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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摄政王 蝎子兰 3862 2024-07-31 12:07:47

权城干了一件事。

逼迫右玉农人种玉米。

陆相晟的天雄军伐高若峰归来, 麦子差不多收好。权城做了一个决定, 在麦收后,右玉种玉米。他在钦天监试种玉米,全都是春种,从来没试过夏种。既然麦子已收,权城去找陆相晟:今年麦收过后全种玉米。他写信给陈家, 陈驸马从钦天监送来几车玉米种子。

陆相晟看权城。玉米被烧权城一直耿耿于怀。只是土豆番薯还没收, 玉米种下去万一长得不好怎么办?

权城绷着脸:“就种玉米。麦子收了, 朝廷收租了吗?没有。所以接下来种玉米。”

陆相晟不得不问:“玉米能种出多少来, 权道长心里有数吗?”

权城肃穆:“没数。但是种玉米。”

权城不是来胡搅蛮缠的, 他只是一巴掌拍在陆相晟桌案上:“土豆番薯玉米,其实于节气挂碍不大,主要看气候。我连续观天,今年麦收之后, 种玉米。”

陆相晟沉默一下。权城以为陆相晟会拒绝,吸一口气, 准备滔滔不绝说到陆相晟同意为止, 没想到陆相晟干脆利落同意了。

陆相晟整顿军垦地,以及统一麦收后种植玉米,用了非常手段。军队巡逻,损害耕地重惩不饶。参他的刚愎刻薄, 寡恩残暴的折子涌向北京, 陆相晟已经不在乎了。

当时,他是明确感觉到了研武堂的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如果在他进诏狱之前给右玉找到个能种的东西, 也算给大家找到一条生路。陆相晟虽然脾气秉性更像武官,但他的确是个文官。年纪轻轻爬到大名知府,该懂的事儿他全懂。

土豆,番薯,玉米,起码一个能种得活吧!

陆相晟下令,强制种玉米。

权道长为了玉米,拼了。右玉上下必须种玉米,他亲自提着剑率领麦客巡逻,小道长吊着两只黑眼圈杀气腾腾。

没有信心,但就是要种玉米。

先是土豆番薯丰收,陆相晟立刻上报研武堂,并且送了一些去延安府。“丰收”是相对的,毕竟也是被人毁得不少。收土豆和番薯那天大家吃挺饱,吃饱了才想起,如果当初多种一点呢?

夏末种的玉米长势居然良好,蓬蓬勃勃地拔节伸叶子,站在太阳地里像是绿色的火焰,燃到一人多高。

玉米丰收。这一次的丰收,是真的丰收。棒槌一样的穗头,满城都是金灿灿的颜色。搓下籽粒煮玉米饭,或者干脆水煮就那么啃,吮吸玉米芯里的甜汁。有人发现玉米秆有点像甘蔗,有的非常甜,有的就非常苦。小孩子人手一枝玉米嫩秆嚼着啃,嬉笑着打打闹闹。

陆相晟指挥人拨开玉米晒,晒干了碾成粉。小孩子撞他身上,他一把抄起小孩儿晃一晃,小孩儿咯咯笑。

陆相晟叮嘱他们:“别拿着甜秆乱跑,当心戳着!”

小孩子们大笑。

陆相晟出城,一路走到田边。都忙着晒玉米,没看到玉米地里跪着一个人。

权道长虔诚地跪在玉米地里,跪拜玉米。他没想到玉米能丰收,真的丰收,怒涛一样的生命力席卷天地。权城感觉到这顽强生长的植物,能救大晏。高大健壮,不屈不挠地活着,甚至是这几年以来唯一真正意义上丰收了的作物。怎么那么多,那么多金灿灿的籽粒,今年冬天右玉不会有人饿死,大家都能活着看到明年的春回大地。

权道长眼泪潸然,他轻声道:“神植有灵在上,请救吾万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陆相晟听到权城认真的祈祷——

皇皇上天,照临下土。集地之灵,降甘风雨。庶物群生,各得其所。

全国唯一丰收的喜悦冲进北京,王修差点喜极而泣。玉米番薯土豆在北方真的能种,能种的话能活多少人……

李奉恕点头:“陆相晟强迫所有人都种。”

王修轻声道:“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

李奉恕闭上眼,向后仰着:“商君说的。”

“商君说得对。对民,不必商讨将要开始的计划,只能分享成功的利益。这下好了,土豆番薯丰收,玉米大丰收,推广是没什么问题了。”

陆相晟上书,权道长只是破釜沉舟地一试,其实并没有信心。现在看来,麦收之后可种玉米,也许就是解决饥荒的关键。权道长将种植经验全部记录,一起发往京城。

李奉恕翻看权道长详细的记录,看得津津有味。

“明年,咱们家也要种玉米。”

李奉恕想在自己家里试种玉米和土豆番薯,只是突然眼睛不行了,所有野心勃勃的种植计划全部终止。

李奉恕轻声笑:“多谢苍天垂怜。”

王修道:“也多谢权道长苦心孤诣。”

李奉恕捏捏王修的脸:“苍天垂怜,才有个权城。人为万事之本,我很清楚这个道理。”

王修向上一指:“研武堂。”

李奉恕微笑:“是。”

右玉请求往延安府送粮,研武堂准,摄政王批复:嘉奖权道长为国稼穑。皇帝陛下下旨:有功社稷,有利百姓,惟殷于民,民乃有安。敕封权道长至善真人封号,授宝册玉印,加法服莲冠。

北京来人加封权城的时候,权城都哆嗦了。辉煌的皇家仪仗进入右玉城,带来皇帝陛下至高无上的旨意。权城张着嘴跪着,一副傻样:“我……我就会种地……”他师父快五十了才混到个真人封号,还没有玉印啥的……

宣旨的官员微笑:“真人过谦了。真人种植,于社稷乃大功德,皇帝陛下和摄政王殿下感念真人为国为民,真人接旨吧。”

直到宣旨官员离开,权道长还没醒过味儿来。他坐在院子里,仰望夜空,心绪沸腾。他种地的时候真的没多想,只是一心求道。他的道在土地中,在种植中,在收获中。收获后,民安无饥,便是他的道。

所以其实,他没什么野心的。

身边有响动,陆相晟看到月色中团得小小的权道长,于是走到他身边,坐下。

“权道长观天,看到什么了?”

“日有相,月无常。”

陆相晟笑一声:“权真人不必心慌,陛下与殿下给你的嘉奖,都是你该得的。”

权城抿着嘴绷着小脸看陆相晟,十分严肃:“不要叫我真人,至善真人,我真的当不起。”

陆相晟淡淡道:“你当得起。知道什么是至善吗?”

权城沉默,陆相晟朗朗有金属质地的嗓音在清凉的夜风中回荡:“‘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权真人,你不知道你将要救多少人。有斐君子,民不会忘。”

权城抱着膝盖,陆相晟站起整衣,郑重走到权道长面前,深深一揖:“陆某不惭,代天下之民多谢权道长。”

权城吓一跳,连忙起身还礼,哪知抱着腿太久,腿麻了,没起来就地一滚。

陆相晟笑出声,向权城伸手,权城面红耳赤拽着陆相晟的手站起,整衣还礼,肃穆道:“‘修奉清戒,每合天心,常行大慈,愿为一切,普度厄世,谦谦尊教,不得中怠,宁守善而死,不为恶而生,于是不退,可得拔度五道,不履三恶,诸天所获,万神所敬,长斋奉戒,自得度世。’我无非持守戒律,不值一提。”

陆相晟眼中月光清莹,含笑看权城:“摄政王殿下识人用人不拘一格。凡于天下有用者,皆得重用。将来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匡扶社稷江山九死不悔,名留青史,丹心照古今。权道长不安什么?你是这些人中之一罢了。”

权城感激:“多谢陆指挥。”

陆相晟叹气:“是我多谢你。上次白巡抚写信给我求救,右玉什么都拿不出来,我愧对白巡抚。这一次延安府为了大晏一力抗疫,右玉没别的好帮忙的,玉米丰收,总算能支援一下食物,算是对得起白巡抚和延安府上下铁血忠诚之人。”

权城仰望天象。陆相晟笑问:“至善真人,明天天气好吗?”

权城回答:“陆指挥,明天是一个大晴天。”

陆相晟安慰权城,权城回房。陆相晟自己负手立在夜空下,观看宿列星光。权道长的派别是符箓派,除了画符抓鬼这些神叨,还有入世佐君惠民之愿。被摄政王揍出钦安殿的道士是内丹派,专注炼丹修仙。摄政王不容炼丹,以后怕也是不会有什么进献仙丹寻求长生这种荒唐事。

陆相晟其实挺高兴的。摄政王神思清明,不易被蒙蔽,

挺好。陆相晟心想,明天果然应该是个大好天。

右玉往延安府运送玉米的同时,摄政王要求右玉把玉米种送去山东,山东宗政鸢亲自处理种子入库储存事宜。

右玉玉米大丰收,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明年麦收之后种玉米。宗政鸢一直可惜北方土地一年一熟有余,两熟却不够。如果玉米产量不错,正好填上这个缺憾。

接收玉米种子的山东官员接待右玉来的军官,头一次见到玉米这么粗壮的作物,赞叹:“姓权的真人,大概真是农神座下吧。”

随着玉米种子来的还有土豆番薯。右玉来的军官叫张珂,笑模笑样的,交代土豆番薯的种植,神情却严肃:“土豆发芽的一定不能吃,会死人。”

山东官员一愣:“有毒?”

张珂强调:“没发芽的时候是好东西,可以饱腹。发了芽,便是剧毒。这一点千万记住,使用发芽土豆,救不回来的。”

宗政鸢负着手站在一边,点头:“记住了。多谢。”

宗政鸢写信给陆相晟,让张珂带回:

精诚团结,共渡难关,宗政多谢权道长的苦心。

张珂心里叹息。

今年……起码终于有地方,不必担心饿死。

张珂也不知道是不是无心,忽然道:“不知道辽东能不能种啊。”

宗政看他一眼,张珂自知失言,站直垂首。

“圣上自有安排。”

玉米种子先去的山东。钦天监还有库存,摄政王下制把钦天监里的所有库存调出,规划明年京畿种植。旭阳看到钦天监库房里运出来的结实的仿佛放大无数倍的麦穗的玉米穗头,愣愣地问:“辽东不给吗?”

没人回答他。

到辽东,肯定会进建州,这到底……

右玉玉米大丰收,朝野很轰动,居然找到了五谷之外的另一谷,生命力顽强产量高,食用有百利无一害,能果腹充饥。种子先去山东,肯定是理所当然的。山西有右玉,推广也不难。陕西延安府也送到了,下一步白巡抚自有考量。

北方还剩下谁……

河南,辽东。

河南有李鸿基,辽东有黄台吉。

摄政王没有明确表示,也没人敢问。

出乎意料,第一个上书要求把玉米引进辽东的,居然是邬双樨。

摄政王好像有点惊奇,一挑眉毛。邬双樨在奏折里压根就没用他那飞扬的文采,一条一条列辽东的作物收成。辽东独有黑土,沃野千里,年景好的时候富足不可估量。然而年景太差,辽东的冬天突然提前,冰灾雪灾接连而来,人民饥寒冻饿,惨不可言。

邬双樨在奏折里一字一句讲辽东的麦子,谷子,豆子。辽东人那么努力地耕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就什么都没了。

辽东亦是国土,辽东富足是国富足,辽东饥馑是国饥馑。泣涕请求陛下殿下看一眼辽东,辽东子民亦是大晏子民,民心从未变。

折子上去,没什么回音。

李在德一日落衙回来,看到邬双樨站在家门口,没牵马,衣襟上有土,仿佛摔得。李在德嗅到邬双樨身上浓烈酒味,心里一惊:“怎么喝这么多?赶紧进去站门口干嘛?”

老王爷把御赐金银埋在院子里,终于放心地出门,现在不在家。立在把邬双樨架进家门,邬双樨抽抽鼻子,嘿嘿笑:“傻狍子,你看我是个什么人?”

李在德心急如焚,把邬双樨放床上,着急去倒水,邬双樨偏偏拉着他不放。李在德道:“当然是好人!”

邬双樨竖起手指摇一摇,十分严肃:“不对,是小人。汲汲钻营,满心躁竞,毫无大义的小人!”

李在德脱了邬双樨的靴子——他终于看到了邬双樨的脚。邬双樨在清醒状态下从来不让李在德看他的伤,李在德扔了靴子粗鲁地扯开邬双樨的衣服,把他一推,看到他背上挖箭头剩下的伤疤。

李在德眼泪止不住地涌:“竟然有你这样为国征战满身都是伤的小人!”

邬双樨似乎有点清醒,张皇地坐起来,看到自己的脚,慌慌张张到处找:“袜子呢袜子呢!傻狍子你别看!太埋汰了!”

李在德流泪道:“我怎么不能看?我为什么不能看?你受伤有什么恶心的?”

邬双樨双脚严重冻伤,颜色很深,仿佛烫伤的愈合。脚趾残缺,触目惊心。邬双樨为了恢复以前昂扬的走路姿势,练习很久。

邬双樨捂着脸。他在傻狍子心里是枪挑红缨的少年将军,他下决心不破坏这个形象……

全完了。

李在德搂着他:“你是小邬将军,披肝沥胆,赤忱忠诚。我没你想的那么肤浅,你是觉得我不能和你同甘共苦对吧……”

邬双樨一抹脸,把脸埋进李在德颈窝,低声喃喃:“多谢傻……多谢李巡检。”

李在德轻轻摇晃,轻轻抚摸邬双樨身上大大小小的疤。

邬双樨嘟囔:“要有一天,所有人都吃饱,哪儿还有人提着头造反,那才是……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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