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其他官员也大有看不惯姜功的,不过是个无品无级的师爷,往日却总是仗着知府大人的信赖倚重便对他们指手画脚,如同他们的上级一般。那番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姿态早就引得不少人不满,只是因为蔡康全的维护信任,才没有人敢找这个姜功的麻烦罢了。
现在姜功想抢在他们前面给谢恒没脸以讨好知府大人,结果却反被谢恒给打了脸,不得不说真是十分痛快。一时间甚至有人对谢恒稍微升起了一丝好感。更有那心中有计较的已然从这一幕就已经看出这位年轻的探花郎可不是个脾气好能任人揉捏的,而且还不是那种骄傲易躁的性子,沉稳又张弛有度,只怕知府大人想要对付他可没有先前想得那般容易了。
蔡康全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姜功是他的人,这个谢恒当众打姜功的脸面,是故意打给他看的吗?
“谢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啊!这就看不上姜师爷了?姜师爷多年辅佐我,在政事上为我出谋划策,即便不是府衙记录在册的官员,也是我的心腹。谢大人可莫要看不起人。”
谢恒点头:“有才华又品行高洁的人,不管是何身份都值得被尊敬看重,蔡大人所言极是。”
这番话既像是肯定了蔡康全的话又像是没肯定,反倒有一点说的很明白——这姜功要是有才有德我自然尊重,若是我不尊重,那就是他无才无德!
姜功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再贸然说话。
不论白日这一番交手如何,晚上这接风宴该举办还是要举办。
谢恒再怎么反感这些交际应酬,这接风宴也不能不参加。
以往谢恒赴宴很少带着石竹,但这一次谢恒却提前跟石竹说好,晚上要带着石竹一起。
石竹心里是有些抵触的,今日早上他就吓到了,从来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当官的,而且好些都比老爷的官职还要大,而且那些官老爷威严十足,他看了就有些害怕。
然而跟了谢恒这么长时间,亲身感受到公子的种种变化,石竹就知道自己即使再害怕也不能退缩。
他现在不仅仅是公子身边伺候饮食起居的人,还是为数不多能让公子信任的人。跟在公子身边他也学了很多,尤其是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也成长了不少,懂的事情也跟多了。
他明白现在公子已经入了官场,往后他要做的事情就不会只像以前那样是端茶送水那么简单。如果他立不起来,帮衬不到公子,那么他就不再适合继续留在公子身边伺候。
为了能一直伺候公子,他也必须改变自己。
谢恒看着石竹变得坚定的眼神,心中也算熨帖。
他从来没有主动跟石竹说过自己要做什么,也不曾明明白白地表示过自己的目的和想法,如果这些都需要他去掰开了揉碎了地讲石竹才能明白,那么石竹的确不适合一直跟随他。在照顾起居上石竹或许还能胜任,但更多的事情他却做不来,而谢恒需要留在身边帮衬自己的人不能仅仅会端茶送水。
他乐意去教导石竹,让他去学习去改变,这是石竹一直以来对他忠心耿耿应有的回报,但前提是石竹自己有那份上进的心思,如果没有,他也就只能把石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厮,不在吃穿上苛待,却不能对他委以重任和足够的信赖。
还好就目前为止,石竹的表现没有让他失望,就算对那些“官老爷”犯怵也没表现出半点不情愿的模样。
到晚上谢恒去赴宴,自然去换了一身体面衣裳。年前江南织造送来的绸缎他留下自己用的那些都裁成了春夏款式的衣裳,就是推测自己到那时候该走马上任了,没有合适的衣裳总是不成。
人靠衣裳马靠鞍,谢恒虽然不会以外表穿着来衡量他人,但也知道在这个大的社会环境下,官场的人大都看人下菜碟,他若是穿得太过寒酸终究会让人轻视。如果只是一身衣裳就能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会特别在意。水至清则无鱼,在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改变这种乱象时,也只能适当地去配合。
谢恒一入席,众人看清楚谢恒身上的料子,眼里都明明暗暗闪过一些思索。
不是说这个谢恒的父亲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吗?还是在翰林院那样的清水衙门,根本就没什么油水可捞,家中根本算不上富庶,那他身上的衣服是哪来的?衣服款式虽然普通,但在场的人都有那个眼力劲儿,谁看不出那是江南织造的料子?
他们安州只有少数两三家高档布行售卖江南织造的料子,数量还不多,价格又十分昂贵,每次来的料子几乎刚一上架就被抢光,就是他们这些大人府上也没多少。有时候是抢不到,有时候是舍不得买,这个新科探花身上却穿着这顶好的料子,瞧着还是崭新的,实在让人意外。难不成是这人的背后还有他们不知晓的势力?看来要重新估量一下日后要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位新科探花了。
蔡康全也注意到谢恒身上的料子。他比其他人更加识货一些,一眼就认出这料子是新品。新年以来江南织造还没有新料子出来,目前最新的料子就是年前送来的一批,在纹理和光泽上与之前的稍有不同。蔡康全的夫人是江南织造的忠实拥护者,对其出品的所有料子都十分了解,就算是买不到的也要想办法看到。回来就絮絮叨叨地跟蔡康全说下回江南织造的料子来了一定要提前告诉她,她好亲自去布行门口守着。
正是因为如此,蔡康全对江南织造的料子,尤其是新料子,也就多了分了解。
谢恒能将这与老料子相差不是很多的新料子穿在身上,那就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买的,而是真有门路。
别看只是小小的绸缎,很多时候,一些身份和地位的体现都是隐藏在这些东西的背后。
“谢大人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尤其是这料子,一看就不是凡品。”
谢恒笑了笑:“朋友所赠,我也辨别不出这是什么料子,就是觉得很好看,穿着也比一般的料子舒服,后来倒是听闻是极为贵重的料子,平日里也舍不得穿,这不今日赴宴我便让小厮给找出来了,一是表示对各位大人的尊重,二来也是担心自己穿得太普通了会被瞧不上,日后会被各位大人穿小鞋不是?”
明明第二点才是真心话却是故作玩笑的语气,诸位大人皆是尴尬地笑了笑,再看谢恒那一脸仿佛不甚在意自己穿的什么的模样,心中暗自咬牙——可恶!这个X被他装到了!
蔡康全生硬地扯了下嘴角,他今日皮笑肉不笑的次数比他上半辈子加起来的都多。
接风宴正式开始,丫鬟们端上饭菜酒水,玉盘珍馐,让人食指大动。随着蔡康全拍了两下手,一众舞姬摆着曼妙的姿势踩着碎莲步入场,乐声瞬时响起。
这才是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谢恒浅浅抿了一口酒,吧唧了两下嘴,心中想着:将军啊!他们想腐蚀我!但这点诱惑算不了什么!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边上另一位大人笑着说道:“谢大人觉得这些舞姬如何?”
谢恒:“好看。”
半天没有下文了。
那位大人:……
你好歹是新科探花啊!应该满腹诗书啊!跨个人就只会用“好看”两个字吗?生怕我们看不出你的敷衍吗?
另外一位大人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谢大人这眼光很高啊,想来在京中是经常美人绕膝、舞姬环伺,自然也就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地方的舞姬。”
谢恒摇头:“我哪里有这样的条件啊!想必各位大人已经提前了解过我的家世,我那翰林编纂的父亲就算使劲浑身解数去贪污也保证不了我那样骄奢淫逸的生活,我如何能跟各位大人比?”
众人顿时脸色难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骄奢淫逸了?
还不等他人辩解,谢恒继续说:“只是去年灶祭灯会,我有幸偶遇了太子和三皇子、四皇子,得三位殿下邀请上船共赏美酒歌舞。三位殿下的品味自然非同一般,那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舞姬和表演。”
话说到这,其他人顿时没了争辩的心思,难道他们还能说他们日常欣赏的歌舞比皇子们欣赏的还好吗?谁活腻歪了不成?
另外还有一个重点,谢恒竟然得了三位皇子邀请上船,这事可没听说过啊!看谢恒的样子可不像是撒谎,再说这种事只要找京中熟人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真要说谎迟早是要被揭穿的,所以这个谢恒真的跟三位皇子也有交情?
四皇子也就罢了,若是太子或者三皇子,那他们可得再再次重新审视这个谢恒。他们虽然远在安州不涉党争,但也知道将来的新帝也就是在这两位皇子之中了,可不能在新帝登基之前就把他的人给得罪得死死的,那往后还能有好?到时候新帝登基三把火,谁知道这火能烧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