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算不得夸张。
徐矿整个人, 都仿佛是在外面淋过雨一样,变得湿漉漉的,这当然不是指他真的泪洒墨镜, 而是因为, 眼眸里已经汪了层薄薄的水汽, 随时都会滴落下来, 而嘴唇因为刚才的亲吻,则红润许多, 泛着淡淡的水光, 郁书青觉得徐矿这人长得实在牛逼, 连伤心都能做出个泫然欲泣的脆弱范儿。
好像他真的给人那什么了似的。
其实在现在的郁书青看来, 他和徐矿认识,也不过短短十几天的功夫,虽然知道彼此曾经有交集, 关系匪浅, 可这段记忆像是被用橡皮擦狠狠擦过, 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哦, 留下了一地的鸡毛蒜皮。
但这是郁书青家里的事, 和徐矿并没有什么关系,郁书青还在人家腿上坐着,双腿夹-着徐矿的腰,无意识地凑过去, 亲亲对方的脸颊。
亲完就后退, 看一会儿,再亲。
没别的原因, 纯粹是因为徐矿这会儿,好看得有些犯规。
鼻尖和眼睑处都红红的, 睫毛因为湿润而彰显出浓墨重彩的存在感,怎么说呢,如果一个强壮的男人在你面前彰显他的肌肉和俊美,你可能只是赞叹一句,如同面对被雕刻出来的古希腊神像,美,但是把手放上去,触到的只是冰凉。
但如果现在告诉你,这个强壮的男人误入童话世界,你要是挠一挠他的掌心,魔法出现,“砰”的一声,闪闪的星光中,出现了一只橘色的小猫咪。
……谁忍得住啊?
猫咪不需要肌肉和俊美。
只需要把脸埋在毛茸茸的肚皮上使劲儿吸——
郁书青此刻,就很想rua徐矿。
玄关处没有仙女教母,但是也出现了神奇的魔法,他的心都被那一点快要淌出来的眼泪泡软了,泡皱了,晕乎乎地抱着人,一边亲,一边哄,还要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觉得徐矿怎么哭得这么带劲,能不能再多哭一会。
可把他给忙坏了呢。
“你才是流泪猫猫头,”徐矿转过脸,声音有些哑,“我没有。”
郁书青色令智昏:“嗯嗯,你说得对。”
讲完自己也惊讶,按理说,郁书青并不在乎伤了别人的心,快刀斩乱麻,早点结束反而对徐矿更好。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对方说过的一句话。
“你这人挺奇怪的,对自己好像很爱惜,又很不爱惜。”
是啊,郁书青想,是挺矛盾的。
比如现在,他就完全不想让徐矿走了。
“别哭,”郁书青摸了摸对方的脸,“怪可怜的。”
徐矿瞪过来,眼神凶巴巴的:“我说了自己没有哭,打呵欠懂不懂?昨天晚上你是很早就睡了,我的信息你是一条没看是吧,我几乎一宿没睡,这会儿当然困得流眼泪,所以很抱歉让你误会了,以后不要再说我哭了,好吗?好的。”
郁书青闭了闭眼,又睁开:“算了,你还是哭会吧。”
总有一天,他要为徐矿找来天下最好的哑药。
徐矿“哼”了一声,不打算再继续输出,他本来心里泛着委屈和难过,但是被顺毛捋了一顿后,心情好了许多,于是拿手指戳了下郁书的脸,生硬道:“喂,那你决定怎么办?”
郁书青迟疑了下:“我再想想。”
今天是周日,离那莫名其妙的订婚宴还有五天,他上哪儿找来一个既能应付家里,还能配合自己的结婚对象啊?
他一想得出神,就微微地低下头,停止了亲亲蹭蹭。
徐矿有些不满地给郁书青的胳膊捞起来,重新挂回自己脖颈上,语气还是很冷:“喂,不要告诉我你后悔了,还是想找我。”
郁书青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
徐矿:“……”
徐矿:“呵,没有最好。”
他给郁书青放下去,有些阴阳怪气:“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希望周五的订婚宴,你能有一位合适的伴侣。”
郁书青挑了下眉梢:“谢谢。”
“到时候我一定准时到场。”
“嗯。”
门把手转动,徐矿半个身体都出去了,郁书青才慢悠悠地加了一句:“如果你有需求的话……抱歉,我以后不能再配合了。”
他觉得徐矿挺喜欢做这种事的,当然,他也蛮馋人家身子,只是郁书青马上就要跟人结婚,即使是协议,也要保持对伴侣的忠诚。
徐矿缓缓回头,愕然道:“你觉得我找你,是因为有需求?”
“没有这个意思,”郁书青补充道,“我只是怕之后,再闹出点误会……”
他原本还想加一句,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但是没说出口,觉得有些虚伪,哪儿有搞到床上的朋友啊,不管自己在徐矿心里是不是旧友,他们认识了有多久,起码郁书青这边,俩人不过刚刚见面。
算不上久别重逢。
“明白了。”
徐矿出乎意料的安静下来,没有反驳,没有长篇大论地搞抽象,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郁书青一眼,就匆忙移开目光。
“再见。”
“好。”
门从外面关上了,隔绝了走廊明亮的灯光。
-
郁书青给自己放了个短假,两天。
“多少?”
白可心不可置信地把文件夹放下:“这么短的时间,能行吗?”
郁书青还在地上盘腿坐着,他喜欢这样的姿势,只要在家里,就席地坐在毛绒绒的毯子上,舒服,还能随时歪头倒下,多自在。
“可以,”郁书青翻看文件页面,“来得及。”
确定好目标后,这算不森*晚*整*理得多难的事,速战速决,两天时间完全足够。
白可心已经为他整理好了一份名单,江泽也帮了不少的忙,居然真的找出了十几个候选人,比郁书青想象中还要多。
毕竟他觉得自己的要求,还是有那么点苛刻。
首先,必须单身。
他可不想碰到什么情侣赌气,一方跑出来随便拉人结婚的戏码,然后在婚礼现场搞点狗血剧情,让所有人都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
其次,家世背景不能太差,不说达到郁书青这样的阶层,起码也得是清白人家,这样彼此都省心省力,不会遇到什么极品亲戚。
“身体健康,五官端正,有强烈的结婚意愿,并且没有生育打算,”郁书青拿笔,在一份候选的名单上打了个叉,“这人要求三年抱俩,我给他生去?”
白可心接过一看:“靠……对不住,我没看到这个。”
江泽在沙发上坐着,皱着眉头把两份名单放在桌子上:“急着要结婚的,很多都有隐情,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
郁书青不疾不徐地翻着名单:“那我就找没隐情的。”
即使面对家庭的压力,和所谓大师的神神叨叨,郁书青的心态倒是没受太大影响,保持着悠闲的乐观,甚至津津有味地看着候选名单上的介绍,感慨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有觉得三十五岁之前不结婚,人生就不完整了的,也有说因为做梦,梦里的预言说今年结婚能遇见真爱,还有什么肌肤饥渴症,却又信奉教义不愿接受婚前性-行为,所以要快点结婚,合法让自己能睡个好觉。
江泽沉默了下:“……你能接受吗?”
“都可以商量,”郁书青在这份上面打了个叉,“明天有律师过来,拟一份合同。”
所以,像这种因为继承问题,要抓紧时间结婚的,就显得格外难能可贵,且正常。
郁书青面前,只剩下了最后两份名单。
一份是实体房产大亨,另一份则是连锁酒店太子爷,两人的理由出人意料的一致,那就是由于豪门斗争,家族恩怨,他们必须结婚才能合法拥有股份和资产。
“这个有点老啊,三十六了,”白可心凑上来看,“但是长得还挺帅,那种欧美爹地的绅士感……另一个比你小两岁,哇靠,小奶狗耶!”
郁书青拿起前者,看了眼:“这人我见过。”
应该是前两年在一次酒席上,吃过一顿饭,叫秦越寒,他对这个名字和照片有点印象,似乎挺彬彬有礼,口碑也不错。
江泽也凑近了:“你喜欢哪个?”
“我的喜欢不重要,”郁书青给后者也拿起来,“合不合适才重要。”
“其实这事,我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江泽坐了回去,叹了口气,“你奶奶觉得你生日前不结婚就有大劫,所以你就找了个男人领回去……会不会给她气到啊?”
他一直觉得郁书青的操作挺神奇的。
非常孝顺,也很珍惜自己的家人,但是成年后就决然地从家里搬出去,哪怕最开始得不到支持,连生活费都被断掉,自己没日没夜地打工赚钱,也要在外面住。
“不会,”郁书青心安理得,“奶奶要求我结婚,又没规定性别……再说了,她没那么古板。”
两份薄薄的名单夹在指间,被轻轻扬起。
白可心问:“要先见这位秦先生吗?”
“不,”郁书青摇头,“先见这个年龄小的。”
白可心和江泽对视一眼,还没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就听见郁书青的解释。
“因为这个方澍,是一位玩咖。”
而目前,最适合他的就是玩咖。
郁书青不需要真心。
-
“家里的死老头子让我结婚,我能有什么办法,靠!”
局促而刺耳的刹车声中,一辆摩托在酒吧门口停下,西装革履的侍应生早已等候,恭敬地接过对方扔过来的酷黑色头盔,劲儿有点大,砸得侍应生差点脱手。
方澍视若无睹地往店里走去:“我管他男的女的,只要领了证,爱咋滴咋地,反正那笔基金是我的……”
和街道的静谧不同,他刚走下楼梯,就被震耳欲聋的乐曲声淹没。
“好了,我这会有事,回去再给你们说乐子……”
绚丽的灯光拼命地闪烁,正是舞池中最热闹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跟着挥手摆头,乐队主唱疯狂地蹦跳着,带动一波接一波的浪潮,刚进来的方澍没有半分不适,反而像进了自家一样轻松,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感觉骨头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这段时间为了应付家里,实在有些焦头烂额,幸好今晚有机会,能够赶紧结束这一切。
他脱下赛车服,露出穿着黑色背心的身体,方澍对自己的身材极有信心,而他以前,除了酒吧以外,最常在健身房里猎艳——
方澍锻炼肌肉,也喜欢荷尔蒙爆棚的肌肉男,那种骚一点的,玩得起的,屁股一拍就知道该怎么配合,最得方澍的心。
可他喜欢的类型,偏偏不能往家里带。
他朝卡座那里看了眼,没有看见目标,又转头瞧了瞧吧台,终于在热情似火的男男女女中,发现了一道格格不入的背景。
头发没有烫染,穿着白衬衫,没有佩戴耳钉或者项链等装饰物,安静地坐在那里,而面前,则是一杯简单的柠檬水。
太简单了,只有悬浮的冰块和柠檬,连一点酒精的痕迹都没有。
方澍轻蔑地抽了下嘴角。
如果不是要抓紧时间结婚,他才不愿意和郁书青这样的人喝酒。
刻板、木讷,枯燥。
可这种类型,才最方便应付家里。
父亲怒骂过自己:“你喜欢男人我们不管,但能不能别什么阿猫阿狗都要?”
他的大哥说的更难听:“小澍呀,你的那些男朋友们,我每次见面,感觉在空气中挥一下试纸,都能测出来HIV。”
靠!
方澍攥紧了拳头。
他才没有病!
所以,他一定要找一个家世好的对象,好回去打所有人的脸!
郁书青出现的时机,太合适不过了。
方澍挺激动的,对方的名望地位乃至资本,都出乎他的所料,因为虽说是老牌豪门,还被称为什么小太子爷,但他也就是有几辆跑车而已,没有产业傍身,圈子里的人才知道,底气是看真正资本的,也就是你手中实际握着的牌,而不是表露在外面的新衣。
再花团锦簇,也没什么用。
没关系,和郁书青联姻的话,那可谓强强联合。
只是——
方澍把见面地点定在了酒吧。
不为别的,纯粹为了压对方一头。
并且这样的精英男一般酒量不好,方澍想过了,如果真的看对眼,一杯酒下去给人带走,剩下的什么都好说,主动权全然由他把握。
没想到电话那边的郁书青没有任何犹豫,一口答应。
方澍的心里有些飘飘然,他一屁股坐在对方旁边,下巴仰得很高:“郁总?”
人声鼎沸中,郁书青侧过了脸。
“你好,”他没什么表情,“小方总。”
方澍的耳朵轰了一声。
他呆呆地看着郁书青,半天说不出话。
照片上也没看出来,现实中的郁书青长这样啊!要是他被拍得这么普通,起码得找摄影师打一架,把钱塞对方嘴里后扬长而去,惩罚他对着这张脸暴殄天物。
什么审美倾向,在压倒性的美貌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郁书青挑起眉毛:“你好?”
方澍吞咽了下,本能地想伸出胳膊握手,但心虚得居然没敢动:“你好……”
也不是说郁书青气场太大,主要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冷不丁地见到这样的一张脸,方澍实在反应不过来,这些年,他也集齐了五大洲各色人种,但都是肌肉爆棚的男人,真没见过郁书青这种类型的。
……甚至夸张点说,感觉他和别人都不在一个图层。
郁书青没有笑,也没伸手:“喝点什么?”
方澍连忙道:“都好,都好,听你的。”
他搓着手嘿嘿笑了,有些后悔给郁书青约到这里,若是早知道会让自己眼前一亮,起码也得约到自家酒店才行,要在顶层的旋转餐厅,烛光晚宴,鲜花美酒,说不定对方一感动,不用灌酒,晚上就能留下。
郁书青也不客气,回眸看向调酒师:“一杯龙舌兰日出吧,度数低。”
方澍笑得很灿烂:“好,好,你真体贴。”
直到这时,郁书青才轻轻地笑了。
他朝对方侧过大半个身体,单手托着腮:“初次见面,但是小方总知道我的来意……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方澍毫不犹豫:“我没有想法。”
被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眸看着,他已经开始躁动,很想伸手摸一摸郁书青的头发,看起来好柔软,方澍没有见过这个类型,太新鲜了,新鲜得他心里痒痒。
“很好,”郁书青继续,“那先说我的要求,不领证,不谈感情,不住一起,必要场合共同出席,应付双方家庭,可以吗?”
方澍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可……等一下,你说的不住一起,是什么意思?”
他朝郁书青靠近了点:“我们的助理沟通过,好像没提到这个方面。”
郁书青没动,手肘还撑在吧台的大理石桌面上:“小方总,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我说的是必要条件,也是你所理解的意思。”
一杯色调橙红的鸡尾酒做好了。
方澍端起来喝了一口,又放下:“这样,不就太工具人了?”
“你不就是要找工具人吗,”郁书青的眼神有些疑惑,“各取所需,由律师起草协议……难道你的目的不是这样吗?”
靠。
方澍在心里暗骂一句。
他的确是应付家里,所以郁书青的条件真的很适合,但偏偏对方不是个木头精英。
“我不介意对方在外面玩,”郁书青继续道,“毕竟我看你藏得也挺好,除了家里人知道以外,似乎没有弄出什么风流的名声,但现在看来,我们的目的似乎有些分歧,抱歉。”
他从高脚凳上下来,嘴角还是淡淡的笑:“不耽误你时间了,再见。”
“……别走!”
方澍跟着跳下凳子,伸手就去捉郁书青的手腕:“可以慢慢商量,你着什么急呀?”
在商言商,方澍觉得自己没做出事业的原因,就是因为年龄小,但耳濡目染地长大,自然学会能屈能伸,和不动声色地筹谋。
郁书青的条件,完美符合他的要求。
而长相和身段,则是意外之喜。
所以结婚后,真的想要做出来点什么,不就是一杯酒的事?
手指还没碰到对方袖子呢,就被打开了。
“我说的很清楚了,不太合适,”郁书青很冷淡的模样,“小方总请自便,我就不奉陪了。”
说句老实的,郁书青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从小到大并没有过多追求者,一部分是因为他打拼的那几年太工作狂,完全不给别人机会,一部分是因为他冷漠的时候,实在不近人情,还有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郁书青意识到这个苗头时,会毫不客气地给掐断。
他很讨厌被纠缠。
“加个联系方式行吗,”方澍也不气恼,笑嘻嘻地看着对方,“或者你嫌这里吵的话,我们换个地方,再喝点别的?”
“不用。”
郁书青转身就走。
方澍不死心地跟在后面,给复古造型的楼梯都踩得哐哐响:“就这吗,你难道没有别的要跟我说的了?”
郁书青没回头:“再见。”
“靠……”
方澍稍微有点急眼了:“宝贝,给个机会呗。”
司机已经在打开的车门旁站着了,郁书青面无表情地坐进后座,车窗升起,也一点点地隔绝了那张漂亮的脸。
白可心在副驾吹了声口哨:“宝贝晚安,宝贝晚点睡,我还要赴下一场约会……咳,我刚和秦总打过电话,他说可以,已经订好餐厅了。”
“似乎脾气不错,”她转过脸,“临时邀约也没埋怨,还订了最好的位置。”
郁书青手肘撑在车窗上,这会儿车开走了,他才放下窗,让夜风吹起柔软的额发。
“我还以为方澍是个聪明玩咖,”
他语气淡淡:“结果见面才知道,这人不行,再继续接触的话很危险。”
郁书青似乎天生对这些很敏感,趋利避害的本能刻在人的基因里,他能把这点发挥到最大,郁书青很相信第一感觉,如果刚见面就觉得不舒服,那他肯定不会和对方继续接触。
他对秦越寒有点印象,不坏。
那说明可以聊聊看。
九点钟,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在市内最繁华的地段,是美轮美奂的的地标式豪华建筑,而在最高层,则是一家千金难订的私人餐厅,采用会员制,没有相熟的人介绍,那连预定的资格都没有。
在这里吃饭,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繁华,和波光粼粼的港湾,若是遇见有人求爱,那么夜空中也会点燃美丽的烟花。
电梯门开了。
侍应生为郁书青指引前行,这里就餐的客人不多,两侧摆满了各种绿植,有种身处热带雨林的错觉,而在邻窗的那侧,秦越寒已经站了起来,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你好,书青。”
郁书青把手递过去:“秦总好。”
握手的时间很短暂,秦越寒非常绅士地为郁书青拉开凳子,才在对面坐下:“好久不见,别拘束,我很高兴能和你吃饭。”
他比郁书青大了十岁左右,眼角已经浮现了些细纹,却并不显老,而是种成熟男人的优雅,举手投足间也很有边界感,没有殷勤示好,但也足够体贴。
法餐精致,郁书青今晚的心思没在饭上,他低头吃了口沙拉,就拿手帕擦拭嘴角:“秦总,我不兜圈子……我想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如何,能这周就结婚吗?”
秦越寒似乎没料到他这样直接,稍微愣了下:“这周?”
“我家里的要求,”郁书青继续道,“所以临时约你出来,很抱歉。”
“没有的事。”
秦越寒夜跟着放下刀叉:“我这边的时间其实也挺紧张的,所以你愿意约我出来,我真的很高兴。”
老男人惯会了温柔,笑容绅士:“书青,跟我说说你现在的想法。”
郁书青挑了下眉梢。
“不领证,不谈感情,不住一起,必要场合共同出席,应付双方家庭,两年左右体面分开,可以吗?”
秦越寒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很好,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朝前倾了下身体:“虽然我一开始的打算是三个月内结婚,但既然你这边比较急迫,那没关系,我能够尽最大的努力去配合,虽然可能有些吓到你……但我必须要说。”
秦越寒把手放在郁书青的手背上:“我很早就对你有好感了……啊,很抱歉!”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地把手拿开:“总之,我理解你的顾虑,要是你这边没问题的话,我随时可以配合。”
郁书青没什么表情:“如果明天我请律师来写协议,可以吗?”
“当然,”秦越寒笑道,“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餐厅摆放的鲜花中,穿着礼服的侍者在拉小提琴,音乐声悠扬,给一顿饭的时间拉得很长,喝完最后一口红酒,郁书青已经站了起来,而秦越寒则向他发出邀请。
“等会有烟花表演,要看吗?”
郁书青拒绝了:“抱歉,我得回去。”
秦越寒摇晃着自己的高脚杯,里面还剩大半杯红酒:“该抱歉的是我,订的晚了,所以在十分钟后才能开始。”
郁书青有些意外:“你订的?”
“对,”秦越寒朝他举杯,“为了你。”
郁书青的眉头拧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
只有短短几秒。
他站了起来:“我不需要。”
秦越寒怔然,脸上的表情有一丝诧异:“很快就开始了,十分钟而已。”
这种技巧他太熟悉,先斩后奏,以退为进,在对方犹豫的时候猛烈出击,再难啃的骨头也能很快拿下。
“并且,我为了你又是订餐厅又是订烟花的,”秦越寒继续道,“因为时间太突然,挺不容易的,就想着能让你开心一点,为了你……”
郁书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不是我让你订的,为什么说是为了我?”
“再说了,这是你主动去做的事,我没有要求过你,所以,我干嘛要有负罪感,为了这些不容易而耽误自己的时间?”
秦越寒傻眼了。
郁书青从餐桌后面走出来:“秦总,我说过了,我希望彼此只是交易,你不需要为我做些什么,而我也不会为你做什么……我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挺清楚了。”
秦越寒手里还端着红酒杯,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到了两人的初见。
当时他还嗤之以鼻,觉得对方太年轻了,配和自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吗?
他并不是被郁书青的脸吸引的。
而是对方身上的,那股“劲儿”。
好像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他,哪怕受到伤害,也能迅速地爬起,毫不留恋地继续前进。
那场聚会,有不怀好意的老男人灌他酒。
说你要是把这杯喝了,明天我就跟你签合同。
秦越寒在对面看戏,心想这小年轻得吃点亏,要么给自己喝得半死撑场面,要么低头求饶,乖乖接受成人世界的法则。
果然,郁书青接过了杯子。
可他没有喝。
他把这杯白酒倒进一个新的、更大的杯子里,然后端起一瓶啤酒,跟着倒了进去。
周围人已经开始起哄了,说好家伙,这可是深水炸弹,牛逼啊喝这么猛的,小郁总真有诚意,今晚可得横着回去。
众人的目光中,郁书青把这杯满满当当的酒,放在了那个老男人面前。
“喝,”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对方,“你要是喝了,明天我就跟你签合同。”
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看清楚点,老板,”郁书青突然笑了,“现在上场的是我,跟我掰手腕,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看看是该我求着签合同,还是你们呢?”
最后那个“们”,被郁书青拉得很长。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和一个个惊讶、不解、不屑的目光碰撞。
秦越寒至今记得,和郁书青对视时,自己血液里沸腾的声音。
这个年轻人,居然真的敢和他们叫板。
他的强硬,也真的迎来了对手的畏惧和尊重。
因为人家有这个底气,不怕输的决心,和对自家产业的信心,质量为王的时代来临,郁书青不需要和这帮老头子们委以虚蛇,为了资本而卑颜屈膝。
他自己就是资本。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秦越寒跟着站起来,“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可能是动作有点大,他手上的杯子居然没拿稳,随着一声惊呼,里面的液体全部泼在了对方的衬衫上。
郁书青闪避不及,红酒浸润白衬衫,迅速染出一片的绯色。
秦越寒慌忙地抽出纸巾,就要替人擦拭:“对不起,没事吧……”
他没有碰到对方。
红酒顺着流淌,冰凉的衬衫贴在身体上。
郁书青后退两步,反手撑住餐桌,没什么表情地看过来。
“秦总。”
“你真的太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