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允愣在原地, 脑海里像有什么东西团虬成结,让他一时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这场宴会的主角……为什么会被误认为是祁返?
“小允。”
温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苏意允回头的时候, 就看到西装革履的祁返。
明明祁返和他同岁,可是穿西装的样子却丝毫不显青涩呆板, 身形利落挺括, 轮廓深邃俊美。
乍地看过去, 和现场的其他贵家公子没有区别。
苏意允的余光甚至能看到楼下那群在议论的公子小姐纷纷将目光投了上来。
他落在楼梯扶手上的指尖微微收紧,垂着眼小声问:“你去哪了, 怎么一早上没看到你?”
“你的成人礼还需要很多事情去逐项确认, 一早上我都和陈叔在忙。”祁返应对得自然, “怎么了?”
原来是为他在忙。
那就应该是接待宾客的时候不得不露脸, 所以才会被误会吧?
苏意允的脸色稍微好看些,望着他:“没有,就是没看到你, 有点在意。”
祁返温淡闲适地笑笑,平静地道:“苏家的远亲来了, 在中堂, 大哥吩咐我带你过去。”
苏意允稍顿, 先前的疑问压下, 跟着祁返。
盛枝郁邀请苏家的远亲,是想让苏意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双亲以外, 还是有血缘羁绊存在的, 由此疗愈他在孤儿院的那几年。
但他不知道, 苏意允压根不在意所谓的远亲。
苏意允的父亲最早是盛家的司机, 后来因为苏父的忠心,所以盛先生才对他稍有提携, 苏家才得以出头。
苏家在那个时候就和原来的亲戚朋友渐渐断交了。
祁返走在前面,余光淡漠地扫过身后,看着苏意允心不在焉的样子眼底晃过一丝暗色。
在原剧情里,这场订婚宴相当轰动,半个城市都知道了那位低调神秘的盛先生有位捧在掌心的小夫人,所有和苏家曾经有过来往的远亲都沾了光。
也是从这时起,不知廉耻的苏家人开始成了跗骨之蛆,一点又一点地蚕食着盛枝郁打拼下来的家业。
中堂在盛家大宅的东南面,祁返轻推开门,里面成堆而坐的人便齐刷刷地抬起视线。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门边的一位妇女就先走了过来,热切地挽着他的手:“哎呀,这就是小允是吧?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啊……”
话还没说完,祁返就将手从她的怀里抽了出来:“阿姨,您误会了,这才是小允。”
他侧身微微后退,露出了神色淡漠的人。
纵使苏意允将自己的抗拒冷漠摆在脸上,祁返还是留了他一个人在中堂,笑着说还有其他事要筹备就离开了。
不是喜欢装乖装纯么,那就继续装吧。
从中堂离开之后,祁返闲适地抬起长指,扣住了领带往下微微一扯。
盛枝郁的房间在三楼,电梯上去不到一分钟,祁返就站在门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哥。”
话音落下,他就听到门内一阵轻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地。
随后推门而入。
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撑着床沿微微俯身,准备去捡领带的男人。
盛枝郁似乎没想到他会推门进来,指尖的距离一时失了把握,和领带微微错开。
祁返长睫轻垂,大步走到床边,屈膝俯身帮他将领带捡起来。
“需要帮忙,为什么不说呢?”
细长的指尖绕过真丝领带,纯色的领带和少年偏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盛枝郁看着他的指尖,慢慢地坐正了身子,自上而下地看着单膝跪在跟前的少年。
“我允许你进来了吗?”
祁返后知后觉:“你有不允许吗?”
盛枝郁低淡地哼笑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祁返唇角含着得逞的笑抬手,将领带绕过他还没整理好的衣领,娴熟地替他打了个温莎结。
盛枝郁以前没怎么穿过正装,后来出道之后也有专业的造型师盯着,所以他对领带的打法也就是草草地学过一点。
在他的印象里,替别人系领带可比自己打领带要繁复,而祁返看着却很熟练。
看着身前漂亮的领带结成型,盛枝郁眉梢微挑:“渣攻组是把打领带纳入必修课了?”
祁返的指尖沿着领带的末端轻轻卷起,落到唇面吻了一下:“你是想问……我为什么那么熟练,是不是经常给别人打领带?”
盛枝郁眼睛微拢,沁着似是而非的笑意:“原来我的话有这个意思?”
“没有吗?”祁返眼睛里烁着浅浅的狡黠,状似无辜,“是我误解了吗?”
这点心机,即便低端得明显,也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嗯,你误解了。”盛枝郁抬手把领带从他指尖抽出来,温温淡淡地笑,“苏意允好像也很少穿正装,不知道他的领带有没有打好。”
说完,跟前的人脸色明显就沉了下来。
十八岁,是个喜怒可以随意上脸的年纪。
“没给别人打过,只是比较聪明,一学就会。”祁返的手撑落在床沿,一点点地将盛枝郁围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你不准去给苏意允打领带。”
先前的乖巧就这么被褪得一干二净,露出了最原始的占有欲。
盛枝郁好整以暇地抬起眼,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要给苏意允打领带了?”
“没有。”祁返嘴唇微抿,语调带着淡淡的低落,“是我误解了。”
同样的话重复两次,情绪却截然不同,像只刚刚才有些得意又犯了错,只好耷拉耳朵闷闷不乐的小狗。
盛枝郁看了他一眼,随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手挺巧。”
轻描淡写地夸赞后,语调又严肃了起来:“好了,让开。”
祁返却没有退让,撑在床沿的手稍稍移挪,仗着盛枝郁行动不便,顺着他的腰腹轻扣了一把。
盛枝郁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人已经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不受控制地靠到少年初成型的胸膛里,祁返说话时胸腔的轻微震动触及盛枝郁的耳廓。
温沉的嗓音溶着委屈,徐徐而落:“哥哥行动不便就不要害羞了,多使唤一下你的弟弟呗。”
身份称呼的强调,别有用意。
盛枝郁故作不经意地抬手拂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痒的耳廓。
被放到轮椅上之后,他正准备让祁返把他带下去,又听见祁返小声地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提前跟哥哥说。”
“不准叠字。”盛枝郁冷淡道,“什么?”
祁返偏过脑袋,一副心虚的样子:“就是,我好像犯了个小错。”
……这人肆意更改副本主线导致副本崩塌的大错他都干过,能为一个小错心虚?
“什么?”
“就是……”祁返回过头,眸色深深地看着他,“今天为了成人礼忙太久……好像有的人误会了,这场晚宴是为我办的。”
盛枝郁:“……”
让所有人都误会成人礼的主角是祁返,盛先生的未婚夫是祁返,这叫小错?
他得是怎么样嚷嚷才能让这个小错在在场的所有名流里传开?
而在谣言传出的第一瞬不制止,到现在才“不知所措”地来他面前认错,盛枝郁不认为祁返是真的打算澄清。
不过。
他也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苏意允的十八岁生日在三月份,祁返的生日在六月中旬,盛枝郁故意把原剧情里的“订婚宴”纠正为“成人礼”,本就有模糊主人公的意图。
祁返到底是无心为之,还是刻意帮他把这个意图做到极致……盛枝郁懒得去猜,只是配合地挂上了冷脸,就让他带自己去中堂。
中堂里,苏意允已经被这些陌生到完全没印象的“亲戚”围在中间看了小半个小时。
他的抗拒和冷漠已经很明显了,但这群人似乎看不懂脸色,依然一个劲儿地贴上来。
一会儿说是他什么偏门表舅,一会儿说小时候抱过他。
就在苏意允终于忍不住想离开时,祁返推着盛枝郁姗姗来迟地出现在门口。
吵闹的中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投落在盛枝郁身上。
原剧情里,“盛枝郁”因为知道苏意允并没有完全接受这段婚姻,所以并没有主动出现在他的远亲之前。
这样的做法是强调苏意允被盛家收养的事实,而淡化了他们的婚姻关系。
苏家人接触不到盛家的主人,便只能讨好苏意允。
苏意允虽然心底瞧不起这群人,但却抓住了他们趋炎附势的心理,将后来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交由苏家人做。
而后来东窗事发,“盛枝郁”责问他的时候,苏意允又双眼一红,打出了亲情牌。
说他只是想维系来之不易的亲情,并不知道苏家人另有异心。
两颗眼泪就勾出了“盛枝郁”对他父母的愧疚之情,从而让他顺利地和苏家割席。
中堂,男人虽然坐在轮椅上,但那阵与生俱来的清贵和权势铸造的冷傲仍是让人心生敬畏。
“这位是……”先前将祁返错认成苏意允的那位大婶先反应过来,“是这些年照顾小允的盛先生吧?”
盛家的权势他们是听说过的,否则也不会被苏意允明摆着怠慢却还要一直和他亲近。
苏意允看着四周的注意力瞬间落到盛枝郁身上,心头像被蜂子扎了一下。
也许是这两年来被盛枝郁宠坏了,所以他一时竟然忘记了盛先生本是个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
要是没有他,这群人能有机会和盛枝郁这么近距离地见面?
而且……这群人攀附权势的目的这么明显,盛枝郁察觉到了,牵连到他怎么办?
想到这里,苏意允垂在身侧的拳头微微紧握,一步从人群之外走了进去。
“大哥,你怎么下来了?”他挽着笑容,“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吗?”
盛枝郁俊美的轮廓上落着浅淡的笑容,温温淡淡地开腔:“嗯,抽空来看看你和你的家人。”
即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礼数,但和先前对苏家人的淡然比起来,无疑是显得亲近的。
苏意允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却听到身边冷不丁的一句——
“所以,盛先生要和我们小允订婚的事,是真的吗?你们以后就是夫妻了?”
说话的人是个十六七岁的男生,虽然穿着刻意收敛过,但脑袋上那一头不入流的黄毛仍是暴露了他的秉性。
盛枝郁抬眸扫了一眼,眼底落了一丝掩藏至深的嘲弄。
原剧情里,苏意允就是施了点小恩小惠,让这个黄毛去报复孤儿院里和他不对付的人。
这位在关系谱上算苏意允的半个表兄弟,十来岁就辍学不读书,一直在混日子,听说有个远房表哥突然成了大人物的养子,就跟着家里人过来看看。
这位“表弟”在来之前就被家里人嘱咐过不准乱说话,但是他当混混的时候起哄惯了,嘴比脑子快,眼下看到了盛枝郁对苏意允特别不同,于是张口就来。
苏意允这个人也是挺奇怪的,是他主动上前想彰显自己和盛枝郁关系不一样,被盛枝郁特殊对待的时候也会沾沾自喜。
可是有人戳破他和盛枝郁的关系,他又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很不高兴。
而比苏意允脸色更差的,还有祁返。
祁返从来没有过这么想把人堵住扔走的时候。
他微垂下视线,却发现盛枝郁视线淡然从容,仿佛早知如此。
男人神情依旧矜慢:“是。”
高贵俊美的男人,以优雅慵懒的姿态,不避不让地承认了这段关系。
苏意允反应过来时已经心跳加速了,可是等他回头时,却先注意到的是盛枝郁身后的祁返。
对视的刹那,所有心动烟消云散。
还有其他客人到场,盛枝郁并没有在中堂停留。
苏意允本来打算跟上,却又因为刚刚公开了婚讯,被这群人缠着问个不休。
刚刚那个黄毛更是凑到他的跟前,讨赏般:“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小表哥手上的钻戒,就猜你们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虽然同性婚姻已经开放很久,但仍旧是少数,尤其是对豪门贵邸来说,他们为了血脉传承更偏向于传统婚姻。
所以黄毛就擅自揣测,盛家的家主是不是一开始没打算公开。
他全然不思考自己刚刚的话是否搪突,反而觉得自己是帮苏意允坐实了盛夫人的身份。
一旁的女人也明白了黄毛的意思,一把抓住了苏意允的手:“小允原来和盛先生关系匪浅啊,那这样的话,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群亲戚啊。”
说到这里,迫不及待:“对了,我记得你是刚读完高中吧,你表弟也是,这马上要上大学了,你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会不会害怕,需不需要一个照应……”
苏意允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冷冷地一甩手。
大婶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么挥开,踉跄了一下,脸色一下就变了。
抬头正欲开口,就被苏意允冰冷的眼神压下。
“时间不早了,晚会要开始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招待各位了。”
苏意允在一片寂静中离开中堂。
剩下的一群人面面厮觑,谁也没说话。
大婶收了嘴脸,阴阳怪气地走向自己的儿子:“这个苏意允就和他爸妈一样,得势了就看不起穷亲戚,嫁个残疾男人他还有优越感了。”
黄毛嗤笑一声,小混混的原貌毕现,冷冷地环视着山水银纹的墙布,手制不安分地落在古典檀木柜上。
“那不是你太急了么?”他视线落到柜台上,忽然问,“你说,这些有钱人家里摆的东西是真的吗?”
大婶嘲弄一声:“人家那么大个房子都买得起,里面的小物件买不起?”
黄毛挑了挑眉,视线落到玻璃后的瓷瓶上:“……说的也是。”
*
晚宴的步骤繁多,盛枝郁本就不喜欢这种喧闹,而现在正好有腿疾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后半场他都是留在书房里。
他的特助,陈叔,还有祁返……主持场面的都是有一定身份,而且和盛家关系匪浅的人物,也不必他亲自出席。
【小郁,你这样直接和苏意允的远亲见面,公开婚讯,这不是特意告诉那群人你和苏意允关系匪浅么?不怕被他们缠上?】
盛枝郁掌心捧着一本书,随意道:[原主没有和他们见面,被缠得还少么?]
林蔚与回忆了一下……原剧情里,那群人虽然没有直接找上盛枝郁,但却通过苏意允一直和盛家有着关系。
今天帮忙让表弟上个大学,明天帮忙让表叔有份工作……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盛枝郁向来都是抬抬手就完成了。
当时秘书曾经提醒过原主,苏家的人不安分,但原主并无在意。
苏意允在原剧情里能掌握这群人的心理,以他们没法直接接触到原主为前提,一边剥削着原主的怜悯之心,一边把他们当工具利用。
[盛先生直接出场,无形中就缩短了那群人对盛先生的距离感。]
林蔚与这下反应过来了,盛枝郁是要从初见就解决掉这群吸血鬼。
原剧情里苏意允利用关系和身份差距去支配震慑那群人,而现在,那群人却只会把苏意允当成一个和盛家相连的阶梯,踏板。
他们会认为,即便自己占了点盛家的便宜,也有苏意允去帮忙说话打圆场,而不是需要请求恳求苏意允,才能得到盛家的恩惠。
盛枝郁抬了抬眼,书房的电脑被连接上了宅邸各处的监控,他看着监控中央的黄毛微微挽唇。
[你猜,这家伙待会被盛家的安保逮住之后,苏意允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他又会不会因此和这群人断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