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相触的时候,两个人的体温相互交换。
只可惜祁返的手太冷,覆在盛枝郁的指尖上,像落了一层冻人的霜。
……和那天晚上的温暖不一样。
盛枝郁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莫名其妙地回忆着什么,挣开了他的手,转而掐住了祁返的下颌。
这人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指尖触压的地方只有骨头,连捏着的愉快都难以提供。
盛枝郁视线微垂,却一下撞进了祁返漆黑的瞳里。
因为光影被自己遮去,祁返此刻的瞳上覆着一层浅浅的影,视线坠了了下去时,有种触不及底的幽然。
盛枝郁后知后觉自己是又无形地落了下风,手上的力道加重,俯身靠近了这张让他相当不高兴的脸。
祁返微仰脸,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盛枝郁自下而上地观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渗出一丝笑:“你的系统离家出走了?”
祁返的视线不由落到他的唇角,又很快回升:“……找他有事?”
盛枝郁冷笑,捉住了他的手腕,粗暴地将他扣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先前的顾忌都成了假象,祁返感受到伤口撕扯的痛后眯了下眼睛。
“嗯,和他说一声,他宿主脑子烧了,劝他重新找户好人家。”
祁返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渗出了一丝笑:“一般人会在这个时候放狠话么?”
盛枝郁自上而下地看着祁返的脸,漂亮的眼睛弯起一点弧度,嗓音却是寂冷:“祁返,是这一招在你的渣男行为图鉴里特别好用,所以也想对同行试试?”
他实在捉摸不透祁返的想法,这人干什么都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偏偏这人这样玩票的态度,还和他的业绩不相上下。
祁返轻侧了下脸,像是思索,又回望着他:“这样啊……那你觉得效果怎么样?”
盛枝郁松开手撤回距离,从口袋里摸出在震个不停的手机,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不怎么样。”
祁返视线随着他退离,直到眼前的光线不再被遮蔽,他才舒展了一下自己刚刚被握着的手腕。
明明没怎么觉得疼,但上面的手印倒是不浅。
他像是找到了乐趣,扬起手腕正准备控诉,却见正在接听电话的盛枝郁眉头微蹙。
“……是有什么事么?”盛枝郁视线微侧,落到书房的古钟上。
“好,我知道了。”
电话看着并不愉快,盛枝郁挂断之后,转向祁返:“你换个积分道具,让你的系统把你传送回去。”
祁返歪着头:“我这个副本没做完,目前没有积分。”
盛枝郁眉心一跳:“以前的积分呢?”
“玩着花完了,那玩意儿出了副本就是数字,总不能存着?”
盛·每个副本都存着·枝·从不乱用积分·郁:“……”
既然没有积分……盛枝郁视线巡了一圈,落到祁返隔壁的梨花木茶几上。
祁返随着他的视线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樽漂亮的瓷瓶,上面才换了新的花束,娇艳欲滴。
他的语调捎了些无奈:“……又是花瓶?”
话音刚落,盛枝郁已经伸手掐住了瓷瓶的瓶口。
砰。
名贵的瓷器碎响清脆,百合落了满地。
盛枝郁一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祁返:“看来你对花瓶没什么阴影。”
祁返姿态从容,倚在沙发里含笑看着他:“可能是因为我蛮喜欢那个play。”
盛枝郁觉得简直无法和这人交流。
他垂首捡起了一块碎片,指尖略微用力,鲜红的血便淌了下来。
掌心沁到指缝,很快沾湿了大半只手。
祁返抬眼:“盛枝郁。”
不知是不是盛枝郁的错觉,总觉得他的声音好像比刚刚要冷些。
“那样的play一般不伤己。”
“是么。”盛枝郁终于捉到了他语调里的那丝变化,莫名有种像找回了场子……那点起因莫名的胜负欲得到满足。
那块染红的瓷瓶被他扔回地上,盛枝郁回头露出一个略带嘲弄的笑容:“我一向玩挺大的,所以跟你的那个晚上真的不算什么。”
祁返的眸色落上一层凉意,正欲开口,敲门声刹在门口。
“小郁。”顾望舟的声音隔着门,喜怒难辨,“你受伤了?”
盛枝郁眼神瞬间沉了下来,压低声音道:“现在,躲起来。”
……在刚刚那通电话里,盛枝郁的私人医生委婉地表示自己无法到来。
原因是不在本市,详尽地询问了他是什么创口,何时受的伤。
很明显是受了别人的命令,要问个水落石出,只可惜套话的技巧不太熟练。
顾望舟只敲了两下门,随后便听到了门里的动静。
如他所料,有一丝慌张和意外。
一颗脑袋从门缝里冒了出来,然后是眼神闪躲的盛枝郁:“……不是让你在会场等我吗?怎么过来了。”
顾望舟手边燃了根烟,在盛枝郁说话的时候侧过脸吐出大半,轻缈的雾使他的神色有些冷晦。
“担心你。”顾望舟俯身,鼻息有香烟的余雾,“才病好,怎么又受伤了?”
盛枝郁仍是留着一颗脑袋在门边,小声说:“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处理好了去找你。”
“盛枝郁。”顾望舟俯身望住了他的眼睛,语气比先前重了三分,“让我看看你的伤。”
呵,不愧是狗血虐文里的男主。
两句不和就要用命令的语调了。
盛枝郁薄唇轻抿,打开了门,将一直虚握着的手抬了起来。
血液鲜红刺眼,顾望舟的瞳孔骤然一紧:“怎么弄的?刀伤?”
“不是……”盛枝郁像个犯错的小孩,心虚地往书房里看了一眼。
顾望舟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扣着盛枝郁的手腕就将他带到沙发上。
不等盛枝郁解释,他转头找到了医药箱,俯身靠近。
“……别。”盛枝郁急声开口的时候,顾望舟已经单膝跪到了他跟前。
男人的身形微幅顿了一下,脸上却没有表露,而是认真地替他处理着伤口。
手心的口子不浅,血还在流,顾望舟一心挪到为他处理伤口上,没有察觉盛枝郁眼底一晃而过的嘲弄。
盛枝郁垂着眼,低声道:“花瓶碎的时候七零八落,我还没打扫干净,你这样会受伤的。”
顾望舟抬了他一眼:“能有你伤得重?”
盛枝郁没再说话。
顾望舟没让盛家的医生过来,倒是让自己真刚出完差的手下连夜从机场赶来。
书房太过凌乱,处理伤口的地点便转移到客厅。
顾望舟本想处理完伤口后和盛枝郁独处一会儿,结果不知道盛夫人和盛先生从哪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就从会场赶了过来,围着儿子心疼不已。
林蔚与在他从书房出来便解除了屏蔽,他虽然不知道盛枝郁在那半个小时里干了什么,但出来就看到主角攻瘫着一张脸站在人群之外。
望向盛枝郁的眼神里依然还有些复杂。
听完前因后果,林蔚与拿起了屠刀:【玛的,这截藕还要暗搓搓地猜多久?】
[以顾望舟的人设,估计要猜到寿终正寝。]
盛夫人看到医生帮盛枝郁处理伤口时换下来的纱布就头晕,红着眼睛一直问他手疼不疼。
盛枝郁笑着摇头,随后就替看见盛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恨恨地瞪了一眼盛先生。
她咬着声音:“早就说了这是我们小郁的大事,不该让那个丧门星回来,你非不听,现在好了,你是对得起你那个流落在外的小儿子了,小郁倒是吃了苦……”
盛枝郁垂下眼。
[主线推进得还顺利么?]
【不好说。今天晚上本来应该是主角受出现在慈善晚宴里,然后被你的三叔六婶表哥表弟轮番欺辱,再由主角攻解围,但主角攻现在人在这里……】
也就是说,主角受很有可能受了一肚子气,正哭唧唧地在躲哪个角落。
盛枝郁回头,果然发现顾望舟的神色也有些变化。
旋即,他像是看穿了什么,低声问:“阿舟,你是不是还有事?”
顾望舟一顿,很轻地点了点头。
“望舟你如果有事就先去处理,小郁这里有我们就好。”盛夫人立刻道。
顾望舟再深深地看了盛枝郁一眼,随后轻轻颔首:“那我就先走了,小郁好好休息,伯父伯母晚安。”
等顾望舟的人从庄园离开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盛夫人本来还想让盛枝郁去医院做个更详尽的检查,被拒绝之后便也不再强求,只是叮嘱他千万不要碰水。
盛枝郁一一应好,终于等到他们离场歇息。
他径自回到书房的时候,祁返正坐在那张单人沙发里,因为先前失血过多,他脸色偏白,略微有些憔悴,挑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在看他。
大脑里的林蔚与被开门雷击——
【我草?你这样金屋藏娇?你玩这么大?】
盛枝郁:“……”
祁返不知道他脑子里现在是一片尖叫,见盛枝郁顿在原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白月光还会故意让人跪碎片,”他视线落在地毯上,那片锋利的瓷瓶上正染着血,“你心挺黑。”
盛枝郁没想到自己这点微末的算计会被他发现,随意笑笑:“是么?”
更何况,是顾望舟自己要跪。
泛滥的深情,难不成他还要感动感恩?
祁返扫了一眼他包扎好的手。
盛枝郁察觉到他情绪微妙的变化,随声折过话头:“陈依晚已经回到家了?”
“你是想问,陈依晚回去有没有发现顾望舟派过去的监视吧?”祁返手腕轻摇,手机便就这样推滑到桌上,“有。”
盛枝郁扫了一眼上面的通话记录,神思微凝。
顾家落魄后,顾望舟什么路子都走过,即便是到现在也还没彻底脱离那条灰色地带。
而“祁返”作为他的好兄弟,两个人自然是一丘之貉。
一些需要掌权人出面,而顾望舟又分身乏术的,都是交给祁返。
他能让祁返作为自己最锋利的刃,自然也会有手段折断这把刀。
但盛枝郁没有权限查阅祁返的任务主线,难以确切判断他这伤的来源。
他的指腹微凉,掌心的纱布粗糙,触在脸上不太舒服,但祁返还是就着这个姿势抬头。
随后就听到盛枝郁说:“祁返名下那么多处房产,你应该不缺去处。”
祁返视线垂落,闻到他掌心医用酒精的味道,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暂时没有。”他说,“顾望舟本来是想把我困到渡轮上,不过没成功……现在应该在等我回去。”
盛枝郁没有想到祁返会突然坦白,钳制他的手骤然松开。
他眸色微冷,看着祁返:“所以你赖在我这里不走,打算卖惨求收留?”
祁返微顿,旋即笑开:“我可以卖惨求收留么?”
明目张胆地让祁返住在盛家不太行得通,但盛枝郁知道盛家有个禁闭室——主角受在被领回盛家后,盛夫人查到他和顾望舟的事。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排除障碍,盛夫人曾经把主角受锁在禁闭室,目的就是逼他对顾望舟死心。
禁闭室在庄园五楼,十分隐秘,顾望舟第一次来搜人的时候都没找到。
不过这已经是半年后的剧情了,现在那个房间正空着。
祁返看着他盛枝郁带他去的方向,有些好笑。
虽然猜到目的地,但他还是没忍住:“这样,我和你好像真有点什么顾望舟不能知道的私情了。”
盛枝郁平静道:“比如主人和宠物?”
祁返轻之又轻地笑了声,在盛枝郁开门的时候,低声道:“控制和服从么?好像也挺刺激的。”
“……”盛枝郁用钥匙打开门,正打算勒令这人滚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团缩在门边的人影。
祁返同样一顿。
因为本该在回盛家后才被锁在禁闭室里的主角受,现在正抱着膝盖,可怜兮兮地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