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心中不太痛快,他能理解陆潇对胡靖的担忧,但还是觉得陆潇过于莽撞,他应该知道一旦这事被兵部查出来回来后一定会受罚,作为上级的宣景也有可能被申斥,虽然于宣景而言多严重不至于,但他们这些年苦心博弈,一点点在武德帝心中建立好印象就容易吗?
刷好感难,但是将好不容易刷起来的好感消耗掉很容易!
就算将军不介意,但如果真被兵部发现,陆潇的古河族战功也就搭进去一半了。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宣景:“我写信给距离潼谷岭最近的边境守军,让他们派人过去看看。”
虽然宣景很久未回北境,但北境依旧牢牢在他的掌握之中,北境的将士们也只认他。哪怕没有虎符没有圣旨,他要调动北境兵马也轻而易举。
谢恒咬牙,这可够冒险的!
写信倒没什么,送信的鹰隼受过专业训练,不仅飞行速度快,还有一定躲避射箭的本事,用其送信最为安全。而且谢恒知道宣景和陆潇、胡靖以及其他北境心腹将士有专门的密语,就好像现代的摩斯密码一样,只有熟悉密语规则的人才能看得懂往来信笺,其他人就算截获信笺也不会知道信中写的什么。
谢恒真正担心的是调兵这件事。
虽然宣景可以轻易调动北境军,但也算是私自调兵了,北境将士们自然会守口如瓶,但就担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发现,这绝对是不小的罪责!武德帝甚至可以凭借这个机会削减宣景手中的兵权。
只不过谢恒知道这是没办法,将军也是担心胡靖遇到危险,也想陆潇能早点悄悄回来。
陆潇一个人骑快马前往潼谷岭只用了十天时间,他几乎是昼夜不停,一路上换了好几匹马。
到了潼谷岭才发现这里距离绛藤族族地不是很远,昼夜不歇地往返也就是三天到四天。陆潇想着等他确认了胡靖没事之后也许可以去看看长风公主,悄悄的,不让公主知道。
然而距离潼谷关守军驻地越近陆潇越觉得不对劲。
当在第一处岗哨没看见人时陆潇就起了警惕心,没有在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而是选择潜伏起来慢慢前进。后面的岗哨倒是有看见人把守,但分布情况却不对。
之前在京中帮着胡靖梳理潼谷岭守备军的分布情况时他也在场,也都记了下来,但眼前分布情况明显跟他之前了解的不一样。
岗哨的布置并非随意安排,而是结合当地地形及军力配备做出的安排,不可能轻易变动,一般除非布防图外泄,或者军力配备出现重大调整,岗哨的分布才会进行调整。
入夜后,陆潇摸到了守备军的营地外。这一路走来他顺利避开所有岗哨,也记下了所有岗哨的位置,与原本的布置出入很大,主要表现就是更为密集,虽然不到十步一岗的程度,但的确是从前松懈的岗哨设置所不能比。
而且营地的戒备看起来也很严格,斜对角两个高岗哨,四周还有八个低岗哨,更有巡逻队。且各个瞧着都是精壮的大小伙子,身板儿挺得直直的。
这真是的传说中的“养老军”?就算是胡靖带的五千人到了,但那五千人是他们一起挑选出来的,自己那边的两千五百人他几乎都认识,京中守备军的两千五百人可没有这样的精神面貌,这些人一看就是真的打过仗的。
陆潇越看越不对劲儿。
就在这时,陆潇身后突然传来簌簌的杂草异动声。
陆潇第一时间回头出手,拔刀的手才到一半就被对方的手卡住,只有十分熟悉他招式的人才能这样快地阻止他出招。
“是我!”
胡靖的脸露了出来。
陆潇收手,反手一拳打在胡靖肩膀上,“干什么去了你!给你写信也不回!在自家营地怎么还做贼似的偷偷摸摸!”
胡靖苦笑:“你都看了有一会了吧,还觉得这是我们大瑾国的营地吗?”
陆潇又回头看了一眼营地中的旗帜,还是他们的大瑾王旗。只是如他之前所怀疑的那般,这些精兵良将哪里像是“养老军”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胡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又对着陆潇招手:“跟我来。”
陆潇跟着胡靖在几乎一人高的草地中穿行,约莫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抹黑来到一处山洞。
让陆潇震惊的是这处山洞里竟然都是他们之前挑出来的那五千兵马中的人,只不过这一个山洞里也就几十号人。
“其他人呢?”
“我们暂时都分散开了,不过之前的五千人现在都只剩下三千人!”胡靖颓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山洞壁,一脸灰败。
而直到这时候陆潇才注意到胡靖的左手手臂上有一条很深的刀伤,腹部也缠着绷带,有不少血渗了出来。看样子伤势不轻,之前因为天色昏暗,两人又是一前一后走着,他竟然没有发现。
“怎么会这样?”陆潇死死皱着眉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胡靖没有立刻回答,却反问占陆潇:“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陆潇:“我没收到你的回信,觉得不对劲儿,有些不放心。以前你我分开训练,你到南境那段日子,我给你写信你就是再忙也没落回过一封。”
胡靖:“那你跟侯爷请示了吗?”
陆潇:“请示了,你放心。”
胡靖扯了下嘴角:“别骗我了,你要是真通过了侯爷就不会是自己过来了,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不过现在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陆潇心中升起极不好的预感,“现在在军营的是不是……大夏的人?”
到底与大夏是多年宿敌,对他们也算很了解。再看到的那些人的第一时间陆潇便觉得像大夏人,只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他们大瑾的营地已经被大夏占领!
胡靖点头。
“大夏人已经占领营地,原守军中出了叛徒,里应外合,才使营地悄无声息地沦陷,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之后大夏人又让投降的守军士兵将我们引入陷阱,我们损失惨重,好不容易才突围出来,但五千人也折损了近两千人。”
损失的这两千人当然是以京中守备军中的人为主,没有真正见识过战场残酷的他们被措手不及地打懵了,被凶神恶煞的敌人吓傻了,当即就只知道逃,根本不听从胡靖的指挥。
虽然事发突然,但如果他们能听胡靖的指挥,怎么也不至于跟敌人一个照面就损失了两千人。甚至说如果这五千人都是胡靖他们自己训练的士兵,这场埋伏甚至有可能被反客为主,胡靖能直接就把这帮大夏人给收拾了。
而现在的结果就是损失两千人,剩下的人也有不少负伤,包括胡靖自己。而那些还活下来的京中守备军的士兵还在埋怨胡靖指挥不力,害他们落到如此危险的境地。
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好不容易冲出包围、死里逃生的胡靖手下的将士们听不得这话,明明他们都清楚还能还能活下来这么多人已经是胡将军指挥得当的结果,再加上从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先走一步,还是因为这样窝囊的原因,各个都气愤不已,抓着那些还在耍嘴皮子守备军士兵就是一顿毒打。可惜即便将守备军士兵都打得爹妈都不认的,也换不回从前一起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兄弟。
胡靖:“整个潼谷岭营地已经被大夏占领,而且为了防范我们,他们还更改布防图,重新设置岗哨。我们现在所在的范围就是他们的警戒范围,出也出不去,就更没有办法给你回信,不然就有可能暴露。”
陆潇咬牙:“这帮夏狗!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么费尽心机地占领一个在民生和政治上都没什么作用的地方,还派这么多人守着,究竟什么意思!”
胡靖:“可能就跟谢公子说得一样,为了试探我们的底线,”
陆潇:“那他们已经触及到我的底线了,不弄死这帮夏狗怎么对得起死在他们手上的兄弟!”
胡靖:“太困难,我估计对方至少有六千兵马!而我们现在只有三千人,其中还有战力不济的京中守备军,更有不少伤兵,根本不能跟对方的兵强马壮抗衡!”
陆潇气得直咬牙:“六千精兵!这叫小股?当初汇报的人就是叛徒吧!”
“也不知道是他是叛徒还是之前大夏故意隐藏。”
“你就甭替他开脱,六千精兵,怎么隐瞒?都会缩骨功吗?”陆潇面色阴沉,“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我们就两个方向,一是尽快联系京中,二是想办法下山。总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只要他们大规模搜山,我们这三千人藏不住。这伤的伤、怕的怕,真打起来根本没有胜算。”
胡靖:“我就是这么想的。但三千人一起下山不现实,如果只是一个人并且武功高强就有可能躲过层层岗哨。我受伤不轻,而且我作为主帅不能抛下大家离开,但你可以。你能避开岗哨上来就能下去。传讯的鹰隼还在我这,你下山之后就可以找个较为隐秘的地方放飞鹰隼给侯爷传信。”
陆潇眉心锁紧:“可这鹰隼传到京城最快也要三四日,到时候即便侯爷能立即派兵过来,骠骑营先行,从京城到这里也要一个月时间,如果在这期间夏狗就开始搜山,你们不是很危险?”
胡靖:“可目前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也容不得我们多考虑,多耽误一刻就多一份危险。到这种情况也只能尽人事听听天命!我们能撑到援军到来是我们的运道,撑不到也是我们的命数。”
陆潇心头发苦,他眼神发涩地扫视周围。
在这个山洞里的都是胡靖和陆潇带的兵,此刻这些兵士都看着他,眼神中都是全然的坚定与信任。所有人都在用坚毅的眼神告诉陆潇——能等来援军他们自然庆幸,但他们也不惧与夏狗血战到底!
陆潇揉了把眼睛猛地站起来:“好!我这就去下山去!”
临走时陆潇把身上带来的伤药都给胡靖他们留了下来。
可惜他带的不多,就只是出来前随手拿了两瓶。
趁着夜色浓重,陆潇匆匆下山,路上看到那些站在岗哨里的大夏士兵,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打草惊蛇才好不容易将杀意压下。
下山后,陆潇放走了鹰隼,鹰隼的脚上已经绑上了胡靖提前写好的信笺,将潼谷岭的情况用他们的密语写了下来,如果顺利,两天半至三天后侯爷就能看到。
放走鹰隼的陆潇并没有回去山上,他还要去搬救兵。
好在陆潇上山时将马匹系在了安全又隐秘的地方,快马加鞭赶去绛藤族的驻地也就一日多的功夫。
隔天傍晚,长风公主正在练剑,木桐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公主,你看谁来了!”
长风收剑,正要笑木桐叽叽喳喳的又没规矩,就看到跟在木桐身后大步流星走进来的陆潇。
就是一向稳重的长风公主这时也抑制不住脸上激动的神色,满眼愉悦的光彩。
“陆将军!”
陆潇来不及与长风叙旧,双手抱拳:“请公主仗义援手!”
长风看着陆潇一身风尘,面色又十分难看,立即收敛笑意:“发生何事?陆将军慢慢说!”
陆潇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事情经过,最后对着长风一拱手:“情况危急,还请公主出手相助,此恩我陆潇永生不忘,日后必定倾尽所有报答公主!”
长风咬牙,沉默良久才面带痛苦地说:“对不起陆将军!我不能出兵!我们绛藤族从来不参与大夏与大瑾的纷争,这才能平静地生活在这里。如果我这次出兵,传递给外界的讯息就是我绛藤族站在了大瑾这边,那便违背了族中祖训,也会给绛藤族带来麻烦!恕我不能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