了句：“腰不错。”
潘哲帅刚想笑，结果一抬眼看到已经站在尹煦身后的那人，立马话头一转：
“咳，老尹你说的对，食堂今天这道猪腰炒得是不错！”
这桌上哪有什么猪腰？
尹煦刚想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回头，就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沈确对上视线。
“......”
尹煦顿时尴尬得想扔了筷子去操场跑几圈。
尼玛，他应该没听到吧......
潘哲帅和宋星允两人憋着笑，手抖成筛子，险些连饭都吃不下了。
沈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里端着的一杯冰绿豆汁放到尹煦面前，然后拿着另一杯到他对面坐下。
尹煦拿起面前的绿豆汁喝了口：“......谢了。”
宋星允弱弱嘀咕了句：“就尹哥有啊？”
“这是我让他买的，他又不知道你俩会在。”尹煦下意识帮忙解释，“要喝待会儿自己买去。”
宋星允撇撇嘴：“切，我就问问。”
一旁的潘哲帅朝宋星允使了个眼色，宋星允立马会意。
下一秒，两人趁尹煦不注意，一把抢过他面前那几个装着满当当大鱼大肉和新鲜饭后水果的餐盘，扬长而去。
“哈哈哈老尹！让你嘚瑟！你吃大白饭去吧！”
“你们！”
尹煦急得拍桌而起，却只能望着那两个飞贼窜进人群一晃眼就不见了的身影无能狂怒。
哦不——
他的土豆番茄牛腩！
他的红烧排骨！
他的锅包肉！
他的豪华晚餐！！！
尹煦心中哀嚎遍野，泪流满面。
他失魂落魄地坐下来，对着自己面前仅剩的一碗白米饭犯愁。
然后黑眼珠滴溜一转，投向对面的沈确。
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确挑眉看他，略带戏谑的眼中分明写着：刚刚是谁说要带我吃大餐的？现在却来抢我的饭碗。
尹煦只好咬着筷子，可怜巴巴地进行眼神攻击：“我的菜被抢走了嘛......求投喂。”
沈确：“......”
他没多言，默默将自己的餐盒朝尹煦那边推了推。
尹煦立马眉眼一弯，夹起一只基围虾吃得欢：“谢谢沈菩萨。”
-
两人吃过饭，一起朝教室走去。
夏日的太阳总是落得迟很多。
此时临近傍晚六点半，天边依旧大亮着，晚霞的余晖拨开云层，霞光锦簇，绚烂静谧。
行人的影子被染成朦胧的粉橘色，来来往往地在水泥地上交错又分离。
他们走的这条路途径露天篮球场，不少男生正趁着晚自习前的这段空闲时间来这里过两把球瘾。
尹煦好久没上场打球了，每每路过这里时总不自觉就被球场上的激烈拼抢吸引注意。
走着走着，他情不自禁地跟着抢到的球那人原地起跳，做了个空气投篮的动作。
脚尖落地后，他刚朝前迈出两步，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他：“哎，那同学，你钱包掉了。”
尹煦下意识回头一看，自己的钱包还真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估计是刚刚那一下蹦跶害的。
他弯腰捡起钱包，抬头想要跟对方道谢，却看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人。
季宇轩，鹿禾三中的教导主任。
“谢谢季主任。”尹煦立马乖巧地说。
“不用——”
季宇轩突然止了下文，目光落到一旁的沈确身上，顿时笑容一僵，脸色陡然间变得有些难看。
沈确也看到了他，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然后果断收回视线，转身快步走了。
尹煦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有些茫然，扭头不明所以地多看了季宇轩一眼。
季宇轩注意到他探究的眼神，立马敛下脸上的失态，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用谢，下次留意些。”
“好的，我会注意的。”
尹煦说完，朝沈确的背影追上去。
沈确的步伐比刚刚急躁了些，尹煦只好配合着他的步调朝前走。
“你刚刚怎么不跟季主任打招呼？”尹煦问。
沈确：“没看到。”
“......”
你眼瞎还是我眼瞎。
尹煦偏头悄悄观察沈确的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太大波动，好像自己刚刚感受到的那一瞬空气凝结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尹煦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季主任？”
沈确脚步一顿，然后再度不动声色地迈步向前，冷着脸，一言不发。
尹煦权当他默认。
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轻笑起来：
“难得，我总算找到你和江哥的一个共同点了。”
“江鹤呈？”沈确不解，“他怎么了？”
“他也不喜欢季主任。”
“为什么？”
尹煦沉吟着：“我也不是很清楚原因，我只知道他高一时把季主任揍进医院过。哦对，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江哥其实比我们大一岁，他之前是一中的学生，当时季主任还在一中教书。”
沈确更意外了：“为什么？”
“我也问过，但江哥只说他揍人向来没有理由，单纯看季主任不爽而已。”
尹煦耸耸肩，也很迷惑。
“反正这事就是挺莫名其妙的，江哥也因为打了季主任，所以被一中开除了，后来才转到我们学校来的，还留了一级。”
沈确听完，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
“那你呢？”尹煦又问，“你又是因为什么不喜欢季主任的？因为他儿子是季思扬那个讨厌鬼？”
“......”
沈确沉默半晌后，偏头看他：
“尹同学，你现在该关心的是怎么把你17分的数学考及格，而不是关心八卦。我布置的作业你写完了么？”
一句绝杀。
尹煦瞬间闭了嘴。
“好的沈老师，我立马就回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