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意推开门的时候, 刚狂奔钻进浴室淋了一头水的江声刚好拉开浴室的门。
萧意的脚步立刻在门口顿住。
浴室里没有热气。他想。
但江声撇着眼睛皱着眉眼盯着他,浓黑眉眼和湿漉漉还在往下淌水的黑头发让他看起来好漂亮,萧意很快把那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漏洞瞥到一边。
江声有点怨气和烦躁,又有点小小的心虚, 想恶狠狠地瞪着他把他踹出去, 又不敢抬头, 怕自己的眼神被发现端倪。
他只能用毛巾盖在头上一边搓,一边走出去, 怨气的话语暗自咬牙切齿地咕哝, “有门你是真开啊?玩恐怖游戏你第一个活不下来。”
萧意笑了声。
江声眼睛再抬起来, 悄悄往萧意身后一瞥。
沈暮洵抱着胳膊站在后面,一张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红宝石的耳钉闪烁着冰冷的色彩。
顾清晖不见影子。
卜绘靠着走廊的栏杆。白毛显得肆意张扬,看热闹的表情和当初在基地露台的时候一模一样。和江声的目光对上,他眯了下那双下垂的懒散眼睛,勾唇,有刺青的手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后面。
江声抓着毛巾的一紧, 他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 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见鬼了。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江声不懂他的慌乱从何而来, 他明明在一个关了监控的房间在好好谈恋爱!
好吧。也许刚刚的行为不能被称之为很纯情的谈恋爱。
可是又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他甚至都说了不要进来不要进来!还是要开门,根本没有征求他的同意。
啊啊啊啊!
江声越想越生气。
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了一点,思维像是高速运转的齿轮一般转得飞快。
要是没被发现,他们带着怀疑无功而返也就算了, 真的发现了江声才觉得麻烦。
沈暮洵还掌管江声的经济命脉!他的专辑还没发!那首歌应该是专辑的主打歌, 能赚很多钱的!虽然这么说显得他好冷酷,但是那可是钱诶。谁会不喜欢钱多多的。
这个得留着。
万一他冲冠一怒取消合作了怎么办, 沈暮洵那么任性的人。
萧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放下,目光静谧地落在他脖颈被遮在衣领下极淡的红痕。
他无奈地笑起来,黑眸弯起,“出来得这么急吗?我本来都说,不会打扰到你的。”
江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江声现在真有点不想招惹萧意。权利太大的人面前江声会变得很乖,比如江声在江明潮面前也会很乖。
会带着不爽但是乖乖地跟着去不想去的生日宴;乖乖地穿和哥哥同款的白西装、蓝耳钉,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情侣;乖乖地听哥哥宣布他就是他血缘上的弟弟让他爽爽。
他唯一抵抗的方法就是悄悄地在角落和顾清晖亲亲。他知道逃不开江明潮的视线,知道这样会让江明潮很不爽,同时也知道江明潮再不爽也没办法。
“……好吧,我拿完东西就走。”萧意迎着江声的目光,无奈说。
房间的布局很简单。进门就是衣柜,然后是床、镜子,然后是浴室,浴室旁边的柜子上摆放着江声带回来的东西。
萧意挪开脚步走过去。
江声:“……!”
他神经一麻,立刻挡住萧意把他推出去,湿淋淋的头发还在往下面滴水,脸上的不爽都带着慌乱和心虚,“别!你要拿什么,我来拿!”
他越这样越是叫人怀疑。
沈暮洵道:“江声。你房间里有人也无所谓,但是你别藏着。”
知道江声对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态度,但是感觉到江声在他面前对别人有偏袒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烦。
江声:“……我没藏!”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推萧意。萧意用手撑住门,另一只手扶着江声的肩膀,“我自己来吧,阿声可能不知道放在哪里。”
江声手心都湿得发冷,萧意于是握着他的手,满脸担心地又问,“不是才洗完澡吗,阿声,身上怎么这么冷?”
江声回过头,“我——”
萧意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立刻江声就听到沈暮洵恼怒的叫声,紧跟着他放在萧意口袋里的手就被撕扯了出来。握住他的手替换成了一只更温暖的手,手指上戴着的戒指也烙印了主人的体温,沈暮洵紧紧牵着江声的手,“萧意!你适可而止!”
江声:“呃……”
本来想劝劝的。
算了你们打吧,打着打着忘了捉奸岂不是妙事。
他有点不道德地带着羞愧感这样想。
沈暮洵牵着江声的手,萧意却抚着江声的肩膀。他关切的视线温柔又潮湿,像是夏季温热的雨水,“是受到惊吓所以觉得不太舒服,才洗冷水澡的吗?”
江声能说什么:“呃啊……大概。”
“大概?”萧意微笑。
沈暮洵也拧着眉毛,抓着江声的手更紧了些,“大概是什么意思?”
江声一步步往后退,手下意识抓住浴室的门。眼看着沈暮洵的视线也被引了过去,江声立刻又放开手,“我——”
他在慌乱中忽然看到了后面的卜绘。
白毛男挑高眉毛怜悯地看着他,似乎对深陷修罗场的江声致以同情。然后他叹气,一手比成刀在脖子上划了两下,然后歪头表演嗝屁。
江声领略到了他的意思,恍然大悟!
他顿时在沈暮洵的手警觉地握住浴室门把手之前,虚弱地靠在墙上,虚虚抓着萧意的手,“……我好像有点头晕,萧意,呜呜。我有点难受。”
我生病了。
和生病的人计较你们是有多不讲道理啊。
沈暮洵面无表情,红色耳钉闪烁着光芒,“我不是离你更近吗?”
但是你不会懂我的意思啊。
抱歉了沈暮洵,萧意现在更有用一点!
萧意又一次战胜沈暮洵,江声猜到他真的会很爽。他作为替身从来都活在沈暮洵的阴影下,什么时候江声在沈暮洵面前选择过他。
他果然很上道地握住江声的手,靠更近让江声的额头好抵在他的肩膀,放低声音温声笑,“好可怜,阿声。”
沈暮洵在后面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江声头皮发麻,冷汗从后背滑下。沈暮洵和萧意都离他很近,也就是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距离,他闻到很沉稳温和的木质香,也闻到了馥郁尖锐充满攻击性的花香调,两种香水在对冲打架,打得凶得很。
萧意又问,“我泡了一点花茶,喝一点吗?”
江声求之不得!他道:“好,我们下——”去喝吧!赶紧把房间空出来让楚熄走啊。
太好了,萧意你人真的很好,卜绘你人也真的很好!我收回之前对你的所有攻讦并向全天下澄清——
卜绘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那里是什么?”
江声猛地抬起头,看到卜绘的手指向阳台前的窗帘露出来的一片衣角。
江声抓着萧意肩膀的手收紧了下。
好好好。
哼哼哼。
原来你是装模作样背刺我。
但还好我早有准备!
江声故技重施忍着尴尬和头皮发麻,小心翼翼把脑袋磕在萧意的肩膀上,湿漉漉的头发把他的衣服打湿也毫不愧疚,只知道喃喃地说,“头好疼头好疼头好疼头好疼。”
念经,念经,我念念念。
江声都为了这点不值一提的小事装病了。萧意还能追究什么?
他努力遮掩的样子也很辛苦。
让人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忍得下心去为难他,难道真的撕破他努力遮掩的一切叫他难堪才能痛快吗?
那是沈暮洵才会做的事情,因为他野蛮,无礼,不在乎江声的心情。
他萧意并不是这样的人。
萧意望着很虚弱又很紧张、看起来又无害又无辜的江声微微笑起来,手指很轻地拂过他柔软湿润的头发。江声侧着头颅,耳根红红,嘴唇紧抿,紧张的表情其实一览无余。
再给楚熄一个机会好了。
“哗——”
窗帘却骤然被人拉开。
江声抬起头,看到银白色头发的青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他们站在了阳台边。手拉开了那片衣角旁边的另一扇窗帘。
江声:“你干什么!”
卜绘:“这么紧张,搞得我真的以为有什么呢。白兴奋一场。”
他抓起角落的一团衣服,“这就是你千辛万苦还要向萧意出卖色相隐藏的那个男人吗?”
江声:“……”谁出卖色相了,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卜绘不予理会,他微微低下头。银白色的头发垂落在他锐利又倦懒的眉眼,轻轻嗅了一下,顿了顿,又埋头闻了闻,挺拔的鼻尖几乎挨到衣服。
江声愕然:“……你又在干什么?”
卜绘抬起头,耳钉闪烁的光芒让江声有些恍惚。
他有着尖锐线条刺青的手把衣服随手扔进一旁的脏衣篓,“甚至是你自己的衣服。”
江声:“……你是狗吗,这都能闻出来。”
卜绘挑高眉眼,目光瞥向衣篓里的几件衣服,狼一样的凶戾感在那种带着轻嘲意味的微笑中显得更加散漫。
一股味。
江声的味道,很明显。
在基地露台的时候,卜绘就曾经闻到过。顺着风在热气里飘散的,很浅的味道。
*
在江声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之后,楚熄才充满憋屈地从浴室水缸里爬出来,浑身湿漉漉地像狗一样甩头。
卜绘那个狗东西。
他扭曲地盯着镜子里有些阴郁的面孔,他就说他心思不单纯。
想办法把他搞走。
这种人,江声万一对他有新鲜感了怎么办。地位不稳怎么办。
少年随手捋了下湿润的头发,一手的水让他有些烦地拧了下眉毛。下意识地,他扭头看向一旁江声挂在墙上的毛巾。浅绿色的毛茸茸的毛巾,不知道是江声用来干什么的。
楚熄:“……”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
又感觉自己实在是个变态,当变态是要被嫌弃的。他又触电一般收回手,挠了挠湿润的卷毛发根,盯着毛巾的目光犹豫。
可是他现在湿漉漉的。
踩在江声的地毯上走来走去,会把江声的地方弄脏。
他回来看到一定不高兴了。
浴室里也只有这一条毛巾。
……
啊想到办法了!
他晚点给江声送一条新的过来!
他和江声好好解释,江声不会生气的。
楚熄把毛巾摘下来。攥在手心里是很柔软的触感。他小心翼翼地埋头,鼻尖顶着毛巾,毛巾不厚,有些湿痕,但没有湿透。他闻到了很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
“……”
楚熄手上青筋暴起,内心里有一道声音不住地尖叫命令他停下来,可是他头晕脑胀到听不进去任何话,也控制不住干涸的呼吸。
江声。
楚熄今晚上根本就,就没有尽兴。
他的脑袋里闪现出好些画面。
江声抓着他的手臂喘着气皱着眉轻哼的时候,江声睁开眼睛说他是在舌头上打钉的怪东西的时候,江声的手指抓着他的头发绷着背的时候。
他都能闻到的味道。
和沐浴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怎么闻不到了呢。
楚熄怔忪恍惚,脸上通红。
“我……我。”他不知道在对谁解释,“我只是想找一找那个味道,没有别的意思。”
然后带着那种惶恐不安,紧张的兴奋埋头稍稍用力吸了一口气。
都不敢太过用力,怕不在场的江声觉得冒犯。带着一种胆战心惊。
像真的狗一样闻来闻去,闻到一丝丝的好闻味道。
楚熄脑袋发晕,缺氧一般地拿额头顶在冰凉的镜子上,看到自己一副脸色潮红没长脑子的样子,咧着嘴傻笑像个蠢货像个变态。
喉结滑动一下。
他绿色的眼睛里颜色在不断沉淀,他盯着镜子,看着水珠一颗颗地滴落滑下,耳朵逐渐变红。
没关系没关系。
救急一下,江声可以理解的。
就是……有点不敢用这条毛巾擦水了。
感觉会弄脏江声的味道。
湿漉漉地带着这条毛巾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楚熄打开灯,看到在昏暗角落靠在墙壁等待的颀长身影。
那影子看到他出现,才稍稍站直。戴着手套修长的手推了下银边的镜框,“你回来了。”
楚熄:“……玩什么呢?守株待兔?”
顾清晖的目光在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浅绿色的毛巾上瞥了一眼,“你呢,偷东西也就算了。偷这个……”
“不是偷。”他立刻打断顾清晖说,“我会和江声解释的。”
他眯了下眼睛,“反而是你,你什么意思。”
顾清晖直接切入正题。
“你和江先生在谈恋爱。”
他的话音没什么情绪,却很笃定。
楚熄无聊地靠在墙角,湿润的头发滴着水从脖颈冰冷地往脊背滑落。
他想着。
顾清晖这个人的性格很没劲。
这么没劲的性格,如果发现他和江声在谈恋爱、想要阻止的话会说什么?
给他几千万让他和江声分手?
还是为了让他和江声分手愿意帮楚熄从楚漆的手里分权?
风透过阳台吹进来,楚熄觉得有点冷。
他见到顾清晖抬起眼睛。一张清隽矜贵的脸充斥着贵公子的优雅气质,禁欲到每一颗纽扣都紧扣。
“江先生不想暴露出来被人发现。”他说,“他是为你着想,觉得一旦暴露出来,你这种没权没势只是有点钱的人会遭遇针对,而你毫无反抗的能力。”
楚熄挑起眉毛。
顾清晖镜片微微反光。淡泊而含蓄的目光在镜片后削减几分锐利,他薄唇翕张,道。
“但是你也看出来了,江先生不是擅长隐瞒的人。”
楚熄笑着说,“然后呢?”
“我可以提供帮助。条件是,加我一个。”
楚熄歪着脑袋停顿两秒,“……”
又停顿两秒,“?”
再停顿两秒,俊美的面孔渐渐扭曲:“……哈啊哈哈哈。”
他指着门:“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