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同甫:“你就是说出花儿来也改变不了你就是想在新朝中站稳脚跟的事实。”
谢恒无视阮同甫的愤怒,平静地与其对视:“那敢问外祖父,我这么做错了吗?我是违背了大瑾国的哪条律例还是触碰了道德底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不是最基本的道理?”
阮同甫一噎,又道:“就算你没有违背法律触碰底线,但为人难道就只是不触碰底线即可?你有才华有胆识,为何就不能对自己高要求一些?”
谢恒:“我对自己要求一向很高,两个三品朝职加身都不能满足我,这还不叫高?我是争权夺利,所做之事也大都有其目的,但我一不为非作歹二不伤天害理,就算我别有用心那又如何?反正我就是再怎么追名逐利只要无愧于心就是。”
“歪理!歪理!咳咳!”阮同甫都被气得咳嗽起来,不过脸色倒是还不错。
谢恒叹气,给阮同甫倒了一杯茶,“外祖父别动怒,在认回阮家之前我就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还以为外祖父既然认下我这个外孙就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要是您始终接受不了跟我直说就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我算不得孝顺,但也不想把您气出个好歹来!”
阮展鸿忙着打圆场:“你外祖父不是不接受,只是到底你们在政见上大相径庭,也总得给你外祖父点时间。”
谢恒心想外祖父愚忠下的独断专行也有被阮展鸿惯着的原因,要是早些时候阮展鸿就能有所分寸,不事事都顺着阮同甫,可能情况也不会如现在这般。
而且仅是因为他说了句让厉王登基的话,阮同甫就已经气成这样,如果让阮同甫知道就连厉王会去“清君侧”都是他撺掇的,那还真没准一气之下跟他断绝关系。
不过阮同甫也就是现在还不习惯皇帝换了人,等过段时间阮同甫打心里接受这个现实了,他依旧会是最坚实的保皇党。
“外祖父对新帝这个女婿有何不满吗?”
阮展鸿立即捂住谢恒的嘴:“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谁敢对陛下不满?”
谢恒不以为意:“是不敢还是没有?”
阮同甫:“就目前来看武德帝比先帝要更适合帝王之位。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正如何还要看日后。”
谢恒点头:“说的是,但”日后”也是从”当前”过去。我们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既然现在武德帝的表现至少不是位昏君,还比先帝要好,那我们作为朝臣效忠新君不也是应该的?太子和三皇子毒害先帝,就算他们身上有最正统的血脉,在下毒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储君德行。厉王取而代之,名正言顺。又或者外祖父其实对武德帝很有好感,唯一不满的就是我急于效忠武德帝的行为?”
阮同甫沉默良久深深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不跟你争,你要如何就如何吧!”
谢恒笑起来:“多谢外祖父成全。其实我也知道外祖父是在担心我的名声不好,不过我真一点也不在意,名声这种东西,不能当吃不能当穿,哪里有位高权重实在!而且我就喜欢别人看我不顺眼却又干不掉我还得奉承我的模样。”
阮同甫都被气笑了,谢恒这个外孙身上除了血肉之外大概全是反骨。
阮展鸿和阮时衡在边上哭笑不得,好像每次不管因为什么,只要父亲(祖父)跟阿恒争论,最后的结果都是这样。
阮同甫作为天下师一生育人才无数,大概唯一“教不好”的就是谢恒这个外孙。
过了子时,上了年纪的阮同甫有些撑不住了,明显已经十分困倦。前不久谢恒将宣景找到的那些绑架了阮展玉的人贩子交给了阮家,他没有过问阮家最后如何处置那些人贩子,只是后来再见阮同甫时明显能感觉到阮同甫的精神比之前要好了,不然今晚估计都熬不到这个时候。
也正是因为看着阮同甫的精神好了,谢恒才会保持时长跟阮同甫争辩的习惯。这老人家的精神就是越争辩越好,最近都能明显感觉到阮同甫的中气都变足了。
阮同甫在阮展鸿的搀扶下回房去休息。
阮时衡也准备去睡觉。
谢恒:“你这就去休息了?不等和舅舅一起守岁?”他记得晚上吃点心时阮展鸿还兴致高昂地说今晚一定要守岁,要亲眼瞧见新年的第一缕晨光。
阮时衡嗤笑一声:“不用等,我爹从来就没有真正守岁过,每次都是说得很热闹,一到子时就撑不住了,还不愿意承认,偷摸摸找各种原因回去睡觉。你以为刚刚他为何主动说要送祖父回房休息?祖父又不是不能自己回去,再说还有那么多下人在,哪里就非得父亲扶着?就是借机回去睡觉罢了。”
谢恒没忍住笑了好一会,真没想到阮展鸿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行,那你们都去休息,我也走了。”
阮时衡:“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回谢府去?直接在这睡下不就行了?”
谢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行不行,这么晚出来已经很勉强了,要是在彻夜不归像什么话?谢家别的不成,但规矩可不少,我也不想费心编各种理由解释。”
“可你不是说已经在陛下面前坦明身份了?在外祖父家过一夜怎么了?”
“我是在陛下面前坦明身份,可也没有直接公开,现在还不是真正公开的时候,陛下也答应我可以继续隐藏身份,什么时候公开全看我自己。”
阮时衡嘟囔:“陛下倒是好性子。”
谢恒:“就是看在小姨的面子上罢了。”
阮时衡:“那行,你这么晚回去注意安全。”
“嗯。”
谢恒从阮府出来,往谢家的方向走。
阮时衡就在门口目送谢恒,直到谢恒的身影转进一条小胡同。
而阮时衡并不知道,进入小胡同的谢恒脚下一转,就往与谢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谢恒来到将军府,刚走入后门所在的街巷就看到门口高高挂起的灯笼。走到门前,守卫笑着向谢恒问好。
谢恒:“平时后门这里好像不挂灯笼啊,是因为过年吗?”
一个守卫摇头回答道:“不是,是将军说今晚谢公子有可能会过来,所以让人提早把灯笼挂上,免得街上太暗谢公子不好看路。”
谢恒心中一暖,他家将军永远都这么暖心,尤其是在一些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小细节上,总是更能体现出将军的细心。
宣景本来一个人在书房看文书,谢恒进来时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是打扰到将军处理公务了吧?”
宣景:“没有,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只是因为在等你,便顺手看来打发时间。
谢恒高高兴兴坐到宣景身边:“将军怎么知道我今晚会过来?”
宣景给谢恒倒了一杯热茶,“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猜测你若无聊可能会过来。”
“我可不是无聊,”谢恒立即端正坐姿,十分严肃地说,“本来我就想着今晚要过来的,只是因为在阮家吃年夜饭耽误了点时间。”
“阮相可有怪你?”
谢恒撇嘴,“将军说呢?就外祖父那脾气能不生气就怪了。幸好外祖父还不知道是我去找厉王撺掇他去清君侧,不然就不会是一顿说了事。”
虽然谢恒告诉阮同甫自己已经同武德帝表明和阮家的关系,但仅仅说是因为表明身份后方便进宫看望小姨,可没说清君侧的事。毕竟现在小姨已经是后宫妃嫔,若无亲属关系,谢恒大概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阮展玫。即便现在表明了身份,妃嫔想要见一面娘家人也不是那么方便的事。
宣景:“你这一次确实走了一步险棋。”
谢恒嘿嘿一笑,“棋是险棋,但好歹结果是好的嘛!将军现在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了,日后我是不是该称呼一声殿下了?”
宣景笑着:“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谢恒得意一笑:“那我还是喜欢叫将军,习惯了,这个称呼一出来就觉得亲切。对了,年后咱们一同去橙子园吧,我想摘点新鲜橙子给小姨送进宫去。”
宣景:“年后我不方便,你带着宁六过去,摘多少让他拿着,不要累着。或者可以给橙子园那边送个口信,让他们摘好橙子给你送过去。”
谢恒掩住眼底失望的神色:“将军有公干?”
宣景点头:“父皇让我年后带兵去一趟洛河。”
谢恒立即明了:“是为了洛河水匪?”
“嗯。”
谢恒脸上显出几分恼怒:“这时候让将军去洛河剿匪,就是着急在百姓心中建立勤政爱民的好形象吧?”
洛河水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先帝在的时候就不止一次派遣过人马去剿匪,但收效甚微。之后就只是让地方官府注意防范。不过地方官府也没什么作为,水匪就成了一块毒瘤,虽不致命,但总去除不掉,留在那里恶心人。
宣景:“父皇登基,皇位毕竟不是从先帝手中名正言顺得来,民间多少有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谢恒撇嘴:“所以陛下为了正名,也为了自己的帝王威望,才会让将军在刚过完年就去洛河剿匪。哼,也就是将军有这个本事,陛下如今几位皇子之中也只有将军能为他分忧。宣震和宣旭都是摆设!不拖后腿就是万幸!”
原本谢恒还想着今年过年没什么事,将军应该可以好好放松一番,他要将军同他一起去橙子园也是为了放松心情。除了去橙子园外谢恒还想到了不少安排,想着与将军一起,现在是全泡汤了。
将军去洛河剿匪,光是来回路上估计就要半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洛河水匪狡猾,又占据地理优势,没有个把月肯定回不来。等将军回来了,朝局估计也进入平稳阶段,各种事务就该接踵而至,将军能者多劳,武德帝用起自己的儿子肯定不会客气,到时候就更甭想着能好好休息休息。
宣景看谢恒闷闷不乐,说道:“洛河盛产黑珍珠,到时我给你带一颗最大的回来。”
谢恒的满腹阴郁因为宣景这一句话顿时烟消云散,不过他还是板着脸硬装作心情不佳地说道:“我又不是女人,要珍珠做什么?”
“《天工开物》中有言:凡珍珠必产蚌腹,映月成胎,经年最久,乃为至宝。”宣景认真而专注地看着谢恒,“唯有至宝,方能衬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