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五月中,陆潇那边终于传来消息,确实发现了蝗虫踪迹,由蕲州和晋州飞往淮都方向,但数量不多,零零散散的,根本没有引起注意,要不是陆潇刻意调查都没有发现。
宣景和荣启他么几乎是放下了手头其他所有的事情,专门想办法对抗这已经有极大可能会发生的蝗灾
两日后,谢恒便向宣景举荐了新婚不久的韩峦。
“我之前听韩峦说过,他老家就是上一次发生蝗灾的宜城,那场蝗灾就发生在他小时候,当时的情景他还记得非常清楚,如果不是赶巧他父亲金榜题名在京城做了官,及时将他和母亲给接了过去,他和母亲也就有可能像很多邻居那样饿死病死在那场蝗灾中,故而他花费多年时间来研究应对蝗灾的方法。只是后来因为没有再发生,那些方法无用武之处,便一直没有拿出来,我看这一次不妨听听他的意见。”
宣景一听,立即叫胡靖趁着今日沐休将韩峦请来将军府。
韩峦一听淮都的情况,眉心恨不得打成死结:“没错,当年宜城也是这样。有人发现了一些蝗虫但是没当回事,哪知后来这些蝗虫就铺天盖地地出现了!所到之处庄稼全部被毁!朝廷一条又一条的治灾政策根本就不起作用。在赈灾银两拨放下来之前,百姓们已经开始啃草根煮树皮,就是后来官府开仓放粮也是杯水车薪。”当时家乡的惨状到如今韩峦还历历在目。
谢恒:“你后来整理的那些治理蝗灾以及灾后建设的资料呢?”
韩峦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些资料?”
谢恒面不改色地撒谎:“你喝醉酒后跟我说过。”
“是吗?”韩峦疑惑。
谢恒肯定点头:“是,你还说虽然这些资料花费了你数年心血,但你宁愿永远都用不上。”
韩峦抿唇:“资料都还在,我还留着。”
荣启:“我们这边传信就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三皇子也快到淮都了,按照时间推算,可能他前脚到淮都,用不了几日蝗灾就会全面爆发,到时候你的这些资料就能派上最大用场。晋州、蕲州和淮都那边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是按照之前朝廷治理蝗灾时采用的一些有效手段来进行布置,等蝗灾的消息传入京中,再以你的资料配合朝廷那边的执行力全面推广,加上我们的提前安排,应当能将蝗灾带来的损失降到最小。”
韩峦:“我的资料还需要再修改一下。当初我是针对宜城的情况整理的资料,但淮都和蕲州、晋州的情况跟宜城不一样,不论是气候还是行政规模都有很大差别,适合宜城的办法不一定适合淮都那边,不过我可以在原来的方法上进行调整和改良,但需要时间。”
宣景皱眉:“要多久?”
韩峦:“我尽快。”
谢恒:“我帮你吧,两个人一起更快一些。”
韩峦想到现在被全国推行的新税政可以说就是谢恒一手拟定,虽然两件事南辕北辙,但是都需要详细缜密的思维,有谢恒帮忙肯定能事半功倍!
“好!”
宣景:“那你们这段时间多费心,尽量快些出结果。如果有一些通用可行的方法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会尽量多派些人手到淮都去提早执行。”
谢恒有些担忧地说:“我能理解将军一心为民,但也不要暴露太多实力,不要引火烧身,陛下可不是心宽的主儿,三皇子那边更不好对付。”
“放心,”宣景拍拍谢恒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我有分寸。”
果然,在五月下旬,三皇子刚到淮都不足七天,蝗灾便全面爆发。
一开始三皇子还想瞒着,但这种事隐瞒本就困难,更何况淮都那边还有宣景安排过去的人,除了陆潇之外宣景又调过去了一小队人马,有宣景的人在自然不会让三皇子欺上瞒下的打算得逞,很快朝廷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据说得到爆发蝗灾的紧急奏报时惠承帝正在瑜贵妃那里用午膳,又惊又气的皇帝当场就摔了碗筷。
虽说这突发蝗灾本质上来讲跟三皇子没什么关系,但这世上不是有个词叫“迁怒”嘛!
而且淮都这个地方可以说是风调雨顺数百年,什么问题都没发生过,土地之肥沃,粮食年年丰产,甚至一度有大瑾国“后备粮仓”的美称,但三皇子这头一回巡视淮都,这种把钱和美名送到他手上的美差都能搞砸了,惠承帝如何能不迁怒?
带着满腔怒火离开,饭也没吃完,惠承帝就赶紧召集众大臣们商量对策。
哪怕是还没来得及了解当下淮都那边的情形,光是“蝗灾”这个词本身就足够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惠承帝一想起当年宜城闹蝗灾的情形,整个人就头皮发麻,在御书房里都快坐不住了,一个劲儿地催问有谁有好办法。
一帮朝廷重臣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得出的结果也无非是参考之前宜城蝗灾时那些还算有效的治灾手段。
惠承帝听着生气,但在专门有效的治灾办法想出来之前也只能如此。
一直没怎么发声的荣启心中有点小庆幸,幸好宣景那边已经提前在淮都做了一定的部署准备,另外还有韩峦这边,听谢恒说资料很快就能整理出结果了,到时候应该就好办了。
众人从御书房出来,阮展鸿走到荣启身边,“师弟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担心。”
荣启习惯性地牵起嘴角,“师兄说笑了,这种事怎么可能不担心。”
阮展鸿摇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荣启叹气,有时候跟聪明人说话也会累。
阮展鸿:“我看你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蝗灾。”
荣启:“也不算是早就料到,但确实比消息传来京城要早。日前跟谢恒闲聊时,说到三皇子被派往淮都巡视之事,谢恒却言及最担心的并不是三皇子会借机大肆敛财,而是担心会不会发生蝗灾,说民间有言”十旱九蝗”,与淮都相近的晋州和蕲州已经连年干旱,而淮都有地势低洼潮湿之所,符合蝗灾发生的条件。我起初还不相信,但现在看来是让谢恒一语成谶了。”
阮展鸿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外甥先料到可能会发生蝗灾。
“那如何不提前告知……”
阮展鸿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啊,为何不提前告知朝廷?当然是因为就算说出来也没用。
谢恒现在是四品官,还没有参与早朝的资格,而就算去告诉有资格参与早朝的官员,又会有多少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并真的告知陛下?
淮都一向风调雨顺,就凭着民间俗语便说有蝗灾爆发的可能,依照陛下的性子绝对不会重视不说,十有八九还会治一个危言耸听之罪。
陛下最讨厌麻烦,也就更讨厌在麻烦还没有发生时候的预警。
“可既然有所猜测,却又什么都不能做,不是太过可惜?”
荣启看了一眼阮展鸿,说:“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之前春猎时舞草公主设计陷害兰心县主,是昭武将军出手所救。想必师兄也听说了,最先担忧舞草公主别有用心的是在路上偶然遇见兰心县主的韩峦。韩峦当时想不到别的办法,所有交情好的人中官职最高的就是谢恒,于是就去找了谢恒。是谢恒想到既有能力又有可能仗义出手的便是昭武将军,且当时事发地点距离昭武将军的营帐也较近,两人这才找到昭武将军帮忙出手,如此也算有了交集。这一次谢恒担忧可能发生蝗灾,与我说了之后,还提及或许可以告知昭武将军,我便与他一道去了一次将军府。昭武将军就提前派人去淮都打探,在的确发现蝗虫的踪迹之后已经派人过去做出相关部署。”
阮展鸿松了口气,“那便好,有昭武将军提前安排,应当能将蝗灾的影响减小到最低。”
荣启笑起来:“是啊,也真是难为昭武将军,会因为谢恒两三句话推测就做出各种安排,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心系百姓,与民计民生相关之事便不抱半点侥幸心理,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一定要确定才好。”
阮展鸿沉默不语。
确实,昭武将军的做法令他很难不佩服。他之前还有点心酸,觉得谢恒是自己外甥,是自家人,可发生这种事这大外甥却没来找自己,反而去求助外人,实在让他这个舅舅觉得外甥不拿他当自己人。可转念一想,如果谢恒真来求助自己,他又是否能做到像昭武将军一样重视?
即便他也会找人去调查,但应该也不会投入多少精力,主要只是为了给外甥一个交代,甚至会下意识地觉得是这个大外甥想太多了,淮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大外甥还是太年轻,想法不成熟。如此一来,这个消息就算被他先知道,也不会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最近这两三年,阮展鸿对宣景的印象改变很多。就说从前他虽然不像父亲那样对昭武将军有诸多不满,但也确实觉得昭武将军武人心思,在战事上多少有些急于建功立业不顾劳民伤财。
可如今他却渐渐了解到,从前自己对宣景偏见过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