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槿两颊飞红, 杏眼含波,却抿唇不言。
宛陵霄不太习惯旁人如此看他,瞪了她一眼:“……作甚?”
“……”
慕槿张唇, 似乎想说什么, 却欲说还休,摇了摇头,垂眸。
她知此时不说话的效果比说话好。
她只“嘤”了一声, 随后靠在了宛陵霄的肩膀上。
宛陵霄:“…………”
他吸了口气,无声地瞥了眼怀里的慕槿, 把她抱走了。
……
接下来的事, 让慕槿不由怀疑宛陵霄在黄金台的门路比四品大臣还广。
……这本绝对不是好事。但现在来说,却是好事。
在黄金台向四面八方下达通缉时,他们竟再次一路无阻。
而在这个过程中, 宛陵霄没有再蒙她的眼睛, 只是在某些时候把她封在结界里, 不让她看见接头人。
虽然和先前差不多, 但好歹进步了,不如从前粗暴。
不久后,她再次被带入一间小院安置。
让慕槿吃惊的是,她本以为按照宛陵霄的性格会退回中荒,但是他没有。他竟停在了东原西部的村落中。
这里极目青绿, 山阴地广, 但依旧在黄金台辖内。
【哇, 宛陵霄真是艺高人大胆, 但这也的确是好地方。】到达时, 119都不由跳出来评价了番。
慕槿:【怎么说?】
119:【这里有许多行荒民, 所以乱。民乱时, 已经死了好几任官了。很多黄金台官员都认为此地棘手,不想管。】
119对慕槿科普道,上次在御街骂龙女的便也是行荒民。
而行荒,正是“繁阴”、“繁阳”之外的第三大势力。千年前,神赐人族“繁阴”、“繁阳”天书,但并不是所有人族都在其列。
行荒民因长避于远离通幽井的极北之地,因此和人族大部队脱节,被繁阴繁阳发现后,才归顺了人族。而在此之前,他们如野人般在妖魔的袭击中迂回潜伏,独创了擅于生存的“行荒”心法,因此也被称为“第三民”。
如今的北五郡,便属行荒势力。但其内部四分五裂,一部分亲繁阴,一部分亲繁阳。
而因一些历史原因,一小支亲繁阳的行荒民迁居黄金台西部。但如今的在位者似乎管得不好,矛盾颇深。
【总之,这里是藏身的好地方,看起来有序,实际乱且管理疏松,接近中荒,可进可退。】
119说,【但我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宛陵霄这一路反侦察能力真的强,竟真的把黄金台和明月台的人甩掉了,来到了这里。】
慕槿对此却不奇怪。
毕竟,早在宛陵霄一无所有、被剜去金丹的绝境之时他都能靠智谋逃过她的毒手,不用说一切应有尽有、还被磨砺了百年的现在。
【能躲过黄金台的人就好……】慕槿在识海中紧张地抿唇,却似想起了什么,又问,【对了,119,你检测到当时我于卓府受袭的缘由了么?】
比起如今的位置,慕槿始终更在意这件事。其如一根刺埋在她心里。
她虽然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无法将其连成一条线。
119的回答却让她失望了。
【没有。】119说,【竟和从前查霍家案一样,有什么被切断和蒙蔽了,无法直接检测到真相。】
【我甚至怀疑……和血莲案是同一伙势力。】
慕槿:……
真不是。她这个血莲案主使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面上,她脸色惨白地睁大眼睛:【什么?又是血莲案?!】
她眸光闪烁,似乎被血莲案震慑,倏然想起了什么,又眨眼问:【对了,119,我听你上次说,主系统还会派人来协助我们。那现在,主系统可说了派何人以及何时来么?派来的人可有什么特殊权限?】
119一愣。
慕槿抿唇:【现下的状况,看着真的好棘手,我很害怕。或许多一个人,多一个力量,能有出路。】
不知道为什么,119竟沉默了许久。
少时,她才缓缓说:
【……来的人是调资部的人。主系统派来的。我没有权限看其操作。】
【但我是从那里离开的。】
【我只能说,来什么人,看运气吧,好坏参半。我们靠自己比较好。】
119的声音愈来越低,似乎是慕槿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最后陷入了沉默。
院外,却倏然传来脚步声。慕槿抬头,发现是先前与她同入龙阁的死士来了。
死士:“慕姑娘,主子让你过去。”
……
幽僻的小院,寂静的主屋,烛火摇曳。
少女跪坐在木几前,小脸微白,睁大的眼渗出害怕和忧惧——那和她方才所复述之事有关。但她的眉眼却带着一丝坚韧和倔强,细心地说着当日到天明池苑前的所见所闻。
她的手中捏着一瓶白玉瓶,是宛陵霄给她的药。
少女说完后,便垂眸,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留下细腻的影。
“少君……”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生晕,“我进来前,本以为你会和从前那般,粗暴地讯问我。”
她对面,正是半边身体蒙在黑影中的宛陵霄。他本沉默地听她复述卓府遇袭、遭遇龙女之事,听到此话一乐,冷声道:
“怎么,你想我讯问你?”
慕槿低头:“不是……只是少君如此温柔,我不习惯。”
说着,她轻轻地抚摸了下那白玉瓶,像在摸珍惜的宝贝。清淡药香散出。“不仅不讯问我,还给了我疗伤的药。”
宛陵霄:……
他不知道他哪里温柔了,一无温和态度,二无切身关怀,药只为还她罗阀前冒险撒谎相护于他之情,不知她怎么能如此引申。
他眼眸冷淡一转,便道:“别扯开。快把方才我所问细节,一一作答。”
慕槿立刻挺直身子,表现出认真的态度,把宛陵霄所问细节,如和龙女的对话、手镯中的狼何时候出来都细细答了番。
而这件事是她少有的完全无辜的事,因此答得非常情真意切。
同时,她注意到,宛陵霄虽然还有一二试探,但都由明转暗,是不是说明他们关系更进一步了?
慕槿说着,倏然又“嘤”了声,脸色红晕更甚,如雪中飞霞:“我才知,少君的手镯,是为了救我。”
她含羞盯着宛陵霄:“少君为何先前不说……害我误会。”
“别如此含情脉脉看我。”宛陵霄却道,“也别多想。此物本就是监视你为主。而你我既性命相连,我自然也要留后手保命。此物不是为你,只是为此后手。”
“……”
慕槿脸上的红晕稍褪。
……每次都这样,她想把氛围往暧昧带,宛陵霄就像要跑毒一般飞快抽离。
“好吧。”少女垂眸,睫毛快速颤动,表现出她不太开心。她低头,轻声说,“那我试试少君给我的药。”
少女打开白玉瓶,把药敷在了伤处。
宛陵霄没有赶她走。
然而,慕槿敷药时抬头,看见宛陵霄垂眸,全身散发寒意,手有节奏地敲击闲邪,却无比沉默。
他在沉思。
慕槿也知道这是宛陵霄从小的习惯,遇到想不通、需理思路的事时,他便喜静,同时还喜欢保持固定的节拍敲东西。
她安静地凝视他,却见宛陵霄似乎想到什么,脸色晦暗不明起来。
慕槿抿了抿唇,放下药,起身。
她走到宛陵霄身旁,试探性地把手伸到他头两侧,为他轻轻揉了两下。
少女脚步轻盈,动作轻柔温和,指尖带来暖意,导致宛陵霄开始未反应过来。
此时,宛陵霄猛地抬头,警惕道:“干什么?”
慕槿端庄地行了一礼,小心地试探道:“我看少君面色不虞,似心情不佳,想帮少君舒缓一番。”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少君先前……救我多次,我想回报。”
宛陵霄却冷着眸道:“慕槿,你可知,若一人心情真不好,只想安静,打扰并不是良策。”
慕槿一噎,宛陵霄说得对。
她其实知道。
她却垂眸:“我只是想和少君说说话。”
“……”
宛陵霄沉默了。
少许,他才眯起眼,缓缓开口:“怎么?你确定我心情不佳?慕姑娘什么时候学会察言观色了?”
慕槿轻声道:“微贱出生,自然要学会察言观色,不然早死了。”
宛陵霄一愣,又冷冷瞪了她一眼,哂笑一声,不再言语。
只不过,他身上的雾朝上蔓延,竟瞬间遮了一半的脸,让人不再看得清神色。
慕槿:“…………”
她轻轻吸口气,却是再度靠近宛陵霄,在他脚边坐下。如法炮制般,她把手像天明池宴时那般放入他掌中,牵住了他,随即仰头,与他四目以对。
慕槿:“少君如此,可是因为在天明池苑发生的事?慕槿无用,但若是少君有可以差遣我做的事,请尽管告诉我。若是没有,我也愿意永远陪伴少君,为您分忧。”
宛陵霄目光微凝。
掌中少女的手颤抖但坚定。
她手指如长成的菟丝子般扒着他,他竟一下没抽出来。
他一愣,抬头,目光蒙上一层影:“永远。”
“你可知,我见过的随意许诺永远的人,都是无信之人。”
……宛陵霄怎么又在较真。若总较真,怎么调情。
慕槿轻轻吸口气,贴近宛陵霄道:“……我只是说一说愿望,少君若不信,何必说出来打击人。”
少女说罢,瞋了他一眼,脸现轻薄愠色。
宛陵霄轻轻一笑,声音中却无笑意。
慕槿说:“总之,虽然少君说救我是为了附生灵契。但许多苦,少君明明可以让我吃,却帮我解围。我都看在眼里……比如,当时在宴阁,明明可以让我陪罗阀酒,少君却保护了我。”
宛陵霄无声地看了她一眼,这次倒未出言解释。
慕槿深吸一口气,把他的手按在了脸旁,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出言道:“少君在我眼中是最好的人,管其他人再风光霁月,说得好听,都比不上少君从不言说的实在的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让槿槿继续输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