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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欢呼就欢呼之

被我渣过的前任们无处不在 黑夜长明 5243 2024-07-27 07:59:34

有一些习惯, 哪怕关系断掉都改不了。

江声从小到大登上过无数次高高的舞台。小时候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带着他爬上教堂最高的石英钟塔。

江声一辈子都记得那样的景色,俯身往下看的时候,地面的人都变成小小的蚂蚁。这是充满危险、刺激, 对生命安全有着强劲威胁的高度。

妈妈问他怕不怕。

江声不怕。

他知道妈妈会抱着他, 他知道底下有人在看着他。

风吹过千万遍, 树叶在空气中流淌千万遍,日出日落世界的规律行走了千万遍。四季更替, 百转千回。

在这样漫长的时间里, 楚漆看着他, 一直看着他。从小看到大,他的存在对江声来说就象征着安全,楚漆对他来说,意义远比普通朋友更加重大。

江声在望着楚熄的时候,余光也会不经意地瞥到楚漆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的沉默样子。

拉开弓弦的时候,江声听着耳边的弓弦紧紧绷起的细微声响,在想楚漆那时候的沉默代表什么。

对他失望吗?

因为和弟弟有着明显的差别待遇而感到不公吗。

想起无数雪花碎片的温暖曾经, 感知着巨大的对比而难过吗?

视线通过瞄准器聚焦在远处的靶心。

沉重的弓被江声握在手里, 偌大的场馆内微风轻不可计,于是江声的心情也轻飘飘的, 一种旷达的怅然像是烟雾一样升起。

江声是不会回头的。

这个决定他早就该做,只是因为他优柔寡断,一拖再拖。他终于做出这个决定,终于感到轻松。

哪怕再见到楚漆, 江声终于也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把他视为,和旁人一样的花草了。

江声放开手, 弓弦瞬间回弹,劲风弹起他颊边的头发。

70米靶道好长好长,靶纸小小一张,江声只看得到中心一个微不足道的红点。

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台的大屏幕上,江声有着冷淡镇定的眼睛,漂亮的指骨拉扯弓弦,指甲里面因为用力透出淡淡的红色。

青年罕见的平静表情,帅气到让人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

箭用力钉入箭靶。

解说席上的男女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离得更远的人急忙问询同伴:“怎么了怎么了!”

同伴紧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紧盯着赛场,身边开始翻涌起第一波的欢呼掌声和尖叫。

“天啊,第一箭十环!!”

“太棒了江声——手很稳啊!开门红的成绩。”

“不过我观察到江声的手似乎在某一瞬间有轻微的抖动,又很快平复了下来,这个调节的能力也相当了不起。”

“是因为现场人太多所以感到紧张吗?放松心态啊江声,调整状态,这才是第一箭,别太紧张!”

江声甩了下手,护腕底下是许镜危帮他贴着的膏药。

他皱着眉毛贴近手腕闻了闻。难闻的味道让他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控制不住地流露抱怨的表情。

竞技弓对于江声来说重量有点大。

如果是传统弓的话江声完全不会觉得怎样,传统弓重量不大,但没有瞄准器,在正规的射箭比赛上都不会使用。

然而江声手抖带给别人的想象却不止于此。

竞技弓设计得漂亮精巧,初次看到的人很难想象它有着不得了的重量。

举着相机的楚熄在为江声愤愤不平。

哥哥真的太在意楚漆了,在意到这种程度。会因为楚漆影响他的心情,连心脏和神经都为之勃动,连弓也拿不稳了!

可楚漆他根本不配,他要是真的在乎江声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冷笑一声,心里酸酸的,嫉妒心膨胀起来,愉快的心情一扫而空,又用力压抑不想在江声会拿金牌的大喜日子摆臭脸。

他嬉皮笑脸地说:“影响江声发挥的人都该拖出去斩首。”

楚漆不断叩击着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下来,绿色的眼眸垂敛,手指蜷缩。一只骨骼感强劲的手因握得太过用力而有些颤抖,胸口起伏着,他微微闭了下眼睛。

英俊的男人也轻笑了声,低哑的声音很有质感,撇着眼睛锐利的目光望向楚熄,“你知道就再好不过。”

不愧是亲兄弟,和楚熄一样,楚漆也觉得江声是因为太在乎楚熄所以受到了影响。

两兄弟相似的绿眼睛冷漠对望,火花带闪电地胶着对抗。

*

卜绘看着江声,手里提着箭,捏着箭杆在膝盖上一下下地磕着。

他看着江声好郁闷的表情,莫名其妙地笑了下,又觉得自己笑得太过莫名其妙。

比赛用的竞技反曲弓足足有二十多斤。

江声每次练完回去,手腕都会肿得比天高,动动手腕都会疼得想撞墙,需要许镜危按摩热敷才会变好一点。

他会抓着被子把头埋在枕头上,一边说都怪严落白,一边说都怪许镜危,还会骂到卜绘的头上来。

说一开始就不该跟他在校庆上比赛,搞得严落白真觉得他很牛啦,把他推来竞技综艺丢人现眼!不会全场只有他一个被竞技弓搞到这么难受吧呜呜呜。这种话。

可是实际上江声自己又很好胜。

疼到那样了都不想输,皱着眉毛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人,叫卜绘等着,到时候一定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叫他颜面扫地。

就算在骂人逞威风,那张好看到叫人总是忍不住心软的脸上,表情崩溃到让人觉得可爱。

不管看多少次,卜绘都觉得江声还是更适合在有风的地方射箭。

这个地方对江声来说,好像太死板。

这把弓对江声来说,除去太过沉重之外,也太过机械化、智能化。

风会影响箭道,影响最终的成绩,竞技反曲弓是更便捷的工具,有防震器、观察孔、瞄准器,更适合竞技比赛。

可是这些都不适合依靠感觉行事的江声。

简单、古朴的传统弓会让江声显得飒爽。

有风的时候,风会吹起江声的头发,围巾,他看起来神采飞扬,十足的耀眼。

就好像全世界的风眼定在他这里,他周围的人群陷入了剧烈的动荡,神魂理智都被一并卷走,而江声处在风眼波澜不惊。

他闭上眼睛感受风的流向,睁开眼睛就能射出无比笃信的一箭。他对自己的感觉有着无比的信任,自信、强大,又耀眼,让见到的人心跳都控制不住停掉一拍,被他征服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那时候卜绘就觉得,真正的江声也许真的很冷漠。

他被所有人注视着,却不在乎任何人。

那些褒奖、钦慕;又或者怀疑、诋毁;再或者恋慕、悲痛,都是路过江声的一道风,被他参观的一枝花。

他从来不停下脚步,所以短暂的停留才会让人觉得惊喜。

卜绘拉弓。

解说席:“卜绘选手射出9环!现在分差一分,还有挽回的机会。”

“两位选手的实力都很强劲啊,和专业选手也相差无几。”

“他们两个说起来也是孽缘,上次校庆角逐江声更胜一筹,这次又不知道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

“说到这个,微博上也有不少人用投票开盘下注。不过很显然,江声如今亮眼的第一箭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收揽一个好名次应该是不在话下!”

卜绘很想赢,江声知道。

他自己送上门来,又要和江声打一次赌。

当时楚熄在给他打电话,卜绘莫名其妙地就来游泳馆里来找他。

一个大高个子走路悄无声息,阴影默默笼罩在江声身上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

卜绘幽暗的眼珠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似的,整个人透出一种粗粝淡漠的凛然感,没骨头似的靠在江声后面看他和楚熄视频,目光凝在手机屏幕里楚熄的脸上。

江声:“你有病啊!”

卜绘啧了声,“臭脾气。”

他望着江声,切入正题,问江声要不要用这次的比赛成绩打一次赌。

当时楚熄还在屏幕后面看。

江声对卜绘是有点小小奚落的,脾气很大,很看不起他,抱着胳膊哼哼,“手下败将,你现在身上有什么是我想要的吗?”

让叫哥也叫了,让当狗也当了,让做免费的上分陪玩也做了,让他在游戏里陪着江声玩狗接飞盘也接了。

卜绘身上的趣味性都快被江声开发完了。

卜绘那时候的表情很奇怪,似乎笑了下,眼睛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透出来。

目光从楚熄的脸缓慢平移望着江声,似乎咬了下牙,侧脸略微紧绷了下。

“这次要是输了,我给你和楚熄写一首歌,作为对你们百年好合的祝福。”他说,“沈暮洵都有的东西,楚熄没有,他不是真的很可怜吗?”

江声下意识看向楚熄的表情。

少年挑起眉毛,静静地用那双幽沉的绿眸看了卜绘很久很久。

*

综艺赛为了追求速度简化了正规赛的赛程,所有选手分不同区域进行一对一进行五局三小轮的对拼,但是不会再有预赛、半决赛、决赛之分,五局就定乾坤。

江声和卜绘站在赛道上,相隔数米。连彼此的声音都不一定能听到,射箭的时候余光都瞥不到对方。

赛场上的大屏幕上面播放着江声和卜绘的分数。

两个人的分数差紧咬,你追我赶,越发使得观众的心脏抓紧。

解说席上的人也在道:“他们两个目前的分数是场上最高,看来这一周的急训颇有成效!第三名和他们之间的分差有五分之多,现在看来,金牌得主就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决出。”

江声射出一箭。

速度快极了,镜头在他的面孔上短暂地停留一瞬。越是短暂,越是让人觉得好看。雪肤黑发的冲击性极为强大,像是受风眷顾的妖怪,眉眼都有着一种流淌的温柔和冷淡。

“好的又是十环!”解说道,“压力来到卜绘选手这边,不知道如此强劲的对手是否会让他感到紧张。”

楚熄看着卜绘拉开弓弦,又想起他的那个赌约。

赌博这个东西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他说过,赌桌上的热情像是一种传染病,随着咳嗽烟雾漫入每个人的口鼻,浸入胸腔,蔓延到肺部、心脏,血管和每一寸神经。

那种成瘾性错误又疯狂,明知道自己在不断坠入深渊,又控制不住热血沸腾地仰起头,狂热激昂地、又自以为冷静地,期待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卜绘就像是处在这样的状态。

那时候,在湿淋淋又空荡的游泳馆,楚熄看到卜绘靠在江声后面的墙壁。

一张英俊的脸被阴影切割,表情沉陷入一种烦闷的死寂。

“你输了的话,要不要试一下……”

楚熄想起卜绘那时候的表情。

复杂得像是五彩斑斓的黑。感觉什么情绪都杂糅进去一点,但好像话出口的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反悔。

在他话音停滞的一瞬间,江声沉默了下,反问:“试一下什么?”

卜绘铅灰色的眼眸抬起。

深邃的眼窝里嵌着浓重的影子。下睫毛很长,眼睛下垂。下三白让他的表情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厌烦和懒惰。

然而在那时候,他像是不会说话,也不会呼吸了似的。

“我说。”

声音干涩地叫人讨厌。

“在你和楚熄分手之后、”

江声立刻紧张地打断他,“喂!”

楚熄当时就在屏幕里面旁听,想着真是不要脸的丑东西,堂而皇之明目张胆地说出这种话。

卜绘靠近了一点。距离微妙地拉近,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江声。

身上披着白色的毛巾,水珠顺着头发流淌下脖颈、喉结、锁骨,往下滑,没入毛巾里。

卜绘看得碍眼,用力地拧着眉毛,嗓音生涩。

“要不要试一下。和我……”

楚熄已经在一开始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秉承的恋爱法则一向是江声开心就好。他说就算有别的人介入他们中间,只要江声同意,和江声,那他就不介意,也没关系。

复杂的心情始终环绕着他。

他出于对江声的爱和恐惧分手的无力把自己摆放在更低一级,接受别人不可能接受的一切。

又出于本性的占有欲感到愤怒和煎熬,盯着卜绘的脸恨不得将它撕烂。

听话的本能让他缄默,楚熄忍耐着蓬勃的怒火怨气,等待江声的抉择。

卜绘薄唇翕张,眉头拧紧。

他的话说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眼吐出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道德观无比正常的人正在因为自己背弃自己的朋友、亲人,感受到一种背叛、背德、被理智背弃的神魂在荆棘上踱步的撕裂。

又因为实在在罪恶中受煎熬太久,真的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到一种痛苦的快感。

“在一起。”

在你和楚熄分手之后、要不要试一下,和我在一起。

——这就是他这次的射箭他超常发挥,无比拼命的原因。

尽管江声当时只是看着他,回绝他的提议。

“江声!”

解说的声音洪亮地传遍全场。

楚熄猛地惊醒,视线凝固在相机上。江声刚放下箭,楚熄被迷得神智昏聩,飞快按动快门。

“江声领先两分!”

播报声不知为何十分响亮。

来自映光集团的记者兴奋地和场外观众报道:“非常精彩的一箭!结合之前我们得到的评价来看,江声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超常发挥!力度、准星,无可挑剔的复刻!”

楚熄看向远处的标靶。

看不清。

他拧着眉毛用镜头拉近的同时,大屏幕上也转播着机械臂镜头录下来的一幕。

楚熄忍不住睁大眼睛。

江声的前一箭就已经正中红心正中央。

最后一箭,落在和上一箭同样的位置。

——他的意思是,江声的最后一箭,顺着前一箭的箭尾将其硬生生地劈裂出缝隙,扎进前一支箭里。

欢呼和掌声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动起来。

记者看到体育馆墙壁上来自映光集团的赞助广告。投影上闪烁着映光的logo和楚家的家徽。

“老板一定会为江声感到无比骄傲。”

——她忍不住这样想。

毕竟江明潮是那种把江声的照片放在办公桌前,连屏保和头像都是自己弟弟的类型。

本场赛事结束,体育馆内骤然陷入黑暗,在惊疑声中猛地亮起起伏涌动的光波。

毕竟是综艺性的体育竞技节目,在这方面还是有着区别于正规赛事的一面。

彩带从空中喷薄。

粉的白的花瓣散落。

高空悬浮的摄像头被程序编码率领着规律运转,拼凑出江声的名字。

激昂的音乐声响起,江声回过神,和卜绘对视。

卜绘不知道江声和他对视的这两三秒,想到的是两个人之间的胜负,还是他说出来又被否决的赌局,又或者,是从他的身上看到片刻微弱的林回的影子。

江声很快就把视线挪了回去,卜绘望着他,心神陷入巨大的无力空寂。

只差两分而已。

两分。

强烈的不甘像是不断蔓延的病毒。

他空虚的心脏随即被整个赛场无数人的欢呼声填满,全场爆发的尖叫像是上膛后的子弹,用力打进卜绘胸腔的心脏。

他原本怎么想的来着。

卜绘低头看着弓。沉甸甸的弓箭像是泥潭里伸出来的手,拽着他不断往下坠。

他原本觉得自己的那个请求本来就毫无章法,太过可笑。

纯粹是听到江声无比自然、脱口而出说的那句“你来了,就不需要他们了”的时候,猛地诞生的反叛心理。

江声不能需要他吗?

江声怎么才能需要他。

他当时那样想。

他还想过,如果江声能赢的话太好了。

他意气用事太莽撞,和江声如果要真的在一起,卜绘无法想象如何面对林回的眼睛,他会无法呼吸。

可是现在江声真的赢了,卜绘发现自己的想象都是基于一种自我的欺骗。

海市蜃楼被抹去,露出无垠广阔的沙漠。站在看不到边际的远方,感受刮过面门的热辣狂风,吞咽卷入喉咙里炙热的沙子,才让他真的、觉得无法呼吸。

林回。

他的弟弟。

那样善解人意,就算他真的……也……

男人摆着一张冷淡颓丧的脸,懒懒垂着眼皮,大拇指摩挲着弓箭的边缘,大脑中有一根弦震慑于他内心释放的野兽。

场馆内那些呼喊从杂乱无章变得无比规律,男的女的,来自各个行业不同地区,在此刻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江声!江声!江声!”

江声。

卜绘含着这个简单的名字,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歪了下脑袋,银白的头发散落,只能看到他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嘴角。

江声还沉浸在自己帅气的一箭里无法自拔,他自得得要命,恨不得现在抓着人的衣摆让对方夸耀自己。

他晕乎乎地被推着走站上领奖台,低下头戴上沉甸甸的金牌。

他的对手称赞他,看台四面八方的人环绕着他,欢呼声也环绕着他。

礼花炮的彩带、花瓣、条幅和荧光棒,这一切的香味、光彩都被江声感知到。

江声四面环顾,头发晃动,眼冒金星。像是在这里旋转,无比清晰地正视自己得到的喜爱。

作为一个从不怯场的人,江声在此刻勾着嘴角微笑起来。一张漂亮又俊美的脸上有着明朗的光亮。

“江声。”

他也在叫自己的名字。

这道轻飘飘的声音如同一尾灵巧欢快的小鱼,钻入人海和欢呼中消失不见。

强劲的风恰好在这时候从洞开的看台大门奔涌而出,江声的头发像是浸入水流般柔软地漂浮起来。

没有光,但光落在江声的身上,没有风,但风也作为江声的陪衬。一切美丽的、自然的外物,奔离自己亘古的职守,来到江声的身边。

这个世界如果是依靠爱意作为核心动力运转,那么此刻江声就是世界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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