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了不起。”
几乎在下一刻, 羂索的表情就恢复了正常。他松开被攥出发白指印的右手腕,赞叹的一下一下,鼓起掌来。
在场众人惊愕看向他。
“身兼肉|体最强的天与暴君, 以及咒力无限的诅咒女王…真是令人惊叹!有纪这样的人物, 竟然直到现在才被我发现吗!”
羂索张开双手,语气热切不已,仿佛刚才流露出的异样情绪与身体反应, 只是他们眼花的错觉。
“是吗?看来你的消息还不够灵通啊。”
有纪后仰靠着椅背, 望向羂索的目光冷静又平淡。
那具身体的本能还在, 不止术式, 连属于夏油杰本体的记忆被羂索接收大半——这种设定她是知道的, 也是故意在他面前用出来的。
有了乙骨忧太的术式[里香], 效果甚至更好, 有纪确实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但她现在的心情很差劲。
很差很差。
尤其是真正的夏油杰, 眼下却只能作为一只黑色大猫猫,蹲坐在她的腿上;比起他那具被占据的身体, 本人却没有什么更大的反应。
在来这里之前,那转瞬即逝的五天里, 悟和忧太基本一直都在那栋僻静的宅院里陪着她, 帮忙一起打磨她和里香的默契, 以及顺带捉些高级咒灵来给她搓丸子吃, 以提升[咒灵操术]的使用熟练度。
不管咽几次, 咒灵玉都是有纪这辈子吃过最恶心的东西, 而她也确实在悟面前边吃边干呕,勉强吞下去后不是找果汁狂吨吨吨就是大半天都含着根棒棒糖。
“欸, 这么难吃?”五条悟对她的反应有些惊讶。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好想往你嘴里塞一颗, 让你尝尝味道。”有纪擦干净嘴角来不及吞咽的百香果汁,重重吐了口气,“大概就是扔进马桶里的抹布又擦过呕吐物还塞进下水道发酵一天的味道吧。”
“…………yue。”五条悟吐了下舌头,感觉那股光是想象一下就挥之不去的恶心,已经直灌天灵盖。
但随即,想起什么的他显得有些黯然,“五千只。”
“嗯?”有纪拧上瓶盖,抬起头。
趴在长廊下的黑色大猫,正背对着他们蜷起尾巴,似乎在睡觉。
“杰能使役超过五千只的咒灵。”五条悟开口,“如果味道真的像有纪形容的那样,那么不管一只还是一千只,吃下去的那刻永远都不会习惯吧。”
“而咒灵是自非咒术师的负能量中诞生,也可以说是丑陋情绪的代谢产物。”
“作为祓除即是吞噬的杰,任务本身便成了压力的来源。现在我好像…能够理解他当时的想法,却已经失去了再去确认的机会。”
“我不这样认为喔。”有纪拍拍他的肩膀,“悟从很早以前就已经理解他的想法了,而他也同样。所以那年在新宿街头时,你才会收回已经伸出的手。”
“[理解]和[同行],原本就是两个概念。”她撕开柠檬味棒棒糖的包装袋,顺手也递给身旁人一支。
“有理解你却无法同行的,也有与你同行却无法理解的。”有纪含着糖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这不是什么需要内疚、执着或者追悔的事情,你只需要去做认为值得的事情就好。”
“这世上的一切道路都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只要选择了,就是正确的路。”
——虽然她当时是这么说了啊。
有纪看着那不知有几分真假的表情,甚至想要笑出声。
于是她真的笑了,以讥讽而嘲弄的目光,一一扫过房间里的羂索、真人、漏瑚、花御、组屋鞣造和重面春太。
“聚集的人太多了,倒显得像是乌合之众。”有纪放下二郎腿,扶着椅背直接站起身,黑猫被她搂着放到肩头站稳——一举一动,都像极了那位天与暴|君。
哪怕感知不到面前这个女人身上的分毫咒力,气势上莫名的压迫感使除了羂索外的众人一时失声,竟然没有叱责她的言语里的不屑与冒犯。
“这么说也有道理,绵羊才会成群结队。”羂索甚至赞同颔首,附和起她的话,“有纪打算直接出发了吗?”
“既然订了连傻瓜都能听明白的计划,我就先走了。”她口吻懒洋洋的,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可别还没等我出手就已经被挂在墙上了啊,那可是会让我笑死在各位的坟头上的。”
最后甩下一番极度拉仇恨又字句犀利的言辞,有纪毫不迟疑,抬脚转身就离开房间,顺手还带上了门。
无人接话的房间顿时陷入了短暂沉寂。
“……她的脾气是不是比上周还大了不少?”
真人率先开口,满脸都写着困惑。
“何止是脾气见涨,行走间的姿态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还是一副完全的体术门外汉的模样,就像个战斗力不足二的弱鸡。”漏瑚冷哼一声,“现在的她可以说在体术方面,”他话语停顿,显然很不想对着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夸出口,但还是挤出四个字。
“…无懈可击。”
“那可是伏黑甚尔。”羂索笑了笑,双手拢在袈裟宽大的袖袍里,对有纪的傲慢行为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完全零咒力换来的巅峰肉|体强度,千锤百炼下磨就的顶级身手与战斗意识,再加上乙骨忧太所持有的,近乎无穷咒力的诅咒女王;无论体术还是咒力,这最强的两样都被同一个人得到——你能想象那样的实力吗,漏瑚?”
他谋划了那么多年,费尽心思想要达成的伟业……眼下,或许纵使不需要靠给宿傩收集手指使其完全显现,也有充足的把握了。
“出发吧,诸位。”他说,“这次可别搞砸了,丢人。”
…………
【你看起来是真的不高兴。】夏油杰看着步伐不停,甚至还在逐渐加快的有纪,【一切不是都符合你的预期吗?】
“是啊,我很不高兴。”
有纪眉心紧皱,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赶往高专交流会的方向。
“和你,和悟待在一起越久,我就越对那具用着你身体的羂索感到不高兴。”她说,“一想到乃至你的死也可能是他暗中谋划的,我就更加不高兴。”
“即使当前的发展在我意料之中,也不意味着我高兴得起来。虽然我是在有意识将自己的行事风格向更自负和狂傲靠拢,但那一刻,我看着你的躯体所流露出的本能,却要被他压制、随意摆弄,真的很生气。”
“甚至对着竟然想出这种策略的我,也很生气。”
夏油杰微微愣住了。
他听出了那些话中所蕴藏的,对他表达出珍视的感情。
【有纪。】略微停顿后,夏油杰开口说道,【不必顾忌我。】
【只要选择了,就是正确的路。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我也原话还给你。曾经为了大义,我舍弃掉了许多东西,或许眼下看来,何止是失败,被称作耻辱也不为过。】
“不…”
【我大概会觉得遗憾,但没有后悔。】夏油杰没有给有纪说话的机会,【何况你对悟说的那些…总之,既然觉得生气,就让他加倍奉还吧。】
说到最后,他甚至呵笑了声,却不似往常对有纪的嘲讽。
“放心吧。”同样笑起来的有纪摇了摇手指,胸有成竹。
“会让他不知道有多懊悔,当初就不该埋伏在那里等我。”
夏油杰看着重新脚步轻快的有纪,微微阖起眼。
谁会想到,他生前对弱小的人(猴)类(子)蔑视至极,如今在死去后,却因这一番不同寻常的经历而有所改观了呢。
“不过,杰。”听见有纪喊他,夏油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所以我和悟待在一起的那几天,你看起来不是睡觉就在神游,结果其实有在偷听我们谈话啊。”
【………住口,你这只咒术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