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尼禄跪倒在猩红肩上的那一刻。
王都星系。
正在拼命操纵虫群的圣洛斐斯, 表情出现一刹那的崩坏。
他猛地抱住头,扑通朝前跪倒在地。
『……什么?』
漆黑的瞬膜短暂褪去。在那双惊惶的金眸中,天空似乎有一张巨大的、虚妄的、透明的网,突如其来地粉碎了。
而他并不知道, 只有身为“主角”的人, 才有可能看见那张网。
——那是名为“原著剧情”的,曾毋庸置疑笼罩着这个世界的网。
“……呃呃呃呃……!!”
更多鲜血流出他的七窍。顺着血水和腐败脓浆流出的, 还有一枚深植在他脑中的陨石碎片。
这是来自创生之柱的暗物质, 除非剖开他的头颅亲眼查看, 否则不可能被任何光学仪器检测到。
而奇异的是,当这枚碎片离开他的头颅, 他眼中滚滚的血水顿时止住。
……像他这样的存在,就算一时失手,让人类在他脑中植入了这种东西,他与他的共生体, 本应该能轻而易举让自己复原。
然而, 那张横亘在整个世界上空的网,却以绝对的力量, 将他长久桎梏在愚蠢、混沌的深渊中。
圣洛斐斯的痛嚎声慢慢消失。
他依旧跪在血泊里喘息, 美丽的长睫挂满了血珠。
少顷,喘息渐止。
他将那枚暗物质碎片藏进袍袖, 然后抬起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来回翻转着, 端详自己的手背和手心。
随后, 他又将眼前凌乱的白色长发, 用血水随意捋到脑后, 终于直腰站起身。
那张布满金纹的脸上, 曾经如幼鹿般懵懂无辜的表情,早已抽丝般消退得无影无踪。
他转动鹰隼般的淡金眼珠,阴郁地打量眼前的王都。
人类都市与他记忆里的地球模样,已经全然不同。
虫族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在街道上,他的目光从上掠过,也未有任何感情波动。
身后的共生体在躁动。
那与他同根同源的嗜血怪物,记忆和情绪都与他实时共享,此时此刻,无数触手正因极度屈辱而暴怒,急速膨胀,转眼间就要爬满整条街道。
圣洛斐斯淡淡轻斥一声,它才迅速恢复原状。
他闭上眼,似乎在跟自己的共生体交流。
(……虫族?不……人类的手下败将。仅靠它们……不能达成我的宏愿。)
(……)
(……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绝不会。)
似乎嫌他承受的屈辱还不够多。
那掌控着整个世界的“剧情意志”,在完全碎裂的最后一刻,竟将未能实现的原著剧情,也尽数倒入他的脑中。
——圣洛斐斯淡金的瞳骤然收缩。
他眼睁睁看着无数散发着体臭的人类,一个接一个覆上他赤裸的身躯。
丑陋嘴脸在他上方耸动着,如野狗般滴落口水。
而他,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器具,只能无助哭泣着承受这一切。
甚至在被灌下烈性药物时,狗一样地哀求人类垂怜……
……胃部一阵剧烈翻涌。
他剧烈地呕吐起来。
……
圣洛斐斯昏厥前的异常行为,若换作平时,正在监视他的任何一个人,都具备瞬间警惕的能力。
然而,或许帝国命运注定多舛。在这历史性的转折点,每个人的目光,都正好被另一桩同时发生的重大事件占据。
“我接到陛下了。”
白狼骑在四人频道里说,语调非常急促。
他刚刚弹出了机甲的救生舱,从猩红肩上把尼禄牵引进入,然后拉着猩红的机体,在人群惊虑的呼喊声中瞬间拉升。
“为我们调度医疗舰,陛下需要马上被转移到……”
“是在迎战王虫时受了重伤吗?还是阿西莫夫项圈导致的?”
叶斯廷快速指示医疗舰接驳,
“请立刻分辨他的状况,白狼。”
海德里希也想追问,但屏幕中的圣洛斐斯突然昏厥,被操纵的虫群一下失去了控制。
他不得不用力捏了一下鼻梁,先指示医疗机器人将圣洛斐斯移往圣宫,然后连续朝阵脚大乱的领星舰队发布命令。
“稍等。我已经接到救生舱了。”
频道里传来救生舱舱门开启的排气声。
为应对太空作战,救生舱是完全密闭的维生装置,里外被两层厚厚的密封门隔开。
第一声排气声过后,紧接着就是第二声,然后是急切的盔甲碰撞声,应该是白狼骑探身进入救生舱,查看尼禄的状况。
谁也没想到的是,频道里蓦地静了一下,然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白狼骑猛地把舱门砸上,然后反锁。
“……白狼?!”
叶斯廷皱紧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
狼骑之首难得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野兽般的粗重喘息声,在频道里回荡。
紧接着,频道里突然响起一声枪响。
海德里希淡蓝的瞳孔剧烈缩紧,厉声调令部队:
“坐标P419,322,需要紧急支援!”
“……不,不需要支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陛下。”
半晌后,白狼骑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才在频道内响起。
“我现在……呼……就把、把陛下,带回王都。”
海德里希逼问:“枪声是怎么回事?”
白狼骑咬牙:“是我刚刚……射击了我的大腿……”
叶斯廷侧过头,困惑地皱紧眉。
帝国最聪明的大脑,此刻也难得宕机。
他发现自己完全猜不出尼禄现在是什么情况。
“好,你回来吧。”
他作出决定,
“王都港口被毁掉了,但距离王都最近的锚点,还能作为军事通道使用。我会带上帝国医学院的高级医官,在锚点星上接应。”
可白狼骑在隐忍片刻过后,却一反常态地回应:
“……不,不需要接应。”
他迅速关闭频道,联络加涅大学士,然后带着搭载阿撒迦的医疗舰,高速跃迁返回。
进入王都时,他特地避开了王都驻防部队,直接在尼禄的寝宫降落。
虫族摧毁了太阳宫的正殿,但后方的寝宫群受灾情况还不算太严重。
白狼骑小心翼翼将救生舱放置在寝宫内花园,然后命令狼骑把方圆百里守成一个铁桶,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或窥探。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白狼机甲里跳下,拖着自己射穿过的腿,一瘸一拐,接近花园内的救生舱。
将手掌放上舱门开启按钮的时候,他却迟迟不敢按下。
说实话,他现在头皮是麻的,脑子是空的。
只有盔甲内作为成年Alpha的躯体,居然还在大腿枪伤的剧烈疼痛下,对刚刚涌出的Omega信息素顽强反应。
结果贲张的血管,似乎让他的枪伤喷血更厉害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发生了什么啊……?
他的大脑疯狂地运转着。
救生舱接到的一定是小主人,同时,当时猩红的肩甲上,除了小主人也再没有别人——
难道是有个会隐身的Omega?在救生舱发出牵引光束的时候,瞬间抱住了尼禄的披风,然后就跟尼禄一起——
天杀的,怎么会有能隐身的Omega啊???
而且救生舱的热源探测仪显示,那个正蜷缩在舱内发抖的红色人影,毋庸置疑就是尼禄本人!
——该死的领星贵族奸细,居然趁尼禄巡视领星的时候,对他投射Omega毒素炸弹!
——不对!他的视线全程没有离开过尼禄,谁敢对尼禄使阴招,他和狼骑将在眨眼间把敌人轰杀干净。
……那……那是怎么回事……??
骑士心里有一个极度惊骇的猜测,但因为太荒唐了,甚至比存在会隐身的Omega还荒唐得多,导致这个猜测被压在了最底下。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回想起,当时扑面而来的气味,其实是他最熟悉、最魂牵梦萦的……
蔷薇与烈火,冰雪与硝烟,全帝国独一无二的……
尼禄的信息素。
——的Omega版本。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骑士阁下?!”
加涅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赶来。
可怜的老帝师,在忍着心疼,为他的君主亲手送上阿西莫夫项圈后,就一直在地下避难要塞为小尼禄祈祷。
得知王虫被杀的消息后,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收到了白狼骑发来的紧急召唤。
他知道自己是尼禄和狼骑最信得过的人,单单只急召他,说明尼禄的情况,已经棘手到连白狼都六神无主的地步了。
白狼骑猛地惊醒,迅速后退,离开门按钮更远些,然后紧按着枪伤,勉强靠在身后的大树上。
“老师……”
情急之下,白狼骑下意识唤出了少年时期的称呼,眼灯都闪着无措的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在想,您是一个Beta,或许比我更适合处理这样的状况……”
“请问,跟我是Beta有什么关系吗?”
加涅满头雾水,隔着热源检测仪,去看舱内尼禄的状况。
从人影的红色程度判断,尼禄现在的体温非常高,就像是……
刚刚在战场上分化了似的。
“……他是分化了,对不对?”
加涅面上一松,眼中甚至流露出看见孩子长大成人的喜悦,
“对,陛下本来就是在分化期上战场的,算算时间,在这两天也应该要正式分化了。怎么不把他从救生舱里移出来呢?分化后一般都会紧接易感期,这时候的Alpha最需要舒适温暖的环境,以安抚易感期的暴躁欲望……”
“不是Alpha,老师!”
白狼骑索性一闭眼,直截了当说结论,
“我在小殿下身上,闻到了Omega的气味……”
加涅傻了。
他张着嘴,跟白狼骑面面相觑一会儿,最终得出结论:
“你为什么要把一个Omega跟陛下关在一起??”
“……不是!您刚刚才看过热源检测仪,舱内只有陛下一人!”
“……”
加涅死死盯着热源检测仪,眼睛瞪得像铜铃。
片刻后,老帝师突然激愤道:
“该死的贵族奸细!!竟然敢在战乱期间对陛下使用Ome……”
“……Omega毒素,不!”
白狼骑显然已经有些崩溃了,
“我和狼骑全程跟在陛下身边,绝不可能有人在狼骑眼底投毒!!”
“我想,您的感知器官可能出了些毛病,骑士阁下。”
加涅冷静下来。
“作为Beta,我也无法感知陛下的信息素,那么现在最客观的判断工具,应该就是科学局的信息素探测器了。”
“是的!”
白狼骑像起死回生般,突然从树干上直起身来,
“您说得很对,一定是我的问题。毕竟有时人的妄想频次太多,再加上战争中神经紧绷,很容易导致感官失调。”
“……啊???您在说什、什么妄想???”
“我现在就去让狼骑调用信息素探测器。很感谢您,老师!”
白狼骑按着伤腿,正要呼叫狼骑。
从密密匝匝的蔷薇篱笆后方,缓步走出一个人来。
“我带来了。”
叶斯廷面无表情站定在他俩面前。
他似乎早已等候许久,手里拿着两个东西。
一个是用来判断疯症的脑波检测仪,另一个就是信息素探测器。
白狼骑几乎下意识地拔枪。
好在加涅及时拉住他,对他低声说:
“白狼阁下,秘书官大人也是陛下指定的、未来帝国最高议会的议员。我想陛下这样授意,应当是认为秘书官大人也有决断帝国重大事务的权力。”
叶斯廷盯着白狼骑的眼灯,确定他不会就这样把自己击毙,才提着医疗箱,快步走来。
白狼骑不让任何人接近尼禄,这个举动本身就隐藏某种讯息。
叶斯廷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尼禄的疯症又发作了,卡厄西斯家族的疯症是最高机密,白狼骑必然会避开医官,带着尼禄秘密回都。
但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尼禄现在正戴着阿西莫夫项圈。
按道理来说,只要项圈未失效,尼禄对自己的指令就永恒有效,而项圈的耐用度有多强,他自己就亲身确认过。
如果不是疯症,那就是正在折磨尼禄的另一件事——分化。
按时间推算,尼禄的分化期的确会在这几天结束,是因为分化出了岔子,才让白狼骑不得不选择掩人耳目?
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岔子,叶斯廷一时还真的很难猜到。
他只能在白狼骑回到王都以前,提前准备好医疗箱、检测仪和信息素探测器,然后隐藏在寝宫的密道里——
在需要保守秘密的前提下,他知道白狼骑只能在这里降落。
他原本是打算承担起医学院的职责,独自为尼禄检查身体状况的。
“大学士阁下,请您让一下。”
叶斯廷没解释什么,戴好手套,就将探测器连接上救生舱。
在不打开救生舱的情况下,探测器可以进入通风系统,检测到内部的空气。
“哔。”
探测器连一秒都没停顿,就给出了结果。
叶斯廷冷静的神情,有一瞬的崩裂。
“……S级,Omega。”
他看着光屏,低声读出探测结果。
“……帝国从未有过S级Omega!”
加涅仍没有放弃Omega毒素的猜想。
但面对探测结果,他才悚然发现,连制作毒素的原材料都不存在。
“S级Omega是什么概念?我只知道陛下他……”
“陛下是S级Alpha。”
白狼骑急急打断他。
“这是帝国医学院和曾经的皇家医学院,给出的一致结果。殿下们从出生起,就会定期接受腺体检查。从我5岁来到小殿下身边,他每年的检查结果,都是毋庸置疑会分化为Alpha。”
“现在将S级Omega信息素结果,与陛下之前留在帝国医学院的信息素样本比对。”
叶斯廷没有更多犹豫,直攻最关键的环节。
又是“哔”的一声。
比对时间比检测还短,短到根本没人反应过来。
光屏上显示的比对结果。
是分毫不差的“100%”。
裹挟着硝烟的风,轻轻拂过花园。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一声不吭。
几分钟后,叶斯廷第一个回过神来。
他大步来到白狼骑面前,紧盯着他双眼: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回王都的路上,遇到过其他任何人吗?”
“没有。”
白狼骑低声说,
“回王都的路上,我没有让任何人接近这个救生舱。”
“做得好,白狼。”
叶斯廷立即道,
“幸亏你做了保密工作。否则我想,狼骑可能不得不被指派去干一些‘脏活’了。”
白狼骑的眼灯不断闪烁。
他最初之所以秘密将尼禄带回王都,是因为当时尚未弄清楚Omega信息素的来源。
为了防止领星内存在危险因素,他才选择在皇室控制度最高的地方排查结果罢了。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信息素探测器的结果,以及叶斯廷略带冷意的绿眸。
他也慢慢回过神来。
“……必须像疯症一样当做最高机密对待,对吗?”
他哑声说,
“因为Omega在帝国的地位……”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叶斯廷摇摇头,沉声说道,“人类史上从未有过第二性突变的先例。每个人的第二性都是从出生起就注定的,就算用高难度的手术改造,也依然可以检测出原生的性别。
“正因第二性的稳定性,无论是旧联邦还是帝国审判庭,都已经将原生第二性与DNA、指纹、虹膜等,一并作为身份判定证据。
“尼禄一周岁时,卡拉古先帝为他举办过空前盛大的生日宴,在宴会上,他已经向帝国公布过尼禄的第二性别。再加上此前为了提振民心,太阳宫已将皇家医学院的结果,向所有人公开。
“人们都知道银河帝国将迎来一个新的s级Alpha君主,但如果在这个时候,尼禄毫无预兆分化成Omega的消息传播出去,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加涅低声喃喃:“……帝国必定会谣言四起。陛下此前用极强硬的手段清除大贵族,贵族阶层已经对他恨之入骨,想必马上就会有有心人撺掇舆论,散播陛下在战争时殒阵,最高议会竟让一个Omega来取代帝位的荒唐言论。
“陛下在虫族战争中英勇无畏。帝国民望空前提升,此时此刻的民众最无法容忍陛下被折辱,而他们的义愤填膺却最容易被敌人利用。
“而且最关键的是,我们都没弄清楚陛下分化成Omega的原因——我猜测陛下自己或许也不清楚。
“这会让陛下陷入无法自证的困境中……尤其在极容易动荡的战后时期,这点会让他在政敌面前相当被动。”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叶斯廷脑子飞转,继续思考对策:
“陛下是在万众瞩目的状态下出现异状的,但好在他当时离地面有近百米高,我想地面的人群应该不会闻到欧米伽信息素。但是以防万一,我会派人进入那颗星球上打探风声,判断是否需要出动狼骑‘封口’……
“同时,我马上以最高议会的名义安抚民众,声称陛下只是因为战斗而过度疲劳。静养几周就会恢复。也警告贵族,不要想在战后惹事。”
帝国方面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接下来。
三人的目光便转向那个密封的救生舱。
然后再一次陷入沉默。
突然,救生舱里传来了沉闷的“咚”的一声。
像是有人把头颅撞在了舱壁上。
“该死……阿西莫夫项圈!”
白狼骑的眼灯剧烈震颤。
他一路跟着尼禄征战,不用猜也知道阿西莫夫项圈里植入的,必定是让尼禄强制保持理智的指令。
然而,分化成Omega后产生的强烈欲求,不可能符合阿西莫夫项圈的设置。
为了让尼禄恢复理智,没人知道,阿西莫夫项圈将如何残酷地对待他。
“要尽快做项圈摘除手术。”
叶斯廷原本冷静的绿眸,也闪过惊惶。
再聪明的大脑,也不能令他容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珍宝受苦。
他突然想起什么,急声对白狼骑说:
“对了,你的盔甲。狼骑盔甲有隔绝信息素的装置,快打开它。总之,先把尼禄带出来再说!”
白狼骑甚至没工夫回应。他直接开启信息素隔绝装置,就冲到了舱门边。
加涅根本来不及拦:“等……等!等——!”
话音刚落,两层密闭门已经被开启了。
氤氲缠绵的信息素香气,霎时间滚涌而出。
即便已经提前退离,并且用力捂住口鼻,叶斯廷还是被冷冽的蔷薇甜香冲昏了脑袋。
他那双狡黠的狐狸眼,一下就直了,嘴巴张着,显出难得一见的失态来。
而白狼骑,他已经把信息素隔绝装置开到最高功率,急切地探身进入救生舱,想把可怜的小主人抱出来。
然而救生舱外正站着两个成年的顶级Alpha。
对易感期Omega而言,如沾了药物的鞭子般刺激的Alpha信息素,瞬间将舱内的人理智冲溃。
“……嗯哈……”
白狼骑明明是开了信息素隔绝装置的。却在听见这一声甜腻、沙哑、发着颤的轻哼后,整只狼僵在原地。
尼禄就坐在他面前的救生舱里。
两只手都在帝王披风下方,双腿朝不同方向岔开着,不时无力踢蹬一下。
那张原本绝艳凌厉的脸,此刻全是玫瑰色的潮红,被湿漉漉的汗浸透。
他难耐地仰着头,软唇紧咬,眼瞳蒙着一层湿润的水光,漂亮的眼尾红得惊人。
……白狼骑傻掉了。
可怜的老帝师,拼上一把老骨头,奇迹般地从骑士身边挤了进去,最后一拳砸上关门按钮。
双层舱门这才再次关闭。
还险些夹住一颗狼头。
“……先生们,我有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
加涅把老腰闪了,他痛苦地扶着腰问。
“所以两位,是从没真正接触过易感期的Omega吗?在成年这么久以后???”
很快他意识到。并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冒犯。
白狼骑还在宕机。狼头保持往前探的姿势,一双狼眼简直炸得像远射灯。
白狼会这样表现,加涅反倒不太吃惊。毕竟白狼打小就老实本分,后来一直跟着尼禄漂泊,这方面了解少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让加涅始料未及的是,此前一直表现得八面玲珑、像朵交际花的白发秘书官,这会儿简直像要从寝宫围墙翻出去。
他整个人都已经贴到了墙根,只敢用后背对着救生舱。
白发间露出的耳尖,通红得像要滴血。
“等等……真的吗???”
加涅简直不敢置信,
“所以你们没人知道易感期的Omega,是绝不能暴露在有Alpha存在的环境中的吗???就算白狼打开了信息素隔绝装置,仅接触也会瞬间导致双方发情的!拜托!!”
“……抱歉。我的确从医学书里读到过这些,但现实和书本的差距,是我无法提前预料的。我太心急了,这是我的失误。”
叶斯廷非常狼狈。
他一手撑着墙,声音很喘,从头到尾只敢对着墙讲话,
“但是现在在知道这件事的人里。也只有大学士阁下可以接触陛下了。”
加涅:“谢天谢地请您务必再想想办法。毕竟作为一个90多岁的老头,我真的很难想出能将陛下毫发无损转移到卧室的方法。”
一片尴尬的沉默。
他们只能暂时往救生舱里注入一些睡眠气体,至少能让尼禄在阿西莫夫项圈与易感期的对抗中好受一些。
四人频道却突兀传来通讯申请。
“伊娃现在正从镜泉宫赶来。”
海德里希意简言赅,嗓音里隐隐有怒气翻腾,
“以及,我现在就要进来,所以,让寝宫外的狼骑把枪放下。”
白狼骑终于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的通讯设备。
没有发现任何窃听装置。
“很显然并没人记得要去给猩红善后。”
海德里希语气很冲,当然,他憋火是有充分理由的。
“猩红肩甲上的Omega信息素,如果不是我赶在后勤前亲自清理,你们猜猜王都舰队现在是否还能这样风平浪静?”
圣子昏迷,虫群失控,重新调整迎击方案,战后扫尾工作——四人频道里的一个在躺急救仓,另外两个突然把他排除在外,带着陛下藏进寝宫,好一通密谋。
结果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压在他一个人头上。
光屏还在冒着烟,就又听说被放在机甲库的猩红,突然开始到处乱走,咣咣凿墙。
海德里希虽然不知道系统的存在。但他本能地感觉这件事并不简单,便命令后勤部队强制拔了猩红的能源核心。
然后屏退其他人,亲自对猩红进行勘察。
然后就在猩红的肩甲上,尼禄曾经站立过的地方。
发现了一小块散发浓郁冷香的湿痕。
“伊娃是谁?”叶斯廷有些迷茫。
“……是他的亲生妹妹。”
白狼骑按着枪套,心里十分挣扎。
“曾经是一个Omega,但成功切除了腺体。”
“您认为可行吗?大学士阁下。”
叶斯廷这时才缓缓平复呼吸,侧过头问,
“他是否在您的信任名单上?”
作为这些人中,最德高望重的裁决者,加涅回忆起尼禄留给他的遗诏内容。
最后,他缓慢点了点头。
白狼骑低声下令,让门口的狼骑把海德里希放进来。
“这样说来。伊娃小姐的确是临时侍官的最佳人选。没有腺体,就意味着不会对Alpha产生反应,也不会刺激易感期的陛下。她甚至比一个完全的Beta还要更合适些。”
加涅思索着。
经历过刚刚的惊魂,他对帝国元帅的信任度反倒增长不少。
“看来元帅的确很了解易感期。也许跟他妹妹就是原生Omega有关,也可能是成年后有过接触易感期Omega的经历——当然,无意冒犯,两位先生。”
海德里希大步走进来。
他显然忙疯了,脸色黑沉得不行,一贯整齐后梳的后发,此刻也在额角落下好几根凌乱发丝。
他先看了看救生舱,又看了看花园里一声不吭的两个Alpha,略带嘲讽地开口:
“所以,你们杵在这里干什么?陛下现在还戴着阿西莫夫项圈,是都忘记了吗?”
然后在加涅完全没反应过来时,他一抽领带堵住口鼻,直接上前按下开舱按钮。
加涅扑过去,二度声嘶力竭:“易感期的Omega不可以——”
舱门开了又关。
花园里又多了一尊狼狈跪倒、面红耳赤的雕塑。
“……先生们,”
老帝师用整个身体堵在学生的舱门前,颤巍巍地说。
“安全起见,在伊娃小姐到来以前,请你们不要再轻举妄动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