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市中心西南角的青木街是鹿禾市的吃喝玩乐聚集地之一, 街道周边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商店,很是热闹。
阿乐炸鸡店就开设在青木街西面尽头,总能沐浴到傍晚日落西斜时的最后一抹夕阳。
这家炸鸡店主售各种炸鸡套餐,也搭配着出售一些自制饮料和甜品。
这类快餐食物颇受年轻人的喜爱, 算是某家国外快餐品牌的平替, 再加上价格相对实惠, 所以这里从早到晚的客流量都不小。特别是节假日期间,来此光临的顾客多以学生群体为主。
这家店从外面看起来空间不算大, 但进门就是一处纵深的吧台,收银台位于正对面,隔着面玻璃墙,能隐隐约约看见厨房里几个正忙活着的店员身影。
从前台朝右走, 隔着一面装饰墙就是一处豁然开朗的用餐大厅,顺着墙角的小楼梯上去, 会发现二楼居然还是一层软座包间。
总的算下来, 这家店的客容量着实不小,因此需要的员工也不少,不过为了节省人力成本,招聘的大多都是一些廉价的临时工。
江鹤呈就是这家店招聘的暑假工之一。
傍晚六点时分,江鹤呈准时来到阿乐炸鸡店, 和白班的同事交接后, 就换上工作服开始招待顾客。
不消多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纵横交错的街道上霓虹灯闪烁, 人潮涌动, 车水马龙。
迎面拂来的夏夜晚风仍带着些许闷热的气息,催促着行人想快些找家店铺坐下享受凉爽的空调。
江鹤呈正弯腰收拾着位于门口的一张餐桌上的食物残渣, 身后的玻璃门忽然传来一道被人拉开时发出的叮铃声响。
“欢迎光——”
江鹤呈下意识转身看向门口,脸上的微笑跟着一顿,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个字说下去。
“......临。”
门口,三中f4再加上沈确五个人跟门神似的齐刷刷站在那里,用一种或惊奇或看戏的微妙眼神上下打量着穿着工作服和围裙的他。
江鹤呈选择无视,弯腰继续擦桌子:“要进就进,别站那杵着,冷气都跑光了。”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走进来把门带上。
潘哲帅走到江鹤呈身旁,轻咳一声,起了个范:“咳,那个啥,你们家服务员挺俊吶,今天就你来伺候爷几个吧。”
陶明照只觉得丢人,上前踹他一脚:“这他妈是快餐店,不是来逛窑子的。”
“……”
江鹤呈忍住把这两人踹出去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地擦完桌子,公事公办道:“几位想坐哪儿,需要去包间吗?”
“你们这还有包间?”尹煦问。
江鹤呈:“有的,在二楼。”
“不用了,随便找个桌得了,我们还想近距离欣赏一下小江同志的英姿。”尹煦笑着说。
江鹤呈嘴角一抽:“当服务员有什么可看的。”
尹煦:“图个新鲜嘛,我们今天可是来给你捧场的。”
江鹤呈腹诽,他又不是戏楼卖艺的要捧什么场。
无奈,他将几位大爷领到侧边用餐大厅的一处空闲的餐桌坐下,把菜单朝他们桌上一扔,双手环胸,和平常一样一副拽相:“自己点。”
尹煦故作不满道:“不是,我们是顾客,是上帝,你面对上帝就这服务态度?”
“......”
江鹤呈微微倾身,耐着性子露出一个职业假笑,咬牙道:“几位爷想吃点什么?”
宋星允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瘆得慌,讪讪指着餐单道:“我要这个B套餐。”
“点这么少干嘛,今天老尹请客,别跟他客气啊。”
潘哲帅说着,接过菜单,和陶明照凑一块研究去了。
尹煦不着急点餐,看向江鹤呈,问:“你一直都是上夜班吗?”
江鹤呈:“嗯。”
“几点下班?”
“晚上六点到十二点。”
“这么晚?”宋星允惊讶,“你们店怎么安排你一个未成年上夜班?不危险么。”
“我自己申请的,夜班工资更高。”江鹤呈解释道,“还有,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早成年了。”
宋星允摸摸鼻子:“哦对,我老忘了这茬。”
尹煦望着江鹤呈,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为高一的那件事留级了,江鹤呈现在应该也会跟其他同龄人一样正享受着人生中这个最悠闲惬意的暑假了吧。
潘哲帅勾选好餐品,把菜单递给一旁的尹煦和沈确,四下张望一番,他看着店里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用餐的顾客,感叹道:“这地儿看着可以啊,环境挺干净的。”
“对,价格也比隔壁家实惠,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陶明照说。
“我闻着挺香的。”潘哲帅被店里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勾得有些流口水,心痒地问,“江哥,你们这边工资怎么开的啊?”
“是按小时付的,暑假工一小时12块,夜班15。”江鹤呈如实回答。
潘哲帅算了算:“那一天干八小时就能赚一百来块,挺厉害啊,搞得我都想来干几天了。”
尹煦想起自己上辈子在各种餐厅当服务员的经历,轻哼一声:“脚不沾地地忙活十个小时你试试,一天下来小腿肚和脚跟生疼,没知觉了都。”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他:“你又没干过你怎么知道?”
尹煦噎了一下,撑着脸移开视线:“我瞎猜的。”
江鹤呈不置可否:“猜得挺准。这活没什么技术含量,主要就是拼体力,跟我一起入职的两个暑假工都是大学生,干了几天后就受不了走人了。”
尹煦了然,又问:“那你还要在这干多久?”
江鹤呈:“快了,还有半个月,开学前留几天休息就行。”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声召唤:“那个,服务员——”
江鹤呈立马条件反射地扭头应了声:“这就来!”
他又匆匆对尹煦几人说:“我先过去了,你们在这等会儿,我们这上餐挺快的。”
几人朝他摆摆手:“知道了,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江鹤呈没再多说,撇下众人继续服务别的顾客去了。
大家的餐很快就上齐了,众人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尹煦正吸着可乐隔着玻璃墙望着室外的夜景发呆,忽然潘哲帅碰了碰他的胳膊:“哎哎哎,你们快看江哥那儿,跟他说话那美女是谁啊?”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对面不远处的一张小方桌上坐着一位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
她皮肤白皙,长相清秀乖巧,一头乌黑的及肩长发,穿着件白色连衣裙,正抬头跟俯身撑在她桌角的江鹤呈有说有笑着,眼角眉梢都带着亮晶晶的青涩笑意。
宋星允看了看:“这不就是个顾客吗?”
“不是,你看,那样子是像在跟顾客说话吗,江哥都对她笑了!”潘哲帅擦了擦嘴角的面包糠,煞有其事道,“他刚刚跟我们说话时有笑吗?”
宋星允回忆了下,除了最开始那个有些瘆人的职业假笑外:“呃,好像没。”
“嘶,绝对有猫腻。”潘哲帅吸了口可乐,扭头看向尹煦,“老尹,那人你认识吗?”
尹煦仔细打量了那女生一番,实在没丁点印象,于是摇了摇头:“不认识。”
陶明照也跟着掺一脚:“奇了,江哥不会是背着我们脱单了吧。”
许是几人的目光过于明目张胆,对面的女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边的状况,下意识抬眼望来,跟众人视线相撞后她愣了愣,有些警惕地向江鹤呈朝这边示意了一下。
江鹤呈回头,就见这边五人正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那氛围,就好像他干了什么坏事被抓了个现行一样。
江鹤呈不明所以地走过来:“有事?”
潘哲帅朝他挤眉弄眼,语气调侃:“江哥,你老实交代,你跟那美女什么关系?”
江鹤呈一愣:“什么什么关系?”
潘哲帅八卦一脸八卦:“少装,我们都懂的。”
宋星允跟着小声说:“江哥你放心,你要是早恋了,我们肯定不会去告状的。”
尹煦纠正他:“老江都成年了,还早什么恋。”
宋星允反应过来:“哦,对,那祝你幸福。”
江鹤呈听了,哭笑不得:“瞎想什么呢,她叫蒋瑶,是我老同学,以前我还在一中念书时,她是我们班学习委员。她今天来店里吃东西,没想到碰见我在这打工,就随便聊一下。”
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众人一阵失望:“嗐,就这?害我白激动了。”
潘哲帅却狐疑:“不能吧,真就老同学这么简单?我看你俩刚刚在那有说有笑的。”
江鹤呈解释:“我们刚刚是在聊高考的事,她说她今年考得不错,被第一志愿学校录取了,那我当然要恭喜她啊。”
众人了然,刚想再问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不耐烦的招呼:“服务员,我说你光站那聊天偷懒是怎么回事?这桌子都不擦,你让我坐哪儿?”
众人闻声望去,看清来人后齐齐一愣,居然是季思扬。
季思扬看到这边坐着的几个人后也有些惊讶,特别是看到沈确,直接毫不顾忌地翻了个白眼,一副顿觉晦气的嫌恶模样。
原本他想直接转身走人得了,但他视线一转,在看清江鹤呈是这里的服务员后,突然就生起了恶趣味心思。
他本就对江鹤呈颇有意见,因为这人还在一中读书时曾莫名其妙揍过他爸季宇轩,甚至打掉了他一颗牙,简直太嚣张了。
现在又知道江鹤呈与尹煦沈确等人关系要好,平时在学校不敢招惹,但现在他是顾客,江鹤呈是服务员,还不是想怎么使唤都行?
想到这里,季思扬大咧咧地在那张残留着食物碎渣的桌旁坐下,翘起二郎腿,下巴朝江鹤呈一扬,好整以暇地使唤道:“你,还不快把这桌子擦了。”
江鹤呈面色一顿,什么话也没说,上前俯身收拾起了乱糟糟的桌面。
桌子很快收拾完,季思扬却扫了眼桌面,用手指狠狠抹一下,挑剔道:“啧,你这都没擦干净啊,你们店是怎么招人的,你到底会不会干活?是不是故意敷衍我呢?再重擦一遍。”
江鹤呈握紧了拳头,深深看他一眼后,沉默着继续用力擦拭。
沈确见状,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饮料,刚要起身,却被尹煦按住,低声道:“这是老江的工作,我们插手不好,忍一下吧。”
尹煦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他此时盯着季思扬眼里的愠意没比沈确少到哪儿去。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季思扬却像是找到天大的乐子一般,不停地使唤江鹤呈端茶倒水,干这干那,还要用高高在上的口吻挑剔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江鹤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始终没有多说什么,引得周遭的其他顾客频频朝这边看来。
坐在隔壁桌的蒋瑶旁观了全程,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杯子起身朝季思扬走来:“这位小哥,你要吃饭就好好吃,干什么总是挑一个服务员的刺?”
季思扬头也不抬,不耐烦道:“关你屁事?”
江鹤呈一怔,赶忙拦下她: “蒋瑶,你先回去,这不关你的事。”
“可是他分明就是在为难你——”
蒋瑶刚想再说什么,季思扬却是立马抬眼看向她:“蒋瑶?你是一中的?”
蒋瑶一愣:“你认识我?”
季思扬起身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一声:“我当然认识你,你就是那个举报我爸的贱货!”
蒋瑶不解:“你爸是谁?”
江鹤呈悄悄在耳边告诉她:“他爸就是季宇轩。”
一听到这个名字,蒋瑶当即脸色一变,看着季思扬的眼神开始躲闪:“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说着,她转身提起自己座位上的包就要逃走,却被季思扬一把拉住,不依不饶:“你装什么装,要不是因为你,我爸怎么可能会被一中开除?”
蒋瑶脸色惨白,不停摇头:“不关我事。”
江鹤呈见她情绪不太对,赶忙把她护至身后:“季思扬,你别太过分了,你爸被开除是因为他未经允许私下开设补习班被家长联名举报,跟蒋瑶没有关系。”
“你真当我傻呢?我妈说了,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什么家长联名举报,这事就是她父母给闹到教育局的,就是她带头举报的!”
季思扬越想越气,干脆把事情一箩筐全抖落出来。
“蒋瑶,我爸那么看重你,把你当重点学生栽培,你居然背刺他,有你这么忘恩负义的学生吗?”
蒋瑶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眼中渗出泪水,语无伦次道:“不是的不是的,这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思扬啐她:“你在这装无辜给谁看呢,恶心!”
江鹤呈见状,忍无可忍,看向季思扬的眼底划过一抹戾色:“季思扬,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爹就是根烂黄瓜,难怪能生出你这样的癞蛤蟆!”
烂黄瓜?
这句话的指向意味太鲜明,季思扬一听,脑袋一翁,当场破防。
他想也没想,就回身走到一旁坐着的沈确跟前,把矛头指向他:“你他妈疯了?居然把那件事往外说?”
沈确冷眼看着他,季思扬权当他默认,破罐破摔般的冷笑一声:“沈确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我爸要是烂黄瓜,那你这个野种算什么,你不过就是他射出来的一颗精——”
“嘭——”
季思扬话还没说完,就被尹煦一拳正面砸中,连带着身旁的桌椅一起狼狈地摔倒在地,巨大的声响把餐厅里的其他食客都吓了一跳。
尹煦却只是活动了下手腕,单脚踩着一旁斜倒的椅子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姓季的,我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