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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禄——”
听见姐姐地动山摇的脚步声, 尼禄慌忙关掉星图,同身后的白狼骑说:
“你要跟皇姐说我在睡觉,不是在工作, 记得吗?”
白狼骑立刻俯身颔首,随即清清嗓子。
自小跟小主人一块长大, 又深谙这个皇室家族的相处之道, 骑士“叮”地竖起大拇指, 似乎很有把握能帮主人瞒过去。
“砰”地一声, 书房门被一个大脚踢开。
三皇女诺伊气势汹汹地立在门口,叉着腰,脸色十分不好看。
尼禄立刻把头一低,躲在堆积成山的文件后方, 只露出一双红眸偷看她。
“参见亲王殿下。陛下并非不想卧床休息, 只是来书房拿两本书, 稍后便会返回寝室——”
三皇女气势如虹:“谎言!”
骑士狼耳朵一缩, 纳头便拜:“是的殿下。请您饶恕我的说谎行为。”
尼禄瞪圆红瞳, 一把揪住那席白袍,似乎很想好好跟自己的白狼理论骑士守则。
在极短的一瞬间,他张开唇, 就要叫出骑士的名字:“阿……”
然而莹白的洪流, 顷刻间将那个名字淹没。
“……阿维尔!”
少年皇帝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怎么能背叛我??”
毕竟在5岁那年, 是他亲手将自己的小木剑敲在对方肩上。
而从小到大, 也是这位白狼忠心耿耿地陪在他的身边,充当他的好友与玩伴。
“我们在加冕典礼后是怎样商定的?”
三皇女目光掠过满桌议案和星图规划, 胸口一个剧烈起伏, 明显被气得不轻。
她顺手拖过一把椅子, 顿在书桌前面,“重述一遍。”
“……在把身体养好前,不准熬夜工作。”
尼禄低声回答,“要安心静养。”
三皇女:“现在几点?”
尼禄不讲话,默默摩挲着桌角。
诺伊冷笑:“说啊?或者我这个皇姐讲话已经没有份量,得要请埃利诺来才奏效,是吗?”
听见家族食物链顶端的名字,小皇帝的眼神明显躲了一下。
他罕见地吞吞吐吐,嘟嘟囔囔,最后从嘴巴里飘出一句:“……三点半。”
“三点半。”
诺伊把时间重复一遍,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几步来到他面前。
“尼禄,你现在已经成年了,也已经是帝国的皇帝陛下,我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管教你。但成年人至少要学会对自己和身边人负责,高烧昏迷一周这种事,你还想再来一次吗?那阵子你把我们都吓得想死,你知道吗?”
尼禄低头站在她面前,被自己的亲皇姐训得像只鹌鹑。
三皇女诺伊是皇室性情最温和的一位,爱好数学、理工和科研,日常极其注重皇室礼节,绝不给贵族抓到任何错处。
但眼下她的银白色长辫胡乱散着,斗篷还裹着冷夜的寒霜,明显是在起夜时隔着窗,看见尼禄的寝宫还在亮灯,气得她踩着拖鞋就过来抓弟弟。
“我错了。”
尼禄低声道,“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但我是帝国的皇帝,就算需要静养,有些工作也应该留给我来做。”
距离加冕典礼已经过去三天。
针对新皇陛下在典礼上的失仪,民间只觉得看个新鲜,但不乏有贵族拿这点来做文章。
负责排练的礼仪教师哀叹大难临头,但卡厄西斯们却压根没怪在他和尼禄头上。
所有人第一个念头是:
准是尼禄之前高烧压根没养好身体,逞能参加加冕典礼排练,这才导致在典礼上精神恍惚。
作为帝国的新任帝王,尼禄前脚才踏入议事厅,后脚就被兄姐们半拖半抱,强制搬回了寝宫被窝。
皇家医官来了一茬又一茬,尼禄从早到晚叼着一根测温计,木木地迎接各种身体检查,还因此被皇长姐叶卡盖棺定论:
“尼禄眼神呆滞,正说明他还没有完全康复。倘若他真如报告显示那样,只是‘有些精力不济’,他应该会在加冕后狂欢高歌几小时,并因歌喉糟糕跟艾萨克(四皇子)打一架才对。”
但尼禄似乎很难摆脱某种印随行为——
哪怕在莫名混沌的记忆里,他应该是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小皇子,兄姐们虽然对他的功课和机甲训练极尽严苛,但连一次也没让他上过战场——
他不能接受自己面前没有政务光屏。
在被勒令休养的第三个小时,他就已经受不了了,并向前来探望他的兄姐们提出抗议。
“我不认为一国之君的位置是在寝宫的床上。”
尼禄平静指出,
“我知道你们想保护我,但我需要尽快承担起皇帝的责任,我需要了解帝国运转的每一个细节,我需要让帝国知道,皇室把权杖交给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否则皇姐传递给我的蔷薇皇冠,与儿童的玩具头盔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说完,寝室里蓦地静了一静,四双眼睛都转过来看他。
四皇子原本正趴在尼禄腿上处理政务,闻言发出一阵“喔吼吼”的笑声,然后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扭头跟家族成员们说:
“发现没?尼禄就从加冕后开始,讲话突然变得好有气势。一点也不娇气兮兮的了,简直都不像之前的他。”
他说着,还像小时候犯贱逗惹弟弟似的,伸手去扒拉尼禄的脑袋。
尼禄唇线一抿,劈手就把他的手腕扣住。
“看见没?看见没?”
四皇子晃晃被抓住的手腕,“我就说王座是最好的催熟剂,把咱们家最小的弟弟都催成冷面暴君了。”
“主要帝国各方面现在运转正常,这十几年来,皇长姐和父王平过的叛加起来没上百也该有七八十,所以现在除了一些边境小毛贼,帝国没有什么值得皇室出马的战役。”
三皇女侧身坐在床头,肩膀跟幼弟靠着,又闲闲翻过一页书,
“我知道你迫切想做出一些政绩,但确实不急在这一时。先把身体养好,抽空参加艾萨克鼓捣的所谓宫廷联谊,争取在分化前挑上三个五个十个喜欢的Alpha。别拖到分化时再挑,至少能给我们多留些把关时间。”
尼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盯着三皇姐漂亮的脸蛋,极狐疑地:“什么?”
他本能地摸向自己后颈,却摸到了一个极柔软的陌生玩意。
或许幼弟的表情太古怪,一直倚在床柱上看光屏的埃利诺走过来,用手掌挡了一下。
“别碰,腺体是很娇嫩的器官。”
二皇子微微歪过头,“弟弟,你又不是头一回知道自己是Omega,为什么这么惊讶?”
……为什么惊讶?
尼禄蓦地感到左手掌心锐痛,如同被一根尖利的荆棘刺穿。
但当他翻转手掌,手心一如往常洁白柔软,像块没有瑕疵的暖玉。
“……你们把王座传给了我,这个家族里唯一的Omega?”
他最终只能客观坦诚地对叶卡说,
“银河帝国历史上从来没有Omega皇帝。”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旁边的二皇子在轻轻发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在埃利诺身上看见另一个影子,但那个影子太稀薄,他不能辨认对方的脸。
只是影子和埃利诺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影子笑起来是如沐春风的,仿佛春天的湖泊荡开涟漪;
但当帝国二皇子展露微笑,总会显得比不笑时冷酷。
这或许是小卡厄西斯们偶尔敢在父王和叶卡头上动土,却不怎么敢跟他顶嘴的原因。
“所以呢?”
埃利诺只是靠着床柱,微笑着看他,
“倘若反对派的狗胆足够大,他们大可以试试越过我的尸体,来动我的Omega弟弟一根寒毛。但一个更大的可能性是,在你公布第二性前,我就已经把该杀的杀干净了。”
“……你有时必须学会克制。”
叶卡还是忍不住,低声训斥他,
“我们是捍卫帝国的皇室家族,但你很多时候都表现得太过草菅人命。你这样要如何给人民竖立典范?”
埃利诺平静地:“我们就此讨论过不下两百遍了,皇姐。在我看来,帝国这种庞大渺茫的东西,远没有血脉同源的家族重要。如果我捍卫的东西必须让我的家人付出代价,那么我将没有一丝犹豫地摧毁它。”
他似乎不愿当着幼弟的面跟叶卡吵架。
在长姐终于沉下脸色时,埃利诺在夹缝中伸手揉了把尼禄的脑袋,便笑吟吟地夹起尾巴溜走了。
尼禄:“……至少让我改良帝国的星轨规划。”
“不,尼禄。至少在你的心率回归最优水平前不行。”
但尼禄的印随行为,让他无法忍受纯粹享受的时光。
白天有兄姐们探望,他只能夜里偷偷去书房设计星轨图。
他的白狼是他的共犯,只不知道为什么狼头上时常有一顶厨师帽闪现,而他也总是想下意识用另一个名字叫他——
一个永远不能被完整唤出的名字,但他始终无法想起来。
他熬夜被抓的后果,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因为就跟记忆里一样,兄姐们总是不吝于对他过度溺爱。
又忍耐了两天没有工作的日子后,尼禄被原样从寝宫搬回了议事厅主座。
负责搬运的卡厄西斯们脸上,多少有点“他喜欢怎样就怎样吧”的无奈神色。
“我对帝国西境的253条曲速通路进行了改良。宇宙膨胀率在提高,但帝国的曲速通路仍是几十年前的版本,如果不加以改良,星舰的相撞率会提升到15%乃至更高。”
尼禄意气风发地在议事厅里兜圈,展示他这几天卷出来的成果。
他的脚步轻快有力,步步生风,如同从来都是这样健康敏捷。
“帝国现有的领星驻军制度,也已经不能符合帝国的实际用兵需求。对此,我做了大约四百屏的军队改革方案。将帝国划分为几大军区,每个军区设置数个军事重星,用来集中屯兵和培养精锐部队……”
小皇帝在骄傲地展示战果,但他每展示一项,长桌两侧的卡厄西斯们,就会将一把眼刀投掷向主座后方的厨师帽白狼,将他砍得愈发身形萎缩。
白狼骑作为帝王近卫,肩负着照顾主人健康的义务,但尼禄能在强制养病期还经手这么多项政务,大概率就是这个共犯对主人百依百顺的结果。
三皇女很无奈地倒茶:“尼……陛下,先喝点水。”
尼禄下意识停在姐姐身边,端着茶杯咕咚咕咚喝,低头喝水的样子,像极了一只乖巧漂亮的猫咪。
那边埃利诺倒是在仔细考虑军队改革方案,他的头脑一直是这个家族的佼佼者,只盯了星图一会儿,便已经完全理解尼禄的意思:
“七个军区,约18000个军事重星可以覆盖。重星之间再建立军用通路,那么整个帝国都会处在这一防御体系之中。”
尼禄端着杯子往主座走,边走边说:
“比起将现有的资源矿星和居住行星改造为军事重星,我偏向于将帝国一直无法利用的荒星转变为军事基地,由周边星系输送补给。这些军事重星,将成为帝国防御网的——”
就在说出“锚点”的一刹那,他的脚步蓦地停在主座前方。
面前的议事厅,仍然是记忆中肃穆庄严的模样,面前的政务光屏也都是他熟悉的。
长桌左侧首席,坐着帝国二皇子埃利诺;
长桌右侧,则依次坐着皇长女叶卡、三皇女诺伊和四皇子艾萨克。
卡厄西斯家的白狼也都整整齐齐,背手立在座椅后方。
然而幻影从眼前掠过。
左右侧首席突兀地换了一些面孔,他却看不清任何人的脸。
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颅骨中的某个地方又开始疼痛,眼眶湿热黏稠,似乎要流什么东西出来。
尼禄猛地抵住眉心,瞳孔骤然扩张。
随着“当啷”一声,手里的杯子也滚落在桌面上。
耳膜嗡鸣间,他听见几把座椅同时被拉开、甚至不慎翻倒的声音。
卡厄西斯们就在同一时间站起。
埃利诺离他最近,动作最快,一把握住了幼弟的肩膀。
“弟弟,怎么回事?”他下颌绷得紧紧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笑意,“回答——”
尼禄扶住他,只觉左手掌心锐痛,一滴滴血水从指缝间渗出来。
当他缓慢张开手。
……那枚被原著尼禄的皇冠刺伤的疤痕,就血淋淋地横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