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井下正如石室, 墙边还驻满了枯草。
其本该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但一团妖火却横在慕槿和宛陵霄之间,点亮了四周。
宛陵霄正撑在慕槿身上, 身着青衫, 面若冠玉,手臂有力的曲线映着光,气息沉重。
而慕槿手撑地, 正好按在枯草上。
宛陵霄的腿停在她裙边。
鼻息交缠,慕槿扭开头:“先解开。”
宛陵霄一怔, 冷声问:“解开什么?”
“易容丹。”
——慕槿自然不想顶着别人的样貌和宛陵霄讨论合梦。
宛陵霄沉眸, 施展一诀。
她的易容丹解了。慕槿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只见她白裙委地,颇为凌乱,再搭上她生出红晕的柔美娇容, 正好引人生怜。
他们对视, 只觉有什么将有失控, 但又有什么不得不谈。
119:【十号……你还好么?我不得不和你讨论一个问题。】
【……不好。】
慕槿其实已经知道119要讨论什么, 却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回应。
119却道:【十号,是这样,你必须主动提出关于合梦的问题。因为我们之前一直对宛陵霄伪装,坚称你不知道合梦是怎么回事。此时既然能解,你必须要积极地提出来。】
宛陵霄:【……】
【……】
慕槿也抿唇。
其实, 她并不是真的想和宛陵霄解合梦。
这么好的控制工具, 她不想说扔就扔。
但119说得也有道理……
迟早得提。
无论宛陵霄是不是FX11, 为了不让他在各方面生疑, 她必须主动提出来。
……但怎么好好的, 合梦解法就突然出来了。
慕槿抿唇, 她的手猛地抓紧宛陵霄的衣襟。
宛陵霄的眸很冷, 气息却很热。
她靠近宛陵霄,欲贴非贴,偏头看他,正用炙热却清澈的眸看他。
两人气息交缠,似乎下一刻就能吻上。
慕槿却问:“少君……方才,你说发现了合梦的阵法,那我们的合梦,是不是可以解了啊?”
她声带试探。
宛陵霄沉默。
少许,他道:“是。”
慕槿喘息:“那、那要不解了?省得我们难受。”
宛陵霄:“……”
宛陵霄没应她。
半晌后,他才“嗯”了声。
欲念如浪潮般袭击着他们,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他们冲着压向对方。
而慕槿垂眸,便可看见宛陵霄渗血的手,他再次被那诡异的异火伤了。她毫发无损。
所以,无论怎么看,解契都是最合适的做法。
然而,宛陵霄却没立刻动手。
他一张冷俊的脸映着妖火,额心艳紫色的副眼动荡,冷冷地盯着慕槿,眼中也蒙了影。
慕槿低头,她知道目前面临什么问题。
这次解合梦……意味着他们必须结束情人关系。
先前,他们的情人关系便因合梦起。
若解了,只有附生灵契,他们自然没必要再继续。
慕槿自己觉得这过于突然,但想到119让她伪装的立场,她也不想暴露自己发现了FX11的事,只能干巴巴地推了宛陵霄一下,催促:“你快点呀。别拖了。”
宛陵霄顿了一瞬,才捧住慕槿的背,低声干净利落地道:“逆顺还周,阵与时移。”[注]
这时,大风忽起。
搅动慕槿的白裙和宛陵霄的青衫。
这就是逆行咒。
——契阵逆行,将可解契。
她低头,看到了那辽阔的契阵在他们脚下生起,与他们相缠。
对面的宛陵霄蒙着薄汗,明显也是情动模样,却闭着眼,生出禁忌的滋味。
而之后,仿若一道冷电击中了慕槿,窜入她的体内和神识,随即有什么被强硬地抽离了。
他们身子微动。
风渐去了。
再次睁眸,慕槿只觉体内热潮散去。
慕槿问:“……结束了?”
对面的宛陵霄缓缓地睁眼,一双眼晦暗不明地看她:
“是。”
“哦。”慕槿说着,摸了摸鼻子。
之前,他们总因为合梦冲突。
但此时解得如此迅速,她只觉如梦般。
宛陵霄起来,背着慕槿蹲下。
然而,在慕槿看不见的地方,他眼中却闪过一丝茫然。
但旋即,他道: “上来。”
“干什么?”
“我背你出去。”
“不、不必了吧……你手上还有伤。”这也是119提醒慕槿的。宛陵霄虽然没有上次伤得重,但多少受了创。
宛陵霄也不推脱,用影带着慕槿出去了。
他们出井了。
……
孟府,火光冥冥灭灭。
只因其也正陷入一片混乱。
方才,主府孟夫人派人去分府杀孟俦带来的客人;却不想,客人除了来找孟夫人请安的全聚在花园中看景,还请了孟俦的亲近管事来。这么一来,孟夫人的人来时,正好被孟俦的人撞见。孟俦得讯,冲了过来,两方正在冲突。
慕槿和宛陵霄回到分府时,正好看到这个场景。
慕槿从宛陵霄的影上跳下来,紧盯门口。
挡在门口的人在问:“金家兄妹二人呢?还有些人,这么未见?!”
气势汹汹,正是在质问。
“少爷正在灵修,且勿打扰……马上出来。”回话的人是宛陵霄的死士,头顶也落了汗,“灵修不可打扰,只因会走火入魔。还望孟夫人和胥家主见谅。”
“那你们小姐呢?!”
“小姐得了风寒,在养。”
“那么金贵,我们可是胥家主派来的人,都还不出来拜见!”
这胥家主,正是胥洲。孟俦的外祖父,胥谷鹂的父亲,如今的胥大房掌事者。
眼看这里就要被闯,却看孟俦负手带人从院边走出,怒喝:“在这里撒什么野!这里是孟府,不是胥府!”
孟、胥两家虽为亲家,但如今关系实属敏感。明眼人都看得出,孟俦厌恶胥家人的指手画脚,胥家人却也不掩饰想控制这位外孙的做法。
但在外人面前,明面上的礼仪还是要给的。那胥家扈从行礼,也畏惧孟俦的威势。
孟俦脸色却很阴沉,但当一个亲信来他耳边报了什么后,他冷眸道:“哦?小舅舅不见了?你们还不快去找?”
“但在这里,这是我的客人,我孟俦在,你们就别想动!”孟俦声如寒霜,若是在少时,胥家人还敢假惺惺无视,但现下,孟俦执掌执巡铺、又高至二品,与胥洲算半个平起平坐,他们当即不敢再作妖,尽数离开。
“那怎么回报……”
“别说了,少爷在此处,还如何闯?日后再说……”
孟俦目送胥家人离开后,冷脸重看院落,却道:“围。”
然而,宛陵霄却出现了。
他从雾中走出,带着慕槿,双手戴着手套,冷淡地盯着孟俦。
“孟公子,久等。”
慕槿也已看出,孟俦已知他们不在院中,方才不过对外应付,此时也不再伪装。
孟俦冷笑了一声,似乎想责问什么,目光却率先落到了慕槿身上。
但见她脸色苍白,似乎经历了什么波折,忍不住先问了句:“金楚,你可还好?”
慕槿打量孟俦。
之前,她只知道孟俦的父母和她娘的恩怨,此时,她亲见了他父亲与她娘相爱,这对父子又是一个模样刻出来,她心里也多出了一丝说不清的异样,忍不住多看几眼。
慕槿行礼道:“一切都好。多谢孟公子关心。”
“公子呢?比起前日,今日可还好?”慕槿在隐晦地问他旧病是否平了。
“一切都好。”
“那就好。”
宛陵霄:“……”
……慕槿的眼睛简直快掉到了孟俦身上。
她合梦解得如此干脆……也不知和这孟俦是否有关系。
宛陵霄抿唇,微转了身形,挡在了慕槿和孟俦之间。
正好换得孟俦把目光挪到了他身上。他冷笑一声:“金兄,可否与我进去一叙,解释一番,你们方才去了何处?”
宛陵霄张了张唇,正想答应,却倏觉气息一颤,头顶落下冷汗。
119:【不好,宛陵霄手部的伤发了!这孟家的井着实诡异,十号,我们不能让宛陵霄直接对上孟俦。至少宛陵霄已直接入井、对上孟归岚不能让孟俦立刻发现。】
慕槿:【……什么意思?为何不能发现?】
119:【入井对上孟归岚,这是孟家的底牌,我们不清楚孟俦知道多少,知道你们进去了后到底会不会因此下杀手。我们必须先试探他,再做决策。】
……慕槿眼光一动。
的确,她想亲自和孟俦谈谈,刚刚在井下,她发现了让她很在意的东西、牵肠挂肚的线索,她想试探孟俦一番,看他……知道多少。
孟俦道:“金兄,你为何不回话?”
“并非不回话,我只是……”
“刚刚我遇意外,哥哥为救我受了伤,还望孟公子念在之前之事上,能先让哥哥养伤。”
慕槿跪地,她已想好,先用谷家细作一事搪塞,再拿恩情挟持孟俦放过宛陵霄。
“我可以和公子谈,什么都说。”
宛陵霄果然变色,要拉她,但因伤情,咳嗽起来,竟是在恶化。
孟俦见慕槿直挺挺地跪下,也变色,骂道:“你跪什么?”
他把慕槿一把拎起来,眼神刮在她脸上,很冷——大概已看出了她的意图。
但少许,他道:“走就走。”
“让你哥哥待好。”
慕槿点头,在离开前,还是跑回去,按住了宛陵霄的手臂,用口型道:“放心。”
“我感觉孟俦不会伤我的。”
……我是担心他伤你吗?宛陵霄冷冷地瞪着慕槿,却见慕槿风一般地随孟俦走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