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陵霄和慕槿对视。

重生的感觉真好。慕槿闭了闭眼。

宛陵霄充盈的灵力在她经脉中流淌, 她亦能感受到他的生命力也留在她体内，现在渐渐消散。

“长生”。

宛陵霄对她施展了“长生”，可短时令他们性命相连。

慕槿看出来了。她赌对了。

“方才我们的附生灵契, 为何倏然没有了？”宛陵霄突然发问。

……还装。

慕槿也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她现下心情复杂, 既有重生的喜悦，也有沉重的紧张——再差一步，她就成功了, 她一定不能出错。

慕槿如被踩了尾巴的蛇，结结巴巴地左顾右盼：“我……我不知道。”

宛陵霄凝注她：“骗子。”

“……”慕槿没说话。

他们相顾无言。

然而, 宛陵霄的一个动作让慕槿一愣。

他抬手, 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把她轻轻拥入怀里。

他往她体内输入更多灵力，通过他已用“长生”为她修复好的经脉治愈她的身体。

慕槿也拱了拱他, 语调伤心地道：

“我差点就以为自己会这么死掉了。”

倒真有几分真心实意。她真的怕宛陵霄放弃她。

“不会的。”宛陵霄道。

【十号, 请选择胜利奖励。】

系统却再次提示慕槿该选择了。

慕槿这才正色, 手却努力抑制住颤抖。做戏做全套, 马上就有她想要的了，她绝对不能让宛陵霄发现端倪。

【十号！】

她的识海中，雾中也一片金光萦绕她的身体。119的光灵跳过来：【太好了！成功了！你该选择了。放心，随便怎么选，你此后无忧了！】

【快选, 这一定要现在做！】

慕槿看了眼宛陵霄, 似乎在犹疑什么, 努力着抑制激动, 眼中却有几分复杂和茫然。

119看慕槿的模样, 以为她刚刚恢复生命, 头还晕, 记不清有哪些选择，便对她细细道来。

比如，她可以回到她的家乡，那个和平的世界。系统会给她天道副核与数不尽的资源，让她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多金多福地度过一生。

再比如，如果因为家人已逝，她不想回原世界，也可以选择去其他世界养老。S级以下，有许多不错的世界。119凭着对慕槿的了解，为她提供了不少选择，如氛围友好的种田世界，没有仙法的和平年代等等。

“当然，你想留在‘非邪’也可以。但你不会吧？”

119心里也的确这么想的。先不说这个世界对毫无修为的慕槿多么不友好，就说她吃的这些苦头，正常人都不会想留下。

宛陵霄听着，心却越来越沉。

……的确如此。若他是慕槿，恐怕不会想留下来。

她在这里没什么人对她好，什么地方都可以把她置入死地。

就连他自己，从前也对她……可谓恶劣。

宛陵霄想着，紧抿嘴唇，手握成拳，目光紧锁慕槿。

闭了闭眼，他用力掩住眼中情绪。

他想说什么，却又不想毁了慕槿的选择。

“……”

然而，慕槿保持沉默，迟迟没有说话。

宛陵霄这才重新看她，心中生起一抹希望。

不想，慕槿也睨向他。

她咬了咬唇，踌躇地问道：“少君……既然如今，你我没有附生灵契了，我如果要走……你会伤心吗？”

宛陵霄沉默了瞬，终是点头。

“……会的，慕槿。”

这是他第一次给慕槿肯定的答案。

慕槿也深吸一口气。

虽然她如今紧张于不露破绽，要稳住宛陵霄的情思，为自己留下挖借口，但听他真的如此说，心还是不由一跳。大概是过于紧张。

慕槿直勾勾地看宛陵霄，秀目似能说话：“你会对我好么？”

她低头，委屈巴巴地道，“不要和之前一般，一会儿靠近，一会儿冷淡。要一直对我好才行。”

“会的。”宛陵霄说。

得到他的答案，慕槿倚在他怀里，笑眯眯地抬头：“好。你记住了，若违背，我就走哦。”

宛陵霄：“……”

她的笑容很耀眼。宛陵霄没有避开。

识海中，慕槿道：【119，我想好了，我要留在非邪。】

【……啊？】

刚刚听了慕槿和宛陵霄的对话，119还有什么不懂的？然而，她并不认同慕槿这恋爱脑的想法。

【十号，这里……很危险的。】

FX11倏然问：【119，若十号做了选择，是否还能更改？】

【是……可以更改。通过系统奖励的能量，进行置换换世界资格。但何必呢？这样麻烦，也会废掉不少资源。】

FX11：

【我们可以尊重十号的选择。若宛陵霄护不住她，就立刻让她走。比如今天的状况……送她走，这是可以做到的么？】

119道：【其实也不必。慕槿获得副核后，和宛陵霄会拥有一样的半主角特质，即‘不死’和‘绝地重生’。我只是觉得这里氛围对她太不友好了。】

慕槿听到此处，心里偷笑了声，自己也表态：【119，我就是想留在这里。我觉得……宛陵霄需要我。】

她垂眸，似乎有些害羞和迷恋，【而且，我发现自己也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他，让我愿意留在这里。】

119：【十号……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宛陵霄了吧？】

慕槿默了默，点头：【嗯。他如今道心通透，但很孤独，世界也很乱。我愿陪他渡乱世。】

宛陵霄悄悄听着，也难得地眼底淌过笑意，但转瞬隐去了。

慕槿催了声119。

119听了后，也尊重她的选择：【好，那我现在就可以申请副核程序。申请成功后，我们便会开启‘非邪’副核融入的程序。这段时间，副核会慢慢融入你的体内，之后，其他奖励会在开会后陆续下发。】

慕槿：【融入副核要多久啊？】

【我看看，十五分钟。就是你们的一刻钟。】

慕槿红着眼点头。这次点头，她很用力。

但再度抬眸，她目光有些彷徨，似乎不知道选择是否正确。

宛陵霄抱紧了她。

识海里慕槿在和系统对话时，她在现世装作因受伤虚弱地睡去。宛陵霄没戳破她。

而他确定慕槿身体状况可以移动后，便带着她去了山腰，找了一安全处隐匿。

他也想等待确切结果再出去处理其他事宜。

少许，主系统冰冷的声音开启：

【“副核”程序开启。S级世界“非邪”副核，即将进入十号干涉者“慕槿”体内。】

慕槿还倚在他怀里。

宛陵霄突然在交流域内中道：【119，我是否可看副核规则？确认此程序对十号无害。】

【啊……这个。】119之前没给宛陵霄看，是因为他作为“FX11”的系统权限不足。

但她查了番，发现在慕槿攻略成功后，FX11也靠经验值升级了，正好达到权限。

【可以的。】

宛陵霄当即看去。他不想慕槿融入副核的过程中再出纰漏。

这规则的前面，也和他猜测的差不多。

副核可以给予融入者许多便利，如提升气运，如提纯根骨。按其上所言，慕槿的确不用再担心死亡问题，因为她在此界将是不死的。而且她融入副核后，也当可以修行了。

……既然他们今日两情已定、心意相通，他自会负责她此处。宛陵霄低头看了眼慕槿，心里想着。

然而，他目光再扫到一条规则时，思绪倏然停顿：

——“天道副核绝对不可融入该界‘天道之子’外的人，只可融入外来者。因为若本界人被融入该界副核，将升级为‘天道之核’。介时，两个天道之核出现，将天道大乱，世界入灾。”

不对。

宛陵霄倏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咳咳……”

慕槿的咳嗽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宛陵霄……”

她靠在他怀里，睁开眼，咳出了血。她本有内伤，宛陵霄方才治，似乎也只能治一半。

而见慕槿虚弱地躺在他怀里，宛陵霄登时心软，转念再召药丸，为慕槿服下。

他动作很温柔。

慕槿一怔，乖乖地喝下。

宛陵霄却突感灵台不稳。

方才，他为救慕槿回来他强行悟法，连天道之力，还未稳境界。

他沉眸思考了瞬，便对慕槿道：“此处不太平。你坐好。我去前方开辟一处天地稳灵。”

“稳灵”，这是与破境相关的术语，即靠坐悟通灵台稳定动摇的功法境界，的确需一人独自环诀冥思。

慕槿一顿，想着不好阻止，只语气依依不舍地道：“好。”

宛陵霄在慕槿前方坐定，正要环诀，又听慕槿道：“阿霄，你没有为了救我，付出什么吧？”

“……”宛陵霄回头。

慕槿第一次喊他“阿霄”。

但既已确认两情相悦，他也不再扭捏。

“无事。你不必担心。对我是好事。”他安慰慕槿道。

慕槿点头。

虽然被慕槿打了下岔，宛陵霄立刻控住神魂，将其抛入灵台。

——高重的高法，要稳住都要先稳神魂和灵识，再稳凡身经脉。

而宛陵霄慢慢地控制好神魂和灵识后，打算借机看一番天道。

方才，他的力量便是来自天道。

而同时，作为高品者，他可观天道，探四周环境。他计划再去探查与感悟一番。

毕竟，如今虽然救回慕槿，这行荒还是处处杀机，许多疑问还未解决。宛陵霄打算借此一查。

宛陵霄的神魂往天道走。

如之前一样，繁星璀璨，日月昭昭之辉朝他涌来。但和之前不同，他体内也自带昭昭光辉，向四周散去。

宛陵霄却把目光放到了四周的命星。

在此勘念，可以看到他所处之地四周人的生命状况。

只见无数微小的命星正失去光芒。

那说明许多人在死亡。

然而，远方，两点光芒倏然吸引了宛陵霄的注意。

那正是两颗命星。

却远比其他命星要璀璨耀目。

它们泛着青色之光，却是如流星般朝下坠去。

宛陵霄一眼看出这光芒代表什么。

宛陵霄过去，皱眉：“一位一品？不对……这两个命星，都代表的一品。陨落即死。”

“这附近已死了两位一品？”

他抿唇。

却突生古怪之感。

他的敏锐已让他感到不对劲。

也的确如此。

行荒总共就只有屈指可数的一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让两位一品接连死去？这两颗命星又分别代表谁？

出手的是何方神圣？

宛陵霄突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位一品死亡，都会影响他如今的境地，非邪的局势。

他知道他必须要尽力探出究竟。

那命星却陨落得极快。

似乎已坠落一段时间。

宛陵霄皱眉，随即运诀朝那方冲去，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巅峰之力。

然而，其上青光泛滥，如绵绵树林。

宛陵霄皱眉：“磬林？谷家？死的是谷家人？”

他再闭眼。而这巅峰之力，分明属于一品巅峰。

而在宛陵霄的印象中，行荒的一品巅峰，只有一位——

行荒大荒主谷千山。

先前，他明明伤了慕槿，此时怎么会陨落了？

宛陵霄沉思中，行动也未停，但当机立断，决定用灵态施展“覆光阴”和“拏丝”。

——冲境后，他比之前拥有更强大的灵力，可以做到这点。

“时逝如朝霜，却可重至。以念为祭，覆光阴，献长生。”他闭眸念道。

而话毕的瞬间，宛陵霄所在的天地如遭雷鸣般撼动。他步入自开的时空道。但里面，明显被人处理，泛着一片迷雾。

宛陵霄只能听到一阵撕咬之声自后方传来，随即是一老人的吼声和掌声。

宛陵霄脸色已变，变白了。

转念，他又道：“拏丝。”

他施展了“拏丝”。

事毕，他被那已让迷雾搅乱的时空道激出。

而看着手中之物。

宛陵霄骤然沉默。

……一片血红的莲花瓣，盈盈窍玲珑，莲动浮香。

……

山腰。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一明净的界罩在慕槿和宛陵霄所在之处。

慕槿抬头，小心地观察宛陵霄。

却见宛陵霄缓缓地睁开了眼。

“稳住了？”慕槿问。

“……”宛陵霄沉默了瞬，“嗯。”

他回头，看向慕槿，一时没说话。

慕槿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眼中仿若藏了什么。

“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慕槿垂眸道。

宛陵霄抿起了唇。

随即，他起身，走到了慕槿面前。

“槿槿。”

“……”

这也是宛陵霄第一次对慕槿这么换称谓。

慕槿一怔，抬头，用一双清澈的眼看回去：

“怎么了？”

宛陵霄又召出一白玉瓶，递给她，语气温柔：

“这瓶药也服下，可助你稳筋脉。”

“好啊。”慕槿笑眯眯地道。

然而，接过药，刚刚打开，她却倏然发现不对。

因为……她认出了这是到底是什么药。

“除功散”。

这是极品灵药。

对无修者无效，如同蜜药；但对修者却是烈性毒药，一旦服下，金丹俱碎，筋脉逆转，修为即废。

其因可拿来废高品者，极为难得，有价无市，得到的人也鲜少会拿出。

……宛陵霄怎么会有这个？

或者说，为何突然给她这个。

“……”想到这里，慕槿突觉一道沉钟在识海中敲响。

她已反应过来了。

他发现了。

她抬眸，定定地看着宛陵霄，手却没动。

半晌后，她轻轻一笑，把药捏在手里：“不用什么都给我啦，阿霄。刚刚的就够了。这么好的药，我可舍不得用太多。”

“你是谁？”

宛陵霄盯着她，倏然寒声道：“慕槿。”

“……”慕槿顿了瞬，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啊”了声，像是不明白宛陵霄在开什么玩笑般地皱眉，“你在说什么啊？”

她眼露天真，正和过去一样。

但二人之间，却仿若拉紧了弦。

宛陵霄闭了闭眼。

下一瞬。

他闪身消失。

三道风吟。

他竟连往慕槿脚下发了三支明月箭。

长箭遥遥，卷着可撕裂万物的疾风，激起土浪。

与此同时，她听到宛陵霄在交流域喊道：

【119，立刻停下融入！】

【不要把副核给‘慕槿’！！】

【她是褚菁遥！！】

若说慕槿的目光先前还天真，此时却仿若渗了毒针。

但好在，她听到了主系统的声音：

【恭喜，十号干涉者‘慕槿’融入‘非邪’副核成功。】

“非邪。”她闭眼，召武器。

【十一，你在捣什么乱啊？】

而119本盯着副核程序行进，不明白十一号怎么突然就抽风了。

难道……他真是调资部派来捣乱的？？119脸色大变。

随即，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宛陵霄也开始发疯，明明他刚刚对慕槿极尽温柔，此时却倏然消失，连朝慕槿发了三支明月箭。

开玩笑，此乃神武，一支箭都可以让慕槿魂飞魄散，这是想干什么？

【宛陵霄，你在干什么，疯了吗？！！！】

119忍不住，跳上操作台，红着眼隔空喊话。

然而，宛陵霄却像是换了人一般。他发了箭就消失无踪，似乎谨慎地要躲着谁的攻击。

119也紧接着发觉不对。

明月箭激出土浪，撼天动地。

换一人，都将死亡或重伤。

然而，一袅袅人影从中走出。

她身着白裙，面若菟丝花，却是抬起了一只手。

铮、铮、铮！

六朵血莲如飞燕掠来，轻灵跳动，强硬地挡住了明月箭的攻势。

慕槿，或者更准确地说……褚菁遥另一只手结出法印，腕上环佩鸣击。

她盯着宛陵霄消失的方向，轻笑出声：

“阿霄，被你发现了啊。”

作者有话说：

宛宛人生中第一次“心意相通”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