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阿俦
觥筹交错, 玉盘陈佳肴。
这阁楼的角落,侍女环绕,手抱琴箫, 目光紧紧地跟着座上诸位。
慕槿正听孟夫人的问话。
“听闻, 你们来自中荒?”
孟夫人慢条斯理地问起了他们一些细枝末节,如他们来自何处、家中做什么。但这些宛陵霄早有准备,对答如流, 用的是应付白家的循灵师那套。
“循灵师?”不想,孟夫人一声怪笑, “其实, 我早查过了,你们这金家,是中荒的循灵师。但你们当真低调, 不过有一名, 能查到之事甚少。说罢, 你们是俦儿请来查什么的?
宛陵霄以孟俦让他们查失踪案作答, 回答得严丝合缝。胥谷鹂却加紧了盘问,可谓步步紧逼,其中竟无漏洞,与她的病容不符。
“……你们既然能帮俦儿,我也想托你们做一件事。”胥谷鹂倏然道。
“何事?”
“昨日, 我院中宝物失窃, 为奸人潜入所拿。你们倒帮我查查……何人如此大胆!”
说罢, 胥谷鹂面露怒色。她提了番昨日书房被闯之事。
慕槿蹙眉。
……胥谷鹂, 这是在试探他们。
但宛陵霄端坐, 面不改色, 行了一礼, 语露适度的惶恐:“我竟不知,孟府昨日发生了如此大事。昨日问孟公子,他也未曾告知。但既然孟夫人相邀,我自当竭尽权力相助。”
孟夫人皮笑肉不笑了一声,却又问:“金虞公子,可否一问,你与金楚姑娘所长?”
“我善查物,至于金楚……她虽未修行,但懂得一二医术,因此在我身边辅佐。”
“很好。”孟夫人道,“那还请金公子……现下助我一事。帮我探一物。”
却见孟夫人干净利落地拍了拍手,一位侍女上前,手持银盘,银盘上是一檀香木盒,递到了宛陵霄和慕槿眼前。
只见那是一剔漆香盒,刻有一剑环、红花绿叶,表面贴金银片,篆刻数枚金字。
孟夫人:“昨日,那贼人碰了此物。是我丈夫留下的。还望公子帮我看看,其中是否有蹊跷?”
慕槿:“……”
昨日,正是她和宛陵霄一起闯入孟夫人处,哪里碰过此物?这分明是在诈他们。
但这剔漆香盒已放到了他们面前。
慕槿再一扫那金字和纹案,便察出了蹊跷。
只见那纹案栩栩如生,但再往细看,却是一隐晦的符。此符,慕槿曾在黄金台的藏书阁中见过,是一高阶秘符,一旦触碰,便可震人神魂,射出秘咒毁人血肉。
但这秘符却也被金字罩住。
而慕槿一看,这金字竟十分眼熟。
竟与昨日他们在书房中所见暗文一模一样!
而这金字与秘符如被丝线相织,紧密相贴,竟呈相成相连的形状。
这意味着——宛陵霄若真要探这香盒,必须要破了这金字上的暗阵,才能避免秘符所伤。
慕槿自然不怀疑宛陵霄能够破阵,但问题是……一旦破阵,他们隐瞒实力、昨日闯入胥谷鹂书房之事便会暴露!
慕槿抿唇看向宛陵霄。
却见宛陵霄面沉如水,拿起木盒。
她倏然喊道: “哥哥!”
宛陵霄回首,眸光隐晦闪烁,手上动作也止住:“怎么?”
“我倏然一阵心悸,想是旧疾发了。”慕槿脸色苍白。
她惯会伪装,冷汗淌落,按着胸口问:“哥哥,你……你快把我那药给我。”
“……”宛陵霄沉眸盯了片刻,假意探了番方寸戒,道,“此药不在我这处。”
“也不在我这处。”
慕槿一把抓住他的手:“快,快为我治一治。”
宛陵霄无声地盯着她。
慕槿知……他已看出她在帮他拖延时间。
而之后,宛陵霄假意一探,便施展一治疗的法诀,为慕槿治疗。她的脸色这才缓缓恢复原状。
同时,宛陵霄对楚衡施了个眼色。
楚衡便行至孟夫人前:“我代主人查,主人不便。”
不等孟夫人答应,他便施展功法,把灵力灌入那香盒。
不想,那五色漆胎倏然变色,尽数化为浓血般的针,毫无留情地绞向了楚衡。
他面色大变,手指滴血,竟是猛地吐了口血出来。
慕槿惊呼。
宛陵霄也变色。
“怎会如此,这是何阵?!”孟夫人冷脸问。
然而,在场诸人心知肚明,楚衡外表伤不重,神魂却遭遇了重创。
这是轮未出结果、但宛陵霄和慕槿已付出代价的试探。
之后,孟夫人也做足了面子,侍女上前,表明要给楚衡诊治。时机不到,宛陵霄未戳破,却也坚定地婉拒了。他一步过去,为楚衡看伤。
也是同时,孟夫人目光又看向慕槿:“这金楚姑娘……倒是极依赖兄长,气质和做派也与我一位故人极似……现下,可好些了?”
“好些了。”慕槿面色苍白,柔弱地摇头,如水双眸担忧地看向楚衡,面色已恢复红润,“还要多谢兄长照料。”
“也怪我孟府未招待好姑娘。”
“不,不关夫人和公子的事,是我自己体弱的原因。”慕槿忙道。
胥谷鹂:“方才姑娘心悸,我甚忧心。此处,正有黄金台送来的定心丸,你不如过来拿去,也当我为你受惊致歉。”
“不,不必……多谢孟夫人的好意。我受不起。”
“有什么受不起的?”胥谷鹂生着病,但语气凛然,“那你不要也罢,听闻你会医术,那便来帮我相看这药丸,可好?我倒想看看你们中荒人识药的水准。”
“……怎么,你们这下属不要我的药,你也不要,可是嫌弃我孟家?”
慕槿:“……”
方才,已推拒相看药丸,此时若再拒绝,不知道胥谷鹂还有什么后招。
她想了想,起身,打算随机应变。
宛陵霄传声:“……莫靠近胥谷鹂十步,一会儿我来先你接药。”
慕槿默应下来,在珠帘外停下。
然而,不想宛陵霄还没过来,一只涂着红色蔻丹的手伸出来,竟是孟夫人已近疾速出来,近了她身。
虽满脸病容,她雷厉风行,要亲自把药要递到她手上。
……慕槿心头一紧。
因为她也看出,这药不对劲。
只见其表面朱红如血,仿若妖丹。
而再用她的灵眼看,这药丸四周竟鬼影憧憧。
那是镜衣复制的魔灵,只有极高品和熟悉镜衣之人才能看出。
其上的力量,足以她“无品之人”一碰,便被断手。
“……”
慕槿抿唇,却觉她的戒指又传来一阵灼热。
宛陵霄的力量在涌动……慕槿察觉,宛陵霄竟是要出手了。
但一旦在这里暴露出手,可真能脱身和回头?慕槿想着,正考虑要不要取下戒指,忍下此次伤,借此攻略宛陵霄,却突听一道巨响。
门倏然被打开了,一道人影闯进来。
“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正是孟俦。
他长身玉立,一身金袍,横眉冷对,径直冲了进来。
看了眼慕槿,再看了眼那药,立时把她拉了起来。
“……娘!”孟俦再喊一声,双眼盈满怒火,哑声道,“这是……镜衣,我看得出。您为何要伤金楚??!”
作为胥谷鹂的儿子,作为二品,他自然识出其中蹊跷。
慕槿被孟俦紧紧拽住手腕,眨了眨眼,却一副茫然、分不清状况的模样。
孟俦却骂了她一句:“金楚,杵着干什么?快退下!”
他一把把慕槿按到身后。
宛陵霄看到此状蹙眉,也飞身上前,把慕槿拉了过来。
慕槿躲在他身后,状若惊魂未定,目光却锁在了孟俦身上。
他正挡在他二人面前,直面胥谷鹂。
胥谷鹂皱眉:“俦儿……为娘虽病了,但眼睛不瞎。你简直和你爹一般单纯,这金家人,你真以为是普通的循灵师?”
“……怎么?”
“哼,他们可不简单。我方才几番试探——其中,还用了我被窃书房中的暗柜秘纹,不想,这金家兄妹都扭扭捏捏。想必,昨日便是他们闯入我府!”
“你在此处正好。为娘今日就教教你,究竟该如何处置可疑的奸人!”
胥谷鹂冷笑。
而她的话如一石击浪,只听一阵骚动,这高阁的四面八方,倏然出现了很多人。
来者俱着青衫,以那高品婢女为首,手持法器法阵,皆对准了慕槿和宛陵霄。
这竟是已成天罗地网……要把他们绞杀。
孟俦脸色铁青。
宛陵霄则拔出“闲邪”,冷声道:“孟夫人,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们为孟府尽心尽力,可不曾想害孟公子。还望您收回兵刃。”
“是么?”胥谷鹂轻笑,不再言语。
而孟俦看了眼慕槿,环顾四周,大喝:“你们做什么?退下!”
但这些修士并没有退下。
显然,他们受胥谷鹂的命令。胥谷鹂虽重病在身,但比起孟俦,依旧掌握了更多孟府的权力。
慕槿伫立,只觉手指上的戒指再度传来冰火交加之意,那是宛陵霄的功法。
她轻蹙眉头。
胥谷鹂似有所感,皮笑肉不笑:“金姑娘,你这戒指,工艺着实好啊。”
她抬起酒樽。慕槿瞳孔一缩,这大概是指令,一旦酒樽落下,场中人就会对他们进行围剿。
然而,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一幕出现。
孟俦的凤目染红,却倏然跪地,冲胥谷鹂喊道:“娘,儿求您不要伤害金楚姑娘!”
胥谷鹂面露震惊,举起酒樽的手顿住:“俦儿……你这是做什么?”
慕槿也愣住。
……若是旁人求人,她不会这般吃惊。
但这是孟俦。
他总一身傲气。
她未想过他会这般求人。
胥谷鹂也似因此而愣住。
“俦儿,你什么时候求过人……”她讷讷道,“快起来!”
孟俦低头,却直挺挺地跪着,又咬牙拜下:“娘,我长这么大,从未求过任何人任何事,但我今日求你,莫伤金姑娘。她救过我……那幻障,便是因为她,我第一次得以脱离苦痛。她是坚强至真之人,也是我恩人。所以,不该伤。”
慕槿屏息,无声地看着孟俦。
却听孟俦又道:“而且……金楚姑娘也是孩儿当下心悦之人。”
“若她愿意,我想娶她。”
孟俦对胥谷鹂拜下,字字铿锵,“金楚是我此生唯一生出如此心愿之人,只不过未曾与她言说。还望母亲手下留情,让孩儿不必抱憾。”
“……”
“……”
慕槿张大了嘴。
宛陵霄的瞳孔也猛然收缩,拉着慕槿,乍然沉默。
“……”胥谷鹂神色变幻莫测。
“俦儿,你当真的?”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酒樽缓缓放下。
“孩儿自然认真。”
孟俦闭了闭眼,似乎倏然想到什么,他回首,看了眼慕槿,脸倏然染上了红。
“对不住,金姑娘,本该好生说出此番心意……”他低声道,“但此时情况紧急,唐突了。”
慕槿与他对视,手也缓缓捏紧。
从孟俦的眼中,她看到了真。
她倏觉心中再生了几股异样。
她生于黄金台,惯常和人虚与委蛇,鲜少直面如此炽烈的情意。
按理说,慕槿本身的性格会排斥这种与理智无关的炽烈吸引,但她此时却感到一分动摇。她不得不承认,她被吸引了。
但她现在在攻略宛陵霄,必然不能表态……慕槿抿唇。
她只有看攻略结束后,再看形势考虑要不要和孟俦来一段情缘。
她想着,面上起了一层红晕,却是和着苍白,面露错愕和茫然,手捏成拳:“孟公子,你……”
“……”孟俦再度垂眸。
作者有话说:
宛宛宕机加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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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第二卷 (这里到掉马)下来槿槿对半路杀出的小俦好感度一度超过了宛宛的,宛宛是靠后期攻略时的一通操作才成功站稳cp的。他们两个对槿槿都有很特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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