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四部，我掌握的是混沌部，负责研究生命科学。”
“杀周帝的毒，名为魂血销，江湖奇毒，无药可救。”
“是我特意为他准备的，为此搭上了三百甲士的命。”
毒是她准备的。
她承认了一，也等于承认了全。
睚眦从点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放弃了继续说谎的打算。
因为没有意义了，谎言已经被白泷一语点破，这是只有他才能知道的证据。
“你承认了？”白泷平静的问。
“我不是那种不死心的人。”睚眦说：“被看穿，是你厉害。”
“到现在才看穿，分明是我愚蠢。”白泷淡淡道：“明明证据都摆在那里，我却选择视而不见。”
“我倒是不希望你知道。”
“可我还是知道了……知道了这一切都有你在背后导演。”白泷冷漠道。
“不是导演，只是顺势而为。”她说：“如果当事人不想这么做，我再怎么怂恿都没用，事实上，他们这么做，我也只是配合了。”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无辜么？可雪崩之下，每一片雪花都有罪。”白泷冷漠道。
“你在拿我发火。”睚眦抬起纤纤素手，自斟自饮：“因为烟栖霞死了。”
“……”白泷皱眉，怎么又提这个？
“我本可以告诉你，却没有说，我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也没有阻止她，我也知道她必死无疑，却也没有对她施以援手。”睚眦缓慢而低沉的说：“可是……这真的怪我么？”
她侧过眸子，雪发随风飘动着，语气有几分嘲笑。
“她是自己不想活了，以死换死。”
“如果最后关头，哪怕有一丝犹豫，她都不会死。”
“如果她后悔了，想要回去，我会拦着她不成？”
“白泷，我即便什么都不做，她也一样会有同样的结局……你也不该因为这个女人的生死，迁怒于我。”
睚眦冷冷的看着白泷，她从一开始就在转移话题，可他非要纠缠下去。
如果只是探讨真相也就罢了，可他又在揭露真相的瞬间变了脸色，一副金刚怒目的模样。
这算什么？你揭穿真相，是为了教训我，还是为了斥责我？又是站在什么角度上来斥责？
她不介意被斥责，却很介意被他以什么样的立场斥责，至少现在的迁怒她不愿接受。
哪怕是再好的性子也经不起这种挑衅，况且她是个小心眼且善变的女人……
她握着酒杯，语气冷漠的反击：“她已经走了，怎么都回不来了，你该明白这个道理，明明是来找我夜聊，却每句话都在隐隐的发火，似乎是我害死了你的姑娘似的……就连你探寻的真相，也还是围绕着她的死打着转，因为烟栖霞死了，所以就能在你心底占个重要位置？至于让你这么喋喋不休的为她讨要个答案？”
睚眦冷笑一声，杯中酒水凝结成冰。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可以很确切的告诉你答案是什么。”
“答案就是——她死是因为她求死！”
“谁都不用负任何责任！”
“不论是我！”
“还是你！”
睚眦受够了这种对话里到处都是死人的气氛，这是一场夜谈，而不是哀悼会。
她将酒杯里的冰块倒出来，丢进火炉里，火光勃发一瞬，酒精被点燃。
白泷沉默片刻：“我……没有在迁怒你。”
“不是迁怒？”雪发美人说：“好啊，那你问问别的。”
白泷一时间不知该问些什么。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大概是不清楚为什么睚眦突然强势起来，搞的仿佛他是理亏似的。
揉了揉眉心，继续从之前的断点开始说起。
“你是混沌令主，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多之前，其中发生了什么，我不想说，也没有意义。”
“为什么？”白泷问：“为什么加入这个组织？”
“因为我跟你分道扬镳了，我刺了你一剑。”雪发美人饮酒，有苦难言道：“可我要治病，龙虎山丹道帮不了我，只有生命科学能救我。而且不用求人办事。”
“你有着研究的本事？”
“不是我，但大有人在……你知道是谁。”
“陈活也是你的人。”白泷恍然：“难怪医仙会停留在这里这么久，是因为对他的医术有帮助，还能进一步探寻生命的源头本质，所以他这么快就看得懂我带来的医学书籍。”
“合作共赢，我一向喜欢双赢，比赢家通吃更加长久。”睚眦说。
“有了陈活，你也能轻易掌握整个皇宫的信息，毕竟堂堂医仙居然会为人所用，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白泷又说：“他到底知道多少？”
“并非很多，医仙的最主要意义是为我治病。”雪发美人看向白泷：“还有，想办法从你这里骗取医书，我以为会要长一点的时间，但没想到你会主动送来。”
“倒是我为你做了嫁衣。”白泷郁闷道。
“为我治病仅仅是最浅显的目的，你应该明白，丹道和医道谁者更优，医道进步难道是坏事？陈活的医术造诣越深刻，对医道的影响就越大，他会编撰全新的医道体系，影响从今往后的无数人，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得救，你难道意识不到？”
“……”白泷微微皱眉，他没想到这些，或者，下意识的忽略了。
“你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敢想也不敢尝试。”睚眦一双冰色眼瞳里满是肃然：“我只是替你做了，那些你不敢做的那些事。”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炸响。
他神色僵硬了片刻，看向睚眦，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天下第一的绝色，是吃着他给的精神食粮长大的。
某种意义，她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心机或许教不了，但想法、思想都是可以被影响的。
而过去的自己是什么逼样，他心底太有数了，那是恨不得挥斥方遒，找人合起来写资本论的标准穿越者。
对于社会现象批评一下，光批评还不行，还说该怎么怎么办。
对于不好用的制度评判一下，完事还得说说其他的体制的优劣。
同时宣扬一下现代冲国，吹一波镰刀锤子的正义……总之是各种离谱。
而现在，他骤然意识到了，自己产生的影响，正在以现世报的形式呈现出来，就在她的身上。
睚眦的计谋，不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
为了杀死大周帝，或者屠灭后宫嫔妃为母报仇，是仇恨驱使。
可当她成为天王的那一刻，任何束缚都不复存在，那么她到底还谋划了别的什么吗？
想要看清谋划的全貌是什么，还得继续深入的看她到底得到了什么，获得了什么利益。
利益？
利益……就在桌上。
白泷神色僵硬着，看向赵雅的右侧，看向她的桌案，那些花花绿绿的本子，上面书就着大秦各地的事，自中书省呈递而来，那是奏折。
在自己来之前，她就一直在工作，工作什么？
批阅奏折！
大秦赵氏，皇室成员十之八九皆残或死，只余下数个幼童完好，如今能完完整整处理政要之事的，竟只有这位不被看好的‘七皇子’了。
七皇子，好一个七皇子，所以是皇子，而不是公主！
真身是公主又如何？她有武力，也有手腕，登基称帝又如何？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哪怕她不开口，其他人文臣武将也会主动提出，为的就是稳定如今的大秦局势，根本没得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一局多谋者，才能笑到最后，而最终得益者，才是最大的黑幕。
这断然不是一场巧合。
他低沉的问：“你……”
赵雅察觉到白泷的神色变化，她似的等待了许久，先是松了口气，旋即笑容逐渐明朗。
“你终于注意到了？”
她调转手里的奏折，递到白泷跟前，明朗的微笑骤然变得几分妖冶甚至魔性。
“一起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