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书青还光着脚, 没穿袜子,就这样站在地上。
徐矿看了会儿,没有道歉, 也没有再劝, 而是一步步走上前, 同时伸手, 挡住了郁书青后退的步伐。
郁书青的后背靠在墙上,退无可森*晚*整*理退。
“我不走了, ”徐矿摸他的脸, “陪着你睡觉好吗?”
郁书青很安静。
“你要是想出去找也行, ”徐矿继续, “我们一起,可以再安排点人,一块儿去……”
屋里就他们俩, 还把要声音放得那么低, 生怕旁人听见, 傍晚的那场雪实在太小了, 似乎只是轻轻地把夜空洗得明净, 露出一枚很圆的月亮,透过窗楹,悄悄往屋里看。
可是月亮在看徐矿,徐矿在看郁书青, 郁书青呢——
他什么也不看, 只是盯着自己的脚。
徐矿的心像被夜风吹皱,有点难受, 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只好把郁书青抱在怀里, 给脸埋在对方的肩膀上,叫了声小咪。
郁书青这才抬头,揉了揉他的头发。
“决定好了吗,”徐矿的声音闷着,“怎么办?”
郁书青还是没说话。
真奇怪,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可为什么会令他起这样大的波澜,如果那会儿徐矿没有拿新戒指哄他,郁书青一定会坚持找下去,哪怕把地翻了个遍,也要找到丢失的戒指。
当时,他已经发现了。
郁书青又不是傻瓜呀。
他看着徐矿的眼睛,他感觉,徐矿的眼睛好像湖水,很悲伤的样子,而湖水中间,映出的是小小的身影。
郁书青想,那我又是一个人了。
执念太深,不是一件好事。
他记得自己踩过湿滑的鹅卵石,跋涉进冰凉的河,水没过他的小腿和膝盖,那天他穿的是短裤,也逐渐浮了起来,妈妈在后面拉着他的手,说宝贝,我们回去吧?
不行。
郁书青认真地摇头。
他把玩具弄掉水里了,很快就没了踪迹,河水哗啦啦地奔流着,五六岁时 ,郁书青已经听过了许多的故事,他知道有个农夫把斧头掉进水里,河神出来问,你掉的是金斧头,还是银斧头呢?
最开始的郁书青,不想要金子做的玩具,他只想要那个漂亮的塑料玩具。
后来的郁书青,什么玩具都不想要了,只想要爸爸妈妈回来。
【如果,如果不是我非要找到丢失的东西呢?】
【他们就不会溺水了。】
【丢了就丢了,为什么要那么较真呢?】
他记得奶奶一直在哭,爷爷叹了很久的气,然后把手放在自己头上,说你要乖。
郁书青憋着眼泪,说我乖的话,爸爸妈妈就能回来吗?
爷爷想了想,说会的。
郁书青真的很听话。
对于丢掉的东西,也不会有执念,虽然这和妈妈以前告诉过自己的不一样——妈妈笑话郁书青是个小守财奴,喜欢攒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鸽子落下的灰色尾羽,一颗漂亮的石头,或者是心形的叶子,小孩天生就有囤积癖,他把东西认认真真地攒着,若是不小心忘在外面,妈妈一定要陪他走很远的路,给找回来。
妈妈爱郁书青,爸爸爱妈妈,郁书青也爱爸爸。
所以,当爸爸妈妈不在后,郁书青就努力去爱爷爷奶奶,他听话,不再提出要求,成为了一名很“省心”的小孩。
可还是太粗心了。
春游回来的时候,他把一把葡萄忘在了校车上,那次是关于秋收的主题,小朋友们学着收割麦穗,认识庄稼和果树,离开的时候,农场主伯伯送给他们每人一小把葡萄,说拿回家,给爸爸妈妈吃。
郁书青想,真好,奶奶最爱吃葡萄。
回去的路上,郁书青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小袋子,下车的时候迷迷糊糊,老师在前面点名,他猛地惊醒,啊,葡萄忘记了。
要去找吗?
那辆车已经消失了呀!
如果是以前,郁书青一定会过去扯老师的衣角,说我的葡萄忘记了,可现在的郁书青,犹豫了好久,还是垂着头,跟在队伍的最后。
“怎么了?”
有同学发现他的难过,凑过来问,包括徐矿都挤了进来,一块儿好奇地看着他。
“我的葡萄……”郁书青很想哭,“忘在车上了。”
“没关系,我的给你分一点!”
“我也有,我今天拿了很多的!”
大家都很友善,七嘴八舌地递过来葡萄。
可郁书青还是摇着头后退,眼圈红着:“不一样的……”
那不是他的葡萄呀。
即使是别人给的,再去采摘的,也和被自己紧紧攥了一路的葡萄不一样。
老师也过来了,把手上的礼品盒给他:“来,这一份送给你!”
郁书青抽了下鼻子,没接,小声地道谢。
下一秒,他被人拉住手了。
“走,”徐矿满不在乎的语气,“我陪你一块儿去找!”
别说郁书青了,连老师都愣了,全部的小朋友在农场度过了一天,这会儿在幼儿园稍微休息下,马上就是放学时间了,外面已是晚霞漫天,橘色的云朵像是凤凰的尾巴似的,染出大片的灿烂。
老师故意问:“你怎么陪他找?”
徐矿一拍胸脯:“我有车!”
上学的时候,他那辆滑板车停在门口的,特别炫酷,跑起来的时候后轮还会发出炫彩的光。
“别难过啊,”徐矿完全没有开玩笑的语气,拉着郁书青的手往外走,“想找就回去找嘛,我骑车带你,很快就能追上的。”
周围哄地一声,都笑了。
哪儿有这么麻烦,这儿寸土寸金,校车怕停在门口挡路,才把小朋友们放下就离开,也就几分钟的而已,有老师给司机打电话,对方一口答应,说行,马上就回来。
郁书青的心砰砰直跳。
校车真的出现了,载着他丢了的葡萄,徐矿满不在乎的语气。
“看,都说过没关系了。”
他放开手,轻轻地推了郁书青一把:“去吧。”
直到十几年后,郁书青都依然记得,对方推自己的那一下。
他已经不再有囤积癖,对事情的执念少了许多,倔劲儿也慢慢没了,酒桌上的时候也可以推杯换盏,虚与委蛇,但可能骨子里的东西一直没变,有次喝多了,一位长辈叹了口气,说小郁啊,你就是太和自己较劲了。
郁书青笑笑,说您教育的是。
因为较劲,所以很不在乎自己,拿身体去拼事业和成绩。
以至于,忘记了很多在乎的东西。
像是被永远地困在河水中央,天大地大,他找不到喜欢的玩具,如今又多了一项,那就是弄丢了属于自己的戒指。
真难过。
“我经常犯错,”郁书青收回手,重新背在身后,“也总是搞砸。”
徐矿抬起脸,茫然地“啊”了一声:“不至于的,小咪,真的没那么严重……”
郁书青充耳不闻,喃喃道:“你也觉得我很没用吧,既要又要,明明一开始不打算和你产生感情,但是还控制不住,却又不好好恋爱,很别扭。”
“没有啊,我很喜欢的。”
“你看,”郁书青继续道,“我很不会处理亲密关系,你想我求婚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逃离……别说你了,自从成年后,有了自己的经济能力,我也迫不及待地从家里搬了出来,或许我本来就不适合跟人生活,就像见不得光的苔藓一样,自己生活在河里就好。”
徐矿深吸一口气,起身,左右看了看郁书青的脸:“亲爱的……”
郁书青抬眸,语速很快:“我真的没有处理亲热关系的能力,要是别人,会很感动吧,你怕我不开心,就买了个新的戒指来哄我,自己大晚上地跑去找,其实我刚才根本没睡着,我一直在等,既希望你会出去找,又希望不会,为什么我这么矛盾呢,你也说过吧,我是很矛盾的一个人。”
徐矿张了张嘴:“你……”
“闭嘴,”郁书青面无表情,“听我说完。”
徐矿把嘴闭上了,表情有些扭曲。
“我其实给不了你什么,如果真的那么契合的话,你应该早就追我了吧?或许是现在的情形,让你造成了些误解,毕竟那你真的喜欢我,也是从我们上床开始的。”
郁书青自嘲地扯了下嘴角:“怪我那天喝多了。”
徐矿呆滞地看着他。
“你看,无论是陪伴还是情绪价值,我都提供不了,还需要你哄着我,捧着我,”郁书青眼圈有些泛红了,“或者说我这种类型的,你以前没谈过,所以新鲜了吗……唔!”
徐矿已经忍无可忍,捂住了他的嘴。
什么玩意,这简直越说越离谱了!
是他追郁书青太晚了吗,徐矿说得多清楚啊,他以前就是傻,完全没开窍,还乐呵着想做梦梦见兄弟怎么了,现在看来,他早就对郁书青有不轨之心,只是自个儿没意识到。
正好,趁今天晚上这个机会,好好谈谈。
郁书青拼命挣扎:“放开我……唔!你听我说完!”
“不用说了,”徐矿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我已经判断出来,你那迟到的青春叛逆期终于来了,我们郁总在外面人模人样,大半夜的突然开始非主流语录……”
郁书青一巴掌呼过去:“你说谁非主流!”
徐矿没躲,但这个巴掌也没真的挨到脸上,因为郁书青生生地顿住了,视线相接的刹那,他像被火星子烫到似的,猛然缩回了手——
来不及了。
徐矿一把扯过郁书青的手,强硬地掰开蜷缩的手指。
郁书青使劲儿握着:“你别……”
他没挣脱开,徐矿已经把他的手拉起来,捧到自己心窝的位置,凑近了看。
那枚戒指,被郁书青反着戴了,不知用力握了多久。
所以镶嵌的钻石,已经把柔软的掌心,硌出了血。
徐矿脸色变了,他抬头,目光移到郁书青的脸上,音调很冷:“你这是在做什么?”
郁书青吞咽了下,强撑心虚地瞪过去:“不小心而已……”
“非主流。”
徐矿斩钉截铁道:“还很中二。”
郁书青立马炸毛:“不许这么说我!”
“那我说你什么,嗯?”
被按在墙上,原本空间就很狭窄,被男人高大的身躯再次逼近,郁书青几乎都要呼吸不畅,生硬地别过头去:“随便你说什么,反正……不许这样说我……不行,你也不许说话,我要睡觉了!”
膝盖被挤开,徐矿强硬地撑住他的身体:“好,那你安静,听我说,行吗?”
郁书青偏着脸:“我不听。”
“宝贝,”
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你弄的我好难过。”
心脏被攥住似的,郁书青回头,撞上徐矿的眼睛:“我……”
徐矿悲伤地看着他:“真的不听我说吗?”
夜里好安静,呼吸声都听得很清。
郁书青眼圈泛红:“好,我听你说。”
说开吧,吵一架也行,即使徐矿说服不了自己,他也愿意给对方一次机会,哪怕暴露出自己丑陋的一面,也没关系了。
那么多年不见,可能已经和徐矿喜欢的形象,相隔甚远。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带来微妙的痒,郁书青不由得呼吸一滞,抓紧了徐矿的衣襟。
然后,他就听见温柔的语调。
“非主流非主流非主流你真的好非主流……”
郁书青瞳孔紧缩,刚想抬头,就被猛然堵住了嘴。
“来吧,”徐矿咬着他的舌尖,“让我们用中二的方式决斗吧,斩杀你的心魔!来啊郁书青!我不怕你!”
这人不要脸,边亲边吼,每次都卡在郁书青换气的时候。
“你混蛋……唔!”
“混蛋怎么了,你就适合混蛋!和混蛋过一辈子不好吗!”
“别、别咬那里……”
“我想咬哪儿就咬哪儿,你不爽了也咬我啊,来!”
被抱起的时候,郁书青剧烈地喘着气,目光发直,等等,他在生气啊,还打算和徐矿吵架啊,这是干什么?
感觉自个儿的脑仁,都像是被横冲直撞地捣碎,什么都无法思考。
“爽吗?”
“……滚!”
水蜜桃果肉被搅烂,散发出甜美的香。
徐矿气喘吁吁地抬眸,咬着郁书青的喉结:“要是能到这里就好了……把你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搞出去,看你这小嘴还会不会说出伤人心的话。”
郁书青说话断断续续:“你……你特么的以为在穿串儿啊!”
徐矿抱着他,边走边糙:“现在爽吗?”
郁书青伏在他的肩上,拼命摇头。
“来,宝贝,”徐矿哄他,逗他,“再说两句非主流的话听听?”
客厅里的光已经不见了,大约是月亮也嫌羞,躲到云朵后面。
所以他可以尽情享受自己的新娘——
生人家的气,居然直接把窗纱扯了下来,刚才动静太大,郁书青被折磨到要疯了,徐矿把那蕾丝的轻纱盖在对方头上,说没事了,这下连我也看不到你的表情,想叫就叫吧。
长长的窗纱拖在地面,映出圣洁的光。
可郁书青却不似新娘。
被磋磨得狠了,徐矿没跟他客气,他也没跟对方客气,再次较劲,试图征服对方,徐矿大半个后背都被他抓出血迹,而自己的腰侧也全是指印和齿痕。
还好最后被盖住了眼睛,不至于被对方看到自己的崩溃。
“说呀,”徐矿还抱着他,“什么感觉,来,我可喜欢你刚那样非主流了,小家伙还挺带劲。”
郁书青没力气了,轻纱被揉得乱七八糟,露出漂亮的一双眼。
像是融冰的春水,波光潋滟。
徐矿没忍住,凑过去亲:“说呀,什么感觉?”
郁书青呆呆地看着他。
“完蛋,”徐矿怜爱地给人按怀里,嘟囔道,“被糙傻了……”
话音落下,就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个嘴巴。
徐矿两眼一亮,雀跃道:“你醒了!”
“傻比,”郁书青微微喘气,“放我下来。”
徐矿给人托了托,理直气壮:“不要!”
“太深了,”郁书青垂着脖颈,“滚……拿出去,我受不了。”
空气里满是甜腻的气息,自从徐矿来这里住之后,家里备的东西可不少。
徐矿继续亲:“我好喜欢你冷漠地说出这么刺激的话……”
“快戳到嗓子眼了,”郁书青面无表情,“要从嘴里冒出来了。”
徐矿愣了下,还有力气伸手挠挠头:“宝贝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虽然我很厉害,但是也没那么夸张啦!”
他满脸嘚瑟地按在郁书青小腹上:“充其量,也就到这里……”
“我说要从嘴里冒出来了,”郁书青掐着对方的下巴,“快来,给老子听……别再动了!”
徐矿立马不动了,乖乖地凑近。
郁书青缓了会,呼出一口气。
“傻狗,我想通了。”
“穿衣服,老子现在就要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