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诡界如空壳,摇摇欲坠, 罗阀竟一击就碎出了一道裂缝。
“果然, 这里面当是发生了什么。”罗阀森冷地道,“殿下,我看我们还是进去为好。”
龙女面如死灰。
罗阀眯眼, 想到了过去的传闻。
龙女极其害怕那位“不可说”。
传闻中,不允许旁人议论褚竞翡的旨意, 便是她暗示繁阳大祭司布下的。
但的确, 一位前太女,一位现太女,两人间的矛盾阴私, 可是旁人可窥探?
“我不进去。”龙女咬唇。
“殿下, 您确定?”罗阀也是敷衍地说。他也本不想她进去。
若可以先行得功, 掳了宛陵霄, 他必能破此困境。
如今,龙女已破一半灵力,若进,恐怕也只能成为拖累。
“殿下,那老臣便先入这神鞘之墓了。”
罗阀道。
“罗伯伯, 你……”
然而, 罗阀正举起长刀要进去, 却倏见前方寒光乍现, 万千寒星袭来。
这寒光正是附在机关上的法诀, 携煌煌之光, 诡谲蚀人, 威动天地。正是“不寿”之力。
噗!罗阀撞得出了口血,乍召“献金钟”。
金钟铸成了界,环在他四周。
“他来了!”身后传来龙女紧绷之声,“这是机关!快布阵,对抗这机关!!”
与此同时,一只狼再次如呼哨的风般窜出。
在阵法并行之际,在场所有守界者的眼皮子看见狼都眼皮子一跳。黄金台大多数人似早已被诸多变化搅得精神衰弱。
再见机关又如密雨般布下,声如钟鼓铿锵,不由更为紧张。
“先对抗机关!”龙女大喊道,“狼,用过去之法蚀掉!别用机关对付!”
对于狼,众人早对付多次,有一套专用的法子,甚至还用得有些疲了。
而这霹雳机关雨,众人打起精神应对。
不仅因为其的确棘手,也因为宛陵霄总算有了变招。
“太女,他是不是要出来了!”许多人都这般认为。
而罗阀在金钟后调息结束,当即再起招式,大开大合,可谓拥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势。
金钟浩荡,震响山谷。
噗嗤!
罗阀总算抗住了机关。龙女咬牙,也似抓准时机般,一口气启了那十面灭大阵。
机关震动,灵息扑朔,总算破了那诡界中刺来的机关雨。
适时,利器七零八落落了一地。正是宛陵霄用狼接来的机关碎地。
许多人都挂了彩,包括罗阀。
而他紧盯幽幽诡界,一咬牙,一道念诀,便闪身入了那神鞘之墓的界中。
“罗伯伯!!”龙女嘶喊。
然而,她却如因启阵失了力,一步不稳,被宫人扶住才未跌倒。
却见罗阀所带之将从,皆如鱼般涌入诡界。
随即,诡界竟被一股金钟之力合上。
“殿下,此境危险,还请先行养伤!”罗阀道。
龙女瞪眸,脸色煞白。
“殿下,罗指挥使这是……这是要抢功!”
龙女咬唇,手握紧了裙摆。
而罗阀也的确是这么想的。龙女灵气涣散,进来也是累赘。他掳了宛陵霄,述功时自能多揽一头。
再者,方才之事,让他难信龙女,生怕她背后捅刀。
是以,他入了界,又关了界。
而闯入地宫后,罗阀便如狗一般警惕,打开了眼,四处探寻。
当感知远处人影重重,还有血味,罗阀一喜,只当宛陵霄已受了伤,当即跃去,只想立时迎战。
……也是,神鞘之墓如此危险,宛陵霄一个繁阴人进去,怎么可能不脱层皮!
然而,当罗阀循着那人影过去,看到了那眼前之景,却猛地脸色大变。
只见他已置身重重高墙中,迷宫如海浪般扑来,把他围住,湍声汹汹,血气凛凛。
而迷宫中央,正放着一件制服。
发冠缀十小大繁阳珠十八株,长裙同样血珠滚边,衣面飞三龙,杂以卷云纹,威压横飞。一柄剑立于其周。
——这正是前太女褚竞翡的制服。
此处也只有她的制服。
呼!
长风袭来,烈火炎炎,正是不寿带着这幻境最后的力量,吞向了罗阀。
“啊——”
罗阀发出一声惨呼。
火焰却吞噬了他的眼。
……
“罗大人,罗大人!”
龙女脸色苍白地望着那紧闭的诡界。
而当听到属下来告知狼跑了时,她面如土色。
“什么?狼跑了?”
“殿下……”禀报之人汗水涔涔,“先前,机关出来,我们都去对抗那机关了。而那狼,我们就按照先前的法子,只用了钩形阵和环形阵,意图打碎那盾和芥子符就好。但,但……这次不一样,那狼,力量远超过去,直接冲过我们跑了。”
“太女恕罪!”
大风习习,似可吹乱人心。
而龙女脸上的神色,也变了。
大多数人皆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次的狼,和之前不同。
“宛陵霄……我记得,他是妖人。”龙女轻声问,“当初他注入的血,是什么妖的血?”
“回殿下,是狼。”
狂风习习,龙女的脸已被吹得毫无血色。
“还不快去追!”
是时,浩浩荡荡的人,皆朝着那狼消失的地方倾巢而去。跟随龙女追去的官员心都沉了。
因为他们大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狼,应当便是真的宛陵霄。
之前的芥子符借器不过是让他们松懈的砝码。
龙女带兵追袭,一路跃去,却身形摇摇欲坠,盯着前方也似心事重重。
而大概是因为之前曾于宛陵霄面前落败,她使属下放了信号弹后,便匿在所有人后方。
“想办法进入诡界,告知罗指挥使,让他速来。”龙女也嘱托旁人。
迎来的却是属下的苦笑。
那诡界如此诡谲,罗阀还封了,岂是那么容易入的?
此时,大风莽莽,四处虫鸣断断续续,众人已来到行宫的后花园,都因静谧生出一股诡谲之感。
“慢着,先查此处。”龙女面露谨慎。
随即,龙女身后宫人放了探知之术,却是“啊”了声。
只见他们行进的前方,青草葱葱,但那草却极细极密,如浓烟萋萋,团在那处,竟让人看不清远方的场景。
“这不是蘴藾么?”一人道。
龙女抿唇。
这是行荒的功法。龙女认出。
可助长荒草,隐人踪迹,也经常藏匿陷阱。
龙女十分熟悉行荒,当即止步,一言不发。
“这可是叛军留下的痕迹?前面有叛军?”一位宫人道,“殿下,我们……”
龙女的神色动摇。
然而,她倏然扭身道:“御军去继续追击。若有消息,启烟雾诀报讯。我……我回宫接应罗指挥使。”
所有人皆面色一变。
这时,谁能不明白龙女之意?
她是产生了退意。
当即有本地驻军心中生出鄙夷,这位名声极好的殿下就是这般胆怯处事之人?
但也有人想通,如今龙女状态不好,再战也属冒险,不如避战。只不过为何不大喇喇说出来,非得掩饰冠上好名?
有人腹诽,却不敢直说,只道:
“殿下,明白。”
龙女喘着粗气,点了点头,已如风一样离开。
远处,一只狼眼停在叶子上,悄然消失。
……
“殿下,我们这是去哪里?”
“井牢。其在诡界和蘴藾之间,当最安全。”
“是,我方才已禀了陛下,此地请求支援。”
龙女眸光微闪,正带着几位人皇派来的高品女官快速飞移。
她们将前往众人所认为的此时最安全的地方——井牢。这是行宫中旧日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其中有人皇亲设之界,一旦进入,便可安全。
但跟在龙女身后的女官却逐渐不安。
她不是很放心,因为她们如今通往这井牢,必须经过一条狭长的宫道。墙寂幽冷,鲜少人至。
而其地形,若人少还好,人多,将极难移动。
望着幽深的影,女官头顶扑扑流下冷汗,只希望快点过去。
然而,却突听数道破空声,其脸色乍变。
“什么人!”龙女大惊失色道。
那正是利箭之声。
沾了明月华的金镞箭直冲几人。
扑扑扑!
弦声嗡鸣,尽溢清寒,刺穿了女官的头颅。她们都被炸成了血花。
龙女也一闪,而衣摆被一箭尖堪堪划破,再定睛一看,她的脸骤地被抽去血色。
只见前方,是一高大的人影覆住了她。
相覆枝叶下,黑影蒙络摇缀,一身着紫衣的男子站在高墙上,手臂呈现有力的线条感。他背着血红巨剑,正手持明月弓,冰冷的眸和弓一同对准她,抹额随风动。
正是宛陵霄。
龙女牙齿一颤。
再转转眸,她看到了慕槿笑吟吟地坐在墙的另一边。
她娇小的身子披着狼袄,不知道哪里抽了块木鱼,正晃晃悠悠地摆弄,还折了这鱼的鳍,全身被护在繁阴力量的结界里。
龙女眼皮猛跳。
她冷冷看向宛陵霄,咬牙便是一道捏诀,要快速冲破此地,却惨呼了一声。
“没用。龙女殿下,你可忘了?我过去施展的界,你都破不了,现在自然更不可以。”宛陵霄语气礼貌地说道。
话毕,他额心张开紫色的副眼,其中绽放出耀目之辉。
龙女瞪大眼睛,顿感宛陵霄处力量起伏,更是比之前上升了一层台阶,不由大骇:“你身上这是……!”
“我们少君,吸了‘不寿’的力量呢,龙女。”慕槿笑嘻嘻地提醒道。
宛陵霄斜眼睨了慕槿一眼,坐这么高还摆出副古灵精模样,也不怕掉下去。
龙女瞪着他们,特别是瞪着宛陵霄,呼吸颤抖:“ 什么?你拿去了不寿之力?黄金台那么多人想要,你拿去了??”
“不要大惊小怪。是啊,就是少君拿去了。”慕槿说。
慕槿和宛陵霄对视一眼,眼中又盈起笑。
方才,的确是外面诸人所猜那般,那狼是宛陵霄。
而这次出来,正是无中生有里的“无”这一招。让草船借箭故意被识破不过是掩护,最后的瞒天过海出来才是宛陵霄的终招。
要以无掩有。
慕槿还记得,宛陵霄当时算准时机合适,便化为狼,让她披了同色的乌黑狼袄,再让她伏在他的毛间,再用毛和影遮住她,一起蹿了出去。
而当时,大多数人都对狼的出现感到疲乏,也被那迅猛的机关引去了注意,不由放松了对他们的警惕,没有及时甄别。
而那普通的一两个阵,怎么当得住宛陵霄?
慕槿抱住宛小狼的脖子,亲眼看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冲了出去。
之后,宛陵霄特意留下踪迹,留至后花园,还放了“蘴藾”符。慕槿当时眼皮一跳。
而据119告知她,这是宛陵霄来救她时,在一众行荒人那里重金买的,里面存了咒术。
随后,宛陵霄便带她来了这井牢外的狭道,静待龙女逃到此处。
他一切都算好了嘛,我也知道龙女一定会在这里……慕槿微微笑道。
而回忆之间,龙女狼狈地气喘吁吁,还瞪着宛陵霄手上的不寿之力。
宛陵霄却冷笑一声。
“龙女殿下,我今日不是来与你废话的。”
“我等你许久了。”
慕槿翘起了脚尖,如看戏般摸了摸手中的小鱼,这是她先前等龙女时在路边捞的。
“龙女,你也的确如我所愿,中计了。”
宛陵霄冷冷道,“而我在神鞘之墓,有幸看了你过去的手笔。绵里藏针,一环套一环,可谓高妙。但不知,是不是你成为太女后过于松懈,我以为,你竟远不如百年前——”
龙女形色仓皇:“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自然是看到你如何构陷,你那位继姐的。”
龙女顿时瞪大眼睛,眼中同时映入宛陵霄和慕槿。
宛陵霄立在高处,正如一把无感情的冷刀。
而他后方,慕槿笑吟吟地撑腕看着一切,正如那控刀之人。
龙女眼珠转了转,嘴唇发颤:
“你等等,我,我可以与你谈条件,西岭少君……”
“抱歉。我一向不喜与善谎之人废话。因为多说几句,便常被套进去。”宛陵霄道,“而且,你的话,也没什么价值。”
“闲邪”起。
一声龙吟,穿破上空。
龙女爬起来,召出“上善”。
“上善”,涣涣清猗,聚成剑身。
挟着“祸万物”的血芒,狼狈地迎接如海啸来翻滚而来的黑影。
砰!
宛陵霄的身影如闪电般袭来。闲邪撞倒了上善。
龙女坠地,气喘吁吁,她似乎当真显示出了那被吸去五成功力的虚弱。
看到剑尖袭来,龙女闪身欲躲。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
“——啊!!”
这位“龙女”猛地倒地,发出惨叫。
一只素白痉挛的手,落到了离她三尺之远的地方。
血红。
一时,龙女望着自己的断手,眼中满是血红。
“啊——”她再次尖叫。
慕槿已停止了那看戏的模样,站起了起来,冷冷地凝视宛陵霄剑尖那属于地下女子的血。
宛陵霄的影却刺过去,把那只断手瞬间掳了去。
——这时,他成功获得了“龙女之血”。
他又念出一道法诀:“献长生。”
龙女开始惨嚎。
那黑雾如蛇般袭在她身上,龙女的身上流露污血和陈伤。
而此时的宛陵霄,已如恶鬼。
幽明纷乱的冷影,萦绕他周身,他目光幽沉。
这时,他重回了那天道系统被评出的最为恐怖的“天道之子”。
却是为自己想要的力量,夺龙女之血。
也是为了“太上”之冤,欲杀龙女。
“歪了啊。”宛陵霄轻声道,“那再来刀,砍了你这位繁阳太女的头,拿回去祭繁阴。”
龙女似已疼得全身发抖,全身缩到一处,只大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慕槿的手已抓住了一旁遒劲的树干,手背爆出青筋。
而她看着眼前二人,没有任何表情。
宛陵霄凝眸,长剑要再次刺下时,却倏然见一灼灼血华自龙女胸前飞出。
那是一颗血珠。
冰冷的血珠。
而不过一转,那血珠如同灼日,倏然爆开了浩荡杀气,似乎可碾压众生。
……祸万物。
而那杀气扑向宛陵霄,扑向慕槿,扑向了除了龙女的其他人,似乎要绞杀一切。
唯独形成界,小心地护住了龙女,形成牢不可破的屏障。
宛陵霄皱眉。
只觉心神震荡,竟退了一步。
此血珠所储之力,当是祸万物,远超龙女先前所显之力。
会是谁?
如今,拥有如此强力,会还会护住龙女的,难道是——
龙女之父,人皇?
慕槿站在墙上,紧张地问119道:【可是还有高人来了?】
119:【不,不是。没检测到。这……应该是龙女父亲留给她的护身法器,就像宛陵霄留给你的戒指。该死,差一点就能杀她了。】
而那祸万物之力,如同火龙,冲过了宛陵霄,狠辣地撞向了慕槿。
慕槿手捏住树干,却被猛地一撞。
砰!
她身前之界被撞出了裂缝,她身形已不稳,几乎要被冲下去。
“……少君!”慕槿喊道。
宛陵霄回首。
只见慕槿抱着树,脸色苍白,似乎要被冲得晕倒。
而远方也传来了数道呼哨声,还有铁骑踏地声传来。
他紧抿薄唇,看了眼那密不透风的护住龙女的界,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今日饶过你。以后再会,龙女。”
宛陵霄身影一闪,掠过慕槿时,一把捎了她,两人消失无踪。
只留龙女一人痉挛地躺在地上,全身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护住她的结界消失,这界才有人闯开。
众人皆被眼前之景骇得说不出话。
龙女,竟被砍断了一只手,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
她哭道:“手,手,我的手……”
宫人大骇,太女自上位以来,何曾受过这种伤?!
“太医!太医!”一时,黄金台乱成一团。喊太医的喊太医,喊捉贼人的捉贼人。龙女被喂了药,人抚上骄舆,要被送回行宫。
而在骄舆上,龙女尽失血色。
“殿下……方才为何不让我跟上?”一位平时亲近她的女官过来,当即要为她查看。
却听龙女虚弱道:“快,帮我为骄舆……上个界……快!”
对方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
而龙女这才缓缓睁开眼,又缓缓地微张开手。
她手里一直握着的,是方才飞出来护住她的血珠。
而此时,这血珠散了所有力,恢复了原形。
是一朵血莲。
栩栩如生的秀气血莲。
“快毁了,毁了。不要让其他人……看见。”龙女道。
女官一看,却也当即止声,脸露震天的诧异。
半晌后,女官嗫嚅道:“可是,可是那位已回来……”
“别说了!快做,快毁掉!”龙女道。
女官也似瞬间明白事情轻重,一道青绿的光从她手指间出来,化为草般的剑,把血莲尽数吞噬。
龙女看到此处,这才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笑。
……幸好及时毁了。
不然,那位姐姐……那位殿下的事被旁人发现,就麻烦了。
她不能毁了她们的计划。
作者有话说:
过几章揭秘。
这个伏笔具体放的内容、时机可能写完本卷会调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