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咪。
揪咪。
郁书青的脸还被徐矿捏在手里, 对方犹嫌不过瘾似的,伸出另一只手,不再往外轻轻地揪了, 转而用手掌合着一挤——
嘴巴就嘟了起来。
徐矿很满意地凑近, 啵了一下, 没放手, 左看右看,又啵了一下。
郁书青:“……”
他终于受不了, 给人胳膊打开了。
很好, 所有暧昧而尴尬的反应都消失, 现在甚至有点小后悔。
说不上来,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是拼图少了一块,可无论是掀开地毯还是挪开椅子, 都无法找到缺失的部分。
徐矿颠颠地跟在他后面:“害羞了?”
郁书青用手背擦了擦嘴, 心里是有些别扭, 怕上面还残留被狠狠辗转的痕迹, 胳膊没放下呢又被拽住, 对方再次凑近,他压低声音瞪过去:“这在走廊上!”
要不要脸啊,还亲?
“你领子歪了。”
带有薄荷味的气息拂过,修长的手指翻折卷起来的领边, 又顺着抚平皱起来的衣襟, 最后绅士而克制地收回,徐矿很温柔地看他:“这样可以了, 进去吧。”
他用手按着郁书青的后背:“去吧,我在你身后。”
直到这时, 郁书青才发觉自己在紧张。
他之前再怎么轻松,再怎么不把所谓的婚姻当做一回事,可车祸造成的失忆来得太突然,短时间内,无数的信息涌入大脑,他被迫消化,接受,然后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抢夺主动权,事到如今,郁书青并没有把徐矿放在盟友的位置上,说是合作伙伴更为恰当,可这轻轻的一句话,却四两拔千斤似的告诉他,放心,我和你站在同一边。
门开了。
郁书青顿了两秒,才从容地走进。
屋里不止有奶奶、二叔,白可心,徐家的姑姑,还有他的堂弟郁子遥,和几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这是医院最贵的单间病房,所以面积和装饰都很不错,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洒下,堂弟在沙发上坐着,正聚精会神地打游戏,而其余人在看到他们走进时,立马停止交谈。
郁书青先打招呼:“我们回来了。”
堂弟眼睛一亮,抬头笑了声:“哥?”
郁子遥今年还在读大学,跟郁书青关系挺好,实在是因为没有人能拒绝一个能力强,脾气好,还经常给你投喂的同辈哥哥,在他眼里,郁书青特别厉害,一个人就能给所有的生意全撑起来,他们跟在后面混吃混喝,多爽。
“你哥都要结婚了,你还在这玩游戏,”郁锋呵斥道,“天天净给我丢人现眼!”
郁雪玲不乐意地转过身:“你不好这样跟孩子说话的哦,年龄又不大……小咪,你过来,奶奶问你一件事。”
徐宝珠也笑着挥挥手,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都挨着自家长辈坐了,中间的桌子上摆了一盆绿萝,刚浇完水,油亮的叶子上还闪着晶莹的光。
“小咪啊,”郁雪玲欲言又止的模样,“你们两个在谈朋友吗?”
她自诩不是封建专制的家长,很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之前同性婚姻合法化通过时,还和郁为民聊天说,这样挺好的,省的有些没良心的骗婚。
可轮到自家小咪时,郁雪玲就难免心情复杂。
刚才吃饭的时候,都忍不住掉眼泪了,当着众人的面给疗养院打电话,哭着说大哥,怎么办呀,小咪好像要和男人结婚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哥在身边的时候,从来没让她如此费心。
出乎意料的是,郁为民今天的状态挺好,细心听完哭诉后,居然口齿清晰地安慰她。
“小妹,你不要伤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们做长辈的,不要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这番通话让她稳住心神,才平心静气地和徐家沟通。
在郁雪玲印象里,徐宝珠这个丫头从小就机灵古怪,这会儿说话更是滴水不漏,无论郁锋抛出什么尖锐的问题,她都笑嘻嘻地给打太极,又给推了回来。
所以最后的关键,还是小咪的态度。
郁书青表情有些羞赧:“嗯。”
屋里很安静,连郁子遥都给游戏的音量调小了,投来好奇和惊讶的目光。
郁雪玲还不敢相信:“就是,谈恋爱?”
“对。”
“要……结婚?”
“奶奶,”郁书青握住她的手,“您不是一直在催我结婚吗,现在有了知根知底的对象,订婚宴什么都不耽误,您心里那个坎也给过了,不好吗?”
郁雪玲张张嘴,说不出话。
是啊,她一开始就跟郁书青说,无论对方家世相貌背景,只要喜欢,是清清白白的家庭出身,都可以带回来,尤其是随着生日的临近,郁为民身体的一天天衰弱,她的心就像被吊起来似的,愁得都要上火,天天给人家大师打电话。
可大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面的。
捐了很多香火钱,可小咪还是出了事,吓得她脸色雪白。
“我、我就想着,你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给你添茶倒水……”
一直安静的徐矿突然开口:“奶奶,我可会泡茶了。”
郁雪玲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晚上起码有个伴,你不肯在家里住,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外面,别提我有多担心了……”
“放心,”徐矿笑眯眯的,“等结婚后我就搬过去,或者小咪来我这儿住也好,要是您觉得不方便,再买个新的也没问题。”
“我不仅会泡茶,我还会做饭。”
“你看小咪天天吃饭不规律,就拿面包什么的搪塞,到时候我就负责盯着了。”
话里话外意思就是:我很贤惠!
眼眸里也全是笑意,身体微微向长辈那里倾斜,一副恭顺乖巧的模样,说出的保证也不虚无缥缈,全是踏实的,老人家爱听的,除了这些,徐矿还讲了几句自己接下来的工作打算,说您不用担心,我这边肯定以小咪为主,不会让他受委屈。
弄得郁雪玲不好意思了,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攥着自己的手指,说出最要紧的那个问题。
“我年龄大了,想着你们成家立业,再添俩孩子多好……但是……”
她小心地觑了郁书青一眼,又赶紧看向郁锋,对方立马会意,双手抱肩开口:“就是,孩子问题怎么办?”
别人还没说话呢,他儿子先嘟囔一句:“都什么年代了,还管人家生不生孩子。”
郁锋变了脸色:“你说什么,这有你说话的份吗,都不生孩子,人类不就灭亡了?”
儿子继续小声哔哔:“你生了孩子,但生出来的我也不是啥好东西啊……”
这俩人眼看就要吵起来,郁书青突然拧了下眉,自己的裤腿被人用脚尖轻轻地蹭了下,见他没什么反应,就顺着小腿一点点地往上滑,暧昧又隐秘。
视线对上的刹那,徐矿委屈地撇着嘴,做出口型:
“你家嫌弃我不会生孩子——”
郁书青沉默了下,面无表情地把脸转到旁边。
而另一边,郁锋已经气得站起来了,郁子遥游戏也不玩了,跟他爸吹胡子瞪眼:“真喜欢小孩的话,领养不就行吗?”
郁锋毫不犹豫:“放屁,领养来的谁知道哪儿的种,是好东西吗!”
话音落下,屋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郁雪玲把攥紧的手指松开了。
过了好几秒钟,郁锋才僵硬地回头:“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母亲就是郁家领养的孩子,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经过很多困难,才终于走到一起。
“没关系,”郁雪玲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郁书青,“小咪,奶奶听你意见。”
郁书青毫不犹豫:“我不要孩子。”
他踢开徐矿作乱的脚:“所以,这个不是问题。”
“这些以后都好商量,”徐宝珠乐呵呵地打圆场,“我觉得只要俩孩子过得幸福,咱们也安心,阿姨您说对吧?我可羡慕你和叔叔了,一辈子相濡以沫,感情多好呀!”
郁雪玲勉强笑了笑:“嗯,你说得对。”
她无言地垂下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眸:“只要小咪喜欢就好。”
本来根据儿子的建议,还特意带了几个律师过来,说万一确定结婚,得拟定婚前协议,把财产征信什么都算一算,里面的细节她不懂,本能地怕自家孩子吃亏,又怕太过冷漠对不起徐家的小孩,毕竟都是一家人了,若是真的两情相悦——
郁雪玲觉得累了。
她现在谁都不想见,只想见自己的大哥。
“你们先商量吧,”郁雪玲眼角泛着泪花,“不管怎么说,结婚是好事,奶奶祝福你们的哦。”
由于受伤,郁书青今晚还要留院观察,徐矿自告奋勇留下照料,几人一块给郁雪玲送到门口,老太太笑着摆摆手:“没事,你们回去吧。”
郁书青垂着睫毛:“嗯。”
一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徐矿才牵着郁书青的手,给人带回病房,那几个律师也离开了,因为郁书青说,具体的细节,他要和徐矿商议后再决定,吵吵闹闹的喧嚣结束,只剩徐宝珠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地开口:“我在想,这事是不是得告诉你爸妈啊?”
徐矿点头:“我觉得需要。”
徐宝珠:“成,那我等会给他们发个微信。”
徐矿:“在群里说一声吧。”
徐宝珠:“有时差,等他们醒了再说。”
徐矿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想得周到。”
徐宝珠得意地一仰脖子:“哼哼。”
郁书青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大脑有些宕机。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他甚至都忘了徐矿还牵着自己的手,直到掌心被轻轻挠了下,徐矿凑过来咬耳朵:“我姑姑要跟我说两句话,你先进屋吧。”
郁书青晕晕乎乎地进去,屋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和桌子上那盆绿萝大眼瞪小眼,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脱掉鞋子躺床上,蜷缩起来,用被子挡住自己的脸。
而此刻的天台上,晾晒的衣物被刮得呼呼作响。
徐宝珠的手肘搭在栏杆上,眯着眼点燃了根烟:“我还蛮惊讶的……喂,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烟味,病人闻了能舒服吗?”
上风口的徐矿一脸无奈:“你也少抽点,多喝奶茶,少吸烟。”
徐宝珠“哼”了一声:“好吧,没想到你还真的要结婚了。”
浅色的烟雾缭绕,她转头看过来:“我记得郁家那孩子,你俩小时候关系不太好……还是我记错了?那会你好像说过,讨厌人家,结果现在……”
“我现在也讨厌啊,”徐矿没什么犹豫,“我又不喜欢他。”
一簇烟灰落下,徐宝珠的嘴巴张得很大。
“什么,你不喜欢他?”
她有点生气:“那你干什么结婚,我上午看你的表情,眼珠子都快黏人家身上了,我还以为你是辛辛苦苦给人追到手的!”
以至于在郁家刁难的时候,她乐呵呵地打圆场,把姿态放得相对低了点,没有针锋相对地进行谈判。
“反正我不喜欢他,”徐矿走过来,跟着把胳膊搭在微凉的栏杆上,眼神略微迷茫,“你都不知道他有多讨厌,说话夹枪带棒,你说一句他能顶三句,一言不合就动手……看着厉害吧,实际上啥也不会,屋里都没开过火,我都不知道这些年他怎么过来的。”
徐宝珠:“啊?”
“所以要是结婚了,我不就有大把时间跟他吵架?”
徐矿理所当然地回答:“洗澡的时候我给他关热水,吃饭的话我哐哐往他碗里加蛋白-粉,并且最重要的是,跟我结婚了,他不就没法儿追求自己的真爱了吗,哼。”
“他……有真爱?”
“不知道,”徐矿想了想,“目前来说没有,但我致力于成为他追求真爱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徐宝珠沉默了下:“……你还挺有志向。”
“反正我没安好心,”徐矿转过身子,靠在栏杆上,“这人真的太讨厌了。”
有红嘴的白鸽从蓝天掠过,扑翅膀的声音很大。
徐宝珠斟酌了下语言。
“等于说,你跟他结婚,是因为你讨厌他,所以要亲自……”
她卡了壳。
徐矿投来一个炙热而真诚的眼神,语气坚定:“报复他。”
“甚至不惜和人家结婚?”
徐宝珠不可思议地呼出一口气,看神经病似的看自己侄子。
按理说也不傻啊。
而徐矿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那咋了?
徐宝珠顿了顿:“没事,为了报复所以亲自跟人家结婚,挺好的。”
她吹了声口哨。
“谋士以身入局,胜天半子,牛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