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各回各家。
郁书青回去后, 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昨晚在医院睡的,无论床褥再怎么柔软干净, 心理上还是觉得别扭, 洗完后清清爽爽地出来, 开始处理一些琐碎的问题。
工作上的好办, 公司步入正轨后,所有的流程都很专业清晰, 他主要负责在最关键的那一环把关, 提前安排好进度目标, 别的不需要太操心, 这也是躺在病床上还坚持要看报表时,白可心对他说的话,说哥, 咱上学那会, 班里是一天也离不开班主任, 但是校长呢?出差仨月都没人在意。
过一会, 她补充了一句, 说可能也就老师们会在意点,因为领导不在,开的会不就少了嘛,多自在。
郁书青决定, 这两天也让大家自在一点。
除此之外, 就是生活中的问题了。
恢复记忆后,徐矿和秦越寒那档子事也跟着想起来, 郁书青趴在床上,翻看自己的聊天记录, 手机是新买的,旧消息全部导入过了,可能这两天发来的消息太多,以至于秦越寒的信息被压在最后面。
主要内容就是,质问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郁书青翻了个身,刚洗完澡,整个人都懒洋洋晕乎乎的,不太想搭理这种人,于是给白可心发语音:“秦老板那边,你留意下动向,帮我回复几句。”
他们之间没什么生意上的往来,都是要脸面的人,秦越寒也不会公开闹得人难堪,等到订婚宴结束,郁书青打算找时间赔下罪,这事就结束了。
当然,他可不会去请秦越寒吃饭,郁书青不打算和他再见面。
忙完后,郁书青困得打了个呵欠。
迷迷糊糊地定了个闹钟,就此安眠。
-
第二天一早,郁书青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确切来说,都算得上砸门。
他昨晚睡得太沉,猛地被这么急的声音唤醒,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过去开门的时候,都还没能安稳下来。
于是,白可心就见到了翘着头发,满脸呆滞的郁书青。
“都要迟到了!”
除了她,后面还跟着乌泱泱一大堆人,不由分说地往里挤,各个熟练地套上鞋套,就要开始逮郁书青。
郁书青被按到沙发上坐下:“干什么?”
“抓紧时间给你收拾下,”白可心坐在对面,“总不能这样就直接去订婚宴吧?”
哦对,订婚宴……
郁书青又站起来:“在哪儿办的?”
白可心没有回答他。
因为接下来的郁书青,结结实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兵荒马乱。
时间太匆忙,他和徐矿也没提前约好穿什么颜色的西装,索性这种场合,黑色总不会出错,郁书青被推去冲了个澡,出来后发型师已经就位,助理为他扣上手表,摆出香水供人挑选,郁书青不是那种特别注意穿着打扮的人,而今天,连白可心都自觉换上一套淡蓝套装,佩戴好胸针和丝巾,眯着眼睛为郁书青打领带:“哥,我今天特意带的日抛隐形。”
郁书青本能想说:“这么重视,不至于。”
但这话讲出来就太欠揍了。
他想了想:“就吃顿饭而已。”
白可心后退两步,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除了额头那里有纱布之外,很好,她对自己哥哥的外表非常满意,郁书青的眉眼都是东方味儿的,整个人挺拔、矜贵,如同不动声色的泼墨山水,形容一个人像画也太奇怪,但他微笑着看来时,任谁都会觉得那双眼眸,如同潋滟的三月春水。
纱布不碍事,被垂下来的一点额发盖住,发型师很会保留个人特色,所以没有在上面发挥太多,仍然被客人惊艳到,于是捂着自己的嘴尖叫:“哇哦——”
郁书青站了起来,随意地活动了下:“走吧。”
白可心追上:“你不照一下镜子吗?”
郁书青摇头:“不用。”
吃顿饭而已。
但白可心已经被紧张的情绪感染了,一路上都从车内镜中盯着郁书青看,郁书青原本闭目小憩,被看得睁眼,无奈地撑住自己的额头:“你怎么了?”
白可心热泪盈眶:“哥,你要结婚了!”
郁书青:“嗯。”
白可心抽了下鼻子:“我有点感动。”
白可心继续:“哥,你今天很好看。”
郁书青犹豫了几秒钟,要不要纠正下妹妹对于婚姻的憧憬,但想想作罢,个人选择而已,无论白可心结不结婚,她都是那个能力很强,风风火火的她,在郁书青眼里没什么区别。
至于说他好看——
郁书青低头,今天搭配上了一对蓝宝石袖扣,安静地嵌在洁白的衣料上,折射出璀璨的光,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腕,轻轻嗅了一下,今天点了香水,是苦橙的前调,后调有一点淡淡的青草和雪松的味道,这些会让郁书青想起天空和旷野,在车里坐着的时候,看不见头顶的深蓝,但今日的确是难得的晴朗,似乎上天都在偏爱他,让阳光也显得可爱。
这种好心情,持续到了酒店门口。
白可心刚才沟通过流程了,郁家包了整场,所有的鲜花和装饰全部不用操心,郁书青只需要等着和徐矿见面,然后两人一同出现,给至亲敬酒就好。
很低调。
“徐家那边,父母来不及赶过来,”白可心翻着手机屏幕,“他姑姑还有两个叔叔会来,已经提前送过礼物了,单子我之后发给你,鲜花是厄瓜多尔玫瑰,蛋糕是……”
门从外面打开了。
郁雪玲亲自过来迎接,见到郁书青就掉下眼泪:“小咪——”
郁书青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奶奶,您别激动。”
这么大的阵仗,搞得他有点慌。
郁雪玲今天穿了一声碧色的旗袍,她不染发,任由一头青丝变白,今日在后面挽了个很漂亮的髻,又披着个带流苏的米色披肩,整个人非常优雅和蔼。
要是能止住眼泪,就更好了。
郁雪玲:“呜呜呜呜呜……”
她的两个孙女在旁边帮着擦眼泪,郁锋家里三个小孩,老大郁子遥读大学,这两个小妹妹是双胞胎,正念高中,见到郁书青的时候,眼珠子就骨碌碌地乱转,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还好,这些郁书青都有心理准备。
走一路都在被人恭喜,也没关系,订婚嘛,正常。
那从进门就映入眼帘的红玫瑰也正常,虽然像海似的能给人淹没,满眼都是丝绒般的玫瑰花瓣,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范儿,郁书青安慰自己,挺好的,反正奶奶喜欢花。
而看到那一卷展开的、烫金红纸的订婚书时,郁书青有点绷不住了。
……不是低调点吗?
真的要给他娶媳妇啊?
他甚至都没脸去看上面的字,被簇拥着进去正厅,匆忙中只撇过去了一眼,是他和徐矿名字的并列。
算了。
来都来了。
不对。
郁书青突然意识到个问题,徐矿呢!
这么社死的场面,凭什么只能他一个人苦苦忍受,说好了做好兄弟呢,是真男人,就要一起分享这一荣光!
徐家的长辈也到了,和郁书青想象中差不多,笑呵呵地给他围到中间说话,这种和平时的应酬不一样,郁书青面上不显,但心里,是真的有点——
慌。
他不喜欢太吵的地方。
有穿着小西装的男孩在跑,踩着了女孩的白色小礼裙,气球那么多,那么漂亮,被帮成各种各样的精致款式,但郁书青突然有些怀念那只小黄鸡气球,在夜幕下,徐矿伸手递给他。
还是徐宝珠给他解围的。
她刚才似乎在吃甜品台上的蛋挞,嘴边还沾了点碎渣,把郁书青从众人中捞出来后,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郁书青没有听清。
他被轻轻推了下后背,本能地被带着往前走,现在还没开始呢,可玫瑰早已静静地绽放,郁书青踩过酒店柔软的地毯,穿过飘落的气球和花香,在一处房间门口停下,抬手,敲了敲门。
门开了。
徐矿单手撑着门框,朝他挑了下眉梢:“呦——”
房间里没拉窗帘,阳光从徐矿身后照过来,刺到郁书青的眼睛,他伸出胳膊挡了下:“你找我做什么?”
下一秒,他被拉进了房间。
换了位置,郁书青终于得以看清对方,微微睁大眼睛。
徐矿已经收拾好了,如出一辙的黑西装,同款式的藏青条纹领带,甚至连袖扣都是同样的蓝宝石,不同的是,徐矿的袖扣颜色更重一点,而郁书青的,则更为剔透明净。
还有不一样的。
徐矿视线落下来:“你没带胸花?”
郁书青怔然:“什么?”
“结婚,”不知是不是今天穿得太人模人样,徐矿的笑就很倜傥,一副花花公子的风流,“怎么可以不带胸花呢。”
他说着,就转过身,而郁书青也才看到,后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大捧的铃兰花。
而徐矿衣襟处,簪的正是这种洁白的,小小的花苞。
郁书青“啊”了一声:“你买的吗?”
徐矿毫不犹豫:“没有,路边摘的。”
说完,他就折下一支铃兰,朝郁书青走来,修长的手指扯过衣襟,把那支花小心翼翼地别上去,因为身高差的原因,徐矿微微垂着头,看不出眼眸里是什么神情,鬼使神差的,郁书青问了一句。
“铃兰的花语是什么?”
徐矿已经放开了他,语气生硬。
“我才不知道呢。”
说完,徐矿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着郁书青,表情很满意的样子:“可以,等会能应付过关……我还以为你会穿个睡衣就来呢,比我想象中好。”
郁书青轻轻呼出一口气:“这种场合,也是要注意点的。”
话音落下,屋里就陷入寂静,两人像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这里应该是徐矿的休息室,衣架上还挂着他的外套,铃兰花给空气染上很淡的香味,过了会,徐矿才轻咳一声:“好尴尬。”
郁书青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徐矿:“我有点后悔了。”
郁书青继续点头:“我也。”
这回,两人倒是同时笑了起来,笑声很轻,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徐矿朝他伸出手:“走吧,来都来了。”
郁书青犹豫了下,没动。
而徐矿已经收回了手。
他摇了摇头:“你看,真的很尴尬。”
“没事,”郁书青硬着头皮,“就一顿饭的事,放松点,别紧张。”
徐矿反唇相讥:“谁说我紧张了?”
“这样吧,”郁书青走近他,“你再多说几句话,发泄下,咱还是跟之前一样吧,不然我真有点不习惯。”
“以前,我以前哪样?”
郁书青毫不犹豫:“很傻的样子。”
徐矿立马不乐意了:“我怎么傻了?我今天难道不帅吗?早上五点钟我姑姑就给我从床上薅起来了,那可是五点!狗都没醒,你知道我最近真的挺内耗的,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我的生活完全被打乱节奏了,都说我可能病了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今天醒来天还没亮,我被姑姑往脸上贴了一张面膜的时候心想,要是有人愿意给我看看腿就好了。”
徐矿的视线落下:“而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却说我傻,你有心吗?你关心过我吗,不,你没有,你完全不在乎我是吗,我完全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郁书青已经靠在桌子上了,食指轻轻地点着桌面:“你说,我是怎么样的人?”
徐矿委屈:“私底下烟酒都来的啊!”
郁书青扬起嘴角:“那怎么办,以后我改改,换成私底下薯条冰淇淋都来?”
以前徐矿这样发疯的时候,郁书青一般不怎么搭理,烦的话就直接踩过去,所以这懒洋洋地回嘴,反而给徐矿弄得有点愣,而接下来,他就被拉住了领带。
被往下扯。
“我看这玩意挺不爽的。”
郁书青慢条斯理地伸手,给徐矿的领带解开:“完全一样,别人以为我们穿情侣装怎么办,多不合适啊,今天猜测我们穿情侣装,明天可能说我们谈恋爱,后天就敢造谣我们结婚——”
墨绿色的领带悄然滑落。
而一条雾霾蓝色的长丝巾,出现在了徐矿的颈间。
“用这个吧,”郁书青声音很轻,“别拒绝我,行吗?”
他说着,就调整那柔滑的小玩意,丝巾质地很垂,郁书青没搞太复杂的系法,阿斯科特结,把雾霾蓝隐入月白的领口,像是看向旷野上的雪山之巅。
徐矿喉咙有些发紧。
他没有碰郁书青,只是低头问:“你从哪儿来的丝巾?”
郁书青抬头:“我系在腰上,当腰带用的。”
半开玩笑的话,其实是多拿了一条,他奶奶喜欢佩戴丝巾,绑头发或者系在包包上,郁书青跟着也会买这些,当做小礼物送人,所以是伴手礼的一部分。
可徐矿像是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他。
“郁书青,”
他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把丝巾当腰带系,天哪,你好gay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