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慕槿悄悄道。
宛陵霄却已和她拉开距离。
界的另一方, 谷菡菡和韦恒结束了对话,开始了亲|热。声音传来,带着一阵燥意。
宛陵霄不打算再听下去, 回首, 目光却停留在慕槿脸上,迟疑道:“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没有怎么啊。”慕槿莫名其妙。
宛陵霄直接给了结论:“你情绪不对劲。”
慕槿怔住,手抖了下:“……”
宛陵霄道:“先走吧。”
……
行荒大道, 繁花似锦。成排的盆花盈着雨露,慕槿坐在花坛前, 有些懵。
宛陵霄冷冷地盯着她。
慕槿的手悄然成拳。
因为她没想到, 宛陵霄这般敏锐了。
方才,她就一点情绪的破绽,便被他抓住了。
他把她带到这里, 把她放在了宽敞大道的花坛上, 随后站在一旁。
舒缓的花香的确冲散了方才回忆中的不快, 她却并不感激。
相反, 慕槿不安,她讨厌旁人窥探她的想法。
慕槿眨了眨眼,却抬眸对宛陵霄,掩饰道:“我真没事。只不过方才听他们说话……觉得有些龌龊。听不下去。”
“是么?”宛陵霄扫了慕槿一眼。
“是啊。而且……你不是说要和我分清楚你我么?你关心我的情绪做什么?”慕槿又问。
“……”宛陵霄扭头。
慕槿低头,盯着脚尖, 绣鞋随意地晃。
她脑中却闪过一个阴冷的想法。
如果等她夺天道之核成功后, 宛陵霄还这般妄图随意探出她真实想法, 她必定杀他。
想着, 她抬眸问:
“哥哥,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陈家。”
*
陈家。
烛火摇摇, 陈盼雁跪坐在地上, 失魂落魄地烧着一份商契。
她已有察觉,这次陈家之灾,或许和这商契有关。
“娘!”两个子女过来,陈盼雁看着他们,想到即将前来的噩运,却眼泪簌簌而下。
因为她知道,两个子女这两年过得并不好。
她灵脉断了,需独自治疗,和丈夫渐行渐远,丈夫便以陈家厄运连连为由,带着两个子女外府避下。
然而,陈盼雁好不容易稍微接好了灵脉,却发觉两个子女在外府过得简直不是人过的。
丈夫醉心生意场,根本不管子女,让恶仆欺了她的女儿儿子,竟饿着他们的饭。陈盼雁作为母亲,把孩子要回时,见他们的模样,简直痛心疾首。
而想到韦恒,她也同样痛心,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个地步的?
陈盼雁还记得,她最早认识韦恒,他还是贫家子弟,她救了他,也喜欢上了他的才气,便去示好,送东送西,他也从不拒绝。而一日她遭了灾,被逼联姻,他主动提出可以入赘为她解困。
那时,他们是互相倾心的吧?怎么会变成这样?
陈盼雁的眼泪扑扑地掉,因为厄运将至,丈夫因冷淡她不在,孩子也在哭。
但她也明白,在厄运前,回忆这些毫无用处。
“孩儿,快过来。”她最终强撑起笑容,“娘为你们做顿好吃的,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娘都会护着你们的。”
糯米糕,话梅肉,炖甜瓜……陈盼雁认认真真,认认真真地为孩子们做好了她不知是否该被成为“最后一餐”的食物,放在了桌上。
随即他招呼他们过来。
“娘,我们吃不下……”
“吃吧,保持体力,说不定还有生机。”陈盼雁说着自己都觉得毫无边际的话。
但两个孩儿很懂事,都吃了。
少许,男童女童都被陈盼雁放置在了暗室的床上,用了她所有的最强、最昂贵的界符护着。
她却咬牙,一道符咒,打开了她藏了数十年的暗柜。
“试么……要试试么……”陈盼雁盯着里面的一物,低声道,“这是恒哥告诉我的最后生机……”
最终,她拿起了那物,那是一片斑驳的叶子,披上了斗篷,冲出了门。她用她此生最大的勇气,朝一地迈去。
前面的巷道,却满是黑暗。
……
慕槿和宛陵霄赶至陈家时,天阴沉沉,如蒙了灰。
慕槿披着斗篷,刚刚随宛陵霄路过巷角,却“啊”了声。
“这是……”她颤声道。
只见地上竟是一团血,殷红。
宛陵霄蹲下,手触上那血,影悄然落下。
他皱眉:“这是陈盼雁的。”
“啊?”慕槿瞪眸,“这……这是陈家已经献祭结束了么?”
“不像。若是已献祭结束,大族之人早会过来。”宛陵霄沉眸。他先前所看的卷宗显示,每次事发,大族都必会派人来收尾。
他想着,起身。
慕槿驻足,声音有些颤:“你……真带我一起进去?”
若说宛陵霄从前是防她防得过分,现下简直像变了个人,随时看着,似乎让她再临危险也不怕。
宛陵霄想了会儿,确认慕槿带好了戒指,道:“你别再乱丢戒指。在马车上等我也可以。”
这样的距离,够他赶过来,也够她不见那地灾。当然……还是她跟上更好。
宛陵霄往前走了步,慕槿却跟上,贴了过来:“不,我和你一起走。”
“……”宛陵霄问,“那你方才问什么?”
“我只是问问,此时,大概还是和你待在一处安全。”慕槿道。
随后,慕槿被宛陵霄裹进影,进入陈家了。
……
陈府,一片萧寂。
大概是坏消息传来后,陈家的奴仆便鸟飞兽散了,只有一二老仆守在门前。
和过去一般,宛陵霄释放了“献长生”的力量隐匿身形。
他们长驱直入,最终来到了主院。
一位老仆正在床前守着二位小主人哭。
看到全身罩影的宛陵霄闯入,老仆惊得长大了嘴,如看到了魔物般恐惧,老泪纵横,抄起了一旁的灵符:“恶灵到了,到了!吞噬行荒的恶灵,我和你拼——”
宛陵霄打断道:“……我不是。”
“啊?”
随即,他袖中一道冷光,影聚成箭,敲晕了老仆。
慕槿猛地拉住他胳膊。
宛陵霄侧头,转而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陈家儿女。
他用灵术查了番,确认无误,才从慕槿手中抽出手。
慕槿也小心挨过去。
只见两个小人倒着,满脸泪痕,一人嘴里还嘟囔着“娘”,但面对这般动静,都没有清醒的迹象,明显不对劲。
宛陵霄再度一探,道:“他们是被陈盼雁下药的。”
“什么?”
“剂量不重,可助安眠,还有老仆相护,自然是家主所为。”
慕槿秀眉微蹙。
然而,却倏听一道动荡声。
只闻巨大的嗡颤从地底传来,仿若恶鬼再临,青冢覆。
这是——
慕槿脸色大变。
上次听见这般嗡颤,还是她在通幽井和褚竞翡决一死战之时。
那时通幽井破,地底出现的魔物,几乎要把她们吞噬。而因为“一号”误事,不仅褚竞翡魂飞魄散,她都险些丢了命。
慕槿脸色煞白,几乎靠最大的理智才忍住了拉宛陵霄立时后撤的冲动。
随即,她再次被塞入了一团影中。
那晕过去的老仆、陈盼雁的两个孩童也在。
慕槿再抬眸,察觉到宛陵霄已经生出了保护他们的“界”。而她放出眼,看见宛陵霄已全身渗出“杀寸阴”,随即匿入墙面。
她掐住手,焦急地伸长脖子:
【119,是‘献祭’开始了么?检测得出来是何物么?】
【是的。是开始了。】
慕槿心里咯噔一声。
【滋滋……】
119的声音却倏然破裂。
慕槿皱眉。
……
宛陵霄在嗡颤出来的瞬间便匿了身形。
察觉到那交流域中119的联结断了,不由皱眉。
他早发现不太对劲,119总是失联。除了她总对外说的能量不够外,宛陵霄亦发现119精神状态并不好。
残魂,人之主魄失了过去,便会如此。但她这似乎也太不稳定了。
宛陵霄想着,重新看回地面。
嗡颤。
地面不断地嗡颤,仿若巨大的鸟群在振翅。
随即,一道法阵从陈家的地面浮出。
腐臭的血味散出。
与之同时,如墓碑般的古木如雨后春笋般此处,像宛陵霄上次用明月弓囚慕槿般把这陈府团团围住。
血水流出,树枝上的花苞开了,蔓延出没有眼睑的眼睛,一闪一闪。
宛陵霄眯眼。
此阵他竟有印象。
“豸笼阵”。
据记载,这是一种通幽井妖灵可祭出的怪法,一旦出现,便是巨牢,可食人身,食人魂,并吞噬功法。
然而,人族学会修炼上千年,自然早不如上古那般对此阵无法可施。
宛陵霄精通世间数典,当即施出了解法。
他召出一支箭,掷向了中央一颗古木的树根。
那里正是阵眼。
嘶——树木仿若发出了惨嚎,随即阵心动荡,竟似乎就要垮掉。
然而,宛陵霄倏然皱眉。
因为他发现了不对。
这树木竟倏然凝聚出新的力量,把箭顶了出来。
有东西……或有人在地下改阵!
滋滋……
电流声再起。
交流域中,119倏然困难地连接回来了。
【十号,快提醒宛陵霄,这下面有四神鞘的力量!】
宛陵霄手一僵。
影子中的慕槿也一颤。
她自然也察觉到一股熟悉的力量,手微微颤抖。
但面上,她柔弱地问:【我怎么提醒?我被关着,若提醒,会暴露的。】
【装病!】119快速抛出了个馊主意,【先出去,再随机应变。】
119顿了顿,【十一号,你也快去帮我们调一个名叫“恶刑”的武器的资料来,传到交流域。全套指标都要。】
宛陵霄:“……”
他哪里有时间?
铮、铮、铮!
古木上的眼倏然睁大,地底传来古筝之声,仿若在庆祝邪神入阵。
滔滔火焰倏然扑来。
宛陵霄快速放出不寿之力抗住。
然而,那火焰如俯视一切旁物的邪祟般,蚀了他的功法,烧了他的手背。
藤蔓也如蛇一般爬出,要撕咬宛陵霄和他用影护住之人。
宛陵霄再次避过,手却灼痛。
“少君?”影中的人儿似乎犹豫了番,开始敲打,“你还好吗?”
“啊,对了……可以让我出来看看么?我、我好不舒服。我觉得,这里和不寿之墓带给我的感觉很像,不知道怎么了?”
“…………”
慕槿还当真听119的话,这般坏主意都听……宛陵霄没理慕槿。
他手背沥血,便快速服用高阶灵药处理。
然而,奇怪的是,过去灵药伴着献长生,宛陵霄已经修出了极快的修复能力。但此次,伤势毫无作用,随他待在阵中加剧。
【十一号?】119焦急的声音传来,【在吗???】
“…………”
宛陵霄却顾不了119了。
只见不远处,阵的中央,一个人影爬了出来。
其庞大无比,出来的瞬间,阵中的妖物仿若找到了“王”,嘶嘶作响,恍若在欢庆,更为疯狂。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