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流线型马自达, 行驶在极陡峭的盘山路上。
并非水泥或沥青的现代化公路，而是夯实的泥土路——而冬季的多雨，或是雪化的泥泞, 足以使这条原本尚且平坦的路变得坑坑洼洼, 行驶时颠簸得要命。
但即使如此，这辆轿车却没有分毫减速。不止没有减速，反而有愈发加快的趋势, 每次甩尾拐弯时滑溅出去的大量泥水, 都让人心惊胆颤。
而在又一次以高速碾过被水淹没的土坑时, 后座传来砰的轻声嗑撞, 以及一句直白的埋怨。
“…就是调戏了你一下而已, 没必要把车开的这么记仇吧, 波本？”
如果不是贝尔摩德眼下还在这辆简直要平地升空的车上, 她肯定会选择更加激烈一些的词汇才表达自己的抗议和不满。
但眼下, 人在车里飞，命在后面追, 还是暂时先别挑衅这位司机了。
“……”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睛瞥过后视镜，飞速扫了下后座那位卸去易容、正在揉着脑袋的乘客。
“记仇？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记仇贝尔摩德的地方呢。”
车速终于降下许多, 贝尔摩德也能通过后视镜看到他弯起眼, 面容友善又和气——搭配那副显幼的帅脸, 一时之间先把她噎住了。
意外的满肚子坏水啊, 这位被利蕾特推荐来的临时搭档先生！
“不过, 你先把安全带系上才是真的, ”降谷零又开口，那点完美主义的强迫症实在无法容忍对方不遵守交通规则, “好歹也有美国的驾照，这点安全常识应该明白吧？”
他可是为了追赶犯人, 以极限车速穿越车流、快速变道时都会记得打转向灯的模范司机！
贝尔摩德：“…………”
咔哒。
降谷零满意了，车又开得平稳了许多。
“……”
“你确定莱伊在这种地方？”贝尔摩德托腮望着车窗外一成不变的山林风景，有些难以想象为什么那枚身手极佳的银色子弹，会选择在这种地方隐藏。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信号早就接收不到了，显示圈外。
“你真的有找对路吗？”——她狐疑道，“都开进山一个多小时了，GPS信号也失效，如果在这里出事，过两个月都不一定有新闻报道吧……”
“就是足够偏僻，才会将地点选在这里。”降谷零嘁了声，“我不至于背错地图，如果到了目的地没看见那个男人，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太菜了。”
“…你的好胜心还真是意外的强。”贝尔摩德没忍住吐槽一句，“那个bad girl竟然能说服一直在暗地里较劲的你们两合作，实在令人惊讶。”
降谷零：“……所以，”——车辆逐渐减速，停在前方道路已然消失的尽头。接下来的路程，就得靠双脚穿过丛林间若有似无的小径，以及树上提前做好的标记，走过去了。
“我这不是，正赶着去杀他了吗？”
那把惯用的HK-P7M8在他手中拉栓、上膛，摆出最佳的射击防备姿势。加之降谷零眼底的跃跃欲试，嘴角势在必得的笑意，整个人流露出的那份对追杀猎物的全情投入，压根不像只是来和对方汇合的。
“……相当来劲啊。”
终于得以下车，站到令人安心的平地上的贝尔摩德，慢吞吞跟在他身后，甚至点起一根细长的女士烟，选择了优雅抱着臂冷眼旁观。
波本按照约定好的暗号敲了敲这栋林中小屋的木门，等上半晌，才听到门闩移动的声音。
“你来了。”赤井秀一站在门口，视线在降谷零——尤其是他的手上微顿，又到贝尔摩德身上，点点头向这位前面魔女打招呼，“我想，你应该不因为是卧底才被利蕾特说动的吧？”
“好久不见，莱伊。”贝尔摩德笑着轻挥了挥手，拍散面前的袅袅烟雾，并没有回答赤井秀一的问题，“我也没想到你能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呢，甚至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组织都多少年，没有出过这般大的篓子了呢？
只要想一想将这阴影处的庞然大物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甚至逼迫BOSS作出断尾求生决定的，只是一瓶尚且年轻的果味利莱酒……她就觉得，这正在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那么，我们组织尊敬的二把手——朗姆酒呢？”在降谷零还站在门口，与赤井秀一进行眼神上的无言对峙时，贝尔摩德索性先自己踏进屋内四下扫视，发现屋内空空荡荡，只有赤井秀一在。
连他的助手也不见了踪影。
“右手边的小房间里。”
赤井秀一先后退半步，转身给贝尔摩德引路——降谷零冷着脸也跨进屋来，只是握着枪的手并没有松开，改为谨慎的垂在身侧，步伐走动间也纹丝不动，随时准备好给对方来上一发子弹。
开门后确实能看到朗姆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双手被反绑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如今沦为阶下囚的二把手已经瘦了好大一圈，神色间也格外恹恹，但对他们的滔天敌意与怒火可是半分未减。
“波本…还有贝尔摩德？！”
他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这两人是来救自己的，喜悦的心情尚未升起，便注意到贝尔摩德是唇角含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波本神色平静漠然，似乎房间内的人是死是活，对他来说半点关系也没有。
“……好啊，好得很，原来你们也背叛了组织，”朗姆讥讽笑了一声，久未进水的嗓音沙哑，“我还说凭莱伊的本事，怎么能一个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依旧安然无恙来！”
“背叛组织？你说的不对啊，朗姆。”贝尔摩德叹息，“我依旧是只属于组织的贝尔摩德，以后同样——在这种地方，你又能向谁透露消息呢？”
“你已经是，要死的人啦。”——她涂成绛红色的指尖轻轻在脖颈划过，微笑道，“组织现在不需要的，是你。”
“愚蠢，作出这种决定的你实在愚蠢至极！”朗姆扬起脑袋，仅剩的右眼近乎恶狠狠地盯紧面前的贝尔摩德，“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位先生的厉害与手段，你会后悔的，贝尔摩德，你明明是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女人…！”
“遗言说完了吗？”降谷零身侧的枪|口微动，“再厉害的人，终究也是要死的。你同样如此。”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赤井秀一，补充一句，“你也是。”
“……”赤井秀一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
但降谷零的目光依旧牢牢注视着他，毫不动摇。
“……快点动手吧。”
最后，赤井秀一只能无奈叹出声。
再远离那栋燃着大火的林中小屋，坐上自己那辆心爱的马自达时，降谷零的枪已经收起来了，浑身是肉眼可见的心情愉快。
甚至坐在后座的贝尔摩德又没系安全带，他竟然也没有提醒。
贝尔摩德强烈怀疑如果此刻只有他一个人在，说不定都会音响放着歌，然后开开心心的跟着旋律晃脑袋。
下山的路往往更加颠簸危险，对方却开得平缓又匀速，半点看不出上山时那辆快要起飞的白色马自达，也是出自他手。
“只是佯装杀了莱伊而已，”贝尔摩德忍不住开口，“就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是啊，看在某人被迫头部中弹倒在血泊中，还不得不被我拍照留念……”降谷零的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上扬，“哈哈。”
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
端正坐在车后座的另外一侧，戴着皮质黑口罩，扎起狼尾，穿了身纯黑夹克与战术裤的“某人”，对此表示无话可说。
唉，他开心就好。
“哦，现在有信号了。”
贝尔摩德按着键盘，将她也拍了几张的照片发送给那位先生，边附上邮件。
[困扰您的问题已不复存在，确认波本追杀朗姆与莱伊成功，照片请您过目。]
“这下，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啰，波本。”贝尔摩德笑眯眯托腮道，“你在BOSS那里的信誉度，可不能和我的信誉度相提并论呢。”
她之前也有接到调查波本的任务，只是当时正忙着调查利蕾特，就被推给了其他人——想想朗姆被莱伊抓时如此冒进仓促的举动，搞不好当时BOSS把这个任务丢给他了说不定呢。
“嗯，我记下了，感谢你的帮忙，贝尔摩德。”波本点头，“下次有需要尽管开口。”
“我……”隔着口罩，略显沉闷的声音刚响起。
“你去感谢利蕾特。”波本硬邦邦打断他，“我是和她建议干脆顺势把你打个半死，然后抓起来丢进公安监狱的，FBI。”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没能阻止那件事情……我很抱歉。”
“不准提。”波本双手握紧方向盘，望着眼前的路面，“啧……不准提。”
因为心知这一切并非他的错，所以才只能这样。
车内一时陷入静默。
贝尔摩德挑了挑眉毛，目光在前后座的二人身上溜了一圈。
“好吧，”她开口，“既然你们不打算互呛了，我先说话。”
“BOSS给我回邮件了，夸波本干得很好。”贝尔摩德一目十行浏览过内容，简洁提炼关键词，“嗯，接下来是催促我与琴酒汇合，做好掉包利蕾特的准备……”
——正说着，她的话语一顿，“好消息，波本。”
两人皆侧目望过来。
“那位先生要见你。”