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返的诞生意味着双亲的死亡, 快穿局不希望他背负沉重的过往长大,所以并没有给他灌输父母的概念,交由冷部长和他的系统负责。
因为身份特殊, 所以监管祁返数据的系统拥有最高权限,外人无法随意探测。
祁返的整个童年就是在系统的监管下, 从三千世界的窗口里窥视着各种和他一样没有父母独自生活的同龄人, 接受他们的成长环境, 理解他们的待人处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从小小地窗口里, 看到了小小的盛枝郁。
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孩, 出乎意料的坚强坚毅, 从人贩子窝里逃出来, 躲着人群流浪。
祁返第一次生出了“同类”的感受,可是他才以这两个字为底色,和素未谋面的盛枝郁建立起某种连接, 他就遇到了盛懿。
遇到了一个能给他归属的人。
当时的感受,说是“背叛”有些过了, 但祁返确实有种又被遗留的感觉。
甚至对盛懿这个人产生了隐隐的……敌意。
那几年的祁返好像在斗气, 不怎么愿意打开那个名为“盛枝郁”的窗口, 毕竟偶尔打开, 他能看到的只有盛懿带着盛枝郁过清苦却快乐的生活。
这种感觉有点讨厌。
直到后来系统告诉他,盛枝郁又回到一个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祁返既没有落井下石的快意, 也不是事不关己的平静。
他只是怔了一会儿, 然后下意识地问了句:“那他呢?”
系统的回答是:接受现实, 继续活下去。
后来,盛枝郁也被快穿局选中, 他们真正地在同一个空间里见面。
祁返毫无保留的回忆结束之后,客厅里安静下来。
他垂下眼,才发现双手明明抱了那么久的热牛奶,但指尖还是微微地发冷。
……所以他讨厌自我剖白。
视线落到身侧,对上盛枝郁含笑的眸时,祁返顿了一下。
盛枝郁好像揪住了他的尾巴,长睫敛着轻笑,双眸狡黠而又蛊惑:“你原来这么早就认识我了?”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却又恰到好处地让祁返心安。
“是啊。”他坦然地望住这双眼睛,“我对你觊觎已久。”
随后,祁返就听见身侧的人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抬手将那杯快凉下来的牛奶取走,随后朝他张开手臂。
盛枝郁轻轻地歪了下脑袋,低声:“要抱。”
祁返只觉得自己心脏尖尖像是被电了一下,那阵酥软甚至延伸到了脊椎。
他毫不犹豫地将盛枝郁揉到怀里,嗓音低而沙哑:“你的撒娇真是不得了。”
盛枝郁半张脸埋在他的怀里,无声轻笑:“效果很好么?”
“嗯。”祁返甚至想不到有什么能和这个抗衡。
不过……
祁返轻轻睁开眼,看着盛枝郁白皙修长的后颈,淡淡开口:“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代表我做好了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准备,但并不代表着你的合同完成之后需要你留下来……”
“哦,我的合同。”盛枝郁忽然抬手撑住了他的肩膀,拉开距离。
微微的凉意顺着间隙沁了进来,让人有一瞬心口空落的错觉。
祁返忍住了这层浅显的情绪,耐心地看着他。
盛枝郁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么努力刷业绩,是为了活着回到我的世界?”
跟前的人微微地笑了一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你的家在那里,你要回去是理所当然。”
人总是有羁绊的,快穿局的员工来来往往,谁不是为了活着回去。
盛枝郁看穿了他的想法,指尖拨了拨他的领口:“可是,我没有回去的理由啊。”
预料之中的,祁返愣住了。
盛枝郁看着他:“盛懿的奶奶,在他把我捡回来的那天就很讨厌我,天天说我是扫把星,把他家里都带晦气了什么的,铆足了劲儿想赶我走。”
不过盛枝郁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在他出现之前,盛懿家过得就足够艰苦了,他本来就是那个横插一脚的外人。
而结局也和老太太说的一样,克死了盛懿也克死了自己。
在盛懿去世之后,盛枝郁其实不太能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在车祸的那瞬间,他想的是……终于解脱了。
快穿局将他捕获的时候,盛枝郁还有淡淡的扫兴,
“在合同栏填写交换心愿的时候,我想了整整三天……后来觉得,我这辈子欠的也就是盛懿了,我都还给他。”
他的愿望是,复活盛懿,并且抹除他记忆中和自己有关的一切。
毕竟单纯的复活有点以命换命的意思在,显得他多伟大似的。
还是无拖无欠更好。
但因为愿望不是作用在员工本人,所以需要一定的特别程序,为此盛枝郁签的是对赌合同。
“冷部长知道我的合同,但这是员工的隐私,她不能告诉你。”
祁返这才回味过来,早上在露台聊天的时候冷部长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所以,由始至终都是他想多了吗?
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祁返沉默了三秒,瞬间抱住了盛枝郁,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盛枝郁,你真的很坏。”
亏他这几天做梦想的都是盛枝郁合同完成后离他而去的孤独。
昨天晚上他还多愁善感地趁盛枝郁睡着之后偷偷亲亲,想趁着生病好好卖惨让他多心疼些,结果盛枝郁非但没醒,还往被子里藏了一下不让他亲。
没有一点心事就是睡得香甜。
“不坏啊,是你没告诉我。”盛枝郁忍住了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又不是你肚子里养的虫,怎么能随时知道你的情绪呢?”
祁返低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我要哭了。”
“你哭。”盛枝郁明显的不买账,“哭了我给你擦眼泪。”
肩膀上的人顿了顿,随后环在盛枝郁腰上的手忽然松开,顺着他的腰按在了沙发上。
他忽然的力道改变,盛枝郁猝不及防地躺了下去,额前的刘海因此散落露出漂亮的眉眼。
而祁返依然埋在他怀里没动,很轻的湿意划过颈窝。
盛枝郁愣了一下,下意识以为他真的哭了,直到那阵湿意又落到锁骨上,换成了轻轻的啃咬。
“……祁返!”
祁返闻声才轻轻抬头,露出一小截湿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不给擦擦么?”
“这不是眼泪。”盛枝郁轻哼了一声,抬手碰住他的脸颊捏了捏,“给你买个口水巾怎么样?”
“……也不是不行,我要蓝色的。”
盛枝郁没想到他接话接得那么理所当然,一时之间竟想不到要怎么回复。
祁返看了他一会儿,重新地趴了下来靠在他的肩膀上:“不闹你了,头疼,让我躺会儿。”
虽然体温下来了,但他的嗓音还有点哑,而脸上的倦意也确实没退,盛枝郁摸了摸他的侧脸:“还是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床上睡会儿?”
祁返没有正眼,懒懒地问:“床上有小郁吗?”
盛枝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没到我睡觉的时间。”
“那不去了,我就在这里。”
“……”
因为是单人公寓,所以盛枝郁置办的所有家具都是为自己服务的,这张虽然是长沙发但也只能容纳一个人。
祁返非要和他挤一块儿,虽然亲密,实际上视觉效果就是叠罗汉,甚至还不能盖张被子。
明明床上更舒服一点。
盛枝郁轻叹一口气:“回房间睡,病患。”
祁返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端出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模样咳了咳:“好吧,我也不是非要小郁陪我,我只不过是发了点烧,又没有睡好,中午还稍微吹了下风而已,我自己能应付的。”
说着起身,一副软绵绵的夸张样,盛枝郁怀疑他马上就要装晕倒下。
他跟着坐了起身,一副拗不过他的样子:“好了好了,陪你陪你。”
祁返立刻回头,朝他伸手,盛枝郁才搭上就被他搂到怀里。
无尾熊又黏了上来,盛枝郁轻哂了一声:“你这不是挺有力气的么?”
“我有说我没力气吗?”祁返看着他,“我只记得我说能应付,是小郁说要陪我的。”
说不过他,盛枝郁懒得和他掰扯,进了卧室之后又给他重新找衣服。
翻出一套不常穿的家居服,刚递过去就听见祁返问:“这是盛懿的?”
盛枝郁回头:“是不是我给什么你都要这么问一下?”
祁返坐在床沿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委屈:“那毕竟是你的哥哥。”
“我哥死了那么多年,我就算是怀念他也不至于给他买那么多衣服。”盛枝郁说,“这是我工作的时候剩下来的,你要是嫌弃就光着吧。”
早上才答应了小郁生病不乱折腾,祁返乖乖地接过了衣服,进浴室之前握着门把:“我是个病人,不适宜泡太久,如果我没出来你记得过来看看。”
“没关系,”盛枝郁端出微笑,“人没了就换男朋友。”
“……”
门关上之后,水流声渐渐。
盛枝郁答应了要陪他休息就自然不会食言。
他看着床上,昨天祁返来得突然,他又太困太累,晚上就盖一床被子睡一个枕头……也是怪折腾的。
从储物间翻出闲置的枕头,盛枝郁换上枕套,扔到床上的时候才发现两个枕头已经把床占满了。
单人床是不是有点小?
后面天气会更冷,一床被子肯定不够用,两床被子又太挤。
好像,得换床。
要测量,要选款,要重新布局……这可是个大工程。
当初就不该笃定自己不谈恋爱。
祁返泡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沉思的盛枝郁。
床上多了个枕头,很显眼。
祁返唇角悄然挽起,随后走到盛枝郁身后,软乎乎地抱住了他。
“在发呆?”
盛枝郁分出一个字眼回他:“嗯。”
“我刚刚看了天气预报,这一周都不会有雨……”祁返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我能借宿到假期结束吗?”
“……不行。”盛枝郁回过头,“今晚是最后一晚。”
拒绝来得相当干脆,差点让刚刚的温存成了幻觉。
祁返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为什么?”
盛枝郁垂下眼,淡声道:“才谈就同居,你觉得合适吗?”
虽然他都把人睡好几回了,现在才来走程序不免显得有些……蛮不讲理。
看着身后的人楚楚可怜的模样,盛枝郁轻咳一声:“别人的恋爱都是这么谈的。”
这套说辞十分奏效,祁返不情不愿地抱了他好久,才低声答应:“好吧。”
听着很让人心软,可惜盛枝郁的心是石头做的,下了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他起身掀起被子:“现在你该睡觉了。”
祁返像个被训话的小孩,蹭掉拖鞋往被子里靠。
然后就被盛枝郁提着领子拎回床边。
“谁让你不吹头发就睡的?”
“……忘了。”
本来是想吹的,但是出来先看到盛枝郁就想抱,结果没讨到甜头,反而被下了逐客令,一时就忘了。
盛枝郁将他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拿起来轻轻给他擦拭过后颈,随后找出吹风,一点点地给他把头发吹干。
风声很轻,温度恰当,结束的时候祁返已经有点困顿:“好了么?”
“好了。”盛枝郁揉了揉他被吹得有些发烫的耳尖,“睡吧。”
收拾好,熄灯,折腾了一天的病患终于安静下来。
盛枝郁在黑暗中静静地睁开了眼。
虽然是他翻出的一套枕头被子,不过他以为多少要纠缠一会儿祁返才肯老实。
睡得这么快……是真的累了,还是因为刚刚的拒绝留宿让他伤心了?
虽然今天承认了自己的坏,但盛枝郁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得暂时地保持沉默。
不然,怎么能称得上惊喜呢?
正在脑海里盘算着要购置的新家具,被子的边缘悄无声息地探入了一只手。
盛枝郁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祁返握住。
随后,低哑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既然我不能留宿太久……那我现在能过去你的被窝里睡吗?”
不可以,生病了就得好好盖被子。
“……过来吧。”
重新被身侧的人抱住,盛枝郁才无声叹气。
他家男朋友心思细腻,自己口是心非的毛病也得改改了。
一夜好梦。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影影绰绰地落到卧室中间的床上。
盛枝郁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祁返不仅和他睡在一床被子里,还占了他半个枕头。
这样的话他昨天特意翻出来的被子不就多余了么?
他轻轻动了下手,本意是想检查祁返有没有好好盖被子,结果才动了一下,身侧的人就捉住了他的指尖。
祁返眼睛还没睁开,却先往他肩上埋了一下:“醒了?”
晨间的嗓音带着点惺忪睡意,沙哑而性/感。
“嗯,被子盖好了没?”盛枝郁问。
“你很暖,所以没关系。”
“……你大概是个挖野菜的好手。”
祁返懵懂地睁开眼,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盛枝郁垂着眸坐了起来:“松开,我要起床。”
祁返点了点头,随后贴着他坐了起来:“早上想吃什么?”
“你要做饭?”
“我感觉身体没什么问题了。”祁返把他的手挪到自己脸上,“你摸摸。”
体温确实没什么异常,盛枝郁点了点头:“我想吃面。”
身边的人又轻声笑了:“我其他菜也还可以,不要只惦记着我的面。”
盛枝郁抽回手,冷冷道:“只是因为早上想吃面。”
“好,给你做。”祁返松开他,“我先去洗漱。”
他要下厨,不能磨蹭,否则小郁从卧室出来就不能吃到新鲜的面条了。
听他这么说,盛枝郁又回到床上赖了会儿床,确认自己没了睡意,才打开手机回林蔚与的信息。
[林蔚与:听说昨天冷部长找组长和你们开会了!是有什么情况吗?]
后面跟了两只着急的耳朵。
盛枝郁把部长说的大致内容总结了一下,回了信息。
[林蔚与:啊啊啊还有一个副本就能回白月光组了!]
林蔚与进快穿局就在白月光组待着,在别的组怎么工作怎么不顺手,听到惩罚期就要结束高兴得都有去买鞭炮的冲动。
[林蔚与:话说回来,结束之后你和祁返不就又回到打对台的状态了?你们难道要表面上唇枪舌战,背后唇齿交缠?]
两个组长的不对付几乎是摆在台面上的,他们要搞办公室恋情肯定不行。
盛枝郁指尖点了点屏幕,随后轻笑。
[在睡觉:所以就需要你帮忙打掩护了。]
[在睡觉:毕竟你都收了我的喜糖,不是么?]
[在睡觉:(微笑)]
林蔚与还没回消息,浴室的门响了。
盛枝郁下意识地把手机熄屏,却被祁返逮了个正着。
男人俯身撑在床沿,眯着眼睛贴近他的脸:“小郁,你刚刚是不是心虚了?”
“……没有啊。”
“我出来的时候你关屏幕了,你担心我看到什么?”
“只是凑巧。”盛枝郁仰起脸,随后亲了一下他还有些湿意的唇边,“你不是要做面吗,我饿了。”
虽然知道他是刻意转移话题,但祁返还是很受用,他轻声叹了口气:“像我这么好敷衍的男朋友,很难找到第二个了。”
盛枝郁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道:“那我只要你一个,不考虑找第二个不就好了?”
祁返再俯下身,任他这么搂着,低低徐徐地笑:“哄高兴了,待会奖励你一个漂亮的荷包蛋。”
“那快去吧。”盛枝郁松开手。
祁返离开卧室之后,他也起身去洗漱,整理好之后他才走到厨房。
正想稍微吓他一下,祁返却轻侧过脸。
“刚刚林蔚与给我发信息,说……要打什么掩护才能对得起你的喜糖。”手机被递到跟前,随后是祁返似笑非笑的眼神,“什么喜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