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慢悠悠站起身往外走,“外祖父不妨好好想想孙儿刚刚的话,是不是这个道理。一会孙儿还要进宫赴宴,过两日再来陪外祖父下棋。”
阮时衡送谢恒出去,阮展鸿进来安慰自己那输了棋的老父亲。
阮同甫还气呼呼的,“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贼了!故意惹我生气让我分心!”
阮展鸿笑着道:“那只能说明阿恒跟您下棋是认真的,要是阿恒为了让您赢故意让着您,您又该不高兴了。”
“哼!你不用替他说好话。”
“我可没有,倒是父亲,每回见阿恒好像都被气得不行,可不还是会为有这个外孙感到骄傲?月前不是您催着下人赶制冬衣,就为了在阿恒回京后第一时间给他送过去?阿恒也惦记您,前日进京,从陛下那回来之后连谢家都还没回,大晚上的就先来看您,千里迢迢从万阳带回来限量售卖的好酒给您,我和时衡都只得了别的特产。”
阮同甫渐渐勾起嘴角,“还算他孝顺!对了,你觉得阿恒和冠军侯如今关系如何?他们好像没有之间那般针锋相对了,都没听他说冠军侯的不是。”
阮展鸿边收拾棋盘边道:“阿恒作为将军跟冠军侯一同出征,相处这么长时间,可能从前的矛盾有所化解。不过阿恒的脾气您也知道,软硬不吃,若他真能跟冠军侯和平相处,那只能说明冠军侯有这个人格魅力,真的令阿恒信服。从前我们对冠军侯有诸多误解,后来许多事情也逐渐证明冠军侯跟我以为的并不一样,只是因为一些固有印象,我们又与他接触不多,一时间才。若是阿恒真对冠军侯改观,那倒也能证明冠军侯为人确实不错。”
阮同甫没说话,只看着棋盘陷入深思。
入夜,谢恒和谢斌一同入宫赴宴。
三品以上文武大臣都要参加庆功宴。宴会上自然是宣景风头最盛。只不过朝臣们对宣景有一种习惯性的敬畏,恭贺的话也说得规规矩矩。看着谢斌竟然无所畏惧地与冠军侯说话,脸上还带着笑意,众人只觉得不愧是谢大佞臣的兄长!别的不说,这胆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再看谢恒,虽然一直面带微笑,但那笑容就是莫名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依旧没几个人敢主动上前与谢恒寒暄。阮时衡和荣启站在谢恒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过对于胡靖等将士,一众大臣的态度就放松了不少,甚至还能插科打诨两句。
酒菜都上齐之后舞乐开始,众人相继落座。
教坊司编排的舞蹈这一次倒是稍微有点新意,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齐舞之后便是金屏公主的独舞。
金屏自知她的样貌不佳会影响观感,便一直戴着面纱。
红纱遮面,一身西域舞女的打扮,露出雪白的纤腰,身材曼妙,吸引了一众目光。
就连武德帝也点点头,转头问高满:“这个舞姬是新来的?跳得不错。”
高满:“回禀陛下,这不是新来的舞姬,是昌河的那位金屏公主。”
武德帝眯眼:“就是老二带回来的那个?”
高满点头:“正是。二殿下安排这位公主进教坊司,今日献舞结束之后人就直接进教坊司教授舞乐了。”
武德帝面色冷淡了些:“进了教坊司还算什么公主,就是个奴才。”
高满垂眸:“陛下说的是,原本金屏就是要在万阳被没入官奴,据说是二殿下了解她舞技出众,所以才想着安排进教坊司,让她教授舞蹈曲乐,便特意跟万阳王将人要了过来。”
“了解?他怎么了解的?”武德帝满眼不满,“丢人丢到万阳去!”
高满笑了下,“许是在万阳时听别人说的吧!”
武德帝冷哼一声,“总是弄这些没用的,让他办点实事就没有一件做得好!”
高满不再接话,但明白在陛下心中,二殿下的位置恐怕又下降了些。
这事要是发生在以前二殿下还受宠那会肯定不算什么,陛下大概还会夸赞二殿下做得好,昌河的公主如今只能在大瑾的教坊司教授曲乐做伺候人的事,更显得大瑾国威。
但现在陛下对二殿下正是不喜的时候,有一千一万个不满意。这一旦心中有所芥蒂,那不管对方作什么都总能找出不满的地方。
宣旭不知道他当初只是为了彰显存在感且给谢恒和宣景找不痛快的小小举动惹了武德帝不快,这会的他也正惊喜于金屏的舞姿。他真没想到这个金屏公主还真有两下子,如此安排她进教坊司应该更加名正言顺。
他想好了,让金屏进教坊司对自己也有好处,毕竟这么一来金屏就能留在宫中,说不定还能帮他多打探一些消息。如果不是他,金屏就会被没入官奴,于情于理这个女人都应该站在他这边为他办事。现在他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母妃被打入冷宫,太医院也没了人,从前那些依附母妃的年轻妃嫔如今不是依附皇后便是安分守己,他在后宫就是个瞎子,若是能把金屏安插进去,也算一条眼线。
宣旭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压根就没注意到金屏已经舞到了他面前。
其他朝臣见到这一幕有点奇怪,他们虽然不懂跳舞,但看得多了也稍微有点见识。这独舞虽说可以满场跑,偶尔互动什么的也见过,但这位舞姬是不是在二殿下面前停留的时间过长了?
还有她腰间别着的马鞭是做什么的?是一会表演所需的道具吗?
金屏在宣旭面前轻摆腰肢,心中十分紧张。
也正是因为紧张,她才迟迟没有动手。
这样的场合,有这么多大瑾重臣,大瑾皇帝还在上面看着,她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吗?
这时候宣旭才反应过来,看到对着自己扭腰摆臀的金屏微微皱眉。
这个女人在做什么?
而这一个皱眉的表情,也终于让金屏下定决心。
以她的相貌,不采用偏门手段不可能得到宣旭青睐,看对方表现就知道对自己毫无感觉。而且按照小辛说的,宣旭已经憋了很久,只是寻常虐待恐怕不能多激起他的爱意,只有在这种场合才有机会。虽说到时候肯定会有碍名声,但这种事情顶多算闺房乐趣,又没有上升到朝政,算不得大事,丢脸也是一时的,顶多就是被大瑾皇帝呵斥几句。
富贵险中求,拼了!
刷的一声,金屏抽出腰间的鞭子,在半空中啪得甩了一下。
宣旭一脸懵逼。
金屏面纱下的脸邪魅一笑:“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下一瞬,金屏扬起鞭子狠狠抽在宣旭胸口!
啪!
“啊!”
现场所有人都震惊到懵,有的人正在倒酒,酒杯满了直往外流都没注意到,就是武德帝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金屏对宣旭抽下一鞭又一鞭,边抽边问:“你爽不爽!爽不爽!”
宣旭的伤势还未痊愈,身体尚且虚弱,金屏的手劲儿又大,抽的速度也快,一下下的宣旭躲都躲不及。
谢恒看得那叫一个起劲儿。就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宣旭被抽得嗷嗷叫,终于反应过来喊人。
“侍卫呢!侍卫!”
武德帝也终于反应过来,一挥手让侍卫赶紧将金屏拉开。
金屏被拉开后还对着宣旭的方向喊着:“殿下!您可喜欢?可喜欢?”
所有大人都惊呆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女人疯了不成?
武德帝的脸色已经黑到可以滴墨。
宣旭被侍卫扶起来,高满已经叫来太医。
感受着周围的人饱含各种深意的目光,宣旭回想到自己刚刚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金屏那个丑女鞭打,对方还一边打一边问出那些无比羞耻的话!
这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
宣旭闭上眼睛,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要再睁开眼他就会发现刚刚的一切都是噩梦!
然而等他再睁开眼睛,周围的场景没有丝毫变化,高位上的父皇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块散发着恶臭的抹布。
宣旭胸口一阵钝痛,紧跟着猛地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
这时候的金屏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可惜她再没有开口的机会。武德帝一挥手,御前侍卫便堵上了金屏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人群中有人小声讨论。
“那个舞姬怎么回事?得了失心疯不成?”
“嘿,我可知道那女人不是普通舞姬,是昌河的那位金屏公主。被二殿下从昌河带过来的。”
“还是二殿下带过来的?”
“是啊!我也听说了,好像原本是要被万阳充作官奴,二殿下觉得到底是公主之尊,才跟万阳开口将人要了过来。”
“什么公主!昌河都亡了,哪还来的公主!二殿下什么时候这般好心?”
“没听那女人还问二殿下爽不爽嘛!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
这些讨论的声音也落入武德帝的耳中。武德帝脸色越加阴沉,一怒之下将桌上的饭菜酒水全部扫到地上。叮呤咣啷的声响在殿内尤为刺耳。朝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再没有人敢议论。
宣景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没人注意到一个站在暗处的侍卫悄然离开。
没一会,押着金屏的那些护卫传来消息,金屏在挣扎的过程中意外撞到了一个护卫的刀口上,脖子当场血流不止,很快一命呜呼了。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又都傻了眼,这叫什么事儿?
武德帝好一会才在高满的安抚下顺过气来,冷冷说道:“把尸体扔去乱葬岗!”
“是!”
原本高高在上的公主,最后的下场竟是这般凄惨。
武德帝又看了一眼还在昏厥中的宣旭,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高满作为武德帝肚子里的蛔虫,当即站出来吩咐几个御前侍卫:“赶紧将二殿下送回府去,太医跟着!”
昏迷中的宣旭就这样被抬了出去,衣衫凌乱,身上的道道鞭痕若隐若现,狼狈至极。
从古至今,就从来没有一位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陛下和朝臣的面,被一个女子疯狂鞭打同时被问爽否。宣旭算是彻底失去了身为皇子的尊严。
这甚至比当初于成亲当日被告知新娘子怀了别人的骨肉还被奸夫找上门更要颜面扫地!
所有朝臣都意识到,发生今天这一出,除非日后皇室只剩下宣旭一人,否则他永远不会成为储君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