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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林珩 来自远方 3080 2024-02-08 15:11:37

没有遣使,没有谈判,更无劝降。

王子肥罪证确凿,侯伯一声令下,联军擂鼓,向城池发起进攻。

鼓声隆隆,攻城车被推到城下,盖在车上的蒙布掀起,巨大的攻城锤暴露在阳光下。

几名军仆爬上车身,抓起绳索缠绕至腰间。

手臂粗的麻绳被向后拖拽,绷至极限,悬吊的横木猛击向城门,发出沉闷的巨响。

横木前端呈锥形,重重撞向城门,楔入门板,霎时间木屑飞溅。

连续数击之后,厚实的门板几被洞穿。

众人这才发现横木尖端包裹金属,分明是晋国的铁,威力增大数倍不止。

越国的大车抵至城墙下,云梯从车上升起,在绳索的牵引下砸向城头。云梯上镶嵌抓钩,一旦挂上女墙,尖端扣入墙内,轻易无法推倒。

数驾云梯升起,接二连三挂上城头。越甲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向上攀爬。

攻城锤不断砸出巨响,破损的城门已是摇摇欲坠。

楚国的兵车被推出,蒙布下是高高立起的木楼。楚甲藏身木楼中,借掩护顺利抵近城墙,在中途抛出绳索。绳索末端系有铁钩,在城头挂牢后绷紧。甲士握住绳索,顺势向上飞荡,纵身一跃跳入女墙后,先晋、越两国的甲士展开杀戮。

齐人不甘示弱,虽无兵车,但有巨大的抛石器。

齐侯一声令下,军仆拽动木杆,破风声连绵不绝。石块如雨,呼啸划过半空,部分落在城头,部分越过城墙落入城内,砸塌城中的建筑,或是在地面滚动,凿出大小不一的坑洞。

在四国强军的带动下,诸侯联军开始登城。

城墙下人如蚁聚,争抢着攀爬云梯,不甘落于人后。

城头的守军本就缺乏斗志,遭到楚军重创,更是吓破了胆,无不丢盔弃甲雉伏鼠窜。

几名宫人来不及逃跑,先后被楚甲击杀。

阉仆试图抵抗,刚从地上抓起一杆长矛,就被迎面飞来的巨石砸中,当场被碾成肉泥,死无全尸。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城下烟尘四起,上京城门轰然倒塌。

城门后的守军愣在原地,横木在眼前放大,尖端闪烁寒光,恐惧充斥脑海,熄灭了仅存的战意。

“跑!”

攻城锤开始后撤,诸侯联军的战车取而代之。

守军再无心抵抗,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越远越好!

先是一个人,很快就变成五人、十人乃至上百人,守军惊慌失措,不约而同丢掉兵器,转身向城中逃去。

他们不知何处安全,也不知能否活命。唯独清楚一点,不跑地话,留在原地必是死路一条。

“与叛逆为伍,杀无赦!”

诸侯大军踏入城门,战车驶上街道,比预期中顺利百倍,压根没遇见像样的抵抗。

原因很简单,一来城内兵备废弛,守军缺乏战意,在如狼似虎的诸侯联军面前不堪一击;二来,上京出现权力真空,贵族不掌兵,执政不理事,王子肥忙着搜寻天子印玺,压根没想到林珩连使者都不派,直接下令攻城。

战事突如其来,战火瞬息燎原。

诸侯联军具碾压之势,局面呈现一边倒。

上京城,堂堂天子之都,脆弱得超出想象,好似纸糊泥捏一般。

没有将令,没有统一的指挥,守军一触即溃,望风而逃。城头的鲜血犹未冷,王城已失去防守,无人能阻挡联军的脚步。

从战鼓敲响到联军入城,竟不到半个时辰,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以致于多数诸侯心生迷惘,驾车前行时,表情一片茫然。

王城之尊,天下共主之城,竟衰落至此!

“这就是王城?”

多数人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天子率王师南征北讨,声威赫赫,气势惊人。

自王师收兵,天子休武,上京军势一再衰弱,然积威仍存,使诸侯不敢轻举妄动。

万万没想到,这一切在今日被打破,彻底化为泡影。

诸侯的战车进入城内,车轮压过长路,留下并排车辙。路旁建筑悄无声息,城民藏匿家中,从缝隙中注视经过的大军,无不心惊胆缠,惊恐万状。

上京城雄踞中原腹地,是为天子之都。

数百年间,王城辉煌无比,大小诸侯如期入觐,五年朝见,盛景仿佛就在昨日。

生活在这里的人,上自贵族下至城民,无不性情傲然,自诩高人一等。在二十年前,不,即便是十年前,面对诸侯国人,城中上下也是以鼻孔观人。

不想风水轮流转,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地位转换。

王子肥谋逆,天子昏迷不醒,执政卧病不起,贵族推诿责任。诸侯大军兵临城下,守军竟挡不住半个时辰。

旧日积攒的荣光熄灭,传承数百年的骄傲被碾压,顷刻支离破碎。

王都众人不得不面对现实,今时不同往日,人为刀俎,己为鱼肉。诸侯大军势如破竹,在这支联军面前,王都全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凭宰割。

“都怪王子肥!”

恐惧笼罩之下,压力挥之不去。

不想濒临崩溃,众人下意寻找宣泄通道,王子肥成为最好的对象。

如果不是他犯上作乱,如果不是他痴心妄想,试图谋朝篡位,今日的祸事根本不会发生!

“诸侯固有野心,不会公然袭击王城。”

聪明人不在少数。

群雄并起,诸侯的野心昭然若揭。但礼制仍存,对众人便有约束。没有合适的理由,没有发兵的借口,纵然是四大诸侯也不会冒天下大不韪,贸然攻打上京城。

是王子肥给了诸侯借口。

“讨逆伐罪,好一个讨逆伐罪!”

城破已成事实,众人不能对诸侯联军如何,唯有向王子肥倾泻怒火,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一同被记恨的还有至今未露面的贵族。

“尸位素餐,一群酒囊饭袋!”

平日里骄奢淫逸,动辄炫耀祖先功业,沾沾自喜。需要他们发挥作用时,竟一个也不露面。

城民不想被恐惧淹没,继而陷入绝望,只能经由愤怒发泄情绪,对王子肥和贵族破口大骂。

夺路而逃的守军藏身巷道,唯恐暴露痕迹被诸侯联军发现,反比城民更加安静。

依照常例,每逢城破必然会出现骚乱,时间或长或断,乱兵的破坏力不容小觑。

今日的情况却不同寻常,败军生怕丢掉性命,千方百计藏匿,没胆子四下骚扰。

诸侯联军的胜利轻而易举,损失大可以忽略不计。入城后军纪森严,在大诸侯的指挥下直驱王宫,沿途不作停留。

有个别人意图生事,无需林珩等人下令,附庸国的国君和氏族就会动手。

经历城下一战,凡精通政治之人都会明悟,晋侯所图非小,必牵涉天下诸侯。这个紧要关头,谁敢因贪心横生枝节,就是所有国君的敌人,绝不容姑息!

战车长驱直入,骑兵和步甲紧随其后。

数十万大军没有全部入城,仅有一部分,也足以带给城中震撼。

战骑途经贵族坊,执政听闻消息,他的反应出人预料,没有因城破动怒,而是异常平静。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召来府中良医,命其熬制最后一副汤药。

良医闻言大惊,忙不迭劝说:“家主,药性太恶,万万不可!”

“去熬。”执政坚持己见,强撑着坐起身,推开儿子搀扶的手,沉声道,“我有一事必须做,否则……”

话没有说完,中途被咳嗽声打断。

执政咳得喘不过气,脸颊瘦得凹陷,眼底爬满血丝,死气萦绕全身,分明大限将至。

良医还想再劝,抬头对上执政阴沉的目光,心猛然一跳,终不敢多言。

“仆马上去熬药。”道出这句话,良医起身退出门外。

站在廊下,遇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深知执政的病情,服用原本的药方,悉心调养,还能撑上一段时日。换成这副虎狼之药,今日或能起身,却会耗尽心血,注定命不久矣。

想到执政服药的后果,良医低声叹息,愁容满面。可想到城中情况,他也能理解执政的选择。

时间不容耽误,他唯有压下思绪,快步去往药室。不假手药奴,准备亲自为执政熬煮这副汤药。

在他身后,厢室门紧闭,仍有咳嗽声传出,时断时续。

房间内,执政靠坐在榻上,示意长子和次子近前,颤抖着手从枕下取出一只木盒。

盒身朴实无华,丝毫不起眼,看上去平平无奇。

盒盖掀起,里面是一只方形布包。解开上方的绳结,一抹微光闪过,执政的两个儿子神情剧变,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天子印玺?!”

眼前之物,分明是王子肥为之焦头烂额,遍寻不着的王印!

兄弟俩对视一眼,看清对方脸上的震惊,一起将目光转向执政,欲言又止:“父亲,这方印玺……”

“天子藏于宫内,我命人设法取出。”执政咳嗽两声,饮下半盏温水,压下喉咙间的痒意。

诸侯联军入城,即将逼近王宫。

晋侯的动作比他预期更快,也足够狠心,行事果决令人叹服。

“可惜。”执政发出叹息,话有些没头没尾。

早知有今日,他绝不会进言放归质子。哪怕要背负骂名,也不该放虎归山。

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晋侯为侯伯,挥师伐罪,王子肥注定不能活。天子弥留,醒来也命不长久。王城将有新主,登位之日,必要封赏勤王功臣,四大诸侯首当其冲,晋侯更是大功。”执政声音低沉,似在说给儿子,又似在自言自语。

天子未立太子,继位者必要倚靠大诸侯。作为利益交换,封赏必不可少,更要丰厚。

国库空虚,土地有限,唯一能封的,也是有实际好处的只有爵位。

思及此,执政面色颓然,形容枯槁,愈发显得苍老。

维持数百年的局面终于要被打破。

天子封爵,旧制更改,规矩不再,上京的路又在何方?

“大争之世,大争之世!”

执政按住印玺,陡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血线滑出嘴角,几点飞溅到王印上,留下刺目的殷红。

与此同时,诸侯大军抵达王宫。

宫门紧闭,门前空空如也,虎贲早不知去向。

队伍停住脚步,迅速让开通道。

国君战车陆续行出,玄车居首,楚煜、楚项和赵弼的战车分在左右,其后才是各路诸侯。

天子的宫室座落在眼前,宫门紧闭,门后也不闻声响。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林珩身上,都在等待他的决断。

没有让诸侯们失望,林珩抬起右臂,猛然向前一挥,沉声道:“撞门。”

既要踏破王城,便无半途而废的道理。

先是城门,再是宫门。

称王之路注定不平坦,今日必要一鼓作气,碎裂脚下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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