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海中,巫女在鲜红的花海中央,静谧微笑着。
重逢一笑,宛若人生初见。
乱花渐欲迷人眼。
白泷止不住产生了疑惑,此时的巫女到底是巫女,还是羽生怜?
“你……”
他想要问,一时间许多问题不知如何开口,又觉得很多问题似乎不用问也能知道答案了。
巫女白衣红裙,长发在风中摇曳,身姿优雅,浅浅的往前一步,赤足行走。
“我是神宫的巫女。”
“我是黄泉的神祗。”
“我是……卑弥呼。”
她低声说:“是日轮国的女帝,是邪马台的女皇,也是天照大御神……”
巫女自我介绍,她说出了鲜为人知的自己的真名,道出自己在历史中的地位。
白泷眼瞳一阵收缩:“天照……你说你是天照?”
巫女颔首:“我是天照,我就是三贵子中的最后一人,也是自伊邪纳岐的躯壳中诞生的源初之人,素盏鸣尊是我的弟弟,月读是我的妹妹。”
她莞尔一笑:“没这么难接受吧,其实一早就有征兆了……倘若是普通的巫女,怎么可能活得了三百年之久?这漫长的寿命早已暗示了巫女的真实身份。”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实都表明了代代巫女的身份。”
“每一代巫女死去后的十几年才能寻找到新的巫女。”
“因为每一代巫女都是同一个魂魄在不断地轮回转世。”
“所谓的祭祀仪式,不是对天照的奉纳,而是让太阳灵力维持运转的必要过程。”
“如果仪式失败就代表灵力不足,这时候必须让当代的巫女轮回一次,通过这种方式释放太阳灵力,就像是三十年一度的添加柴火,不断的让炉火烧下去。”
“巫女不断的死去,而属于天照大神的魂魄也在不断的轮回着,她借用这种办法不断的苟延残喘,竭尽全力的守着日轮城,也是为了抗衡伊邪那美。”
卑弥呼长叹一声。
“当年在黄泉之下奈落之底,我和伊邪那美有过对话,她将一切原委告知了我,却没来及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最后一句话便是言明我的身份……不过即使她没告诉我,我也猜得到。”
“神祗早已被伊邪那美屠戮一空,三贵子中,月读逃走了,素盏鸣尊战死了,余下的只有天照。”
“她想要毁灭的其实不是日轮之城,而是天照啊,她想要天照的神魂。”
“所以当我去了黄泉时,她表现的那么喜不自胜。”
巫女轻声的诉说着,这千年前便知晓的事实如今也不能让她的情绪产生波澜,她早已接受并且看淡了。
然而对白泷而言,这个事实仍然是震撼了他。
并不是巫女,并不是卑弥呼成了神祗,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是神祗。
曾经是天照,如今又成为了黄泉神祗。
白泷骤然回想起伊邪那美死前所说的话。
“……即便我死了,黄泉也还在,神祗也还在,一切不会结束的……等到那时,你又会如何?”
伊邪那美说着,不像是遗言,而是劝告,她仿佛看透了命运,也看透了白泷,最后的最后,她表现出的不是歇斯底里,但她表现出的只是平静。
——黄泉还在,神祗也还在。
——所以这一切不会结束,还在轮回。
白泷深吸一口气,一阵头皮发麻。
“可天照是天照。”白泷低声的问:“你又为什么会成为黄泉的神祗,以及为什么会有羽生怜?”
“黄泉需要管理者,而失去了伊邪那美之后,这世界也不再需要神祗来为人类祈福了。”卑弥呼说:“所以我来到了黄泉,远离了尘世,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种着花儿……”
白泷皱眉,这些话他相信,却只信一半。
管理黄泉是一个寂寞孤独的过程,她没理由一定要这么自我牺牲。
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是,的确是有别的理由。”巫女微笑:“但这个暂时按下不表,我们聊一聊别的吧,就譬如说你比较在意的羽生怜的事……”她的笑容稍稍古怪:“说起来,在你所经历的时间线上,你认识羽生怜比认识我还早,或许也是因为她,你才会对我那么在意吧。”
“……”白泷不答。
“你默认了。”巫女幽幽道:“也是啊,毕竟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样貌,我觉得我比她早了一千年,但事实上不是这样,反而是落后了她半年的时间。”
“这很重要吗?”白泷问:“重要的是你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就是我,可我不是她。”巫女说:“将同一个人变成两个不同的个体,我失去了形体,徘徊在黄泉之中,而她去了人世,经历千年轮回生死。”
“她代代都是神宫巫女。”
“可代代都没有遇到你。”
“于是她会死去,然后轮回转生,等待下一次重逢。”
白泷接过话:“直至她遇到我为止,直至她将我带到这儿来……”
“嗯。”巫女低声道:“因为我很想见你,这是我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
“……”白泷发出一声叹息。
“你在心疼她吗?”
“过去的千年没有天魔,也没有我。”白泷说。
“我知道。”巫女微笑着,眸子泛起波澜:“可你为什么不心疼心疼我呢?”
她望着青年,神色哀怨,嗓音凄婉:“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千年,这么多年,就独自一人在花海里,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连个拥抱的人都没有,想说话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不,我甚至连形体都没有,看不见自己的样貌,只能偶尔隔着镜子去看看她所看见的世界。”
“……”白泷不说话了,也不知该说什么。
“不说话吗,那也无妨。”她踩着彼岸花走来:“如今我就是她了,她记得的我都记得……”
“你不是羽生怜。”白泷说道。
女子的脚步一滞。
“你是卑弥呼。”白泷又说:“你不是羽生怜。”
“有什么不同吗?”
“有。”白泷说:“怜很胆小,她足够坚强却也足够脆弱,可你不同,你在黄泉中停留了上千年,也在日轮城中独守了三百年,你已是神祗,而她只是凡人。”
“总结的正好。”卑弥呼轻声感叹:“是啊,这就是我和她的不同了。”她歪着脑袋,青丝披在肩头上:“可我们又是相同的。”
“……”白泷聪明的不接话了。
可巫女不会放过这个话题,她围绕着白泷走动,按着自己的长发,指尖缠绕着发丝。
“我们是同样的,是因为我们都遇到了同一个人,在生命经历最重要的关头遇见了你。”
“羽生怜多么喜欢你啊,那是一见钟情,也是缘定三生……她用一千年的轮回等你一个人。”
“哦对了,她还对你表白了。”
“那卑弥呼呢?那位被你亲吻过的巫女呢?”
“她不喜欢你吗?还是你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亦或者没有给她一个诉之于口的机会?”
“可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你一千年,为什么不惜将自己劈成两半也要再见你一面。”
“那她们有什么不同?”
“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没有高低前后,我们本就是源于同一个思念而分裂的个体。”巫女伫立在白泷的眼前:“只要你在这儿,别说千年了,哪怕是一万年,百万年,我也会追过来。”
这不是一种承诺,而是一种陈述,她等了一千年,便真的等了一千年。
白泷看着巫女,他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羽生怜还是卑弥呼,或许两人真的没有区别。
他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缓步走近,没有生出拒绝的想法。
在巫女真想张开怀抱拥抱他的时候,恍惚间他又见到了某道身影,心间一股熟悉的冲动让他移开了视线,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巫女抱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