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风雪，破碎的金銮殿。

大周帝颓然的躺倒在龙椅前方。

他要死了。

反而到了这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没有着急出手。

他们在等，在思考，谁最合适当这个刽子手。

杀大限境的局势，千年未必有一遇。

雪发的女子掌心散落冰晶，冰晶凝结成冰色的丝线。

她低声道：“原本还有很多事想要问一问，但似乎没有必要了，他大概也是不会说的，就此结束吧。”

夏侯眉问：“怎么杀？”

北落师门左手握刀：“一起出手，别给他垂死挣扎的机会。”

苦菩合掌叹息：“善哉善哉……”

天王境静立一息，旋即雷霆般出手杀之，最后一击毫无保留。

大周帝来不及说些什么，身躯已经被摧毁大半，一颗头颅被雷光斩断，脑袋飞起。

枯瘦的头颅离开躯壳，大周帝最后的表情经历了屈辱、不甘、愤恨、疑惑、怨念等等变化，想他也是一代开国大帝，本该享受着举世朝拜，名垂千史。

谁曾想，末了，临终时，会惨死于此。

死的毫无排面，死的万分憋屈。

今朝的人杀前朝的皇帝，或许也是天道使然。

头颅顺着地面滚动，飞着落在了白泷的脚下，天魔挑起脚尖，把头颅踢起，掂了一下球，握在手里。

大限境武者的元魂万分虚弱却瘦死骆驼比马大，意志力惊人的很，肉身死灭，魂魄却迟迟不散。

这股意志力转为鬼修，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鬼雄乃至阴神，他也完全可以学着巫神教去夺舍更合适的肉身，再苟活几十年不成问题，可惜落在白泷手里已经没有了这种机会了。

五指扣住大周帝的面门，天魔真气徐徐运转。

漆黑的真气如同静谧燃烧的火焰包裹住了这颗头颅。

黯然的魂魄仿佛冰雪遇阳光般消融。

大周帝的魂魄在哀鸣着，可在临死关头，他没有惨叫，反而是传出了只有白泷听见的魂音。

“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事么？”

“你以为，我是唯一一个么？”

“过去有多少大帝，有多少强者，有多少生灵和我一样，都不甘死去。”

“他们创造了血河，建造了古墓，远古之中诞生多少大恐怖，为的就是让自己与世长存的活下去。”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世间还藏着多少秘密，你们也永远不会知道，想知道也没机会了，已经来不及了！朕要死了，你们统统都要陪葬！绝天地通将至，谁都不能独活，而我会在地狱中看着你们的，我要看着尔等逆贼……”

咔……

白泷五指扣紧，头颅如同瓷器般布满裂痕，继而破碎。

“又是一个谜语人，不说人话就去死吧，走好不送！”

他捏碎了掌心中的头颅，魂魄抛入阴府之中镇压，等待消化，大限境武者的魂魄不是一口气吃的完的。

青年拍了拍手，掌心中尘埃飘扬。

大周皇帝，烟消云散。

绣玉看着这一幕，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大秦开国三百载，多少位镇国公主死于葬王窟，就为了封住大周皇陵中的大周帝，以生命为代价，前仆后继的死，一位位佳人就这么香消玉殒。

梵月谷与大周帝之间的血海深仇，可谓不共戴天。

每一位镇国公主都知晓自己的宿命，也都接受了自己的宿命，虽是早已心若冰清，但偶尔也会诅咒那葬王窟中不肯闭眼还要继续为祸世间的前朝帝皇。

会想着，他为何还不死？

而现在，他终于是死了。

所以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大周帝，从今往后，梵月谷的女子再也无需赴死。

如果梵月谷中的宫女在此，大概会止不住流泪吧，特别是老一辈的婆婆们定然会潸然泪下。

大周帝之死，对她们来说不仅仅只是死了一位强敌，更是打破了过往的宿命。

就连绣玉也有些轻微的目眩神离。

睚眦看向那具无头尸体，又看向自己的手掌：“大周帝已死，三百年来的镇国公主亡魂，也可安息了……”

北落师门沉重的点头：“直面时，方知代代镇国何其不易。”

夏侯眉还在劲头上，踩着大周帝的尸体，满脸红晕，激动又兴奋。

对合欢宗圣女而言，杀了就爽到，爽到就是赚到。

苦菩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双手合掌，宣万金油式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虽然一切都结束了，但可以预见这一战的后果影响之大。

大秦接下来会乱了。

老皇帝死了，太子重伤，皇后也被杀了，禁城被攻破，赵家人死了许多，嫔妃未必都能活几位，大秦看上去一下子就元气大伤，整个皇室顷刻间变得凋零，首要目的必然是稳住局面，至于调查事件过程是之后才要做的事。

因此，接下来的事，白泷没有任何插手空间，与他无关。

他只是来杀人而已，扬了大周帝的骨灰后，他也该走了。

魂魄镇压于阴府，应尽之事已结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青年平静的转过身，转身离开。

“我走了。”他对绣玉说了声。

“等等。”赵雅叫住侧身而过的白泷，抬起手指，指向一处方向：“她在那边。”

“知道了。”白泷撑起黑伞，背影融入雪景。

几人目送他离开，眼神里只有对待平辈者的尊重。

尊重是靠实力来博取的，不论是谁都无法否认白泷的重要性。

倘若此次没有白泷，在场的人大概活不了几位，他是一锤定音的绝对核心。

谁能想象得到，一个万象境杀了大限境。

“人榜第三……”北落师门过去说起这四个字，觉得名副其实，现在说起来，反而有几分意味深长的讽刺。

“去他妈的人榜……”合欢圣女冷笑道：“谁信谁蠢材。”

琴骨高柔缓过气来，她看了眼夏侯眉：“你不是还想找他麻烦么？”

“借老娘十个胆子也不做这种蠢事了！”夏侯眉后悔不跌，她竖起手指计较道：“要不……我送几个贴身调教的侍女给他？保管还都是没开过苞的那种？”

给刚说完，她突然感到空气冷了几分。

绣玉神色不善的盯着合欢妖女，即便没有翻译软件其他人也看得懂，分明是写着——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别，别误会。”夏侯眉立刻弱弱的解释：“我只是羡慕而已……”

她倒不是真的比人弱，只是不想招惹梵月谷这种恐怖的对手，两位镇国公主盯着，你来你也抖啊。

“羡慕什么？”

“爱情啊。”合欢妖女叹道：“缠绵悱恻的痴男怨女哪比得上同生共死来的刻苦铭心？合欢宗走的是无情道，这辈子只认‘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几句话，之前我快死了，你可见我的麾下有什么同门长老来救？只顾着自己跑路了，而殿下就不一样了，不仅有人来救，而且还是这种天下无双的姘头，啊呸……是护道人……身为女子，我有些嫉妒和眼红也很自然吧……书中也写不出这般故事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夏侯眉不是文化人，三言两语就暴露碧池本池了。

可她说羡慕也未必是假的，至少这番话令其他三位女子皆有些动容。

高柔想起了某些事，轻叹一声。

绣玉目光柔和，回想起过去，又想到现在。

他的确是她的英雄了，拯救了她，也了结梵月谷三百年的血海深仇。

赵雅被这些话勾起了往日的回忆，她下意识的想到，曾经站在绣玉位置上的人，是她自己，可现在不是了。

镇国公主抿住嘴唇，忍住了情绪波动，表情被另一种神色所覆盖。

她开口令话题归于正轨：“接下来才是忙碌的时候，首先，先看看赵家还活着几个人吧……”

……

黑伞白衣，再至皇后寝宫，一侧长廊中，她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悄无声息，如同睡着般安宁。

白泷抱起她，转身踏入阴府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