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落白答应江声的请求。
也许算不上“请求”, 根本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表达请求。江声毕竟阴阳怪气地折腾他整整两天,很辛苦,再不答应好像不太礼貌。
但严落白觉得江声很奇怪。
他折磨人的方式像是亲密关系中耍脾气,在刁难男友一样恶劣地对待他。
也就幸好是他, 换成别人不知道要被怎么爽到。
又或者像讨要玩具的坏小孩。
扒拉明亮的橱窗, 看着里面的玩具露出明显渴望亮晶晶的眼神看过来, 恶声恶气又可怜兮兮地说:“我想要那个。”
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区别?
江声总在厨房在书房在客厅,在一切严落白能看到的角落挖苦他, 不断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满, 不快。皱着脸看着他的时候透露威胁, 恶声恶气又可怜兮兮地说,“我要搬出去,我不要和你待在一起。”
说着这样的话,其实一点都不会让人生气。
因为他其实本来不必顾忌严落白怎么想。
他这么做,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一般,非常重要。
严落白的确觉得烦躁,因为江声对楚熄的在意超出他的预料。
又觉得没那么糟。
说过了江声像是讨要玩具的恶劣小孩, 他自己或许没意识到, 他根本没拿楚熄当男友,楚熄在他那里也许就是人形玩具。
他只是占有男友的名分。
但要说男友这个身份, 严落白觉得自己更像。
莫名其妙的想法让严落白面无表情。
楚熄知道江声背地里是这么对待他的吗。
他为什么不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
严落白面无表情地洗碗。
现在厨房里一个人也没有,百叶窗后的阳光没有人遮挡,正一格格地跳动到严落白的脚边。
自己的目的达成,江声一点也没有在厨房多留。
严落白把洗干净的碗码整齐, 还需要用葡萄味的洗手液洗手。因为江声很讨厌洗洁精的味道。
比起一无所有的楚熄, 他这里才到处都是江声生活的痕迹。
*
虽然说要和楚熄搬去住在一起,但因为第二天就需要和萧意去拍广告, 江声也不想太累。
搬家计划推延到拍完广告之后。
第二天还是严落白照旧开车送他去vile租借好的场地,许镜危已经收到地址消息,早早就在那里等待。
男生长得人高马大,身材也很好,严落白陪江声走过去的时候,许镜危刚好转过头来。
金发男生把手里提着的热饮递给江声,“哥,早上好。”
江声接过来。他还有点困,但很愉快地说,“谢谢。”
严落白默不作声地看着,忽然开口,“许镜危。”
许镜危转过头,“严哥。”
严落白说:“江声昨天带回来的行李少了一件衣服。他的衣服是你整理的吗?”
许镜危愣了下,回忆起来,“走之前我把最后一批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或许是拿出来的时候有遗落?”
江声喝着许镜危带来的热咖啡,眨眨眼睛帮许镜危说话,“不就丢了一件衣服吗?随便随便啦。你不要为难人家。”
严落白拧着眉毛叹口气,伸手勾着江声的裤子口袋把他拽过来一点,“这个是什么?”
江声顺着力度走了半步。
不懂他什么意思,为什么又要拐弯抹角。他抱着杯子看严落白,一双眼睛里有着茫然,“裤子?”
严落白松开手,一张脸上冷硬到没有表情,无机质感很重的锐利眼眸隔着镜片看他,“丢的是这个里面的那件。”
啊那不就是。
江声愣了下,下意识想发出质疑。
严落白有事没事干什么翻他少了什么衣服啊!好奇怪!
但因为太奇怪了,他只能干巴巴地发出一声:“不是……等等……呃呃?”
空气中安静了两秒。
许镜危似乎陷入回忆,半晌后面露歉意,“这个是我手洗的,也许是忘在酒店了。”
江声咕哝:“忘了就忘了。”
江声也没有过助理,不知道别人家的生活助理需不需要帮忙手洗。
但他在家里不也是严落白洗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严落白:“……”
他瞥了一眼江声,心里真的很想叹气。再看向许镜危,他表情冷硬,一张深邃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些锐利的审视感。
客观理性的角度上来看,许镜危这个人就算不是心术不正,也是工作能力有问题。
要尽快找个机会辞退。
走到内厅,江声就看到了萧意。
男人穿着休闲衬衫,和身边的助理交流着什么。
见到江声的一瞬间,萧意很明显地轻轻松了口气,他细细观察江声的表情,温润如玉的面孔有些和煦的微笑。
“阿声,你昨天一整天没有回复我的消息。”他轻轻地说,“我以为你不愿意再见我了。”
哪里会到这种程度。
江声刚摘下围巾,瞥了萧意一眼,刚想说话,就看到一旁窜出一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卷毛大狗,绿眼睛盯着他什么都不说,却好明显地在张扬着存在感。
江声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笑起来,“你也在这里啊。”
楚熄:“正好帮老师统计数据回来,路过想起哥哥说今天会来这里拍广告,我就混进来了!”
江声:“上次你去沈暮洵的工作室也是靠混的吧??”
楚熄咧开嘴笑起来,“是啊。”
楚熄在这里围着江声团团转,其他人的目光却都落在楚熄的身上。
碍事,碍眼。
是没有别的事做了吗,所以只能天天围着江声转。
再这么粘人下去,江声和他分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萧意温润脸颊上有着始终如一的微笑,“楚先生还是不要耽误阿声的工作时间了好吗?我们早些结束,他才有时间陪你玩。”
把楚熄说得像是什么难缠又不懂事的小孩。
严落白则更直白些,提着江声的后领子把他拉起来,“去看看内景布置。”
许镜危跟在江声的后面,取代了严落白的一部分职责。
“哥,我早来一个小时,已经提前看过。”他说,“国王的礼服会有些难穿,我跟着道具师姐姐学了一下,现在已经掌握。待会我进去帮你。”
江声:“好。”
楚熄眯起眼睛,绿眸深深,他笑起来,“你进去帮他??”
“怎么了?”江声转过头,有些奇怪地道,“他是我的助理啊。”
许镜危也柔和地看过来。
高大男生身材气势很有压迫感,金发落在挺括眉眼,若有若无地翘了嘴角,沙哑嗓音轻轻说,“是啊,楚先生,我是哥的助理。”
楚熄真的看他不爽很久了!!
和江声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也就算了,给江声按摩也算了。
连江声偶尔用来绑头发的皮筋都拴在他的手腕,故意在大冬天挽起袖子就故意要展示给所有人看是吧!他这个正牌男友都还没有!
“助理难道就……”
“楚先生。”严落白轻轻打断他。
他本来很不爽,看到楚熄不爽他却微不可察地扬了下眉毛。
一张冷峻面庞上流露出一点公式化的微笑,道,“不用太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些都是贴身助理职责内的事情。”
萧意也轻笑起来,温和道:“的确,毕竟是助理,这样也很正常。”
好像全世界只有楚熄一个人在意这件事,觉得不对。
他感觉自己在被针对,额角青筋跳动着,舔了下虎牙尖笑眯眯地咧嘴笑,“你俩是不是闲的啊??你能不能……”
话音未落,楚熄一顿,瞬间想起自己昨天才因为和别人吵架被江声骂的事情。
怎么能害哥哥伤心。
他可不要步楚漆的后尘。
楚熄忍气吞声,抱着胳膊眼角痉挛,深呼吸,嬉皮笑脸地咬着牙用力把骂声忍了下去。
他看向江声。
江声走在前面,喝着热饮,眼皮懒懒耷拉着,睫毛长长的,轮廓线干净又显出些单薄。
楚熄看着他的侧脸,就在激昂的不甘中感到一阵稳稳的幸福。
算了。
有什么好在意的,他现在才是正宫,才是有名分的那个人。他不应该太在乎这些小事,显得太没气度,很像小三上位的艾莉。
啊,但是他也好想当江声的助理啊。
*
拍摄场地的布景确实很漂亮,暗黑系压抑感很重。
金色的笼子里面是华丽的造景,艳丽的玫瑰如同火焰般燃烧,闪烁的钻石镶嵌在王座上,夜莺在旁抬起头,看不到脚下攀附而上的黑蛇。
一切华丽的景象,都充斥着血腥、罪恶与危险,给人的视觉冲击非常大。
广告宣传片的核心思想很简单,只需要够漂亮够吸引人,能够体现香水的主题就好,对演技的要求不高。
导演和江声沟通了一会儿,简单地拿捏住几个重要的点和江声讲解,萧意在一旁附和。
大概十几分钟,江声去更衣间换衣服试戏。
楚熄盯着许镜危和江声一起进入更衣间,他就差想进去听墙角,焦躁感根本很难遮掩,“你找的什么助理,一脸狐狸精的样子。”
严落白抱着胳膊,金丝眼镜衬得他极端冷漠,很有强干的精英气质。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一眼都没有给楚熄。
楚熄哈哈笑着。
“你看不出来吗,我觉得他在勾引江声。”
严落白瞥了眼楚熄。
“笑死,以为江声会被他勾引到吗,江声才不是那种人。”
“就算被勾引到难道是江声的错吗?他努力工作和生活已经很辛苦了!偶尔需要释放一下压力也很正常。”
“我现在是他最重要的人,我当然会理解他,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在意,但他真的很装。”
严落白:“……”
话题越扯越远。
楚熄很难掩饰他几乎要把更衣室的木门凿开的凶狠目光。幽绿地晃动着,像是丛林野狼的眼睛,像是半空游荡的鬼火。
阴森,有攻击性。会把喉咙都咬破,带着一种尖锐的烦躁。
严落白嗤笑一声,缓慢地转移了视线,和楚熄一起看向更衣间。
“我也不在意。”他说。
试衣间里现在会是怎样的情况?江声真的是个奇怪的,无法理解的人。
他对别人的身份会有自己的划分。朋友,家人,工作。
会像他对严落白这样毫无防备一样,在许镜危面前毫无防备心地把衣服脱下来,让许镜危帮他把衣服穿上,一点一点地扣好复杂繁琐的扣子吗?
被不经意地触摸,只会觉得是正常的接触。
被摸到衣服里面,还觉得许镜危在帮他调整内衬。
严落白皱着的眉毛慢慢地松开,透过结实的木门,他好像能看到一些画面。
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下,镜片在光线下闪烁。
如果不招这个助理,现在在更衣间里陪江声一起的人就是他。
*
时间像是不断被拉长的麦芽糖。
冗长到让楚熄转来转去地走着,严落白也看了好多次表,才看到更衣间有人推门。
他们齐刷刷地抬头看去。
萧意。
一身乌鸦黑,丑死了,像死了在给自己守孝。
楚熄和严落白漠不关心地别过头。
又开始等待。
时间像是啄木鸟在树干上嘟嘟嘟地狠狠敲击。
人来人往,他们等待着,才终于等到更衣室的门再一次打开。
不止楚熄、严落白,以及萧意,在场的工作人员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射过去。
vile身为高奢品牌,本来就有钱。
宣传广告要体现质感,衣服自然也不能太粗糙。
再加上江明潮作为江声的哥哥,弟弟要参与拍摄人生的第一部宣传广告,他自然也阔气地砸了钱。
江声推开门,穿着华贵的衣服走出来。
他身姿颀长,戴着王冠,披着金红色的华丽长袍,内里的西装是改良后的,宝石扣无比繁琐精美。
他身上每一节花纹都有来历,每一段刺绣都无比精美,现在都心甘情愿散发自己的光芒以便成为江声的陪衬。
不需要化妆,他出现在这里,已经像是文化复兴时期的华贵珠宝化身,具象化的王权和荣耀。
“哥,再等下。”
许镜危跟在后面喊了声。
江声转过头,乖乖地说:“哦。”
他站在那里,张开手,低头等待许镜危给他整理好。
许镜危靠江声很近,金色的脑袋低下来,手指挨在江声的腰间,为他整理着宝石腰带。
楚熄牙都快咬碎了:“助理?”
严落白眼神冷漠,“是的,楚先生,助理这样是很正常的。”
萧意披着长袍,整理着银光闪闪的护腕,一张温润的脸上有着真切的担忧。
“楚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医院看看呢?你的嫉妒心似乎有些强,会让阿声感到负担的。助理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吗?”
楚熄:“……”
哈哈。
笑死人了。
就为了挤兑他,背地里自己都咬碎牙了吧。
江声没有看任何人,但所有人都在看他。
正好此刻江声没有表情,正好光线冷淡地扑洒在他的脸颊,正好布景的暗黑系如此嚣张地渲染成为江声的背景。
让人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他骨子里透出的一点冷劲儿,漂亮的脸像是一簇燃烧的玫瑰般熠熠生辉,如同势不可挡的烈火一般带来的冲击感。
楚熄要被迷死了。
他本来想第一个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好,想不到多少洋溢赞美的夸奖,反而让萧意抢了先。
他穿着一身乌鸦黑,奸臣形象一览无余。
和江声不同,他腰间别了一把剑。佝着腰站在江声身边,的确像是国王和他不忠的觊觎他的阴暗骑士。
导演对这次的服装显然无比满意。
他笑眯眯地来问他和严落白的看法:“如何?”
楚熄看向江声,“这个好漂亮。”
再看向萧意,“丑得要命,不知道他怎么有脸站在江声的身边。是我的话一定无地自容,现在就去死。这样广告贴在大屏幕上才不会让观众骂。”
导演:“……”
他看向江声冷静的经纪人。
经纪人瞥了他一眼,冷硬深邃的脸孔上有了一点刁钻的刻薄的嗤笑,仍然礼貌性微笑一下。
“楚先生的态度虽然的确有些尖锐,但我个人认为他说的没错。”
导演:“…………”
行了我知道了!
这个世界就是江声毒唯的天下是吧。
*
宣传片比预计拍摄时间结束得快得多,剧情本就简单,加上江声和萧意两个人配合默契,对峙张力感很足,在江声熟悉走位之后基本不再产生废片。
王和臣的对抗,剑拔弩张。
对峙,视线交汇。
反抗、驯化、臣服。玫瑰与蛇,笼与阴影的概念体现得无比丰富。
剧情已经拍摄完成大部分。
但本该喧闹的房间内根本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看着布景中央金色巨大的牢笼,金属蝴蝶在晃动的光线中不断煽动翅膀。
镜头的最后,两个人的对抗,江声高高在上坐在王座,是被牢笼囚禁的王,比手腕还粗的锁链垫着软垫紧紧束缚江声的手腕,将他牢牢禁锢。
在他面前,是一步步踩着红毯,提着滴血的剑靠近他的骑士。
华丽彩窗映照下,笼的定义得以体现。
囚牢中的人是江声,囚牢的阴影笼罩着萧意。
他一步步靠近,步入牢笼中。
江声被热烈的红色和灿烂的金色簇拥,好像生来就在阳光中。
睫毛也落着金光,是仁慈温柔的统领者。
忍不住去想,他会给铲除异己归顺王位的奸恶骑士怎样的奖励?
江声伸出一只手。
“哗啦——”
锁链轻轻摇响。
阳光下他的手掌白皙,骨节分明,好像全天下最华贵的戒指才能堪堪配戴在他的手上。
男生的手秀颀修长,手腕有些隐约可见的青紫色血管的纹路。
他对萧意轻轻招了招手,萧意迈开步伐。
被锁住的是江声,但听话的却是剧本一开始和江声激烈对峙的萧意。
那一瞬间,好像是也在冲着镜头后的人招手。
让人下意识地,会和萧意一样,抬腿、靠近,走入他的牢笼、附和他的行为。
觐见他。
去受他的灌顶大礼。
去感受无上荣耀和光芒的落下。
严落白望着江声,久久没能回过神。
不敢想象,这一幕到时候真的发出各大超话又会有多少同人产出的程度。
广告拍摄到了下午五点收工。
导演显然意犹未尽,一脸没有拍爽的样子,但是再拍下去就是别的价钱了。
他说:“严落白,你真的不考虑让你家艺人去演个片子、拍个杂志什么的吗?”
导演端详着面前镜头里的江声。骨相皮相都无可挑剔,明明是张纯良的脸,却让人觉得在这种剧本里,哪怕被囚禁被拷住,处于弱势地位,他也不应该扮演亟待拯救的人。
是支配者,掌控者,享受者。
江声长得好看,漂亮俊美轮廓柔和,在光里显得尤其温柔。
这种温柔又好游离,好遥远,像高高隔着云端,像低低投影在水面。江声的真心在哪里,去哪里能看到,他擅长出无解的谜题,让人感到无穷的迷茫。
耳边是工作人员们骤然爆发响起的吵杂赞誉和议论,所有人都涌上去,江声一下子众星捧月,又开始得意。
许镜危走过去,在旁边握着他的手,攥着他的手指,帮他解下锁链。
而他戴着精致王冠,黑发柔软,耳边红耳坠晃动,披着自己镶嵌金丝和宝石的大红披风假装谦虚。
“也没有很厉害啦。”
“也就一般般啦。”
其实得意得不得了吧。
严落白轻笑了声。
“他很适合在荧幕上留下痕迹。”
就算没有留下,会为此遗憾的人也并不是江声。
“但这一切,具体如何发展,看我家艺人自己的心情。”
*
在一切结束之前,严落白有事先行离开。
楚熄和江声一起坐进车里。
他今天遮掩得很好,耳钉耳骨链一系列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去掉,比张扬地染着金色头发的许镜危更像江声的助理。
没有人知道这个助理会在车里摘下江声的墨镜,把他亲得晕头转向。
他的吻愈发激烈,就愈发感到内心的空虚、动荡,所有的一切,引导他的全部趋向无力的情动。
慌乱的自卑。
盲目的讨好。
在知道自己和江声之间其实并不存在命运的引导,命中注定从来都是伪命题之后,楚熄开始觉得他无法和江声产生平等的交流。
真奇怪。
明明以前都可以的,为什么越是离江声越近,就越是容易在幸福中感到崩塌。
楚熄看着江声和萧意一起拍广告的时候就在想,他真的觉得江声离他好遥远。
他心动到惶然,心中阴暗的野狗在咆哮。
他和江声的距离,只有在现在无比接近。
江声会抱着他的脖子叫楚熄乖狗狗好宝宝,楚熄真的被他哄得晕头转向。
他只想离江声更近一点有什么错。
头昏脑涨,心脏重重下坠。俊俏、开朗,一张无赖脸的少年蓦地笑起来,滚烫的手心贴着江声的腿,在他面前跪下来。
意识涣散的江声察觉到不对,眼睛瞬间瞪大,慌乱地抵着他的肩膀:“啊啊啊??你等下?”
楚熄说:“没关系哥哥,车门已经锁好了。”
江声:“不是啊不是这个问题——”
话音未落,一点细微的声响响起。他的声音猛地不受控制扬起,然后渐渐轻了,只是皱着眉有些迷茫地垂着眼看楚熄。
楚熄也知道不应该,显得他真的是只贱狗了。
但有些行为是不愿意受到思维束缚和任何干涉的。
看到江声那么亮眼夺目的时候,楚熄都在想自己算是什么。
江声如果是国王,他可能只是王宫里的奴隶。负责浇花,或者扫地,每天只能透过窗户看江声一眼。
自轻自贱无疑会带来一种摔碎什么的快感。巨大的声响,破碎的枷锁,释放的心魔。
在一地碎片拼凑自己可怜的自尊心,看到晃动的无数张自己的脸孔,面见自己虚幻的幸福、真切的嫉妒,等候无能的宣判落下铡刀。
楚熄在欲望、江声的注视,以及疑似的爱意里臣服,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反正他本来也长在烂泥巴里。
就这样吧。
楚熄看着江声。
江声靠在车窗上,黑色的头发流淌着。黝黑的眼睛望着他,眉毛皱着,嘴唇张开,控制不住的轻轻哼吟不断地挤出来。
楚熄挣扎过。
太低贱的人不会得到尊重,他是否真的应该像楚漆那样有点尊严。
又或者维持他恶犬的本性,带给江声一点挑战性刺激感。
枕着烂泥睡觉,负伤走在最前面。带给他伤痛的人必要用无穷的利益回报,为什么现在跪在江声面前摇尾乞怜。
他真的要这样吗?
他是不是、其实也需要体面一些……
“楚熄……”
很轻的,裹着热气的声音在呼唤他。
遥远的梦到来,那一瞬间的挣扎顿时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沉下去。
碧绿的眼眸陷入深邃的狂热的迷乱,一切漆黑的情绪风暴般拧转。
和江声对视的每一瞬间,感受江声高高在上凝望他的每一瞬间,楚熄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重重地“咚咚”两声,太用力了,楚熄感觉到胸口有种疼痛撕扯他的皮肉。
好喜欢江声。
楚熄总在不甘、仰望、嫉妒里有着歉意。
和他在一起,江声和别人说起会不会觉得丢脸。
可他也很自私,不想和江声分手。
他有努力地去博得更多,只是他总是慌乱,急促,觉得时间不够。
他骂楚漆,但其实他的爱也污浊,他绝望,他在沼泽里下沉却感到快乐。他不堪,不配得到江声的爱,可真的得不到又在痛苦。
少年脸颊闷在江声腿间。被挤着压着,闻到热气和被蒸腾出来的一点葡萄味,几乎头脑昏聩眼冒金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切都在升温,楚熄头发开始湿润,眼眶发红,温热的水流淌下来。
怎么做才可以让江声多喜欢他一点,多爱他一点,分手的时候更舍不得一点。
他能做到的事情太少。
只有把能做的做到更多。
“咚咚。”
蓦地,车门被人敲响。
这轻微的响声几乎像是在他耳边炸响。江声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许镜危透过防窥车窗看过来的目光。
几乎忘了这是防窥的车窗。
一瞬间,江声呼吸几乎停滞,他猛地从温热的快意中抽离出来,顿时感到一种荒谬。
啊啊啊啊啊!
他现在做什么!
还好严落白现在不在,不然就会抓着江声以前说的“下次再这样我名字倒过来写”管他叫生姜生姜。
江声紧张地推着楚熄肩膀憋住气。
楚熄看着他慌张的表情,舔了下嘴唇,眉梢挑起,带动眼皮的疤痕跳动一下。少年一张脸上带着水痕红印,头发乱糟糟的狼狈得不成样子。
他瞥向窗外,表情冷淡地笑了下。
甚至有意为之,轻轻地,用舌心上圆亮的舌钉挤压了一下。
江声头皮瞬间发麻,酥麻的电流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去。他喉结滚动了下,忍不住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恍惚的表情,压抑到细微的呜咽,潮湿得叫人觉得是种漂亮又致命的堕落。
许镜危轻声说:“哥,萧先生说有事找您。”
江声思绪像是断片了,半晌才问,“什……什么事?”
风声吹过,把江声闷闷的声音隔着车窗送入许镜危的耳边。
身材高大的男生抬起眼,隔着车窗,微微俯身和江声对视。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手贴在车窗上,被风吹起的金发扬起,一张脸上微微带起笑意。
隔着车窗的防窥膜,许镜危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却在猜疑,江声是不是坐在这里和他对视。
啊。
在做什么呢,哥。
“他没有说,我也不清楚。”
许镜危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