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枝郁说完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祁返, 落日的余晖映在他的轮廓上,将修长浓郁的睫毛铺了一层碎碎的金箔。
只是被他这么注视着,就让人有落泪的冲动。
祁返好似在看什么珍宝一样看着他, 琥珀色的眸里映出淡淡的笑意:“小郁,你有的时候……很让人没办法。”
“是么?”盛枝郁歪了下脑袋, 全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让人无可奈何, 微微仰着下巴, “那你的答案呢。”
话音落下,男人颀长的身影往前一靠, 低头抱住了盛枝郁。
力道很大, 仿佛在担心他随时会反悔逃跑。
“除了我愿意, 还能有什么答案。”祁返在他肩膀上埋了一会儿, 忽然蹭了蹭,“那天在副本里,薄祯对我说的话, 你都听到多少了?”
盛枝郁低声嗯了一下,随后道:“大差不差, 全都听见了。”
随后, 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了一瞬。
“原来你都听见了, 但是不告诉我。”祁返吻了吻他的头发, “坏心眼小郁。”
“这怎么能是坏心眼呢。”盛枝郁眉梢轻挑,“明明我告白了, 是你听不懂我的暗示。”
祁返能猜到盛枝郁的暗示, 但当时他刚从终末地回来, 灵魂动荡意识混沌, 他如果把那句话当真,就犯了和薄祯一样的错。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盛枝郁轻抬起眸:“不过,我确实挺好奇的,薄祯被快穿局作为流窜犯追捕,那你呢?不会恋爱谈到一半,我的男朋友被快穿局回收了吧?”
我的男朋友。
“不会,我和薄祯在身份上还是有不一样的。”祁返想了想,低声轻笑,“我有编制。”
盛枝郁:“……你好像很骄傲。”
还没等祁返坦白,盛枝郁的手机先响了,是楚颂的电话。
他这趟洗手间的时间太长了,组长担心他是不是迷路了。
祁返听着这通电话,神色略微暗淡。
……又错失了一次坦白的机会。
“知道了,我现在回去。”挂断电话,盛枝郁回头,看着他微淡的神色抬指轻轻压住了他的唇角,揩去了上面沾染的血色。
“回家之后,什么都要告诉我。”
祁返嘴唇微扬,在他的指尖抽离之前低头亲了一下。
“嗯,都告诉你。”
楚颂、沈枭和冷部长已经在包厢里坐着,盛枝郁和祁返错开了进门的时间,他先进来坐下,没多久祁返才入座。
圆桌就五个位置,祁返和盛枝郁理所当然地坐到一起。
他们本是不想让上司们误会,所以保持沉默,但刚入座沈枭就开口:“这层好像就一处洗手间,你们没碰上吗?”
祁返垂着眼,刻意没有回头看坐在身侧的盛枝郁:“……没。”
表面上装得平静沉稳,实际上刚坐下没多久,手就伸到隔壁轻轻碰了碰盛枝郁的腿。
盛枝郁怀疑这人是不是有点轻微的分离焦虑,左手轻抬上桌子撑着脸,右手悄无声息地垂落,捉住他使坏的指尖。
许是在露台上吹了会儿风,祁返的体温好像降下去了,掌心只剩干燥和柔软。
这人安静了一会儿,又悄悄地勾开了他的指尖,换成十指交扣的方式和他握着。
期间沈枭还回头问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祁返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一边握着盛枝郁,一边平静地和自己的上司聊天。
还要一心两用地用食指在他的手背上玩猜字谜。
盛枝郁一开始没有发现,只以为他是闲着又动了歪心思。
直到祁返在他手上画了个问号。
盛枝郁接过了楚颂给他端来的茶杯,随后才回头装作不经意般用眼神询问。
祁返凝眸笑了一下,指尖重新点了点他的手背。
意思是他要重新写了,让盛枝郁注意。
盛枝郁轻吹了吹温热的茶面,在脑海里跟着他的一笔一划去搭建汉字。
出来得突然
忘记问你
中午
舒服吗?
“咳。”
很轻的呛声,引得桌上另外三道视线落了过来。
盛枝郁立刻松开了祁返的手,去摸桌上的餐巾纸。
但只是摸上边角,身侧的罪魁祸首就朝他递来一片纸巾。
祁返目光关切:“茶水有点烫,喝慢点。”
盛枝郁:“……谢谢。”
楚颂不满意对手组的成员抢先一步,抬手轻轻拍了拍盛枝郁的背:“没关系,我给你换一杯凉的,慢慢喝。”
盛枝郁垂下眼睫,放轻声音:“谢谢组长。”
原来在组长面前是小乖乖。
祁返转回视线,继续和沈枭的聊天。
冷部长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也别空腹喝太多茶,准备上菜了。”
楚颂顿了顿,抬起眼一脸纯真地看向部长:“今天不是来开会的吗?”
“不能边吃边说吗?”冷部长哼了一声,“我早上光顾着加班忙他俩的事情,什么都没吃呢。”
只是随意的一句话,但两个组长纷纷变了脸色,开始专注起来。
服务员进门之后,楚颂主动端汤,沈枭主动夹菜。
“部长这个汤很鲜您尝尝,所以我们家小郁什么时候能回白月光组?”
“部长这个炒时蔬特别有营养您试试,我们家小返还有多少个配角组的副本要走?”
冷部长冷着脸抬手推开了怼过来的两个碗,冷笑:“我请你们两个来伺候我的?”
两个组长默默地把碗捧了回去。
“鉴于两位组员表现优秀,又把导致副本崩坏的罪魁祸首回收,所以按照积分……他们还剩下一个副本。”冷部长扶着筷子,“不过原来扣掉的积分肯定是不会退回的,回到各组之后只能重新积累。”
两个组长见部长肯透露消息,立即追问其他细枝末节。
冷部长被眼前这两张大脸闹得正烦,刚想让他们闭嘴好好吃饭时,就看到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祁返偷偷摸摸往盛枝郁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盛枝郁抬起眼,就看到祁返用口型说:“多吃点,补补身子。”
冷部长:“……”
同一张桌子,仿佛被这四个人分成两个世界。
她再看看左右,那两个见缝插针就嘲讽对方两句的组长,轻轻叹气。
你俩能不能回头管管你们的组员?
早知道就应该饿死在快穿局。
第一个吃完晚饭,冷部长看了一眼手机:“该说的都说了,最后一个副本好好表现。你们两个组长也学学你们的组员,少点惹是生非,多点……”
她停顿了一下,挑了个合适的词汇:“互帮互助。”
两个组长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起身离开了包厢。
出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祁返。
后者露出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刚到的时候还一脸愁容,现在就云开月明了。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问题解决了。
冷部长抬手回了一下,关上了门。
祁返侧过眸,本意是在考虑这个饭局还有多久才结束,结果就看到自家组长和隔壁组长因为夹中同一块排骨而僵持,谁也不让步的画面。
……这俩是吃个饭也要斗一斗。
盛枝郁就是这个时候放下筷子的,他用刚刚那片餐巾纸轻擦过嘴唇,偏过头看向楚颂:“组长,副本后效没散,我有点困,先回去了。”
因为自己的组员搭话,楚颂略微分神,结果筷子上的那块排骨就这样被沈枭抢了去。
楚颂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又回头:“好,回家好好休息,你要实在累,要林蔚与晚上去帮你做个饭吗?”
话音刚落,盛枝郁就听到隔壁不轻不重地放下了水杯。
……不就是提到林蔚与么,这么大意见。
“不用了,我估计要睡很长时间,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楚颂微微一笑,和盛枝郁道别之后视线立刻回到餐桌上,然后在沈枭去夹菜的时候也怼回去一筷子。
盛枝郁收好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出门,没和祁返有眼神交际,到了停车场后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垂眸看了眼手机,林蔚与昨天晚上给他发的消息还没回,抬指随意地选了两个表情包发过去后,车窗被轻轻敲响。
祁返拉开车门,捂着唇轻咳了一下:“等很久?”
“没有。”盛枝郁熄屏,“这么快下来了?”
“说去看病,组长就放我走了。”门边的人轻笑,“还是和楚组长斗更重要。”
盛枝郁发动了引擎,手扶在方向盘上:“组长是为什么关系不好啊,我都不知道。”
“好像是同期进快穿局的,因为业绩差不多吧,经常被比较。”祁返的手轻靠在窗外,支着脸,“久而久之就杠上了……和我们一开始一样。”
最开始……
盛枝郁回忆了一下。
其实最开始他也对祁返没抱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偶尔会在部门外的各种排行榜上看到这个名字,这张脸。
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如果这个人还活着的话,应该也会是个明星。
靠这张脸大概还能挺有热度的。
就这么草草的一句评价之后,盛枝郁便没什么其他的情绪。
只是后来的比较越来越多,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煽动,随后是偶尔的业绩被超过,自尊心也跟着作祟……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和祁返成了传言中的死对头。
偶尔有大场合的接触,总能听到身边的人对他的议论,然后就是渣攻组的各种传说。
这张脸蛋忽然和种种渣男行径牵扯在一起,不免得又沾了点轻浮可恶的色彩。
按正常逻辑发展,盛枝郁应该是和这个人继续保持着距离,直到他的合同结束,然后转组……两个人再没交集。
谁知道他会在某天忽然成为自己的男朋友呢?
“小郁。”低淡的声音从耳边落下,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耳尖。
盛枝郁回过神,看了他一眼。
祁返垂眸看着他刚刚放下的手机,神情淡冷:“在回味和谁的聊天呢?”
车里静默了一会儿,随后是盛枝郁低低的轻笑。
“这就开始吃醋了?”他不过就是在车门被打开之前看了几眼。
祁返湛澈的眸里落着一层薄薄的色彩,很明显的不高兴:“刚刚爬上男朋友的位置,自然是要享受一下男朋友吃醋的权利,不可以?”
盛枝郁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可以,你继续吃,我还蛮喜欢看的。”
祁返:“……”
好像回味过来自己有多无理取闹了。
他轻垂下眼:“我……第一次谈恋爱,可能有些急躁,你多教我一下呗。”
听着好像是示弱,却又夹带着一丝酸溜溜。
盛枝郁视线看着道路,唇角稍挽:“说得好像谁不是第一次谈似的。”
他的回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回应,细听并没有自证的意味。
随后就换来隔壁一双紧紧盯着他的目光。
……像只得到了零食的大型犬,正高兴地乱摇尾巴。
“我是你的第一任?”祁返顿了顿,试探地问,“男朋友?”
“第一任对象。”盛枝郁无奈地看着他,“在你之前我没有别人,放心了吗?”
其实今天早上在盛枝郁问了问题之后,祁返也有想过反问,但当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所以这些醋意失去了优先级。
但现在却被不经意地答疑解惑了。
车驶入家楼下的停车场,盛枝郁松开安全带,才抬手摸了摸“大型犬”的脑袋。
纤细指尖的抚摸自然是不能满足恋爱新手的需求,祁返解开了胸口的安全带,俯身轻凑过去。
却在将要吻落的时候,被盛枝郁用一根手指轻轻挡住。
甜头又被收回去了。
祁返轻垂着眸,好耐心地望着他,嗓音温沉:“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在刻意驯我。”
“有么?”盛枝郁沿着他的唇瓣轻轻摸了摸,“我只是有问题想问而已。”
祁返抬手握住他的指尖,亲了亲:“你说。”
“如果……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发展短期关系,你打算怎么做?”
虽然知道有些事情如果明明没发生但是却去思考,那就是庸人自扰,但盛枝郁还是会忍不住好奇。
毕竟祁返的醋性这么大……那样的结果他能接受么?
跟前的人顿了一下,长睫轻拢,淡淡的阴影落在漂亮的琥珀瞳上。
他俯身偏向盛枝郁的侧脸,唇角弥漫着笑意,好似那缕收敛已久的邪性又浮了出来。
“你想知道?”
盛枝郁莫名地感觉自己心跳快了一拍。
他点头:“想。”
“我会在你厌倦我之前,缠着你做,”祁返眯眸轻笑,“做到天昏地暗,什么都试一遍,然后让后来你以后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都忘不掉我。”
足够极致,足够深刻,那么即便分开,盛枝郁也只会想起他。
……难怪早上疯得那么突然。
盛枝郁看着面前这张英俊得堪称蛊惑的脸,没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
随后懒洋洋地释义:“懂了,你想榨/干我。”
“……好野蛮的解释。”祁返吻了吻他的唇角,“不过,意思没有偏差。”
他确实会这么做。
看着吻又要过火,盛枝郁抬手抵住了他的肩膀:“回家,车里太窄。”
祁返轻笑:“怕影响我发挥?”
盛枝郁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生病呢,能不能少一点这种不正经的思想。”
“好的,”祁返重新坐正,端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谨遵男朋友教诲。”
回家的时候,盛枝郁在门口站住,调试过门锁之后,他回头:“录指纹。”
祁返望着他,色浅的唇带着笑:“嗯?”
“我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这么多年知道我家地址的人也只有组长和林蔚与,而他们只有密码。”眼前的人轻握着门把,低声道,“这里本来只有我一个人的指纹,现在……你是例外。”
心脏最软的地方塌陷了一块,祁返低头抱住了他,一寸一厘,恨不得把他揉进血骨中。
“小郁。”轻声唤他的名字,好似灵魂深处得到了救赎,“我会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明明已经听过他的表白,可是现在还是会忍不住怦然,盛枝郁闭上眼睛,任由他的体温蔓延过来:“好了,弄完之后,我还等着你坦白呢。”
弄好之后,祁返和盛枝郁并排坐在沙发上,客厅温暖的灯光接替了夕阳的余晖。
“虽然薄祯说我和他的原初代码一样,但这其实是因为我的母亲。”祁返垂眸,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我的父亲曾经你一样,是被选入快穿局的人,他签订了协议,在完成任务之后想要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是,他在最后一个副本遇到了我的母亲,然后他们有了我。”
薄祯这种中途自我觉醒,擅自脱离位面的叫流窜犯。
而祁返这样的,叫恶种。
快穿局明令禁止任务执行者在未完成合同之前和副本目标产生情感,更别说祁返的父亲。
他爱上的还不是主角。
而是那个副本里恶贯满盈的女反派。
“父亲觉得她是个血肉丰满的人,被剧情影响,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入死局很不公平……所以他们两个逃了。”
只不过他们的出逃和薄祯比起来,更加轰动。
祁返的父亲入侵了主系统,修改了代码,颠倒了数据。
他的母亲差一点就真的从三千世界逃脱出来了……要不是因为怀孕。
“而这场叛逃的结局是,我父亲的合同作废,彻底死亡,母亲所处的副本被修正,她作为不稳定角色被删除。”
这当然不是快穿局的最终判决,快穿局要的是三千世界恒定运转,不得和主世界有牵连。
当时得判决结果是扣除员工业绩,修正副本格式配角记忆,结束他们相连的唯一羁绊……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后来,两位进行申诉——他们想用两条命换祁返的降生。
即便祁返后来长大了也只能作为快穿局的一员,永生永世不可脱离。
……快穿局接受了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