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叫, 钓而不自知。
郁书青不太信,他觉得既然展现出被认为“钓”的行为,那定然是要有意或者无意间表露的, 前者好说, 后者哪怕当下没反应过来, 之后也一定会意识到, 哦,我刚才似乎钓到人了。
愿者上钩。
他最开始被徐矿的脸蛊到, 是动过那么点“钓”的念头, 但还没等郁书青琢磨出来, 该怎么才能挠得人心痒痒时, 他对徐矿的感情色彩就变了,自此偃旗息鼓。
所以,当徐矿神情严肃, 说你能不能别钓的时候, 郁书青的反应就是——
这人有病?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伸手指着自己:“我, 钓你?”
老师傅已经在为徐矿量尺码了, 对方身形岿然不动,眼眸里明明白白写着谴责这两个字。
郁书青毫不犹豫:“胡扯。”
简直危言耸听!
“你就是故意的,你喜欢听我叫你老公,你喜欢我。”
“做梦!”
“呵呵, 还不肯承认, 都直白地说让我继续叫了,难道不就是勾引我?”
“你在狗叫什么!”
旁边打下手的小学徒“噗嗤”一声笑了:“两位感情真好。”
话音落下, 刚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同时回头:“没有!”
老师傅慢条斯理地收起卷尺:“料子昨天选过了,所以, 用哪位的边角料做领带,还是——”
他推了下老花镜:“互相给对方做一条?”
徐矿刷地一下扭头:“做领带?”
他知道有这样的传统,说旧时候哪家的小姐做旗袍,追求者就会求裁剪下来的布料,来为自己做一条领带,很有种遥远的浪漫。
郁书青面无表情:“都不做。”
老师傅笑呵呵的:“夫人昨天说过,要做的。”
“那就互相做一条吧,”徐矿突然插话,“颜色挺好看的,不然多浪费。”
可惜声音越来越小,郁书青也像是不怎么在意似的,已经往外走出去,门上的铃铛晃动,郁雪玲还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听见声音了仰起脸:“好啦?”
郁书青向奶奶示意:“嗯。”
“不早了,”郁雪玲挽着老姐妹,一块儿站起来,“我们也该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哦,天气预报说了,晚上有暴雨的。”
秋天的雨有时候下起来,毫不讲道理,偶尔伴随着强风,能给路边的大树都拦腰刮断。
郁雪玲关切道:“多危险呀,小矿开车吗?快点一块回去吧。”
一块回去?
郁书青下意识回答:“奶奶,我们不在一起住。”
谁知道刚才和颜悦色的郁雪玲,立马睁大眼睛:“那不行的呀,你们都不住一间屋檐,算什么结婚呢?不可以这样子的。”
她心头立马浮现大师讲过的话,忧心忡忡地看着郁书青额上的纱布,明天就能拆线了,但这会还是静静地贴在那里,郁雪玲越看越心疼:“这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你们是结婚,要住一起的!”
徐矿在后面,轻轻地咳了一句:“奶奶,小咪可能不愿意……”
郁书青不着痕迹地瞪过去,这是要祸水东引,把责任全推他身上的意思?
“怎么会,”想起刚才两人亲热的样子,郁雪玲就拧着眉头,“你们两个孩子要听话的,晚上我给你们打视频,要是看到糊弄我,我就……”
“就”了半天,老太太也没想出什么威胁人的句子,就一跺脚:“我就告诉你爷爷!”
蜜罐里待了一辈子,到现在遇见为难的事,还是第一反应找自己的大哥,哪怕大哥都忘记好多人,但永远不会忘掉她。
说完,郁雪玲就微微红了眼圈。
“好,”郁书青连忙道,“奶奶,等会我们就一块回家,晚上跟你视频,放心好了。”
哄了好几句,郁雪玲才满意地和闺蜜离开,走出店铺的时候一看,头顶真的已经乌云密布,有隐隐雷声。
郁书青和徐矿并肩站在门口。
安静了两分钟。
“谁开车?”
“我吧。”
“去谁家?”
“你那吧。”
冰冷而机械的交流结束,徐矿坐进驾驶室里,郁书青也沉默着拉下安全带,“咔嚓”一声,卡扣响起,窗外的景象往后移动,速度逐渐变快,终于绵连成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司机刚才交代过,已经走了,郁书青百无聊赖地扭过脸,盯着徐矿:“你今晚就住我这里了?”
徐矿转动方向盘:“没错。”
郁书青沉默着,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枝末节的痕迹,同时心里感慨,这男人怎么完全长在他审美上了呢,要是不会说话,该有多好啊。
一处红绿灯前,徐矿终于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我……”
郁书青等着,等到绿灯亮起,车辆启动,这人却突然闭上嘴:“算了。”
郁书青:“!”
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的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那你也要说出来啊!”
“呵呵,你好在意我啊郁小咪,我一个字就能让你琢磨这么久,你跟搞暗恋的高中生有什么区别……哎哎哎,开着车呢!”
说着,他就笑出声:“真没什么,就是想起来那盒小蛋糕,忘在店里了。”
郁书青这才收回爪子:“是哦……”
那一盒包装精美的小蛋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只是裁缝店不以服务见长,工作人员多为年轻学徒,居然也忘记提醒客人,带好自身物品。
也可能是因为外面的风真的很大,大家都在关心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郁书青没吃到,还挺遗憾的。
“来的路上随手买的,”徐矿继续,“看见那家店排队人挺多,想着味道不错,结果迟到一小会,就遇见那么个晦气玩意。”
郁书青手肘撑在车窗上:“吃醋了。”
徐矿:“我纯粹看他不爽。”
郁书青:“真的吗,我不信。”
车辆熄火,地下停车场里一片寂静,徐矿无语地看向郁书青:“爱信不信。”
两人沉默着进了电梯,动作都不大,也没发出什么刻意的噪音,但居然走出了个摔摔打打的效果,郁书青脱掉鞋子,随手按了下鞋柜上的免洗洗手液,一道突兀的炸雷声响起,紧接着,明净的落地窗上就布满蜿蜒的水痕,像被谁泼上去似的,成了几乎透明的水帘。
“还真下雨了。”
徐矿轻车熟路地给两人鞋子放好,接过郁书青的外套,又去看了眼紧闭的门窗:“今晚有大风。”
“随便吧,”郁书青懒洋洋地坐在地毯上,两手往后撑着地,“反正你晚上也是睡沙发。”
他这里又没客卧。
徐矿看着他:“我的意思是,我们吃什么?”
他气鼓鼓地指向厨房:“你这里的冰箱都快长草了,厨房都没开过火,这雨起码要下到明天,所以怎么买菜?”
郁书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徐矿,我有时候觉得,你挺神奇的。”
一个家里有矿的人,都要睡沙发了,为什么还满脑子里想着厨房那点事?
徐矿冷冷地看着他:“你吃几年白人饭试试,算了,我差点忘了,你这种没有品味的人压根不理解吃饭的重要性,吐司上连果酱都不涂,打个鸡蛋能给壳打里面,就知道喝牛奶,也没见长多高啊?”
郁书青:“哦。”
徐矿:“有本事你让我做饭,你信不信我一个月能给你喂胖十斤?”
郁书青:“哦,你给我买小蛋糕就是为了让我长肉是吧。”
徐矿:“呵,没错。”
徐矿:“我甚至不惜叫你老公,来迷惑你的心智,结果太可惜了居然把小蛋糕忘记了,没关系你等明天,我一口气给你买十盒,答应我全部吃掉好吗,好的。”
郁书青:“神经病。”
说完,他就站起来往浴室走:“我去洗澡,你自己玩吧。”
和他在郁书青家里发现照片,还有各种各样的装饰物不同,郁书青这里空荡得可怕,几乎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东西,虽然面积大得能跑马,但转悠一圈会发现,还是手机最好玩。
两人就这样,度过了别别扭扭的一个晚上。
郁书青钻进书房了,自顾自地处理了一些工作问题,他平日里胃口不算大,尤其晚上,基本便利店买个饭团,或者两片面包就能完事,徐矿刚才说外面下雨,没法儿做饭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怕。
因为郁书青的书柜里,有好几个捏扁的小面包!
全是他的储备粮!
郁书青自信地喝了口冷牛奶,这就是和徐矿吵架的底气,哪怕对方在厨房里一无所获,或者什么都不做,他也不怕自己饿死。
于是,郁书青就一边吃面包,一边喝牛奶,舒舒服服地看报表。
时针划过七点钟,外面没有动静。
奶奶倒是发了条消息,说呵呵你们今天有准备,不算,等到明天或者后天她再突击检查,才能确保是真的住到一块。
十点钟,郁书青的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
十一点半,他终于合上电脑,并决定出去看看徐矿。
万一被饿死了呢?
并且这孩子安静这么久,也不过来骚扰他,搞得郁书青还挺不习惯的。
他推开书房的门,往外一看,客厅没人,厨房那里倒是有些动静,还亮着灯。
郁书青疑惑地朝厨房走去,却没能推开门。
反锁了。
“徐矿?”
他敲门道:“你在干什么?”
对方的声音有点闷:“稍等下,马上就好。”
不对,郁书青敲门的手顿住了,如果说在厨房做饭,他并没有听到抽油烟机的声音,而家里也没有可供做西餐的食材,他拧着眉,使劲儿闻了一下,也没有任何饭香味,唯一有的,就是很淡的一点甜。
“还没好?”
“快了。”
嘶……
郁书青悚然一惊,突然开始使劲敲门:“徐矿,你在我的厨房里做什么!”
这对话太怪了!
他知道徐矿的癖好和常人不太一样,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古怪成这样,难道是厨房里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对方的兴奋,以至于做出这么变态的事!
门开了。
郁书青“嗷”一嗓子叫出声:“你个变态对我的厨房做了——”
徐矿站在面前,手上端着一个小蛋糕。
应该是自己做的,因为有些丑。
大概是工具不够,没有裱花袋或者造型,只是戚风胚上挤了满满的奶油,像是打算做成美丽裙摆的形状,但是手抖,看起来不像裙摆或者花朵,而是一大坨被风吹歪了的棉花糖。
上面是棕色的、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写的是什么,郁书青没有看出来,但已经不用猜了。
因为徐矿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你要过生日了,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