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在空中绽开, 缭绕而起的成片火光把安全区外照得比天光还亮。
袁羯带头,十二名队员迅速就位,都是战时附体状态。
轻机枪的第一轮子弹打空, 盛枝郁眯着眼睛从腾升的烟雾里观察着眼前的污染源。
表皮似乎被某种菌类感染,浮肿而异变出各种触手, 前行会分泌腐蚀性的粘液, 本体附近弥漫着灰色毒雾……打眼看过去像是一只被油炸过的巨型海胆。
这种巨型污染源需要将多个净化器贴至表层, 并且将净化结晶注入内部才能够初步控制。
这也是六十九擅长的处理方式,由队长盛枝郁和经验老道的袁羯打头阵, 负责净化结晶, 敏捷性的鬃狼和薮猫打旁攻, 飞行系的蜂和蝙蝠在空中作战, 海洋系的三个哨兵负责干扰,剩下的四人负责统筹接应。
祁返作为老幺,作战经验少, 并没有分到重要的工作,他飞快地预测出污染物的落地点, 并且和章鱼打配合, 将四个净化器插/入地里。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怪物被队员的净化器固定在原地, 盛枝郁一跃而起在最高空用净化结晶打入了海胆的头部,最后只差袁羯将净化结晶用瞄准器射/入污染源腹腔。
但袁羯在半空中瞄准的时候却忽然慢了一拍, 短暂地滞留在半空。
盛枝郁已经从高空坠落, 四处除了危险的海胆没有落脚点, 他只能冲那道影子大喊了一声:“袁羯!”
然而还是迟了, 被净化的污染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哀鸣,随后一只触手从内部刺出, 刺入了袁羯的大腿。
祁返瞳孔微缩,正欲动身时,余光里一道黑色的影子闪电般触地,随后又重新追向半空。
是黑豹附体的盛枝郁。
他穿行在污染源利箭般射出的触手上,破开毒瘴,一把拽住了袁羯的肩膀:“你在发什么呆?”
袁羯仓皇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指着怪物腹腔,嗓音沉哑:“前队长……”
什么?
盛枝郁随着他指尖的方向回头,在混乱之中只看到一缕闪烁的银色。
时间紧迫,他夺过袁羯手里的瞄准器,随后抓住他的肩膀将人一抛。
在空中的蝙蝠稳稳架住了受伤的袁羯,迅速撤离战场。
这个位置无法击中污染源的腹腔,盛枝郁转而踏过一根迎面而来的触手,迅速侧翻闪避的同时极速地往污染源内部冲去。
但越靠近污染源本体,那触手便如同荆棘般严密紧凑,盛枝郁的防护面罩已经发出了毒瘴浓度过高的警告,但他并无在意。
净化需要一气呵成,不然污染源会进入暴怒状态,就更难控制了。
他一手抽出置放在大腿侧的蛇刃,展臂一挥,新月似的刀片飞旋而出,迎面割断了大片触手。
刀刃集中的地方硬生生削出了一个坑位,盛枝郁眸色一凛,迅速跃到坑位之中,将瞄准器抬至眼前。
但当他看清瞄准镜里的东西之后,他终于明白袁羯为什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因为“海胆”中心,被触手包裹的最中心处,是一具尸体。
灰白的皮肤上仿佛覆了一层蜡,锁住了男人死时的痛苦表情,他展开的四肢已经纤维化,分裂成无数的细长触手蔓延到四周,形成眼前这团刺状的外壳。
而在男人的胸口,有一个银色的身份牌,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字——六十九队长,薛翼。
这个污染源的本体,是六十九的前队长,薛翼。
盛枝郁握住瞄准器的手微微上抬,对准了那块牌子。
砰的一声,净化结晶穿过触手丛林,精准地击中了死尸的心脏,也正好打下了那块身份牌。
触手密集而迅速,盛枝郁坠落时瞄准了身份牌落下的方向,极力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块牌子。
就在他的指尖刚刚触到边缘时,一条蜿蜒的触手悄无声息地分出了新叉,擦过了盛枝郁的腰侧。
作战服瞬间被划出一道痕迹,他攥住了牌子后忍痛咬牙,迅速地从毒瘴触手丛林撤离。
守在污染源附近的队员看到盛枝郁出来的身影,迅速将架起的高网拉近,纳米铁丝缠成了巨大的铁笼,将巨型海胆包裹其中。
第一只污染源成功捕获。
盛枝郁看着那只污染物挣扎了一下,随后瞬间被数个净化器炙烤,缓缓熔成了一滩烂泥。
确认那怪物看不出原形之后,盛枝郁冷着脸走向正在一旁疗伤的袁羯。
蝙蝠看着他阴郁的表情,低着头站到盛枝郁跟前,张开手微微拦住了他。
盛枝郁徐徐抬起眼皮:“干什么?”
“队长……头儿他不是故意的。”蝙蝠为难地看着盛枝郁,没有底气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其实很清楚,袁羯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掉链子,要不是盛枝郁及时补救,等污染源抓住了喘息的机会开始狂暴或者逃窜将会后患无穷。
可是,袁羯已经伤得那么重了,如果这个时候盛枝郁再对他动手……
盛枝郁冷笑了一声:“不是故意的就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失误吗?”
坐在一侧,腿上被白色绷带缠紧的袁羯徐徐低下头。
“今天要不是我,你们还要花多少时间精力去补救?你们还想被批一次无规则无纪律,无视上司军令吗?”
盛枝郁毫不客气,蝙蝠慢慢地垂下双手,沉默地让到一边。
没了阻拦,盛枝郁抬步走到袁羯面前,圆眼睛轻敛,俯视着跟前的人:“袁羯。”
男人闭上眼睛,嗓音低哑:“我知道错了,是我麻痹大意,请队长责罚。”
麻痹大意。
轻飘飘的四个字相当于自我否决了袁羯的整个从军生涯。
可是袁羯也没办法,那是和前队长有关的污染物,是上次任务结束以后他每晚的梦魇。
盛枝郁看了他许久,问:“你看到了什么?”
袁羯没想到小队长没有先惩罚他,顿了片刻,回答:“我看到了闪烁的身份牌……在那些横七竖八的触手之后。”
“所以你认为……这只怪物是吃前队长薛翼的那只?”
袁羯一顿,随后慢慢点头。
他会错愕震惊,除了内心深处的噩梦被唤醒,也是因为这只污染源在上一次任务里明明被他们捕捉回收了,却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盛枝郁长睫微颤。
所以,袁羯并没有看到……怪物内的核心,是薛翼。
他轻轻抬手,施舍般扔下了一枚闪烁的银牌,嗤笑一声:“就为了这点东西。”
消杀干净的身份牌砰声落地,滚到袁羯面前,而牌上赫然是薛翼两个字。
袁羯瞳孔颤动,眼眶瞬间红了。
蝙蝠站得远,没听到盛枝郁和袁羯的对话,只知道小队长离开的时候脸色很臭,而头儿垂眸低头好像要哭。
袁羯向来是以沉稳冷静在队里出名的,突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让其他队员都震惊得不像话。
蝙蝠手忙脚乱:“这,头儿,你被小队长骂哭了?不至于吧……还是,腿上的伤就那么疼?”
袁羯反应过来现在还在任务中,握紧了身份牌抹了把眼睛:“没事,小队长说得对,我该骂。”
盛枝郁没有在意袁羯说什么,转身指挥其他队员将已经变成烂泥的污染源回收,然后走到祁返身侧:“你过去,帮袁羯治疗一下。”
祁返微顿,挽着微笑回头:“我?”
盛枝郁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你是这里最弱的,不是你是谁?”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轻笑着低声:“小队长其实是担心我是向导,跟不上你们的高强度作战吧?”
盛枝郁的尾巴和耳朵还没收回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然后又极快地回复自然:“自作多情。”
祁返垂眸藏住笑意,正声道:“是。”
这里有只少十七只污染源在活动,更疑似有一个巢穴,六十九没有时间做休整,封存好第一只后便继续深入废城。
大型污染源的活动痕迹很明显,后面陆陆续续清杀了十三只,一天便耗尽。
熊在完成回收后,走向盛枝郁:“队长,目测还有十五分钟天就完全黑了,要在这里拉安全区界线吗?”
出乎意料的,盛枝郁没有之前那么果断,而是回头看着他:“如果再往前进十五分钟呢?”
熊蹙眉:“如果再前进十五分钟,那么就不够时间拉安全区了。”
“嗯,那就在这里吧。”盛枝郁把检测报警器递交给他,转身走向了装甲车。
袁羯没有把薛翼的身份牌和其他队员说,大概是担心在任务中会影响他们的心情,而盛枝郁也不决定把污染源的真实身份告知。
这群人因为前队长甚至不惜违抗军令,和军部作对……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之抗争的人竟然成了怪物,还差点伤害到他们,六十九就彻底散了。
可是,本来死了的薛翼,为什么会变成巨型污染源,还在已经被回收的情况下再次出现?
盛枝郁垂眸沉思的时候,车窗被轻敲了两下。
他蹙眉抬头,对上车外祁返笑盈盈的眼。
他用口型请求:“队长,开门。”
盛枝郁当作没听见,一动不动。
然后下一秒,祁返就打开了车门。
“感觉到小队长会不配合,所以我录入了指纹。”他探身进入副驾驶,随后带上了车门。
盛枝郁托着下巴,目光落到夕阳一点点消失的天际:“滚下去。”
“滚不了。”祁返徐徐抬手,撑落在方向盘上,很快将盛枝郁围困在臂弯和车窗之间。
六十九的成员还在车后来来往往,盛枝郁没想到他会突然那么大胆,眉眼落了一丝怒意:“祁返。”
“别装了,盛枝郁。”祁返一样直呼他的名字,“脱了吧。”
这句毫无来头的话让那股压抑的火烧了起来,盛枝郁正准备动手,祁返却更快一步地落到他的腰带上。
作战的腰带是个别致的扣锁结构,但祁返却很娴熟地卸解下来,盛枝郁伸手制止,却被他翻扣住手腕一下扣到车窗上。
这个向导的力气大得出乎意料,盛枝郁竟一时挣不开他的控制,只能压低了嗓音:“祁返!”
祁返轻抬眼睫,琥珀色的瞳淡淡地锁住他的视线。
随后他便展开细长的指尖,用掌心压在盛枝郁的侧腰轻轻按了一下。
“唔……”
盛枝郁酝酿好的警告瞬间变成了闷哼,生理性泪水一瞬间溢红眼眶。
祁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睫后汇聚的泪水,轻轻松开了对他的压制,转而用指节揩去那一丝水光。
“早上受的伤吧,亏你能忍这么久。”
盛枝郁抿唇别过脸:“多管闲事。”
祁返低声轻笑,解开了他的护甲,将最里层的衣服掀开。
盛枝郁伸手想压回去,祁返干脆握住他的手腕侧过脸亲了一下,小队长的耳尖瞬间就红了,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他终于老实,祁返这才垂眸看着他的腰腹。
腰比想象中还要细和薄,感觉两只手就能握住,因为长时间的锻炼,上面有着紧实漂亮的腹肌,人鱼线浅浅埋在裤子的边缘……偏偏就是这么白璧般漂亮的肌肤上,蔓延着一指长的泡泡。
这是在作战时被划伤的伤口,又感染了毒瘴,细菌滋生在血肉之上一寸寸侵蚀。
先前的旖旎光景瞬间被抛诸脑后,祁返的指尖落到旁侧的皮肤上,但只是轻轻一触,那片皮肤就红透了。
祁返蹙眉:“比我想象中的还严重。”
这样一触就痛的伤,盛枝郁不仅表面上丝毫不显,还在废城里跑了一天,解决了十多只巨型污染源。
祁返将消毒和包扎的用具一样样放在驾驶台上,盛枝郁看着整齐的一排歪了歪脑袋:“你是魔术师吗?随手就能变一排出来?”
祁返用纱布沾了点消毒药水落到盛枝郁的腹部,小队长就只能抿唇不说话了。
“怎么办,魔术师也不能让你不疼。”他轻轻地把表面那群细小的血泡擦拭干净,然后很轻地吹了吹伤口。
盛枝郁知道“吹吹”这种方法只不过是用来哄小孩儿的,可是在那阵轻飘飘的痒痒落到腹部的时候,隐忍了一天的尖锐刺痛好像真的消退了不少。
但是痒落在皮肤上,很快又变成了其他感觉。
盛枝郁转过头正想让祁返不要吹了,结果猝不及防地发现自己如今这个姿势。
……因为要处理腹部的伤口,所以他是半斜靠在座位上的,而祁返专注于处理他的伤口,所以俯着身子贴在他的腰际。
这个姿势……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视觉冲击,让盛枝郁相当不合时宜地想岔了。
反应过来自己脑子乱了,盛枝郁一把按住了祁返的肩膀,将他从自己跟前推开。
祁返才把血泡擦干净,正在思考要怎么处理有些溃烂的伤口边缘,毫无防备地被盛枝郁推开后直接撞到车门上。
他眸色微凛:“小队长,怕疼也不应该是这个时候任性的。”
自己的伤势不注意已经够了,难道连包扎都要马马虎虎吗?
“不用了……”盛枝郁转过脸看向窗外,半只手挡在自己的脸边,不和祁返对视。
盛枝郁从觉醒之后就被不少向导示好过,但是他从来没有多余的想法,同龄人还在蠢蠢欲动的时候他就已经跟着盛懿清理污染区了。
也被人打趣地问过,他没欲望么?盛枝郁的回答是不屑一笑。
只有低等动物才会控制不住本能。
后来也误打误撞地看过某些东西,他只觉得脏和莫名其妙,可是刚刚看到祁返伏低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却莫名其妙地对应上了其中一帧。
好烦。
是因为受伤了,而这个向导又和他比较契合么?
祁返本来是想把小队长的手捆起来按在窗户上,但刚刚那句色厉内荏的拒绝之后,他后知后觉地捉住了那点心虚的小尾巴。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凑近慢慢扣住了盛枝郁的手腕,低声道:“小队长看起来正经,原来也是个坏小孩儿?”
控住的手腕忽然挣扎起来,祁返看着跟前的小队长羞恼地想反驳什么,但在视线接上的时候,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后,那一双圆圆的薄耳朵忽低从他柔软的发间冒了出来,小小地弹动了一下。
祁返顿时笑意更深。
……失控了。
是因为被人摸了腰,还是因为被人吹了肚皮,或者是……联想到了什么画面?
盛枝郁却好像还没发现自己的精神体乱窜,故作凶狠地瞪着祁返:“你不是要给我上药么?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连字音都有些颤抖了。
祁返将他现在的表情一寸不漏地收进眼底,直到心满意足,才轻轻松开手,慢声哄他:“那小队长别推开我了,好不好?”
盛枝郁咬着下唇,伸手把他推开:“快点,我还要下车巡视,别耽误我时间。”
祁返应了声好,收回自己逗炸毛小猫的心思,重新低头帮他处理伤口。
溃烂的部分需要剃除,刀划过伤口时,盛枝郁的脑子里就只剩下疼了。
可他明明不是一个不能忍疼的人。
好在祁返对此很娴熟,伤口平整之后他便迅速换上消炎镇痛的药,敷上纱布。
因为伤在侧腹,后续的包扎只能用绷带环绕,祁返将一头贴在他的腰侧,低声:“按住。”
盛枝郁照做,然后就看到跟前的人将绷带慢慢绕开,沿过他的腰轻轻贴紧,随后附身靠落。
环抱的姿势让两个人的距离骤然贴近,盛枝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属于向导的味道。
随后,他就听到了祁返低沉的嗓音:“小队长,抬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